訪客 正文 第二部:會講話的死人
    但是,看陳小雷的情形,卻無論如何,他不像是自己的想像編出那段故事來的!

    我在發著呆,陳福雷一直望著我,過了好一會,他才道:「你看這事情怎麼辦?」

    我沉吟了一下:「我看,你應該帶著小雷.去見警方人員!」

    陳小雷的臉上,立時現出害怕的神情來,陳福雷忙道:「我也想到過這一占,可是,可是,聽說警方對這件事的看法,十分嚴重,我們要是去了,是不是會為難我們呢?」

    我皺著眉:「那麼,你的意思是——」陳福雷歎了一聲:「小雷聽到的一切,『總應該講給警方聽的.你和警方人員熟,我想請你帶小雷去,那比較好一些。」

    我道:「那沒有問題,但是我們必須自己先弄清一個問題,小雷說的是不是真話?」

    我直接地將這個問題提了出來,多少令得陳氏父子感到有點尷尬,陳福雷道:「小雷從來也不是一個說謊的孩子,我是知道的。」

    我盯住了陳小雷,陳小雷的臉色有點蒼白,但是他的神色卻很堅決:「我說的是實話。」

    我望了望那孩子一會,老實說,沒有理由不相信那孩子的話,因為陳小雷臉上的神情,決不是一個說謊的孩子所能假裝出來的。從他的神情看來,他好像很委屈,但是仍有著自信。

    我伸手拍了拍陳小雷的肩頭:「好,很對不起,因為傑克上校是一個很固執的人,我必須弄清楚我們這邊的事,是不是站得住腳,才能去找他。」

    陳福雷道;「現在就去找那位上校?」

    我道:「是的,我看不出有什麼理由要耽擱。」

    我拿起了電話,撥了警局的號碼,先是值日警官聽,又是傑克上校的女秘書聽,然後,我才聽到了傑克的聲音,他大刺刺地問道:「誰?」

    我道:「上校,我是衛斯理。」

    傑克上校停了很久,不出聲。他自然不是記不起我,只不過是在考慮如何應付我而已。

    半分鐘後,他的聲音才又傳了過來,他道:「喂,衛先生,你必須知道,我很忙!」

    我心中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但是他那樣的回答,也可以說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事,所以我立即道:「我知道你很忙,但是,有人在鮑伯爾死的時候,正躲在鮑伯爾書房的櫃子中,你想不想見見這個人?」

    傑克上校突然提高了聲音:「誰?有這樣的一個人?他在哪裡?」

    我道:「就在我身邊!」

    傑克上校大聲道:」快帶他來見我。」

    本來,我是準備帶著陳小蕾去見他的,但是這時我卸改變了主意,我學著他的聲調:「喂,上校,你必須知道,我很忙!」

    又有半分鐘之久,傑克沒有出聲,我可以想像在這半分鐘之內他發怒的神情,我幾乎忍不住發出笑聲來,陳福雷顯然不知道我為了什麼那麼好笑,是以他只是以一種十分奇怪的神情望著我。

    我終於又聽到了傑克上校的聲音,他顯然強抑著怒意:「好,現在你要怎麼樣?』』「你到我這裡來,而且必須立即來!」我回答他。

    傑克道:「好的,我立刻來!」

    我放下電話,傑克雖然固執,但是他對工作極其負責,這倒是他的好處,為了工作.我那樣對付他,他還是立刻來了。

    我轉過身來:「主理這件案子的傑克上校就要來了,當他來了之後,你將事情的經過,再講一遍。」

    陳小雷席了點頭,在傑克上校還未曾來之前,我又旁敲側擊。向陳小雷問了不少問題,直到我肯定陳小雷所說的不是謊話為止。

    傑克來得真快,十分鐘之後,門鈴就響了,傑克和另一個高級警官,一直了進來,他一進門,就道:「誰?你說的那人是誰?」

    我反映著陳小雷:「是他。」

    傑克呆了一呆:「是一個孩子!」

    我道:「你以為一個成年人會玩捉藏遊戲,而躲在櫃子裡麼?」

    傑克給我白了一句,將我沒奈何,只是瞪了我一眼,立時來到了陳小雷的身前:「告訴我,在鮑伯爾的書房中,你見到了什麼?」

    陳小雷道:「我見到的事情很少,大多數是聽到的,因為我躲在櫃子中——」陳小雷的話還沒有說完,傑克已經打斷了他的話頭:「說,不管是聽到還是看到,說!」

    陳小雷像是很害怕,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開口才好,我皺著眉:「上校,你對孩子的態度太急躁了,你得聽他慢慢說,而且先得聽他的父親,解釋一下他們和鮑家的關係!」

    傑克又無法反駁我的話,他只好又瞪了我——眼。坐了下來,我向他笑了一笑:「上校,別生氣,等一會你聽到的事,保證極有價值。」

    我先向陳福雷望了一眼,陳福雷便開始講述他和鮑家的關係,上校不斷地牽動著身子。看來他對這件事情的開始,和我一樣,不感興趣。

    等到陳小雷開始講的時候,他比較有興趣當傑克上校聽到陳小雷講到管家帶著一個面色蒼白、瘦削的人進書房時,他突然用力拍著在他身邊的茶几,「霍」地站了起來,臉色鐵青指著我厲聲叫:「衛斯理,我要控告你戲弄警官的罪名!」

    我呆了一呆:「為什麼?」

    傑克的怒意更甚,他甚至揮著拳:「為什麼,你,你這……無聊透頂的傢伙.你竟編了這樣一個下流的騙局來戲弄我,你……」

    傑克在不斷地咆哮著,聲震屋宇.他那副青筋暴現的樣子,也實在令人吃驚。

    陳小雷嚇得縮在一角,一聲也不放出,連陳福雷也不知所措,臉色蒼白。

    看樣子,傑克上校還準備繼續罵下去,找不得不開口了,我道:「上校,你應該聽人家把話講完。」

    「我不必聽!」傑克怒吼著,「我根本不必聽!

    如果你早已知道,那個人在書房被發現時,已經死了三天,你也不會聽的!」

    他講到這裡,大約是由於太激動了.是以喘了幾口氣,才又道:「這孩子,他是管家和男僕買通了的,以為那麼可笑的謊話、就可以將我騙過去,當我是什麼人,喂?當我是什麼人?」

    他一雙手指著陳小雷,頭卻向我望來,狠狠地瞪著我,看他的樣子,像是要將我吞下去一樣!

    我也不禁怒火上升了,我冷笑一聲:「我們這裡的所有人,都將你當作是一個高級警務人員,可是你自己,卻偏偏喜歡扮演一頭被燒痛了蹄子的驢子!」

    傑克大叫一聲,一拳向我擊了過來。

    我早已料到,以他的脾氣而論,是絕受不住我那句話的,是以他一拳擊出,我早已有了準備,伸手一撥,便已將他撥得身子一側,幾乎跌倒。

    這時,陳福雷也嚇壞了,他絕想不到會有那樣的場面出現的。

    他站了起來,急急地道:「小雷,我們走,對不起,打擾你們,我們走!」

    陳小雷忙奔到他父親的身邊,陳福雷拉住了他的手,向外便走,到了門口,急急地離去。

    傑克上校整了整衣服,仍然氣勢洶洶地望定了我:「衛斯理,你這樣做,會自食其果!」

    我冷笑著:「你完全講錯了,你那樣做,才會自食其果。那孩子的話,對於這件怪案,有極大的作用,你不肯聽下去,就永遠不能破案!」

    傑克尖聲道:「謝謝你,我還不需要聽到一個死了三天的人會走路來拜訪一個人!」

    「他不但來了,而且還講了話!」

    「他講了什麼?」傑克不懷好意地「嚇嚇「笑著,「他進來說,鮑先生,我是一個死人?」

    我盡量使自己保持鎮定,道:「是的,他進來之後,的確如此說!」

    傑克又吼叫了起來:「去,去找一個會走路,會講話的死人來給我看看,好讓我相信你的話.去啊,去找啊,你這畜牲!」

    我沒有再說什麼,並不是我忽然喜歡起傑克那種口沫橫飛,暴跳如雷的神情來了,而是我實在無法找到一個會說話,會走路的死人!

    整件事情,本來就是不可思議的,大家靜下來,殫精竭力研究,只怕也未必可以研究出一個頭緒來,何況是傑克的那樣大叫大嚷?

    我腦中亂到了極點,而傑克講完之後,又重重地「呸」了一聲,才轉身向外走了開去。

    那和他一起來的高級警官,連忙跟在他的後面,傑克是真的發怒了,他用力拉開門,一腳將門踢開,向外便走.連門也不替我關上.就和他帶來的那高級警宮,一起離去了。

    在他離去之後,我又呆立了好久,才歎了一口氣,走過去將門關上。

    我早知道傑克的脾氣不好,可是結果會那麼糟,我也是想不到的,我坐了下來,發了半晌呆,電話鈴忽然響了起來,當我拿起電話時,我聽到了陳福雷的聲音,陳福雷急急地道:「我已問過了小雷』,他承認一切事,全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以後再也別提了!」

    我的心中十分惱怒,是以我老實不客氣地道:「你的孩子沒有撤謊,說謊的是你,不過,如果你伯麻煩的話,我也決計不會來麻煩你的!」

    陳福雷握了我的一頓指斥,他只好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

    我重重地放下了電話,又呆立了半晌,我反覆地想著傑克的話,同時也想看陳小雷的話,這兩個人的話中,有著極度的矛盾,但是我相信他們兩個人的話,都是真的。

    是一種什麼情形,使得兩個絕對矛盾的事實,變得調和了呢?在一種什麼樣的情形下,一個死了三天的人,會走路,會說話,會去拜訪鮑伯爾?

    我必須首先弄清這一點,然後才能進一步,出推測為什麼這個「石先生」要去見鮑伯爾!

    在警局中,我還有很多熟人.而且,我和他們的關係,也不至於像傑克和我那麼壞。有幾個法醫,全是我的好朋友。

    我又和其中的一個法醫,通了一個電話,他是當時奉召到場的兩個法醫之一,我忙問道,「王法醫,鮑伯爾是死於心臟病?」

    「那沒有疑問,」王法醫回答:「他本來就有心臟病,又因為極度的確恐,心臟無法負但在剎那間湧向心臟的血液,出現了血栓塞,所以致死的」王法醫的解釋,令我很滿意,我又道:「那久,另一個死者呢?」

    王法醫略為遲疑了一下,道:「我知道你遲早會對這件事有興趣的,這實在是一件怪事,那另一個死者,死亡已在七十個小時以上了。」

    「完全可以證明這一點?」

    「可以絕對證明!」

    「他死亡的原因是什麼?」我又問「死因還未曾查出來。」王法醫回答。

    我立即道:「那太荒唐了,事情已發生了好幾天,難道未曾進行屍體解剖!」

    「當然解剖了,你以為我們是幹什麼的?連夜解剖了屍體,可是打不出死因來,只好說因為自然的原因,心臟停止了跳動。」

    我想了一想:「我可以看一看那具屍體麼?」

    王法醫道:「沒有問題。」

    我笑了起來,道:「別說得那麼輕鬆,如果讓傑克上校知道的話,就有問題了。這樣,我半小時之後到,你在殮房等我!」

    王法醫道:「好的。」

    放下了電話之後,我立時出門,半小時之後,我走進了鹼房,鹼房設備相當好。

    王法醫已在了,他在門口,遞繪我一件外套,我穿好了外套,跟著他一起走進去,他拉開了一個銅櫃,我看到了那位「石先生」。

    那是一個十分削的中年人,看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在頭部以下.全身都覆著白布,在他的臉上,已結了一層白白的霜花。

    我看了好一會,才推上了銅櫃:「這個人的身份查清楚了沒有?」

    王法醫道:「這不是我的職責範圍,但據我所知,他們還未曾查到這個人的身份。」

    我甘笑了一下:「這件事真不可思議、你以為有沒有一個才死的入,會呈現已經死去了八十小時左右的跡象?」

    王法醫笑著,道:「上校也這樣問過我,我的回答是除非他的血液已停止流動八十小時,但那種現象,已經叫作死亡!」

    我搔了搔頭:「但是,我卻有確實的證據,證明這個人走進鮑伯爾的書房,而且,他還曾說過話,他也知道自己是死人,他還要鮑伯爾檢查他!」

    王法醫的笑容,變得十分勉強,他揮著手、阻止我再說下去:「別說了,就算是一個心臟十分健全的人,如果真有那樣的事,也會被嚇死的!」

    王法醫的話,令得我的心中,陡然一動,毫無疑問,那是一件謀殺?

    石先生的出現,是專為了嚇死鮑伯爾的!

    可是仍舊是那個老問題,一個分明已死了七八十小時的人,怎麼能夠自己行走、說話?

    我呆了半晌,才道:「我想見鮑伯爾的客家和男僕,是不是可以?」

    王法醫道:「那要上校的批准!」

    我笑了笑:「上校沒有權力制止拘押中的疑犯接見外人,我去。」

    我自然不會直接就去找傑克上校,在和王法醫告別之後,我到了警局,先和會值日警官接頭.表示我要會見在拘押中的管家和男僕。

    值日警官遞給了我一張卡,叫我填寫,當我寫好了之後,他又遞繪了我一張會見在押疑犯的規則.令我細讀,然後,他一面看著我的申請卡,一再打電話。

    那時,我真在用心閱讀著,所以也不知道他在打電話給什麼人。

    但是我立即就知道他打電話給什麼人了,因為在那位警官,帶我去會見我要見的那兩個人之前,傑克上校已怒氣沖沖地走了來。

    他直來到我的面前,普通,除了相愛的男女之外,是很少有人和另一個面對面如此距離近地站立著的,但這時傑克卻那樣站著。

    他的面色,極其難看,還未及待他出聲,我就不由自主,歎了一聲。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立時咆哮了起來:「你又想搗什麼鬼?」

    我甘笑了一下,並且先後退了一步、才平靜地直:「上校,我不搗什麼鬼,我只是想見一見在拘押中的管家和男僕,和他們談談!」

    傑克厲聲道:「他們不准接見任何人。」

    我的聲音更平靜了:「上校,據我所知,在押中的疑犯,如果沒有事先經過法官和檢察官的決定,任何人是不能阻止他見外人的!」

    我的話,顯然擊中了傑克的要害,傑克呆了片刻,才鐵青著臉:「你和他們是什麼關係.要見他們,是為了什麼?」

    我微笑著道:「我沒有必要告訴你這一點,因為你可以在我們的會見過程中,監視我們的。」

    傑克握著拳:「衛斯理,我警告你這是一件十分嚴重的案子,你最好不要插手。」

    我搖著頭:「你完全弄錯了,我決沒有任何要插手在這件案子的意思,只不過在事情的經過小,我發現了很多疑點,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想要弄清楚而已,請你別再耽擱我的時間,好麼?」

    傑克的臉色更難看,但是他還是只好答應了我的要求,他在瞪了我好一會之後,才道:「好的,跟我來,我陪你去見他們。我笑著:「謝謝你。」

    他帶著我向前走著,不一會,就來到了拘留所之外。

    我首先看到了那管家,管家和男僕,是被分開拘押著的,因為傑克認定他們是同謀。

    當我看到那男僕時,我看到的是一個神情沮喪.目光黯談的中年人,他呆呆地望著我,我道:「我姓衛,是陳福雷的朋友,你認識陳福雷先生?」

    男僕點著頭,遲緩地道:「我認識,陳先生是太太的親戚。」

    我道:「那就好了,我能和你談話的時間並不多.所以我希望你講話不要轉彎抹角。那天那個來拜訪鮑先生的人,是怎麼進來的?」

    男僕的臉上,現出痛苦的神情來,他道:我己說過幾百次了,為什麼沒有人相信我?他按鈴,我去開門.他說要找老爺.我就去告訴管家,然後帶他進來,管家帶他進書房去。」

    我道:「通常老爺有訪客來,那是那樣的麼?」

    男僕苦笑著:「那一天.算是我倒霉,如果不是我去開門,就沒有事了。」

    我道:「只有你和管家,見過那位石先生。」

    男僕像是十分疲乏,他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出聲。我又問道:「那天你開門的時候,可有注意到他是怎麼來的,咽?」

    男僕抬起頭來,眨著眼道:「什麼意思?」

    「他是怎麼來的?」我重複著,「我的意思是.他是不是坐車子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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