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婦 正文 閒氣
    說完楚夫人就扶了秦氏的手出去,眼角都沒梢一下思聰,緊繃的臉也說明楚夫人在克制著怒氣。婉潞請思梅先出去,又去請四太太。四太太的眼並沒離開思聰和柳氏身上,她就算再糊塗,也曉得這裡有些事是自己不知道的,甩開九奶奶攙扶自己的手,四太太看著思聰,唇抖的不成樣子:「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來路?」

    四太太的質問聲讓婉潞停下了腳步,思君思慧姐妹站在那裡,並沒有上前幫思聰解圍的意思,婉潞剛要走上前柳氏已經開口:「貴府就是這樣對待客人的嗎?大表嫂,難怪你會這樣,原來是家教不好。」這話傷的何止四太太和思聰,四太太又怎容的別人這樣,手一抬起來就要往柳氏臉上打去。

    柳氏並不閃躲,那雙眼直視四太太,眼裡是不容質疑的嘲諷。四太太被她眼裡的嘲諷看的心頭大怒,那手正要打下去的時候已被上前的婉潞接住,四太太瞪眼看向婉潞,婉潞已經順勢把她交到九奶奶手裡,含笑道:「四嬸,今兒是八叔叔的大喜之日,何必為不相干的人動了肝火,惹旁人笑話。」

    柳氏在旁聽的眉一豎,她自負才貌雙絕,沒過門死了丈夫未免被人嚼了舌根,她這樣驕傲的人哪受得住這個,一怒之下上京投靠遠房表哥,希圖仗了他的聲勢給自己尋門好親,也好堵一堵家鄉那些嚼舌根的人的嘴。

    誰知到京不久竟被戚王灌醉騙了身子去,醒來後大哭大鬧,只要扯了戚王去死,被幾個戚王的寵妾冷言冷語激了幾句,把心底一點好勝念頭激了起來。務要讓那幾個寵妾瞧瞧自己的手段,用甜言蜜語把戚王哄了過來,用足種種手段讓戚王把自己捧在手心,要上表請封她為側妃。

    柳氏比不得那種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女子,曉得這側妃雖也稱妃,和王妃比起來那可大不一樣。她在王府中仗了戚王的寵愛,本就不把思聰看在眼裡,此時做了表妹那還能用客人身份讓思聰禮讓,等真做了側妃那就要給思聰修嫡庶禮,怎麼肯讓她彎下|身子行禮?

    對戚王撒嬌撒癡,要不就另嫁戶人家做大的,不然就把思聰休了自家做王妃。戚王雖被美色所迷,也曉得皇帝是不會答應的,休說思聰生了嫡子,就算沒有孩子,想要休妻那也是難上加難。只得好言哄她等給她尋門好親事,打了主意以後好繼續偷情。

    柳氏心裡又怎麼不明白戚王所想?只是這京城和家鄉不一樣,有了戚王做靠山也要容易些,一門心思給自己挑個好夫婿。挑來挑去戚王看中八爺,柳氏自己也覺不錯,出身世家又有功名,聽說長的也好,最要緊的是八爺是思聰哥哥,嫁了他就壓了思聰一頭,自然連連讚好。

    戚王見心愛的情人讚好,心裡更是高興,尋來思聰要她回侯府說,本以為一說就成,誰知歷來順從的思聰咬牙不肯答應,直到戚王發了數次火思聰才應了回去說。柳氏歡歡喜喜預備嫁妝,哪想到等到的竟不是侯府派來的媒人,而是八爺去鸞娥那裡求親的消息。

    柳氏只覺受到莫大侮辱,在戚王面前哭哭啼啼,說侯府看不起自己,要剪了頭髮去做姑子。戚王見心愛的情人這樣哭泣,心裡慌的不得了,抱在懷裡哄了又哄,好容易才把柳氏哄歇,又讓人去把思聰叫回來,罵她一頓給柳氏出氣。

    柳氏這才擦了眼淚,摟著戚王脖子說等八爺成親這日去侯府瞧新人,戚王見她露出笑容,自然是應了。等思聰回府,戚王的冷言冷語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又讓她成親當日帶柳氏前去,思聰剛說個不字,戚王就怒道:「你做表嫂的,平日不照顧表妹,讓表妹一個人孤零零在王府待著,你倒四處應酬,也不曉得帶一帶人,我略提一句你就不肯,連客人都不肯招呼,怎好主中饋。」

    思聰被戚王這番看似有理的話說的無話可答,雖知道帶柳氏去不啻給侯府打臉,也只得帶了她去。柳氏進京一年有餘,曉得權勢的重要,自己明面上是戚王表妹,別人怎麼說也要賣自己三分面子。誰知進了侯府就被秦氏質疑,又聽到婉潞這樣說,那話裡就更冷了:「原來這侯府上下竟是沒有教養的,對待客人都是這般。」

    婉潞已讓九奶奶扶著四太太出去,聽到柳氏這話轉身輕笑:「柳姑娘你這話錯了,若是好好來道賀的客人,那自然是好生相待,若是惡客,就恕我」婉潞頓一頓,那話沒說出來,面上依舊笑吟吟的。

    柳氏沒相到婉潞看起來溫溫柔柔,說起話也是極刺人的,臉上反而露出笑容:「哦,原來在六奶奶心裡,我竟是惡客,可是六奶奶要知道,我進這侯府也不過就說了幾句,就有人又要打又要罵的,沒有惡主,哪來的惡客?」

    思聰輕輕拉一下婉潞的袖子:「六嫂,表妹總是王爺的表妹。」秦氏已經重新走了進來,聽到這話就接了:「對,可是柳姑娘可不是你的表妹。」柳氏的頭高高抬起,眼裡的冷然更甚:「我今兒才知道,原來丈夫的親戚不是妻子的親戚。」

    秦氏笑了:「柳姑娘這話說的好,可是你要曉得一件事,只有丈夫的親戚把妻子視同親戚,妻子才能視丈夫的親戚為親戚,柳姑娘從進來到現在,哪有一分表妹對表嫂的尊重之意?」柳氏被堵住,一時想不出話來答,婉潞伸手輕輕扯了下秦氏:「三嫂這話說的雖有些重可也合理,姻親姻親不過是隨姻緣而來,比不得那血親打斷骨頭連著筋。大面上不錯就成了,要人對你貼心貼意處處尊重就先要尊重別人,我瞧柳姑娘是個知書達理的,這點小事不會不明白吧?」

    秦氏也點頭:「六嬸嬸說的是,道理果然是這樣,這人啊,想要別人尊重自己,視自己為上客,就要做出的事讓人尊重才是,仗了那麼一點點遠親,就想被人視作上客,未免太目中無人了。」思聰見柳氏被說的臉色煞白,心裡雖覺痛快可也擔心,低低叫了聲三嫂。

    秦氏拍拍她,那嘴依舊不饒人:「哎呦,我們在這說的是待客之道,可沒有說柳姑娘您的意思,瞧您定是個寬宏大量的,可不要往心上去。」說著秦氏彎腰福了一福,婉潞也含笑道:「柳姑娘,我們姑嫂妯娌在家,總喜歡說這些家常,倒忘了怎能在你這沒出閣的姑娘面前說呢?」

    柳氏的那團火被憋在心裡發不出來,婉潞已經親熱地挽起她的手:「柳姑娘既得了八妹夫的青眼,定是個十分周全的人,一定不會把我們說的話放在心上,還請往外面去,這時辰快到了。」說著婉潞就攜著柳氏往外面走,秦氏也拉了思聰:「走吧,再耽擱一會,新娘子就該到了。」

    思聰半含感激半害怕地對秦氏道:「三嫂,現在這樣對她,到時王爺可會?」秦氏見柳氏已離的遠了,往地上啐了口:「呸,她能去告什麼狀?我趙家哪一點待客不周了?你啊,快些尋戶人家把她嫁了出去,也省了許多的事。」

    思聰自然是巴不得把柳氏嫁了出去,可一想到戚王,思聰就低頭不語,秦氏歎氣:「你在家的時候也是個端莊有主見的女兒,怎麼一嫁了人這麼幾年就變的這樣畏縮?你一做表嫂的尋個人家把表妹嫁出去,天經地義的事,到時嫁妝多多陪送了,別人只會沒口子讚你好,戚王難道還會因為你把表妹嫁了來尋你的是非?」

    見思聰還是不說話,秦氏歎氣:「難道是你手上沒錢,我做嫂子的總還有那麼幾兩體己,你拿了去,給她做份好嫁妝。」思聰抬頭連連搖頭:「三嫂,不是銀子的事,雖說王爺如此,可我手裡還是有錢的,只是王爺……」

    秦氏哎了一聲,瞧那王府都是些什麼人?好好一個姑娘就被揉搓成這樣?虧四太太還日日歡喜得意自己有個王妃女兒。秦氏哼了一聲:「這有什麼好怕?這落第的外鄉舉子多有延滯在京希圖下科的,你悄悄讓人打聽了,尋個沒成過家的,先把親事定了再和王爺通氣,王爺不肯難道你不會拿出正理來說?」

    思聰聽的仔細,微微應了一聲,可背著戚王做事,總是有些怕。秦氏搖頭:「你啊,他們既能做了暗事,你又有什麼不能做的?」見思聰面色漸漸如常,一臉若有所思,秦氏這才拍拍她的肩:「哎,本不該是這樣的。」

    本該是另一樣的,思聰面上露出別的神色,本該是嫁個狀元,夫唱婦隨地過日子,而不是嫁個老翁,姬妾們爭寵不休不說,還被人處處拿捏。

    思聰歎氣,秦氏摟一下她的肩:「你也別歎氣,怎麼說嫁進王府也不是什麼差的親事,只要你拿準定盤星,別再這樣被拿捏,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差。」但願如常,思聰吐出一口氣,心裡已經在盤算要怎麼把柳氏嫁出去,至於戚王的心,思聰苦笑,本就不願意,就算他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又有什麼關係?唯一為的就是兒子。

    這裡一耽擱,等到新宅的時候道賀的人已經做了一花廳,思聰總是王妃,她進去時候廳裡的人都起身相迎。柳氏本坐在那裡不起身的,被幾個年老的夫人盯著看,也只得咬著牙站起來。

    思聰含笑請大家都不必多禮,繼續坐下說話,自己這才坐到四太太身邊。今兒八爺成親,四太太自然坐了首席,首席之上除了侯府出的兩位王妃,還有幾位國公夫人和宰相夫人。按了柳氏的身份,婉潞把她安排在了沒出閣的姑娘們這一桌。

    沒出閣的姑娘大都是隨自己母親來的,人數本就不多,彼此之間除柳氏外都熟識,看著柳氏那眼神就帶了些不好的意思。有幾個也曾聽家裡人私下說過,不過沒出閣的姑娘總不好隨便這樣議論,只是偶爾笑一笑,交換一個互相會意的眼神。

    柳氏坐在那裡十分氣悶,又見思聰被人禮敬,一條帕子都被自己揉皺,本想著今兒來給侯府一點顏色瞧瞧,哪曉得反被人如此對待?婉潞手裡執了壺,含笑走了過來,瑾姐兒本坐在這一桌,瞧見婉潞過來忙起身接過她手裡的壺,給在座的姑娘們每人斟了杯酒。

    這動作讓在座的人都站起身,有個十五六的姑娘笑著道:「侄女們在這裡自己坐著說笑就是,還勞煩嬸嬸過來斟酒?」婉潞認得她是蘇尚書的幼女,上個月剛定了親,笑著道:「還沒恭喜過五姑娘呢,今兒這杯酒就當賀五姑娘。」

    蘇五姑娘被婉潞說的面上飛紅,接過婉潞遞來的酒輕輕抿了一口,同席的其他姑娘口裡都亂道賀起來。越發顯得柳氏一個人孤單坐在那裡冷清極了。婉潞已對柳氏笑道:「柳姑娘,今兒來的客人多,招待不周之處還望多多體諒。」

    說著婉潞對瑾姐兒道:「瑾姐兒,這是你八姑父的表妹,你可要好好替我招呼了。」瑾姐兒彎腰行禮:「是,娘,女兒記住了。」旁邊秦家小女兒伸手摸一摸瑾姐兒的頭:「瑾妹妹這樣乖巧,趙嬸嬸你好有福氣。」婉潞又笑著說兩句,就去往別處應酬。

    柳氏坐在那裡,雖有瑾姐兒招呼自己,只覺得被人無比冷落,什麼驕傲氣勢全都化為烏有。等到新人進門,大家到堂上觀禮,柳氏見八爺生的果然俊俏,又聽旁邊人議論鸞娥種種好處,只覺得如坐針氈,悔不該來這一遭,不等席終就告辭而去。

    秦氏讓人送了出去,悄悄對婉潞道:「我瞧柳氏還能知幾分廉恥,就不曉得這廉恥是真還是假?」婉潞拿起筷給客人布一筷菜,臉上笑容沒變:「這就不是我們能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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