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紫荊 盛世有情 一百七十節 風箏
    會議室裡的眾人都被突如其來的一幕所震住了,直到程風橫抱著暈迷不醒的葉可兒默默的步出辦公室大門。

    林欣雙腳一軟的跌坐在地上,她不敢望向那個吹來徹骨寒風的窗口,她只緊緊的盯住那抹似乎無動於衷的身影,沒有對生的喜悅,也沒有對死的悲哀。有的還是那抹冷漠盡頭的荒涼,一如此刻從窗外吹來的寒風。

    「程董,能讓我們和紫荊談談嗎?」林沖有意識的擋在林正南身前向由始至終靜坐在椅子上的程威問說。

    在程風的求年情下紫荊最終已答應放他一條生路,可是葉天宏畢竟還是慘死了,看似和紫荊沒多大的關係,但究其原因就是紫荊發動的這場毀滅性的復仇行動。

    相處這些年,紫荊的心思程威或多或少的懂,在經歷了葉天宏的事情後紫荊開始動搖了,或許讓紫荊和他們單獨面對更有助於事情的解決,畢竟太多不關關的人在這裡反倒是制約了紫荊的情緒轉變。

    當程威正要詢問紫荊的時候老鷹和大蟲一拐一拐有走進來了,老鷹附到程威耳邊一陣低語,耳語完後老鷹和大蟲分站程威兩旁等待程威的示下。

    程威稍作沉吟後站起來向憑立窗邊的紫荊問說「青鳳島上所有盤子打掃完畢,今早在掃蕩飛鳳縣上三十八處娛樂場所時揪出大小頭目四十多名,臨江勢力的老大林海在潛逃的途中被我們抓住了。紫荊,是去是留你一句話。」

    昨晚的撕殺太慘烈了,原計劃是將揪出的目頭全部幹掉,一為洩憤一為立威。但程威臨時改變主意了,這無疑是給紫荊一條和林家坐下來談話的台階。

    默坐在椅子上的林正南霍然抬頭,可是那聲求饒最終還是說不出口,一種任人魚肉的無力感讓他的手指關節握著格格作響,就算把拳頭捏得再緊也無力打出,臉色再一次失血的林正南強迫得自己低下頭去。

    「爸。」旁邊的林沖輕按住林正南的微微抖動的肩頭,他也不敢說什麼,怕激起了紫荊偏激的心性。

    紫荊轉身,淡淡的望了一下顫巍巍的坐在椅子上的林正南和一臉憂色的林沖,以及地板上面露恐慌的林欣,最後接上了程威祈求的目光。

    難道我幹的都是錯的嗎?為什麼沒一個人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為什麼沒有一個人能明白自己的感受?本以為平靜的心湖在眾人的沉默中開始波動了,一波快似一波的衝擊著紫荊為自己建構的平衡。

    你們都不想我殺嗎?我偏要殺!殺!殺!

    當那個殺字就要衝口而出時,抬頭間紫荊看見了混身傷患的老鷹和大蟲,鮮紅的血印在清晰的透現在包裹傷口的白紗布上。

    紫荊心底裡因偏激而引發的狂燥在鮮紅的血液前凝固了,走下那條台階原來比繼續走上去需要更大的勇氣。

    敞開的玻璃窗中又吹進了一陣微涼的海風,紫荊有點意光蕭索的坐到在林正南對面的椅子上。

    「把那些人送交青鳳縣地方公安處理,林海在哪裡?」紫荊嘗試著往那段台階踏下第一步,她害怕自己一腳踏空,所以她低頭細看。

    「在樓下。」老鷹應聲回答。

    「帶上來。」紫荊輕揮了揮手。

    林海帶上來了,混身鮮血的他在兩名押送人員的一個飛腿下嗆啷跌坐在地板上。

    「住手。」林正南暴喝一聲,看著跟隨自己十多年的手下被整得如此不堪,這份鳥氣再也禁不住了。

    「給我打。」林正南的聲音剛落,另一個聲音應聲而起,很平淡的語氣,是紫荊的聲音。

    「是。」場中兩名大漢向紫荊一點頭隨即拳腳交加的往地板上的林海招呼下去。

    「啊……啊……別……別……啊……」一聲聲慘叫迴盪在鴉雀無聲的辦公室裡,呼吸粗重的林正南從椅子上拍案而起的指住紫荊大罵「楊紫荊你什麼意思,有種衝我來啊,當年要你的命的人是我,要報仇就衝我來。」

    就在林正南說話的同時,林沖閃到父親跟前向紫荊沉聲說「紫荊,是我搶去了你的所有,要殺要剮你一句話,犯不著傷害無辜。」

    「呵呵,都爭著搶頭功了啊。」紫荊冷冷一笑,目光穿過林沖投落到咬牙切齒的林正南身上「我就要在你的面前打死他,你待怎麼樣?」

    沒顧林正南噴火的目光,紫荊哈哈一笑轉頭向場上揮動拳腳的兩人說「往死裡打。」

    「是。」其中一名男人隨即摸起旁邊矮桌子上的煙灰缸一揚手就照林海的腦袋砸下去。

    腦袋上傳來的一下激痛讓林海慘叫趴下,林海意識到自己的老闆已無能為力了,林海這個黑老大本該也有著黑老大的硬氣,但剛才經過大樓入口時,他看見跌仆在大門前花崗石台階上七孔流血的而死的葉天宏,昨天晚上的十五具屍體和今天葉天宏的慘伏讓林海拚命堅持住的最後一口骨氣擊徹底碎了。北龍會是一把噬血的狂刀,楊紫荊一個冷血的魔鬼。

    什麼義氣什麼情面見鬼去了,在紫荊那一聲「往死裡打」的聲音中,林海知到自己完了,所以他要爭取,那怕聲名掃地。

    「楊董,求你開恩,別殺我。」林海瘋子般掙出來爬到紫荊的面前,臉上的鮮血掩蓋不住他眼中對死的恐慌「我只是一條狗,所有的事情都是林正南指使的,我只是聽他的命令去辦,不關我的事啊,楊董,求你大人有大量,饒我一命。」說話間地上的林海伸手指向一旁臉色鐵青的林正南說「就是他,你要報仇就找他,我可以給你作任何的證供,我手上有他的全部犯罪資料。楊董,只要你放過我,我就全部給你翻出來。」

    「是背叛還是拋棄?林董事長,感覺爽不爽?」紫荊指住地上的林海向林正南大笑,笑聲裡儘是最無情的嘲諷。「林董事長,你的手下說帶我去翻你的舊帳啊?你說怎麼辦好呢?哈哈!」

    「要翻就讓他翻,我林正南一人做事一人當。」林正南一手拉住旁邊的林沖大喝道「沖,咱們走,該怎麼著就怎麼著吧,咱們回家等著宣判。」

    林沖沒有走,他知道只有一走出這個門口,林家的一切都完了,林正南也完了。

    「夠了,紫荊,夠了,是不是非要把林家趕絕了才滿你的意?當年是我們的錯,可是現在你已經把他們的一切沒收了,難道還要沒收他們的命嗎?」說話間林沖把林正南按坐在椅上轉到紫荊的跟前,「如果我跳下去能讓你收手的話,我現在就跳下去。」林沖指著敞開的那扇窗戶沒作猶豫的說。

    紫荊沒有回答林沖的說話,甚至一眼也沒看去,她只定定的望著地板上的林海,望著他右手手腕上那個黑色的胎痣,思緒回到夜明珠夜總會的那天晚上,就是那隻手給自己甩出了三十萬的支票,讓自己從上青永遠消失,就是那隻手讓自己在郊區的荒山冷月下完全的死透了。紫荊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很冷很冷,「林海,我記得你,當年我還坐過你的台啊。」

    地上的林海混身一震,他一疊聲的急揮著手說「楊董,楊董,是我錯了,我賤,我有眼不識泰山,當年的事真的與我無關啊,是他,全是他指使的,我這就給楊董你拿證據。」

    「好,你們這就帶他去拿證據吧。」紫荊向場中的兩男人淡淡一笑伸手指了指敞開的窗戶。

    「不……我的證據放在五樓辦公室,在五樓……」林海瞪著一雙驚恐的眼睛拚命的往後退縮。

    「快,招呼林老大出去。」程威當機立斷的大喝一聲,會議室里程威是第一個明白紫荊意思的人。這個林海知道的東西太多了,絕對是林正南的死穴。何況昨天晚上的那場動亂是一定要向場面上作出交代的。背這個黑鍋的人要麼是林海,要麼就是林海背後的林正南。紫荊的含義再清楚不過了,她要殺了林海為林正南滅口。

    大姐頭和老大同時下令了,場中的兩名男人沒再猶豫,他們馬上撲上前去,把嘶聲嚎叫的林海一左一右的挾了起來。

    「不……啊……不要……啊……」慘叫聲中林海的整個身體被甩出那扇敞開的窗外了,也是剛才葉天宏跳出的那個窗口,林海最後的慘叫聲從窗外傳來,直至會議會又再度回歸寂靜。

    「魔鬼……你是魔鬼……你別過來,別過來……」親眼目睹兩條活生生的生命消失在那個空洞洞的窗口,蹲在地板上的林欣受到嚴重的刺激了,只見她瞪著一雙滿佈血絲的眼睛死死的盯住椅子上的紫荊,在她的心中紫荊已不是人了,中一隻收割人命的魔鬼。爬在地上的林欣緊縮著身子一下一下的往後退,眼中儘是歇斯底里的驚懼。

    程威暗歎一聲,閃身走到林欣跟前揮手往林欣的脖後面子上輕輕一切。

    林欣暈了,程威向應聲上來的流氓吩咐說「把林二小姐扶到沙發上歇歇。

    林沖怔住了,在紫荊談笑間收割人命的殘忍冷血中怔住了。下一刻從怔忡中清醒過來的林沖幾步跳到會議桌前一揮手向椅子上的紫荊重重的一巴掌。

    「啪「的一聲清響,紫荊臉上被印上了五個指印。紫荊沒動,而一直緊守在紫荊旁邊的山椒和范遠東動了。在他們心中紫荊是高高在上的絕不容許半點侵犯的神,管你天王老子,敢侵犯紫荊的就得打。

    林衝倒飛出去了,在一右一左同時砸到身上的拳腳下摔飛出去了。

    林沖沒顧身上的劇痛,他撐起身來紫荊大罵道「你知不知道那都是人命?你怎麼就變得這樣的凶殘冷血?你還是人不是?」

    拳頭握得格格作響的山椒和范遠東又要飛身撲上了,可是他們的身體形被紫荊的一聲輕喝打住了。

    「出去,全給我出去!」

    「咱們都出去。」程威向房間裡的眾人一揮手摔先走出會議室,在會議室的門邊上程威悠然的轉過身來向著房間中的林正南和林沖說「林海必須死,否則林董事長麻煩大了。希望你們能明白紫荊的心意,恕我多言了。」

    剛才鬧哄哄的會議室徹的安靜下來了,沙發上的林欣依然沒有轉醒,仆跌在地板上的林沖已一言不發的站了起來,椅子上的林正南默默的抬頭天花板,紫荊從桌子上的煙盒裡抽出一根香煙悠悠的點上。

    煙霧在靜寂的半空在翻騰,一如會議室裡眾人的心情。隨著透窗而來的一陣微風,煙霧消散了。

    「你說的沒錯,我不是人,我只是一隻凶殘成性的魔鬼。這全都是拜你們的當日所賜啊,為了不被魔鬼吃掉,我只能把自己變成了魔鬼,而且是最凶殘的魔鬼。只有這樣我才能吃掉所有的魔鬼,只有這樣今天我才能有資格坐在這個房間裡。」紫荊緩緩的掃過林正南和林沖,笑容裡透出的是無盡的荒涼「試問兩位林大老闆,如果現在的楊紫荊還是八年前為了吃上一口飯而強顏歡笑的趴跪在地上討好男人的妓女楊紫荊,那麼我想,我楊紫荊連站在上青賣笑的機會也沒有,更不要說像現在這樣堂堂正正的坐在兩位林老闆面前說上幾句話了。林正南林大老闆,你說是嗎?」

    林正南沒有對上紫荊望來的目光,同樣也沒有回答紫荊的問話,因為紫荊的話讓他無言可對。

    「林沖林大老闆,你說呢?」紫荊目光閃閃的投落林沖身上。

    「不,不是你想的這樣的。」林沖直視著紫荊的目光解釋說「紫荊,我知道你不相信。當年我收到王剛的那封信後我便馬上動員了所有的人力去找你,找你回來給你安排全新的生活。可是人海茫茫,我找了一年也沒有你的下落。」

    笑話,荒天下之大謬的笑話。紫荊捧著胸口哈哈大笑,「真為難了你啦。哈哈!幸好沒讓你找著,否則楊紫荊早已死無全屍了。」笑聲悠然而住,下一刻紫荊重重的拍著桌子站了起來指住林沖說「所謂安排給我的新生活是不是給我些錢好讓我感動得一塌糊塗的離開上青,然後每天晚上在陌生男人的胯下回憶著你林沖林大老闆的恩情,是嗎?」說話間紫荊轉身指向林正南說「還是一邊享受著插進咽喉的尖刀一邊感激林正南林大老闆你的超脫之恩,是嗎?」

    「是的!」沒有讓他們回答,紫荊堅定的點點頭「因為我已不是林沖,我只是楊紫荊,一個比垃圾還垃圾的賤女人楊紫荊。我的存在只會擋了兩位大老闆的路,所以我必須消失,必須毀滅。如果讓時間倒流回去,我相信今天的結果也絕不會改變。」

    「是的,不會改變。」在紫荊的質問聲中,林正南抬頭接上了紫荊凌厲的目光。「做大事的人必須掃除一切擋路的障礙,你就是障礙物,所以至今我不後悔當年的決定。」林正南轉過身去看著幾步處站著的林沖微微一笑「看到嗎,這就是我的兒子,活生生的兒子。試問當年我又怎麼可能相信一個巴巴跑來攀親帶故的妓女的謊話啊?你的存在不僅擋路了,還直接污辱了林家的聲名。所以無論站在未來的東泰還是當時的林家的立場,你必須除去。」

    話音微頓,林正南落幕一笑,回著看去煙霧中那張平靜的面容,林正南心裡莫名奇妙的有點慌,也有點痛,所以他不自覺的略略低下頭去。「自從你從回上青的那一天,我知道我們必有一戰,沒有緩衝的餘地,正如你剛才和葉天宏所說的話,這個遊戲只有兩個結局,要麼是你從這裡跳下去,要麼是我們從這裡跳下去。所以我們都關起了所有溝通的窗口決死一戰。哈哈!」林正南的笑聲有點乾澀,但他還是免強的笑了笑「今天你贏了,你有資格坐在這裡沒收了我們的一切包括生命,你贏得一點餘地也沒有。好!我服了!我們輸了。」說話間林正南從會議桌上把股權證書和一份青鳳島的開發權證推到紫荊的面前「這就是你的戰利品,要不要我跪在地上雙手給你奉上?」

    紫荊很認真的聽著林正南的每一句話,很努力的在林正南的話語尋找著什麼,可是她最終還是失望了。由始至終林正南都沒對當年那個換身故事的表態,紫荊很想知道現在的林正南的心裡的自己到底是什麼?這一直是纏繞在她心底裡的一個心結。她想問,可是耳邊傳來林正南那淡薄的笑聲時,紫荊的這個心結永遠沉到內心的最深處了,沉到一個讓自己也找不到的地方。

    沒意義了,今天是來快意恩仇的,不是自找罪受。在林正南淡薄的笑聲中,紫荊也淡淡一笑,笑得比林正南剛才的笑聲更淡薄更清冷。

    林正南剛才的說話又一次從紫荊的心裡掠過,特別是那一句「你的存在不僅擋路了,還直接污辱了林家的名聲。」好一個林家的名聲,這就是林正南心中一直以來看得比性命所更為重要的名聲!也是為了這個名聲而不管不顧的對自己,對那個飄渺的故事進行徹底的否認,徹底的封殺。

    紫荊眼中閃過一抹森寒的恨意,恨到深處化成狠化成狂。名聲?哈哈!今天我就要把你林正南視為比性命更重要的名聲揉成了碎片再碾成灰塵。

    「是的,我勝利了。可是我要的不是這份所謂的戰利品。」說話的同時,紫荊緩緩撿起桌子上的股權證書,這份記載了林正南半生功績,讓林正南引以為榮的榮譽在紫荊手中點燃了,一點火光裡冒出縷縷黑煙,火,熊熊亮起了,在跳躍的火光中紫荊哈哈一笑「知道我為什麼剛才把東泰集團這個招牌砸了才進來嗎?對,我的目的不單純是奪去東泰的主權,錢對我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我最終的目的就是要把東泰曾經的一切徹底摧毀,我要讓東泰集團這四個字成為青鳳島上永遠的恥辱,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東西,葉天宏死了,我就讓他死後的罵名比他的死狀更難看。」紫荊冷冷一笑,笑容裡透出的是殘酷的快意,當看到林正南扭曲的臉容時,紫荊心裡很痛,可是就是這樣的痛讓她積鬱了八年的恨象崩堤而出的江水,拍著滔天巨浪去盡情地釋放,痛快的渲洩。站在巨浪的潮頭,紫荊在恩與仇情和恨的猛攻烈撞擊中失控了。「怎麼了?激動了嗎?林董事長!求我啊,哈哈!只要你開口求我,說不準我會改變想法的。」

    「撲」的一聲悶響,林正南只覺胸口一熱,張嘴之際一口鮮血噴薄欲出。

    自紫荊踏進了這個會議室,林正南已作了一無所有的準備了,輸了敗了他認。可是紫荊不僅僅掠奪了他的一切,不僅僅是要他身敗,紫荊手上的這把火是把自己半生的功業全盤否定,是要讓自已真正身敗名裂,讓他的名聲被青鳳島上的人永遠的踩在腳下永不超生。這一招猶如一把穿心的利劍,劍鋒直插林正南的心臟。

    「住口,你給我住口。」林沖一把抱住急怒攻心的林正南向紫荊大喝。「你瘋了?他是你爸爸,你是不是想親手迫死自己的爸爸才滿意?」

    「哈哈……」紫荊仰天張狂大笑「什麼爸爸?難道現在你們反倒巴巴的跑來跟隨我攀親帶故啦?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別妄想了,今天你們只是被我踩在腳下的失敗者,說連跟我說話的資格也沒有!」

    把半昏迷狀的林正南扶回椅子,林沖暴走了,他揮著手跳到紫荊面前大喊「好啊,全都衝我來,你說的我都認了,如果你還不是禽獸的話,你就放過你的爸爸,一切衝我來,我全接了。」

    低頭間看見撲過來的林沖衣襟上星星點點的鮮血,紫荊觸電似的倒退幾步。她沒有看林沖一眼,她只愣愣的看著他胸上的斑斑血點。

    這就是自己一路堅持的收穫嗎?這就是自己想要的的結果嗎?這就是自己最終的期及嗎?當走到報仇的最後一步時,紫荊悚然驚覺,原來那個所謂的收穫只是為了一路上堅持而找的借口,原來那個所謂的結果只是每次機關算盡後給自己的開脫,而那個所謂最終的期及只是為了緊握最初的誓言。

    這一切都有意義嗎?沒有了,沒有了。林沖衣襟上的血痕不斷地放大再放大,直至遮蓋了紫荊的世界。紫荊努力的穿透這層血霧,她穿透了。在血霧的盡頭紫荊看見了一隻風箏,探春手上的線斷了,飄飄蕩蕩的風箏在一碧如洗的天空中無牽無掛的飄然遠去。

    「記得當年紅山斷涯上的那把金鎖嗎?」狂燥的情緒瞬間冷卻了,紫荊抬頭望向窗外的藍天語聲悠悠「那一天之後我把我的身心命全部交給你了,當時我真的沒有要求你一定要還給我什麼。我只一廂情願的跟自己說,只要回到家裡,只要有爸爸媽媽妹妹和你就足夠了。可是我錯了,當時我忘了自己已經不是林沖了,是楊紫荊,一隻斷了線的風箏。當我終於認識到自己只是一隻風箏時,我已被捲進了狂風中,吹走了,很遠很遠。」紫荊的聲音越說越是平淡,似回憶,似悼念。她微微的搖了搖頭「我以為如果把自己變成了一成雄鷹就可再次飛回當年被狂風捲走的地方,所以我飛回來了。很好笑的是當我飛回來了的時候我又再一次很後知後覺的發現,我還是一隻風箏,最後還是注定再一次的飄逝。」

    林沖臉上的因憤怒的潮紅退卻了,他看到紫荊的眼睛裡什麼也沒有了,沒有了恨,也有了愛,沒有了人世間的半點煙塵。林沖意識到什麼似的驚愕的走上兩步拉住紫荊的手「回來吧,我不祈求我們能從新開始,我只希望你能回到爸爸媽媽的身邊,要走的人是我。」

    紫荊沒有掙脫林沖的手,收回望著窗外的目光後紫荊淡淡然的看了林沖一眼「你爸爸醒了,林沖,去幫你爸爸擦乾淨嘴角的血跡。」

    等了六年,終於等到了紫荊第一句不帶半點恨意的話語,緊壓在心頭的大石轟然落地了。

    「嗯。」林沖舒心的一點頭。

    望了眼轉身而去的林沖和翹首以待的林正南,紫荊復又回頭望向天空上思海中的那只風箏,口中喃喃自語「線斷了,永遠的飛出去吧!」

    「爸,要不要給你倒杯熱茶?」就在林沖把林正南嘴角的血跡擦乾淨站直身子回過頭來的時候,林沖和林正南同時看見剛才還站在窗邊的紫荊現在竟然站上了那扇敞開玻璃窗外面的矮護欄上。

    林沖林正南心都跳出來了,兩人想撲前去,卻又害怕迫緊了矮護欄上那抹纖細的背影,只能手足無措的站在大叫。

    「紫荊,別……」

    「阿沖,不要……」

    那聲「紫荊」是林沖叫的,而那聲「阿沖」竟然出自林正南的口中。

    紫荊回過頭去淡淡一笑,那抹純粹的笑容仿如遠處藍天下的那一碧從容安靜地流向天際的大海,「走了,不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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