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和豬八戒在沙僧的引導下出了流沙河,重新進入西海,一路上大家都是在水底行走,速度很慢。
出到西海時,豬八戒望著茫茫海底道「看來那曖流入侵影響很大啊,整個西海的魚都死得七七八八了。再過幾年,恐怕西海會變成死海,連水藻都沒有了。」
悟空問沙僧「知不知道那曖流的源頭在哪裡?」
沙僧道「聽說在西南海岸那邊。」
豬八戒說「曖流一般跟地形和氣候有關,氣候雖然改變不了,總能改變一下地形吧。死了那麼多魚蝦,龍宮就不派人去管管?」
「管屁。那是美人魚的地盤,水晶宮和美人魚族根本就是海底的兩大黑社會。大家各有各的地盤。誰也不犯誰。誰犯誰誰倒霉。」
悟空閉上眼睛,若有所思,豬八戒見狀,問「想什麼?」
悟空笑笑,道「你有空問我想什麼你不如自己去想點什麼。」
沙僧突然嚷道「等等,我要拉屎。」
豬八戒瞪著他,道「你說話就不能斯文點嗎?」
「那好,我要排泄,行了吧?」
「……」
悟空道「快去吧。我們在這等你。」
沙僧大出意料之處,道「你們真的讓我去?就不怕我逃跑?」
豬八戒拍拍他的肩膀,說「我們信得過你。再說大便乃人生要事。憋著會憋死人的。我們怎麼能害你呢!」
沙僧感激涕零,說「我一定不會逃的。謝謝你們的信任。」
轉進一片珊瑚堆後,沙僧樂崩了。媽的兩個傻X,人和人之間只有利用這回事,哪來的信任?老子逃也。吹了一聲口哨,一隻海豚飛快地游來。沙僧輕輕拍拍他的頭,道「老弟,幾天沒見,好吧!」
海豚撒嬌似的用頭不斷地噌著沙僧的衣服,沙僧笑著騎上去,道「走吧!」海豚受命,載著沙僧飛快離去,不料剛剛游出半里,沙僧的肚子突然劇痛起來,一個不小心,整個人從海豚北後摔下,直痛得在地上打滾。
「呵呵,怎麼樣?爽吧!」豬八戒不知什麼時候到了他旁邊,隨後悟空也微笑說走了過來。
這時沙僧的肚子卻不痛了,跳起來叫道「你奶奶的,對我施了什麼妖術?」
豬八戒笑道「一點皮毛法術而已。只要你離開我超過一里,你的肚子馬上會發疼,離開越遠就越痛。想在你豬爺爺面前耍手段,你還不夠資格!」
「……」沙僧悻悻地咬著牙,「他娘的,你厲害,走吧,帶你們去找皮條六!」
悟空看著那游在沙僧身邊的海豚,道「這傢伙蠻可愛的呀!」
沙僧忙道「告訴你別打它的主意,他叫小沙,我兄弟!」
「小沙……哈哈……」豬八戒笑得差點吐血。
……
沙僧騎上小沙,領著悟空和豬八戒繼續走,一直來到那個名叫皮條六的螃蟹精住所。
那螃蟹精住在一個石洞裡,此時洞門緊閉,裡面寂靜無聲。
沙僧下了坐騎,走到石門前,先輕輕敲石門三次,然後重敲一下,最後又輕敲兩下,等了一陣,裡面有一把聲音問出來「誰?」
「沙僧!」
「床前明月光,下一句?」
「計劃生育光榮,偷稅漏稅無恥。」
「吱——」石門打開。
這下可要氣死李白了!豬八戒歎息著跟隨沙僧進了那洞。
進了洞才發現原來負責開門的是一隻烏龜精,這傢伙把自己關在一間密室裡,密室沒有門沒有窗,只有兩個小洞可供他伸手出來開門。
豬八戒吃驚地道「這是什麼,監獄呀?!」
沙僧道「有些人一輩子只做著一件事。不斷地循環重複,一直到死,他們不知道活著是幹什麼,只知道存在就是做事,永無休止地做事。這沒什麼奇怪的。見多就會習慣了。」
悟空從那小洞望進去,看到烏龜精空洞的眼神,覺得他很可憐,但很快又覺得自己這份可憐是多餘的,也許他已經習慣了,一旦習慣便會麻木。麻木了也就什麼都無所謂了。
三人和那只海豚繼續往洞裡深入,直走到一道鐵柵欄前停下。
鐵柵欄後面是一個大洞,洞裡面關著一隻老螃蟹精和一大堆奇珍異寶,螃蟹精正坐在珠寶堆裡對著那些珍寶傻笑。
這鐵柵欄同樣沒門沒窗,也就是說從來都是外面的人在外面,裡面的人在裡面。外面的人永遠進不了裡面,裡面的人永遠也出不了外面。看上去彷彿什麼也沒有隔開,實際上已經隔開了這個世界。
悟空問「為什麼要弄這麼一道柵欄?」
沙僧道「安全啊!沒門沒窗就這樣鑲嵌著,就不必擔心人家會進去偷他一分半毫了。」
「他關錢的同時連自己也關了,其實他關的哪裡是錢,分明是他自己。」豬八戒冷笑。
「管他呢,總之人家覺得無所謂。」沙僧朝柵欄裡的螃蟹精叫道,「喂,皮條六,我的十字寶石呢?還在不在?」
皮條六轉過頭來呆呆地看著柵欄外的幾個人,突然咧嘴一笑,兩手不停地在面前那堆珠寶裡翻找,然後顫抖著手揀出那塊十字寶石。
「我不賣了。給回我。」沙僧道。
皮條六魏顫顫地站起來,像生怕別人搶似的一把將那十字寶石緊緊捂到胸前,然後咧開嘴向沙僧傻笑。
沙僧料到不妙,喝道「你想幹什麼?想吞了我的寶石?」
皮條六隻是傻笑,沒說話。
豬八或感到心寒,但說不清楚為什麼心寒。
沙僧指著柵欄裡的皮條六,吹鬍子瞪眼睛地罵道「你祖宗——」
洞裡的水突然震動起來,悟空大叫「小心!」話音未下,大家已經看到一大堆箭矢彷彿一大群魚似的游了進來。
悟空、豬八戒、沙僧摟著小沙一齊貼向洞壁。眼睜睜看著箭群由面前游過去,射進了柵欄裡。
皮條六猝不及防,全身被數百支箭透過,洞如星斗,血如泉湧,柵欄裡登時一片赤紅,可皮條六即使倒下去,雙手依然緊緊摀住那十字寶石,也許也才是他的命。
皮條六剛剛倒下,第二群箭雨又游了進來。這次的箭群射擊方向是先直後彎,一遊進洞裡全部改變方向,好比流彈般漫無目標地四下亂射。
悟空急忙張開巨型防護罩,把自己連同豬八戒、沙僧和小沙全裹進去,箭射在防護罩上全被格開,把整個石洞洞壁插得密密麻麻的彷彿長滿了雜草。
悟空道「別讓我第三批箭進來!」
「沒那麼容易再進了!」豬八戒衝出防護罩,飛身而起,一耙轟在洞頂上。「嘩啦啦——」洞頂裂碎,無數大小石塊沉下來,把整個通道給塞滿了。
很明顯,偷襲悟空他們的是那些美人魚,幸好豬八戒及時堵塞了通道,這才沒讓第三批雨箭飛進去。
悟空乘機解除了防護罩,撲到柵欄邊緊緊抓住那鐵桿,欲把整扇柵欄扯脫,但他一發力,那鐵桿紋絲不動,反面搖得洞頂出現裂縫,碎石亂跌。
沙僧急忙道「那柵欄可不是一般鋼鐵做的,沒那麼容易被扯脫,像你這樣只會把整個洞弄塌的,活埋自己!」
通道的那堆石一陣陣顫動起來,看來那些美人魚還在對洞裡不停地放箭,試圖用強勁而密集的弩箭打開那堆石頭屏障。
情況愈來愈急,豬八戒道「沒時間了,快把那十字寶石拿出來!我們聚力一拼也許能殺得出去。」
悟空定定看著躺在柵欄裡面的皮條六的屍體,腦海加劇動作中。那頭海豚小沙卻看透了他的心思,叫一聲,身形一縮,居然從鐵柵欄的小格中鑽了進去。
悟空大喜,道「快把那十字寶石叨出來!」
小沙點了點頭,一頭拱開皮條六緊緊捂於胸的兩手,從其中一手中咬過那塊十字架寶石,身形一縮,又從裡面鑽了出來。
「棒極了!」悟空拿過那十字寶石,開心地撫摸著小沙的頭,沙僧卻在另一邊盯著小沙暗罵叛徒。那麼好的東西你居然給外人不給我?!
「嗖——」一支箭驀地穿透了那堆堵塞的石頭射了進來,本來這是支毫無目標的盲箭,然而小沙卻擋在它前面,於是很自己地成了那支箭的目標!」
「小心——」沙僧失聲驚叫。
事出突然,悟空也沒有防備,眼看那支箭對著小沙射去,大驚,第一反應就是伸手去抓那支箭,但在水裡畢竟和陸地上不同,一時計算失誤,五指一鉗時,那支箭已經擦著手過去了。
小沙還不知道危險逼近,定在原處搖尾歡叫,大概還在為自己剛才做的事自豪。
那支箭已游到了它身邊,就在即將插進去的那一剎那,豬八戒的鐵耙橫空飛來,正好跟那支箭碰個正中,將其打飛。小沙這才逃過一劫。
沙僧在那旁長長鬆了口氣,差點要哭了,一個箭步衝上來抱著小沙親個不停。
悟空看著豬八戒,讚道「好身手呀?!」
豬八戒難得在悟空面前威風一回,志得意滿,昂頭道「那還用說,水底是俺豬爺爺的天下!」
這時那堆堵洞的石堆沒了動靜,門外面也沒了動靜。
「奇怪,全撤了嗎?」豬八戒自言自語,「不會是什麼陰謀吧!」
「我們出去!」悟空張開巨型防護罩擋在最前面,一掌掃出,那堆堵塞通道的石頭登時瓦解,散了一地。一眼看出去整個洞還是來時那個樣子,空空如也,靜得驚人。
「怎麼沒人了?全走了嗎?」沙僧探頭探腦地跟著出來。
悟空道「全都在外面。熱鬧著呢!」
豬八戒走到門旁邊的密室看了看,那螃蟹精早已被萬箭穿心射死在那裡,那雙眼睛睜得很大,但是卻很茫然,沒半點不甘和憤怒。豬八戒忍不住歎了口氣,喃喃道「這樣也許比你活著好吧!」
洞外面殺聲震天,美人魚和蝦兵蟹將正打得難分難解,四處都是刀光劍影,盲箭流矢,海水被迸射的鮮血染成赤紅,血腥猶如洪水猛獸般肆虐,充斥著第一處空間。
悟空皺眉道「又是血,為什麼我所看到的紅色全是血?」
豬八戒道「因為人人都喜歡血。不管是人家的還是自己的。」
戰鬥群中,有一單打獨鬥的打得最為激烈,戰鬥的雙方是一條美人魚和一個鰻魚精,兩人散發的殺氣好比一堵無形的銅牆鐵壁罩在四周,無人能近。
悟空憑那美人魚身上獨特的氣息確定他便是那天用離火咒殺害禿頭老者的兇手,豬八戒看了看那美人魚的樣子,忍不住吸了口涼氣,他從未見過那麼冷漠的臉,彷彿一堵結了冰的古牆,歲月的殘渣遺留在那使其變成黑色,讓人看了覺得那臉永遠無法洞穿,於是油然生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惶恐。
沙僧聲音發抖,道「兩大高手都上場了,這場可是重頭戲啊!」
悟空問「什麼兩大高手?」
「那美人魚是美人魚族四大高手之一——裂風!而跟他打的鰻魚精又是水晶宮的一品護衛!都是大牌角色,現在一齊上場了,戲份能輕嗎?」
豬八戒哼道「知道他們為什麼來的嗎?」
沙僧反問道「你知道!」
「他們來搶那十字寶石的,所以以後偷東西小心點,別瞎著眼摸著一把火就往兜裡塞。會燒死你的!」
「……」沙僧驚恐地睜大眼睛,「我們把寶石還給他們吧,生命誠可貴啊!」
悟空笑道「兩隻狗一根骨頭怎麼分?給了白狗黑狗咬你,給了黑狗白狗咬你。兩邊不討好,那不如不給。」
混戰仍在進行中……血腥氣、慘叫聲這兩種不同性質的東西混在一起時竟現得驚人的協調,協調到讓人覺得這裡就是一個屠宰場。
裂風不同於其他美人魚,他沒有用弩箭,赤手空拳對鰻魚精的赤手空拳,不過兩人又不是玩肉博鬥,裂風兩手手刀不停地劈出赤紅色的刀形氣勁,每一道氣勁都極為凌厲,所過之處,海水被刀形氣勁炙熱蒸發,「唰唰」聲響不絕耳,那鰻魚精亦非善類,面對如此強勁的攻擊竟游刃有餘,要麼以靈活的身法避開那襲來的刀勁,要麼發出電勁將刀勁擋開或互相抵消,打了半天誰也沒傷到誰,誰也沒被誰所傷。
豬八戒定眼看著裂風劈出赤色氣勁,喃喃道「這是……血斬?!」
悟空道「除非他是那個人!」
「你也知道那件事?」
「我也是道聽途說的,」悟空笑笑,「只知道天庭有一個追了上萬年逃犯,據說他是天地間唯一還會用血斬的人。」
豬八戒道「那是天庭第一個逃犯,也是天庭一直以來恥辱,自己玉帝登基後,這消息便封死了,我是聽太白金星喝醉酒時說的,你怎麼知道,聽你師父說的吧,你師父在封神榜上排名一定很高。」
「離火咒,血斬他都會用。不知腥破又如何?如果他還能用腥破的話,必是那人無疑!」
腥破?就是傳說中那人只用這一招便令天庭三十六天罡全部喪命的必殺技,豬八戒打了個寒顫,定了定神,道「可我看他的血斬威力一般,不見怎麼厲害,可能是那人的傳人吧!」
悟空側頭一笑,道「昨晚他被我的追影指勁打中肩膀,傷口尚未癒合,現在還能打出這麼凌厲的血斬,不可小覷呀!」
沙僧冷笑道「我現在才發現你們原來那麼白癡,裂風的事早就家喻戶曉了,可你們說起來卻一知半解神秘兮兮的樣子,白癡!」
「……」豬八戒瞪著他,「你知道?」
「全海底的人,連海底草都知道,就你們這些白癡什麼也不知道。」
悟空笑道「因為我們不是海裡的,像你們老住在海裡就不知道鳥是胎生還是卵生?」
「……」
豬八戒要沙僧說說關於裂風的事,沙僧嚷道「媽的你沒看到外面腥風血雨嗎?居然有心情叫我講故事?這是事非之地,我想我們還是盡早溜人吧!」
沙僧跳上小沙後背,欲走,不想不動猶可,一動馬上被人注意到這裡有人。
「嗖——」一支利箭橫空殺出,疾射向沙僧。
「閃開!豬八戒一腳把沙僧從小沙身上踹下來,那箭擦著小沙背後過,插進一塊岩石裡。
沙僧摔得發出殺豬般號叫,爬起來罵道「下次再這樣救我的話乾脆別救我了!」
豬八戒沒理他,看著悟空,問「箭哪來的。」
悟空道「裂風射出的。」
「他不是沒有拿箭嗎?也沒看到他出手呀?」
「那是冷箭!看得到就不叫冷箭了,昨晚我見識過!」
沙僧不服氣地問「他射我幹什麼?」
悟空笑道「你第一個要走的當然射你了,他以為十字寶石在你那呢!」
沙僧一連打了幾個寒顫,道「我們逃吧,裂風我們惹不起的,沒人不怕他?!」
悟空笑笑「猴子就不怕他!」
這時那鰻魚精一邊打一邊舉起右手,中指一彎,霎時有一半蝦兵蟹將由戰鬥群中抽出身來,奮不顧身地朝悟空等人湧去。
那些美人魚似乎早已料到對手有此一著,箭矢好比一群蝌蚪似的由戰鬥群中飛出,把那奮不顧身的蝦兵蟹將插得死傷大半,剩下幾個好不容易衝到悟空和豬八戒面前,但是左右看看,同伴全無,又急急溜走了。
豬八戒道「現在我們就這樣不動,看他們狗咬狗咬到什麼時候?反正我們是骨頭,只要不動就不會有危險!」
海水的紅色在不斷加深中,站著的的人愈來愈少,躺著的人愈來愈多……
悟空歎了口氣,如果在陸上的話,自己也許能阻止這場殺戮,可惜在水裡,不過現在即使阻止也沒什麼用了。世人都需要救贖,然而需要救贖的世人卻不多。
鰻魚精眼看自己獨鬥裂風,半個時辰後依然佔不到便宜,不免心浮氣躁,又見不遠處那些身懷十字寶石的人站在那動也不動,彷彿在等自己過去宰他們似的。愈發著急,發狠勁逼開裂風,身形急晃,飛撲向悟空等人。
眼看鰻魚精來襲,豬八戒一橫鐵耙擋到大家前面,道「我來……」話未下,那鰻魚精已經裂作了兩半……
料想那鰻魚精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血斬刀勁來得太快,太快,快得讓人只看到它拖過的影,悟空看了也震撼不已,那是他見過的除自己的追影指勁外最快的東西。那僅僅是發生在一瞬間的事,但就在那一瞬間,鰻魚精由一個人變成兩個人,然後是濃濃的紅色在悟空他們面前轉淡,再淡……
豬八戒嚇呆了,原來裂風一直在隱藏實力,趁敵不備,瞬間爆發。
悟空現在才明白沙僧為什麼把裂風形容得那麼可怕,那是一種捉摸不透的可怕,剛才悟空也讓他蒙了,以為鰻魚精真的跟他打個平手……
豬八戒道「猴子,我發現他跟你一樣可怕。」
悟空笑了一下,道「我已經不可怕了,因為我沒他那麼狠,世界上還有多少這樣的狼呢,披著羊皮然後鑽進羊圈所有羊吃得一乾二淨。」
沙僧絕望地說「恐怕我就活到今天了。真不甘啊,昨晚偷回來的那雞屁股還沒吃呢!」
眾蝦兵蟹將見主將喪命,悲憤不已,一齊吶喊著湧向裂風,頗有同歸於盡的氣勢。
裂風卻仍是一臉冷漠,那死灰色的眼睛仿如一個無底洞似的望著那些蜂擁上來的敵人,倏地,兩手左右一撐,一圈黑氣以他為中心點向四周迅速擴散開去,所過之處,石開碑裂,那些蝦兵蟹將一湧進那黑氣範圍就像陷進了絞肉機似的,全都肢離破碎血肉橫飛……彷彿凋零的花朵跌落於地,再遭人踩碎,留下一堆殘渣。
腥破?!果然是他!悟空心頭一震,大叫,「走!快離開這裡!」
那圈黑氣仍在不斷擴大,裂風帶來的眾美人魚紛紛遊走,走不及的下場一如那些蝦兵蟹將,被絞成一堆零碎的肉泥。
悟空、沙僧、八戒相繼以最快的速度往海面上飛起,卻把海豚小沙落在後面。
「你們繼續往上飛,我去救小沙。」悟空吸氣往下沉。
小沙被那擴散的黑氣緊緊追著,不停地發出驚恐的呼叫。
「別怕。」悟空飛到小沙旁邊,張開了防護罩,但與此同時,黑氣已經襲至,並把那防護罩吞沒了。
腥破所激發的撕碎力把防護罩扯得扭曲變形,即使身處裡面的悟空也感到了一股強大的力量在不斷地擠壓,牽扯著自己的身體,一種要被撕裂的痛楚傳遍了身上每個毛孔。小沙抵受不住那異力的侵襲,奮力掙扎著。
悟空一咬牙,五成力量施於防護罩上,餘下五成則作勁力為斷地引導著防護罩往黑氣外面飛射。就在飛出黑氣圈的那一剎那,防護罩力量耗盡,爆裂歸於烏有。幸好腥破的氣流也擴散到了極限,發生爆炸,強大的衝擊力把筋皮力盡的悟空和奄奄一息的小沙推得飛射開去。
悟空從沒想過自己的身體竟會變得那麼輕,好像一片葉子似的飄蕩著,只是不知道將會落到什麼地方……
*
夕陽,西斜;餘輝;紅霞。海天一色。
望風號。
這個世界本來是十分平凡十分普通的,春去秋來,花開花落,月圓月缺!所有東西都像一條條有固定公式的涵數曲線,隨著係數的不斷變化而變化,然而無論怎麼變化,最後歸納起來也僅僅是一條永遠改變不了的公式,所以人總覺得自己改變了很多東西,卻不知道所有改變的東西其實從來都沒有變過。
唐僧獨自坐在望風號的桅桿的一條橫木上,遠眺海天一線的西方天際。這樣想。
唐僧沒想到自己會爬這麼高看日落。正如他沒想到自己會上了望風號這船,沒想到會收了豬八戒這樣的徒第,沒想到會被觀音菩薩派去西天取經……也許地在未來的某一天,自己會在某個地方看著某樣東西想著某些事情,然後想自己沒想到會在這天在這樣的地方看著這樣的東西想著這樣的事情。
以前看見悟空和八戒飛上橫木上聊天,唐僧總是心癢不已,但想想自己身為師,也像他們那樣跳上跳下難免遭人口舌,說自己為老不尊,現在好了,八戒不在,悟空也不在,連忻欣都不知跑到哪去了,唐僧爬上橫木上後,興奮得差點摔了下去。
夕陽隱去,暮色一點點滲出進了人的眼睛,於是光明變成了黑暗。直到這時唐僧才記起自己在橫木上呆了很久,剛想爬上去,下面卻有個水手罵了上來「上面那個傻鳥給老子聽好了再不下來一會兒老子放帆把你打下海那時你就是求爺爺告奶奶也沒人管你了!」
這廝說話比打機關鎗還快,標點符號全省了,唐僧在上面聽得一塌糊塗,還以為是人家叫他繼續坐著不動,於是很爽快地應了兩聲,沒下來,繼續坐。
一條彷彿蟒蛇似的繩狀物體沿著桅桿悄悄往上爬,上到橫木時,陡地朝唐僧捲過去。也就在這時,忻欣的驚呼聲傳了上來。
「小心——」
*
悟空醒來時,覺得自己躺在一塊柔軟的、冰涼的毯子上,睜開眼睛,看到的是透徹的淡藍,他躺在一處海灘上,海水一層層地湧上來,輕輕地推著他的身體,一下下一搖晃著。
「呼——」悟空長長地吐了口氣,但不急於爬起,重新閉上眼睛,細細感受著那柔軟清涼的海水,小沙不知為什麼時候游了上來,用頭輕輕地噌著他的身體,悟空睜開眼,笑著摟住小沙,然後定眼望天,小沙卻沒他那雅興,一縮身便從悟空懷中滑走,不斷地用頭撞擊他。
「好了好了,別生氣。我這就起來!」悟空輕輕拍了拍小沙的頭,爬起。
這是一處陸地海岸的沙灘,放眼四望,除了藍色的大海就是白色的沙子,好不容易地看到一點綠色,卻是在沙灘的盡頭那邊,很遠。
悟空伸了個懶腰,覺得精力充沛,精神爽朗,這種感覺很久沒有過了,以前的許多次戰鬥,往往是失敗,沉睡,醒來,然後力量大增,雖然搞不清原因,但事實就是那樣。也許是種遇強則強的效果吧!遺憾的是後來自己越來越強,也就越來越沒了對手,功力一直停滯不前。
本質上悟空並不好戰,但是只要一戰鬥起來他便會全身心地投入,進入一種忘我的瘋狂狀態,這或許就是人性。譬如說人本質上是怕血的,但打起仗來就變得極為嗜血。或者說人本質上是很禽獸的,而我們之所以沒看到人變成禽獸只是因為人的獸性沒被激發罷了。人通常在幾種情形下才會變成禽獸——戰爭,做愛和憤怒!
「唦唦……」沉重的腳步聲由遠處傳來,悟空尋聲望去,看到的竟是一個長髮老者。
長髮老者突然停了下來,向悟空揮舞著雙手,像在招呼他過去。
悟空之前從未見過這人,不由得心生詫異,指著自己,問「叫我嗎?」
長髮老人嘴巴不停地翕動,像在說著什麼,可悟空什麼也聽清楚,只看到他一個勁地點頭和揮手,驀地,老人一下定住,揮舞的手僵硬地懸停在空中,那滿佈皺紋的臉一陣陣地抽搐著,眼神充滿絕望的恐懼——這跟悟空上次看見禿頭老人的情形一樣。
「不好!!!」悟空以驚人的速度飛射過去,一路飛沙走石。
「熊……」長髮老人身體突然燃起一團烈火,就在那一剎那,悟空的手碰到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