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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規鎮。
雨,還是雨。人們漸漸對這個字眼產生了畏懼感。
悟空瞭解到,捉到水獸的居然是個老獵人。老獵人名符其實的老,走進古董點便能馬上成為展品,而且又矮又小,橫看豎看都像是矮人族的。水獸不是善類,殺傷力在陰陽界異物中排名中上,它們是真正擁有實力的,不像那些整天把實力放嘴邊當泡泡吹的醫學講座專家。一個又矮又小的老頭竟活捉了一隻兇猛的陰陽界怪物,這事極為荒誕,然而又是事實,所以這是一個荒誕的事實。
食人魔一役後,子規鎮人心惶惶,官方在小鎮周邊設立了多處關卡哨崗,可是卻忽視了鎮口那條河,水獸就是在河邊被捉的。這種怪物長著又長又尖的嘴巴,專門潛伏在水裡捕人吸血,不過離開水上了陸地之後它們就會喪失攻擊能力,別說人可以輕易把它生擒,就是一隻螞蟻爬過也能將它活活燒死。所以一個糟老頭活捉水獸並不奇怪,只是人們不瞭解其中因由而已。悟空也不道破。糟老頭現在成了大家心目中的英雄,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每個時代都需要英雄,可並不是每個時代都能出現英雄。子規鎮眼下就需要英雄,一個凡人英雄,像亂世人們期盼救世主一般,大家可以在這人身上找到生存的勇氣,即使角色扮演者是個糟老頭,即使一些人知道這個人不存在,但他們還是狂熱追求。偶像是這麼誕生的,宗教也是這麼誕生的。
悟空把這道理告訴忻欣,忻欣似懂非懂,不過按照精靈純潔的思維,她覺得還是誠實點好,做人要厚道嘛。
「誠實?是不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悟空問。
忻欣使勁地點頭。
「那我誠實地告訴你吧,知道當初為什麼你可以單獨住一個房嗎?因為八戒對客棧老闆說,那房是放行李的,順便放你進去,然後又對你說那房是你住的,順便放行李。」
「……」
「啊!!!咬我幹什麼,又不關我事!你說做人要厚道的嘛!」
「……」
唐僧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事實上他總是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說「你看,謊言大多是美麗的,誠實大多是殘忍的,所以全世界的大多的人都喜歡說謊,而全世界所有人都喜歡聽謊話。」
「……」
之後忻欣把所有行李扔出房外,豬八戒的扔得特別遠,不知道還在不在地球範圍內。悟空本想勸阻,可是在勸阻前又被唐僧勸阻他不要勸阻,悟空問為什麼。
唐僧說「女孩子生氣是不能用『勸』的,要用『哄』,你懂得哄女孩子嗎?」
「不懂。」悟空說。
唐僧又問「那你知道怎麼樣才能令女孩子開心嗎?」
「……不知道。」
「說謊啊。你以前很聰明的,現在怎麼那麼笨了?你的境界和我相差太遠了,你看外面那個女孩子……」
「師父,那是個大嬸——」
一塊磚頭從外面飛了進來,「瞎了你的狗眼!」
「……」
「現在你明白了吧。」
「明白了。」
入夜了。悟空沒睡,獨自飛出子規鎮。今天回來時他注意到河水漲高了,這事不容忽視,畢竟水獸這東西不好對付。如果他們只呆在河裡,也那沒什麼可怕,怕只怕河水暴漲,湧上岸淹了民宅,水獸借此肆虐。
其實在人們從衙門散去後,悟空便提醒歸縣令,希望他們連夜命人築高河堤,疏通河道,防患於未然。然而那時的歸縣令已是呵欠連天,不住地嚷著要睡覺,根本沒聽進悟空的話,只說「沒事沒事,那只是條小河,它能淹上來的話,我們鎮上那麼多人,一人一口也能把它喝光。仙人你不必杞人憂天。」
「可這關係到整個子規鎮居民的性命安全啊!」
「屁!什麼性命安全?誰的性命重要得過本官的睡覺?你這一說倒讓我想起一些氣事,當年我還在派出所做事,常和夥計們打麻將,可偏偏有那麼一些不識趣的傢伙在這時跑來報案,我十四圈還沒打完呢,誰還有空理你啊?老子是父母官,又不是他們兒子,憑什麼他叫我去我就去,對不?」
「……」
「仙人放心吧,沒事的,就算有事也不會死人。萬一真的是死人了,你再告訴我。本官休息去了,你也早點睡。」
「……」
夜間的雨水似乎特別的冷,悟空從子規鎮上空往下看,只見天地間一片墨黑,僅在小鎮周邊幾處關卡哨崗上亮著幾處明明滅滅的燈光,然而這丁點光對於那大片黑色,只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僅僅靠幾個人發光,怎麼照亮整個世界?悟空忍不住歎了口氣,我能拿這世界怎麼樣?之前他想給歸縣令一個耳光,可一個耳光管什麼用,能打醒一個人嗎?不能。而且世間像歸縣令這種人何止千萬,難不成自己逐一給他們耳光?
後來悟空開始思考另一個問題,當官的管老百姓,那誰來管這些當官的?皇帝?可皇帝不也是官嗎?
流經子規鎮的這條河沒有名字,它的源頭是小鎮三里外的一個火山湖,只有雨季時節火山湖積水過多溢出來才形成河流,平素它只是乾涸的河床。
子規鎮的附近一帶夏天是雨季,時下已是深秋,可雨水依然下個不斷,合起來幾乎下了足足兩個月的雨,所以河水空前高漲,幾乎要漫上岸來了,只是鎮上的人渾然意識不到危險。
悟空貼著河面一直往上游飛,沿途見水流湍急,卻無甚動靜,別說看到水獸,就連水獸的味也沒聞到,看來是自己神經過敏了。悟空不由得替鎮裡的人鬆了口氣。這時他已來到那座火山腳下。河水是從山上的火山湖流下來的,所以越是上游水流越急,嘩啦啦飛洩而下,儼然瀑布。子規鎮居民管這山叫「死火山」,有了「沒有客棧」的前車之鑒,悟空聽到這裡的人名物名總會鑽牛角尖想到另一邊,譬如現在他就搞不清楚這「死火山」指的是「一座名叫『死』的火山」,還是「一座死了的不再噴發的火山」?
估摸是二更天了,悟空抬頭看著眼前這高聳大山,如此雨夜,它就像一隻沉睡的巨獸,雖然失去了攻擊人的能力,但怎麼也掩藏不住它先天所具備的駭人威勢。這是大自然的神奇造物啊!悟空心裡感歎,準備飛上去看看上面火山湖的情形,驀地,一股氣息迅速逼近,俄爾,頭頂上空有一朵白色雲朵飛掠而過……
「觔斗雲?八戒回來了。」悟空飛起,追觔斗雲而去,恰在這時,翻騰河流中探出幾隻紅色腦袋……
「哇!猴子你跟蹤我呀!忒陰險了吧你!」豬八戒發現悟空後,大吃一驚。
悟空躍上觔斗雲,說「我沒跟蹤你。」
「那你幹嘛突然冒出來,什麼時候學了老和尚那套?」
「嚴格來說是你先在我身邊突然冒出來然後我再在你身邊突然冒出來。」
「靠,放屁!你剛才在哪?」
「就在下面,散心。」
「啊?三更半夜下那麼大的雨你一個人跑出來散心?!」
「有問題嗎?」
「沒,沒問題。」豬八戒豎起拇指,「能人所不能,勇氣可嘉,送你兩個字母三個數字。」
「什麼?」
「SB250。」
「……」
「你猜我有沒有見著敖閏?」豬八戒終於說正經事了。
「沒見著。」
「咦?居然蒙對了。」
「蒙?你蒙給我看。你以為是賭大小開單雙啊?亂蒙就可以!」悟空說,「你雖然沒見著敖閏,但另有所獲。」
「強啊,又中!」
「很簡單,敖閏是老狐狸,他狠狠耍了你一頓,自然料到你會找上門算賬的,所以早躲起來了——不躲是傻瓜。而憑你的性子,跑一趟龍宮卻沒找到敖閏,勢必憋火憋得那火從屁股裡燒出來。可是你沒火氣,還能說笑,這說明你一定有意外的驚喜。」
「……」豬八戒瞪著悟空,「這麼說一開始你就知道我去西海報不了仇的?」
「沒錯。但你還是有必要走西海的,敖閏還是得靠我們,他擺了我們一道,必然有所交待。」
豬八戒上下打量悟空,好像第一天認識他,道「我現在才發現,你比敖閏還狡猾!」
悟空笑道「我這叫聰明,不叫狡猾。」
「靠,還不一樣!」豬八戒伸手進懷裡摸索,確定東西還在,「我拿回來一本書。」
「又是書?」這倒讓悟空意外。
「對,和哪吒那從我身上取走的那本是一樣的,不過這是複製品。」
原來當天敖閏從東海回來,得知哪吒在龍淵閣搶走一本書,便馬上清點龍淵閣藏書,發現哪吒一時匆忙只拿走了書的上卷,尚有下卷遺漏未拿,他料到哪吒遲早會再次回來,自知沒能力應付,又不甘心就這麼把書交出去,恰好悟空八戒那時從地府上來,龍王心生一計,施一個小法術把書塞進了豬八戒體內——悟空警覺性高,敖閏不敢向他下手。等哪吒再次來龍宮時,敖閏就說悟空把書拿走了,讓他找悟空去。這是「借刀殺人」之計,希望假借悟空之手對付哪吒,不料哪吒最後還是把書拿走了。
敖閏活了幾把烏龜年紀,正經事沒做多少,投機取巧的事卻是做成精了,一腦子的餿主意歪點子比中東石油還要豐富。雖然暗中把書給了悟空他們,但也不敢壓太重的賭注,畢竟這世界上沒有萬無一失之事,是以敖閏早在之前便令章魚精對著原書謄抄了一本。章魚精是搞書法繪畫出身的,又生有八手,三兩下就抄了一本一模一樣的複製品,敖閏把這本藏在西海,原本則塞給了豬八戒。
按敖閏的想法,哪吒找到悟空他們,一定有一場惡戰,不管哪吒是否把書奪去,悟空八戒事後必會找來龍宮,所以他也作了萬全準備。首先是逃跑,遠離西海一段時間,這是最重要的。敖閏不怕悟空,但怕豬八戒。他沒見過發瘟的豬,但見過發瘋的狗,知道不管是什麼動物,一旦失去理智都不好惹的。其次是命令龜丞相領著那幾百傷兵殘將留守西海,告訴他們,只要悟空他們一到,便馬上集體道歉並且把複製品的書交出來。所以昨晚豬八戒殺氣騰騰奔進西海,只見一片廢墟和幾隻可憐巴巴的蝦兵蟹將,尤其是那龜丞相,走一步摔兩個跟頭,根本不是在走而是在滾,豬八戒看了於心不忍,沒出手傷人,連準備了好久的罵人的腹稿也省了,反而好言相勸,拿了書道了別就走了。
回到縣衙客房,點了蠟燭,豬八戒從懷裡拿出那本用布包了幾層的書,悟空打開一看,傻了眼,居然沒一個字認識的,不是他不識字,而是不識那些字。
「這是……外國文字吧。」
豬八戒道「這說明你想像力不如我。」
「啊?」
「一開始我以為是外星文字。」
「……」
這本書只有六十多頁,但用了牛皮紙,所以看上去非常厚。書中圖文兼備,亂七八糟的文字不知道寫的是什麼,人看了彷彿看天書,不過那些圖倒好認。前面十來頁畫的是一些奇形怪狀的建築,好像是一個村莊或者部落,中間部分畫的是人,鷹鉤鼻厚嘴唇,人長相打扮比那些建築還要奇特,再往後翻,是這些人成群結隊走在路上,攜老帶幼扛著大包小包的行李,看樣似在遷徙或者逃亡。最末幾頁畫的是兩個像輪子非輪子像羅盤非羅盤的圓狀物。
豬八戒道「你說敖閏那老狐狸會不會又是在蒙我們?我懷疑這本書的真實性。哪吒費盡心機搶這書做什麼?難不成他懂得書裡的文字?」
「書應該是真的。哪吒懂那些文字也不奇怪。現在天界就流行學英語,還出了李什麼,創造了什麼瘋狗英語。」
「靠,我看現在的許多人連中文都學不好,還英語呢!忘了自己祖宗管人家叫娘,還洋洋得意搖頭擺尾。」
悟空愈看那些文字愈眼花繚亂,說「找老和尚和忻欣過來看看。興許他們認得。」
「笑話,我不認識他們認識?」
「笑話,人的字豬認識那才是笑話。」忻欣飛了進來,後面跟著穿了睡衣的唐僧。
豬八戒嚷道「搞什麼,三更半夜你一個姑娘人家闖進我房裡,你不怕誤會我還怕呢,可憐我百年清白啊……」
「怎麼你跟清白這詞也能扯上關係嗎?」忻欣捂著嘴偷笑。
「……」
「忻欣你過來看看,」悟空道,「這些是你們精靈族的文字嗎?」
忻欣看了,一個勁搖頭,說「不懂,完全沒見過,不過那些圖畫畫得好看。」
「這是瑪雅文字吧。」說話的是唐僧。他睜著惺忪的眼睛,好像在打盹又像在看書。
悟空八戒反應很大,一同問「你認得?」
唐僧打了個呵欠,說「不認得。」
「那你瞎說個屁!」豬八戒罵道。
唐僧指指書上的圖,笑笑,「不過我認得這些。這是瑪雅人的建築風格,尤其是這座太陽金字塔。兩千多年前瑪雅人出現在離我們東土大唐很遠很遠的一片大陸上,他們創造了燦爛輝煌的文化,建立了大小城邦幾百個,所有城邦都建有平頂金字塔、祭壇和浮雕石碑等等,蘊含著神秘輝煌的建築藝術。你看這本書前面畫的就是這些。瑪雅文明是和亞特蘭提斯一般具有神秘傳奇色彩的遠古文明,盛極一時。然而在一百多年前,他們正在建造的許多城邦突然停工,散居在四面八方的瑪雅人,好像不約而同收到某種指令,他們拋棄了世代為之奮鬥的追求,辛勤建築起來的營壘和神廟,離開了肥沃的耕地,向荒蕪的深山遷移,不知所蹤。這是一個不解之謎,至今無人可知。書中畫的人集體背井離鄉,我想就是指瑪雅人遷徙一事。」
「……」悟空八戒聽得入了神。好一會豬八戒才說「這故事是老和尚你編的吧。」
「我會編故事早就編經書了,用得著千辛萬苦到西天取經?」唐僧說,「昔日你師父我可是如來座下金蟬子,看盡人間滄桑,而且極樂世界有大批記錄人類社會發展和史書資料,定期更新。我閒來無事,整日看書,所以學富五車技壓天下,不像現在一些人,整日泡吧上網看電視打麻將玩遊戲,沒幾個認真看書的,難得幾個看書的看的又是黃書……」
老和尚又來了,悟空急忙打斷他,問「那書後面像羅盤的東西又是什麼?」
唐僧仔細看了一會,道「排除哲學臆測和形而上學的理念,以常人看待常物的常規邏輯思維講,這是羅盤。但正常的思維過程本身包括關係、差異和相似,當我們認為某種東西虛無的時候,我們是在建立了兩個觀念之間的關係,其中一個不存在,所以這又不是羅盤。」
忻欣聽了一堆居然沒一句明白,聽了等於白聽,不禁對唐僧的博學肅然起敬,心想這才是中國大學博士生的境界啊,能把大家都懂的人話說成誰也不懂的鬼話。於是小心翼翼地問「那……究竟是什麼?」
「那就是……我也不知道。」
「……」眾人昏倒。
豬八戒道「我雖然不知道這本書上卷說什麼,但根據下卷推斷,哪吒對考古學有興趣。」
「……」
「我想問題的關鍵可能在瑪雅人為什麼突然放棄原有的文明而隱入深山這一點上。其中原因定是隱藏著許多鮮為人知的秘密,而哪吒可能就知道。」悟空沉吟道,「只是他最終目的是什麼,這才是重點。」
「他說他要當什麼救世主?」忻欣問。
「對。他似乎已經瘋了。一個瘋子做的事,常人是很難意料的。我就擔心他搞出一些難以收拾的大亂子。」
豬八戒大言不慚,道「安啦,合你我之力,世上豈有不能收拾的亂子?」
「我不是這意思。亡羊補牢的故事你也聽過,雖然最後把牢補好,但失去的羊永遠也回不來了。我們不該著眼於收拾殘局,防患於未然才是根本啊。否則等發生大亂再出手,縱是止亂,死人已死,又是另一種失敗。」
「靠,怎麼覺得你不是在說哪吒而是在說9#83;、非典和煤礦坍塌事故啊!」
「其實都一樣。」悟空一笑,「快四更天了,大家都休息吧,我也得歇會,明早還要上天庭。」
眾人散去,豬八戒一身濕漉漉,到忻欣房裡翻行李找衣服換,結果……
「我靠——我的衣服!誰那麼缺心眼把我的衣服扔到外面了?!猴子老和尚翼精靈你們全都給我出來!不交待清楚誰也甭想睡!」
「對不起,已經睡著了。什麼也沒聽到。」悟空唐僧忻欣的聲音一同從房裡傳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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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
當日沙僧在西海撿了個便宜,把自爆身亡的裂風帶回天庭,玉帝沒話可說,只得封了他做捲簾大將軍。當時沙僧樂壞了,心想這下可揚眉吐氣光宗耀祖了。我沙僧的經歷將成為小偷界的傳奇。我用事實證明了「行行出狀元」這一真理。昔日他劉邦無賴當皇帝,今朝我小偷沙僧封將軍,足以成為全世界小偷的模範。
初時沙僧不知道「捲簾大將軍」一職到底有多大,但就憑「大將軍」三字,料想也不會是小角色,至少比二郎神還威風吧。結果大跌眼鏡。原來重點字眼不是「大將軍」而是「捲簾」二字,所謂「捲簾大將軍」就是指「負責捲起天界宮殿庭院所有的門簾窗簾的大將軍」,幹的是吃力不計好的活兒。早上老早起床領著一班手下到處「捲簾」,一直工作到正午,中午吃了幾碗白粥之後,又開始東奔西跑忙著把早上捲起來的門簾窗簾放下,直忙到天黑。一天下來累得像只死狗。
如果說沙僧的職務讓他昏掉的話,那麼他的住所足以讓他瘋掉。那時他隨著一小侍衛來到一座金碧輝煌亮得刺眼的豪宅前,沙僧看了頗為滿意,心想活兒雖然不好幹,但住宿條件還是令人寬心的。他剛要大步走進豪宅,卻被小侍衛一把扯住,問「大將軍做什麼?」
沙僧大聲道「瞎眼了你,當然是回家了。」
小侍衛偷偷一笑,道「這可不是大將軍你的住所。」
「啊?那是誰的?」
「二郎神那隻狗哮天犬住在這。」
「什麼?」沙僧愕然,「那我呢?」
侍衛指著對面的一間破爛得像臨時搭建的難民營的房子,說「喏,那間。」
「……」
俸祿更讓人頭疼。天庭是中國式的天庭,不比西方世界,懂得高薪養廉。縱是托塔天王之類的一品大臣,每個月的俸祿也是幾兩銀子,合起來還不夠給老婆買衛生棉。天庭之所有實行低薪制,主要是想樹立清官形象,告訴人們當官不容易,得以身作則。但人們就想不通一件事,怎麼朝庭發給官員的俸祿那麼少,那些官員卻還能蓋高樓買跑車甚至送子女出洋留學?與其令那些官員忍饑熬餓最後不得不冒險貪污,不如給他們多點月薪,讓他們吃飯睡好再抽空給人們辦點實事,而不是整天想著怎麼在人們口袋裡掏錢,弄得當官跟當強盜似的。
沙僧的月俸僅僅夠塞牙縫,而他的捲簾大將軍一職又是清水衙門,歷來只有他跑去求人行行好,從來沒有人跑來求他辦事。所以無法像其他官員那樣撈取外塊。每個月那丁點薪水勉強度日,一天到晚喝白粥嚼蘿蔔白菜,清清淡淡,有時收支計劃不好,免不了饔飧不繼,生活過得那個苦啊,就是非洲難民看了也會比較著說他們無比幸福。幾個月下來他整個人瘦了一圈。心想人家當官是越當越胖,我怎麼越當越瘦?不得不說是個奇跡。
沙僧嘗試過干回老本行,一夜之間偷光天界所有值錢的東西,奈何天宮雖大,無處銷贓,畢竟天上的神仙習慣了光明正大的貪污,不敢鬼鬼祟祟地偷竊,真應了那句「竅鉤者誅,竅國者諸侯」。又因事務羈絆,不能下凡賣掉那些黑貨,結果縱是身家千萬卻不能動用分毫,這種痛苦莫過於看了三級片卻找不到發洩對象。後來玉帝鑒於事件嚴重,下令逐一搜查神仙府邸。沙僧不得不把偷回來的東西原封不動地送回,製造了一起千古奇案。
就在沙僧哀聲歎氣認為自己長此以往必是命不久矣的時候,轉機出現了。
那天玉帝在御花園秘密召見他,問他想不想下凡到凡間走走。
沙僧心想你這不是等於問中國教育想不想撈錢,還用問?忙不迭點頭道「想,做夢都想。」
「朕准你下凡一個月,如何?」
沙僧一時不敢相信,怯怯地問「玉帝你……喝多了吧?」
「我像喝醉酒的樣子嗎?我能清楚地告訴你,現在有什麼有毒奶粉有毒大米,媽的全是有毒的,那我們以後吃什麼?」
「這說明你很正常……那我這就回去收拾行李。」
「慢著。」玉帝叫住他,「你覺得朕像個好人嗎?」
沙僧吱唔道「恕我直言,不像。」
「即是這樣,朕又怎麼會無緣無故放你一個月假?俗話說,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這次讓你下凡不是叫你去渡假,而是給朕辦點事。」
媽的,就知道被你叫到準沒好事,沙僧心裡嘀咕。
玉帝繼續道「朕有個外甥,叫哪吒,是托塔天王李靖之子。因為貪玩,幾個月前偷偷溜下了凡間,至今音訊全無,大家都為他擔心。你這次的任務是在一個月內找到他並把他安全送回天庭。近來天庭人手短缺,此行只有你一人,沒法給你安排幫手,你好自為之。記住,限期一個月。辦好有賞,辦砸要罰。這裡有一幅他的肖像畫,拿去吧,當是按圖索驥。」
沙僧心想你這明擺著坑人嘛,要在毫無線索頭緒的情形下在茫茫人海中找一個從沒見過的人,豈不比大海撈針更難?你乾脆讓我去阿富汗捉拉登好了,那還容易點。
玉帝睨視著沙僧,猜到他心中所想,於是笑笑,滿不在乎地說「你考慮一下,朕一向是講民主,絕不強迫人做他不想做的事。況且這是份美差,大把人排隊搶著做。朕看你聰明機警,之前又立有奇功,所以特別關照你。下凡三十天啊,事成之後還能加官進爵,如此誘惑誰可抵擋?」
沙僧下狠心,道「好,成交!不過我要求事成之後要住別墅開跑車每天三餐鮑參魚翅每日一次桑拿每週看三天毛片……」
「你想得美!有這麼美的差事朕早就親自出馬了,用得著你?!」
「……」
「放心,事成之後絕不會虧待你的。君無戲言,朕說話什麼時候不算數了?」玉帝正色道,「哪吒是朕的外甥,朕秘密召你是把這事當成私事處理,你不可張揚,知道嗎?」
「知道。」
「好了,你退下吧,回去打點打點,早去早回。」
沙僧無話可說,然而到底是喜大於悲,像阿童木屁股冒煙飛奔回府。
片刻,玉帝召來四大天王中的琵琶天王,吩咐道「朕令沙僧下凡找失蹤已久的哪吒,限期三十天。如今叫你來,是要你暗中隨行……」
「明白了,暗中保護沙僧,讓他順便完成任務。」
「放屁!你的任務是暗中搗亂,令他無法完成這次的任務。我告訴你,他的任務成功,便是你的任務失敗,到時你就洗乾淨屁股等著坐牢吧。」
「……」
中午,沙僧動身下凡。為了保證自己到了凡間的生活水平,他特意花一柱香時間偷了一堆值錢又方便攜帶的天界寶物,之後踩著雲彩吹著口哨飛離開庭。一路上不停地唱著什麼「如果你沒有安全感,請把安全套戴上」。這是他當上捲簾大將的幾個月裡第一次離開仙界,猶如減刑出獄的犯人,心情格外舒暢,東張西望看什麼都覺得新鮮有趣。驀地,遠處一道灰影飛射上天,沙僧覺得那身影似曾見過,好一會才記起來,猴子,一定是他!可他不是西行取經了嗎?怎麼那麼有空往天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