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在班達,有一對非常優秀的男女。」
「男的英俊瀟灑、氣質不凡、風度翩翩……」
司徒亮當然知道埃吉口中的男人是指他自己,聽他吹噓,忍不住直翻白眼。將他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實在看不出有半點和那些形容詞沾邊的地方。
埃吉對司徒亮怪異的表情視而不見,只沉浸在自己的描述中:「而那個女孩,則擁有驚人的美麗。」
「她的美超過了許多威爾特人,人們甚至傳說,她比號稱威爾特第一美人的威爾特王妃還要漂亮!」說到這裡,埃吉更多的是得意。
「在眾多追求者中,她只喜歡那個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男孩……他們過著無憂無慮、幸福快樂地生活,並且發誓,要將這份歡樂一直延續下去……後來,他們訂婚了,並打算在結婚後走出班達,去見見外面的世界。」
「但是,他們永遠沒有機會去實現這個美好的願望……因為,女孩的美麗並沒有為她帶來幸福,而是為她引來了滅頂之災!」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天,那個噩運降臨的日子!」
「七個騎士突然來到班達……哦,不!他們根本不配叫騎士,應該稱他們為惡魔!嗚……」埃吉情緒漸漸失控,已無法再繼續說下去。
「你不想提,就別講了。」司徒亮不忍看他自揭傷疤、痛苦流涕。
埃吉搖搖頭,努力地深呼吸:「我既然請求您教授武技魔法,就一定會給您一個完整的交代。」
其實,司徒亮從埃吉短短數言中,已能隱約猜出發生了什麼悲慘的事。滔天的怒火,同樣在他心中熊熊燃燒。
沉默了許久,埃吉不說,司徒亮也不問。兩人靜坐於墓前,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哀傷。
終於,緩過一口氣來的埃吉接著說道:「領頭的傢伙居然看上了女孩,並很快向她求婚,要娶蒙塔女孩。」
司徒亮咦的一聲,又出乎他意料之外。想不到,開場居然是——求婚?
「狗屁!」埃吉憤然大罵道:「你相信嗎,一個騎士想娶我們蒙塔人,他不怕外界聲討啊?借口!一切都是借口!為他們以後的犯罪搭上一塊遮羞布而已!」
「騎士的無禮要求當然被女孩堅定地拒絕,於是,她惹惱了這幫禽獸……」
「那群混蛋完全扯下了騎士偽善的外衣,拋棄了他們的信條,無所不用其極地逼迫女孩……不知他們用了什麼卑鄙的手段,終於迫使女孩答應了求婚。」
「這一切男孩都被蒙在鼓裡,直到女孩三天後出嫁,他也不知道……」
「沒有儀式、沒有華麗的嫁衣、更沒有親友的祝福,女孩孤身一人跟著那群人走了。當男孩得到消息時,已晚了一天。」
「男孩當然不會放棄他的未婚妻,所以,他不顧別人的勸阻,瘋了一樣地追趕。」
「結果,在離班達幾里外的小樹林,還真讓男孩給追到了……不過,他見到的,卻是女孩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說到這裡,埃吉再也承受不住巨大悲痛,摀住臉嚎啕大哭起來,抽抽咽咽地道:「塔尼亞死得太慘了!她被那幫畜生給、給……她死時全身赤裸、到處是瘀傷,受盡了凌辱啊!」
「我永遠也無發忘記她那雙睜得老大,卻失去了光彩的眼睛。每當我靜下心或是睡著的時候,這幅畫面就會清晰地出現在我腦海裡。所以,我才會常年酗酒,用以麻醉自己。不然,我早就崩潰了!」
埃吉悲痛欲絕的控訴,讓司徒亮震怒無比,他發誓,一定要教埃吉復仇的本領!就算他不行,司徒亮也要代他宰了那幫混蛋。
人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三十多歲的埃吉,一次性將十多年的眼淚全都爆發了出來,也排解了不少心中的鬱悶。
但他畢竟是個大男人,在司徒亮這個小子面前大哭,埃吉也會感到難堪地。所幸,他蓬亂的頭髮和濃密的鬍子遮住了他那漲成豬肝色的臉。
埃吉講完了他的故事,便是等待司徒亮的答覆。
在埃吉期盼及熱切的眼神中,司徒亮慎重點頭,道:「你的理由,足夠了。不僅如此,我還要重點教你。」
耶!大悲過後是大喜,埃吉再三確定後,拚命對司徒亮道謝。他,終於有機會親手報仇了!埃吉渾濁的眼中蹦射出熾熱的火焰,他,十年來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熱血上湧過!
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咬牙切齒、一會兒表情茫然……埃吉已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中。再這麼下去,還沒報仇呢,說不定他就先瘋了。
「喂!」司徒亮重重拍他的肩膀,大聲道:「別發瘋,我有事問你。」
埃吉一震,從幻覺中走了出來,道:「你說什麼?」
司徒亮為之氣結,沒好氣地重覆一遍:「我有問題問你!」
「我一定知無不言。」埃吉顯得輕鬆了許多,他自己或許沒察覺。但司徒亮卻看出來了,比起初見時的頹廢,此時的埃吉多了一分生氣。
司徒亮一直惦記著埃吉最先無意中透露的一個信息,為了弄清楚,他問道:「你說要僱用【血之利刃】,究竟怎麼回事,你對他們瞭解多少?」
埃吉一愣,想不到司徒亮會問這個問題,凝思一回兒道:「在沒遇到您之前,我作為一個蒙塔人是學不到本領報仇的。所以,僱用殺手就成了我唯一的選擇。至於【血之利刃】,我也是聽說有這麼一個組織的,瞭解得並不多。」
「知道多少就說多少。」
埃吉應是,說道:「塔尼亞死後,我整個人生都崩潰了。沒有目標、沒有未來,而生存於世上的唯一目的,就只剩下報仇!可單憑我自己,是根本不可能殺掉他們的。所以,我才會不顧一切地尋找其它方法。」
「後來我終於打聽到,一個關於殺手組織的傳說。」埃吉略微一頓,換口氣道:「只要你出得起價錢,不管什麼人,他們都可以為你解決掉。【血之利刃】屹立100年以上,從無失手的記錄。」
哼,歷史悠久啊,司徒亮邊聽邊點頭,道:「還有呢?」
「沒了,我就知道這麼多。」埃吉無奈一笑。
司徒亮幾乎一頭撞墓碑上,靠,真的很少,簡直跟沒說一樣。他還指望能多探聽一點【血之利刃】的消息呢,不過目前是別想了。但話又說回來,殺手組織怎麼和黑暗組織攪到了一塊,貌似還參與了畢爾菲特侯的陰謀?
司徒亮正在清理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埃吉突然打斷他道:「其實,除了請殺手,我還有一個報仇的途徑。」
「說來聽聽。」司徒亮反被激起了好奇。
「您聽說過雷加·洛爾吧?」
「蒙塔之王!」司徒亮輕呼,不明白為何埃吉在此時提起他。
「我也是無意中聽說的啦,雷加閣下力量的來源。」
嘿,司徒亮眼睛一瞇,登時興致高昂。
「當然,全是些傳說啦……記得500年前我們蒙塔戰敗,被古蘭加斯軍一路追殺。不管男女老幼、軍人平民,全都死在了他們的屠刀下。濫殺無辜,哼,還好意思稱騎士!什麼謙卑、榮譽、犧牲、英勇、憐憫、精神、誠實、公正……在我看來,統統都是狗屁,他們比禽獸還不如!」埃吉恨聲道,充滿了怒意:「除去分散在各地的少量蒙塔人,我們差一點就被滅族了,那可是整整數百萬人啊!」
「為了拯救蒙塔一族,許多最優秀的蒙塔青年被集中起來,冒險進入傳說中的暗黑神殿。」
「暗黑神殿中隱藏著強大力量的秘密,但卻是極其危險,傳說進去的人,從來沒有活著出來的……可惜這次,關係到全族的命運,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於是,蒙塔一族一次就進去了1000多人。」
「結果,只有一個人成功了,他就是雷加大人……而其餘進去的,全部人間蒸發。」
哦,原來還有這樣曲折的故事。不知為何,以前司徒亮聽傑多姆講時,一點感覺也沒有。但現在,卻感覺義憤填膺,心口彷彿壓著一塊大石,叫他十分難受。
「你的意思是,你也要去闖暗黑神殿囉?」司徒亮問道。
埃吉苦笑搖頭:「別開玩笑了,連暗黑神殿在哪兒我都不知道,相比較起來,請殺手的希望更大一些。起碼,十幾年來我存了七個金幣,雖然少了點。」
「什麼?」司徒亮又一驚,想不到在山村最需要錢渡過難關的時候,某人身上還藏有「巨款」。不用來救急,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但轉念一想,又釋懷了:人家有錢是人家的事,沒有義務要用來濟貧。何況,這些錢是埃吉活著的希望。
埃吉見司徒亮動容,自然明白他的想法,問道:「我自私嗎?」
司徒亮哈哈大笑:「人都是自私的,包括我,不是嗎?」又正色道:「我反而很敬佩你,對未婚妻的那份深情。」
「不如,我再給你一個選擇好嗎。」經過慎重考慮,司徒亮決定提出一個建議,他實在對埃吉沒有信心:「七個金幣,你僱用我。我將你的仇人抓到你面前,到時候,要殺要剮隨便你!」
埃吉想也沒想就道:「我可以拒絕嗎?」
司徒亮無所謂地聳聳肩:「當然,決定權在你。」又盯著他,一字一頓道:「你不後悔?」
埃吉堅定地點點頭,他選擇了一條極為艱難的復仇路。
司徒亮無奈地長歎口氣,埃吉的選擇,無疑也是對自己的一種挑戰。說實話,司徒亮情願埃吉僱傭自己代他復仇。不過他也能理解埃吉,有機會獨自手刃仇人,還有比這更能一解心頭之恨的嗎?所以,他只有盡力施教而已。
「你,知道仇人是誰嗎?」為了以防萬一,司徒亮打算問清楚。
說起這個,埃吉眼中立時射出了刻骨的仇恨,道:「怎麼可能不知道!」接著,便一個個念出了仇人的名字。每念一個,就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噬其肉!
恩庫魯、梅裡耶、普克裡維、卡杜、埃梅格哈拉、比昂蒂尼、安傑諾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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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人相談的同一時間,另一邊,班達鎮……
中隊長安傑諾尼擅自帶走了駐紮在班達的希捷多斯騎士團一大隊第七中隊的所有人馬,但他好像忘了,不久之後就是畢爾菲特侯的生日。而威爾特王按例會派人前來祝賀,從路線上看,肯定會經過最為便捷的班達。
今年,代表威爾特王來的是王子瑪爾斯和公主莉莎。似乎,非同一般呢,看來威爾特王很重視他的哥哥嘛。亦或者說,比往年多了一絲不一樣的氣氛……
當他們一行人到達班達的時候,竟然發現守軍不翼而飛,以為出了非常嚴重的事件。於是,全員戒備……
負責保衛王子公主的侍衛長普托裡緊張萬分地派人到處探聽,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知道中隊去向的人。
那傢伙斷了一隻手,臉色蒼白,被人粗魯地按在地上……
普托裡可不管那傢伙的痛苦表情,他現在只關心王子公主的安危。兩位殿下到來,卻沒有軍隊迎接保護,他不心急如焚才怪。
厲聲喝問道:「安傑諾尼那混蛋死哪兒去了!」
「這、這、那……」那人吱吱唔唔,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啊個屁啊!」普托裡甚至顧不得失禮於二位殿下,當即動了刀子,架在那人脖子上,森然道:「未經批示,擅自調動軍隊,又怠慢王子和公主!你說,該當何罪?別以為你是警備隊的就可以逃脫罪責,說不出安傑諾尼去向,你一樣完蛋!」
事實上,他的確是同謀之一。
心虛加上懾於皇家的威嚴,他很快就招認:「安傑諾尼大人討伐蒙塔人去了。」
「這種時候,討伐什麼蒙塔人?」普托裡不滿地道,又疑竇滿腹:「他為何不上報,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難道比殿下還重要嗎?」
「這……」斷手之人總不能說,安傑諾尼是為了搶功吧。
他不知該怎樣去解釋,眼見普托裡臉色越來越黑,他心中也越發不安。
瑪爾斯王子優雅地用手指輕輕支著面龐,一直在靜靜地旁觀,這時卻突然插話道:「我們來的時侯聽到傳言,說蒙塔惡魔現世,安傑諾尼中隊長是因為這樣才出擊的嗎?」
斷手之人真恨不得衝上來抱住王子親幾口,太他媽及時了,恰好替他解圍。忙點頭不懈,道:「是、就是這樣。」
普托裡聽得直皺眉,這事兒還有很多古怪的地方,正想繼續查問,莉莎公主卻先他一步。問了一個看似不相干的問題:「蒙塔惡魔,是一個人嗎,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他沒說。」
莉莎瞧了一眼那人的斷臂,見包紮之處不停有鮮血跡滲出,明顯是新傷。心念一動,問道:「怎麼受的傷?」
那人一聽,登時感覺傷口疼痛加劇不少,不由呲牙咧嘴、倒抽涼氣。他滿臉怨毒之色:「是被那個蒙塔人打斷的。」
骨節寸寸具斷,不砍掉的話,連命都保不住。
「快!仔細告訴我當時的過程!」莉莎急急道。
瑪爾斯王子和普托裡頗覺奇怪,似乎,公主有些不對勁兒。
斷手之人不敢違抗公主的吩咐,只得將當時的情況一一說明。於重點處,莉莎更要反覆詢問好幾遍。那人所答倒也真實,並沒有誇大和隱瞞。只是,衝突原因他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全成了司徒亮的錯,而他們則是見義勇為的好青年。
聽完後,莉莎臉色凝重,並未將誰是誰非放在心上。根據此人的描述,蒙塔惡魔教訓人的方式,和她曾經見過的一幕簡直一模一樣!加上其實力及行事風格,此人八成就是——萊因哈特!
也就是說,安傑諾尼討伐蒙塔村,一定會與萊因哈特為敵了。
糟了,莉莎有種不好的預感,心中全被莫名的不安所佔據。不知為何,她不想萊因哈特受到傷害,但更多的,竟然是對第七中隊的擔憂。
焦急地問清楚安傑諾尼的去向,連個交代也沒有,莉莎在眾人的驚詫中招來她的坐騎——天馬,坐上絕塵而去。
「莉莎!等等,你要去哪裡?」來不及攔下妹妹,瑪爾斯唯有望著天空大喊。沒辦法,誰叫整個隊伍中只有莉莎的坐騎是天馬。
「我去阻止他們!」聲音已在三百米開外。
「不能讓莉莎單獨冒險!」瑪爾斯焦急地道。
普托裡一把揪住斷手的傢伙,怒道:「還愣著幹嘛,快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