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婦 正文 風波(上)
    婉潞淺淺一笑,回頭看一眼,度娘已經起身往另一邊走了。遠遠望去,她的背影風流婉轉,婉潞不由輕輕一曬:「這樣姿色的女子收在房裡做個美妾,也不算辱沒了人。」秦氏不由瞪目結舌起來,過了些時才道:「原來六嬸嬸和大嫂一樣都是賢德人。」

    此時月太君一行已往花園裡去,四太太帶著女兒們跟著去奉承,楚夫人和潘氏要去理事,只剩的婉潞和秦氏兩人各自回房。清早的風吹過來,帶著淡淡花香一掃人心裡的煩悶,婉潞瞧著秦氏,臉上的笑容依舊:「怎麼,三嫂。賢德還不行嗎?難道三嫂要教我做潑婦?」

    秦氏的下巴一揚,話裡不由帶了點倨傲:「我可學不來孟姑姑,任郎君東睡西眠,我的夫君,自然是我一個人的。」這話說出來,婉潞只覺得她整個人都是神采飛揚的。婉潞不由輕歎道:「三嫂灑脫,我是學不來的。」秦氏可以為了個漂亮丫鬟多和三爺說了幾句話就把丫鬟逐出院子,可是婉潞不能。

    秦氏背後有家族撐腰,旁人再看不慣也要因了她背後的秦家而對她禮讓三分。但自己不一樣,平氏家族已然敗落,續宗年紀又小,不但不能給自己庇護還要反過來庇護他們。但要學潘氏和水氏那樣的賢德,婉潞又是做不來的,秦氏已經走進她的院子。

    婉潞攤開雙手,想起吳媽媽曾說過妻妾爭風的手段,眼微微一瞇,清清白白一個人,為什麼手上要沾了血?

    天氣越來越熱,婉潞做繡活的地方也從屋裡搬到院子裡,院裡有一顆高大的公孫樹,枝繁葉茂。婉潞的繡架就支在這棵樹的下面,陽光透過樹葉散落在地上,那層熱氣已經被濾掉,迎來一陣涼爽。

    但始終是夏天,繡一會,手心就會出汗,絲線一被污了繡出來顏色就沒那麼好看。婉潞繡一會就要歇歇,擦乾手心和額頭上的汗,再喝杯茶,等渾身重新幹了這才又開始繡。

    繡的速度就變的很慢,繡了一個來月,也不過就繡好三叢牡丹,瞧這速度,要繡到今年年底去呢。蘇靜初來瞧過婉潞幾次,每次來都見她在繡,笑著道:「六嬸嬸是有耐心的人,我做雙鞋還成,繡這樣精細的東西就不行了。」

    說著蘇靜初眉頭微蹙:「也不曉得送五妹妹什麼東西添妝才好。」婉潞知道她不在乎錢財,要的不過是份別出心裁。恰好一片綠葉剛好繡完,婉潞停下針線笑著說:「這簡單,二嫂如不嫌棄我繡活不好,就在這牡丹圖上題一首詩,我繡出來,這副圖就當是我們一起送給五妹妹的。」

    蘇靜初的眼裡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就滅了:「這樣不好吧,我不過寫了首詩,怎能腆著臉就當是我們一起送的?」婉潞已吩咐她們把文房四寶拿出來,伸手去拉蘇靜初:「這有什麼,二嫂的詩作求都求不來的,不過是給牡丹圖爭一爭光輝罷了。」

    蘇靜初又是淺淺一笑,已握筆在手,略一思索已寫出一首詩來。與她端莊秀麗的外貌不同,寫的是一手顏體。她寫的時候婉潞屏聲靜氣,等她寫完婉潞才輕輕地擊一擊掌讚道:「二嫂可謂詩宗李杜,書學顏柳,做弟妹的一定要好好繡出,才不辜負二嫂。」

    蘇靜初面上不由有些得意,外人只知她有詩名,少有人知道她的字也寫的極好。此時聽了婉潞的話,頓時有逢知己的感覺,重新坐下之後,蘇靜初看著婉潞在那裡一針一針的繡,感受著清風襲來的涼爽,心裡對這個話不太多的妯娌又多了一分親近感。

    抬頭看一眼這高大的公孫樹,蘇靜初笑著說:「還是六嬸嬸這屋子好,我那屋子雖然花木不少,卻沒有這麼高大的樹木遮陰。」婉潞筆下如飛,眼看著繡活一刻不敢分心,嘴裡可沒忘謙虛:「二嫂是君子,君子多愛竹,我見二嫂院裡窗下多種了竹子,想必能添吟嘯之功。」

    這竹子還是蘇靜初嫁過來的時候和丈夫親自種的,想起這些,蘇靜初臉上的笑容轉增溫柔,在旁伺候的度娘不由笑著說:「二位奶奶,這公孫樹還是先老侯爺種的,那時連現在的老侯爺都沒娶親呢。」

    哦?婉潞看一眼度娘,臉上的笑容還是那樣淡淡的:「我問過六爺,他都不曉得這樹什麼時候種的,你怎麼知道?」度娘並不解這問的意思,只是笑著說:「奴婢的爺爺那時正在旁邊伺候,所以奴婢知道。」婉潞嗯了一聲,示意她去取盤西瓜來,自己依舊動著針線。

    蘇靜初等度娘一轉身,眉頭又微皺起來:「六嬸嬸,這樣太過伶俐和美貌的丫鬟,實在是……」說出一半蘇靜初就覺得自己說的有些不對,把話嚥了下去。為夫君納美妾,本是賢德妻子該做的,況且度娘今年不過十五,再過個兩年收房也算是恰當,說這話倒有挑撥之嫌。

    婉潞的眼睫顫了顫,抬頭給了蘇靜初一個笑容,接著繼續繡下去,聲音低的好像是歎息:「我雖不如二嫂才貌,也想著要一生一世一雙人。」蘇靜初的神色已經變的有些激動,手緊緊扯住帕子,說出的話已經可以用囁嚅來形容:「可是紅|袖添香也是男子喜歡的。」

    婉潞又繡完一個花瓣,停下來再歇一歇,看著蘇靜初的眼含著笑:「難道二嫂不是紅袖?」蘇靜初眼裡又閃出了光,雖則自己堅持並相信丈夫不會變心,可等到年華衰去的時候呢?不說別人,就說現在宮中的太后,當年以京中第一才女進宮為後,先皇也不過是敬大於愛。

    蘇靜初微微歎氣,婉潞已經拿著銀簽子叉了塊西瓜給她:「二嫂,想那些遠事做什麼?走好每一步,然後再想別的。」說的也是。外面已經走來一個丫鬟,上前給她們兩個行禮:「二奶奶六奶奶,四姑奶奶回京了,老太君請你們二位到前面去。」

    趙家四姑娘思蘭是二老爺的妾所出,前年嫁給了來京趕考的舉子,當時月太君還有些不滿,嫌男方家門第太低,配不上她的孫女。若不是二老爺再三保證,女婿的人品學問都是上好的,月太君也不會同意這門親。

    等到會試結束,四姑爺落了榜,月太君那臉色更不好了,二老爺雖有心讓女婿住在家裡,等三年後再考,想想月太君如此,女婿難免會吃癟,只得送他們兩回鄉。明年又是會試之期,四姑爺早早上京想是要好好攻讀。

    一路來到月太君屋裡,屋子裡已經擠滿了人,和平時的屏聲靜氣不同,今日可說是笑語歡聲。各房的人都來齊了,連一般不出現的郡主也來了,坐在月太君側面,不言不語只是面上有一絲淺的看不出的微笑。

    孩子們也全都到齊,大爺家三子一女,二爺家一子一女,三爺家兩個兒子,四爺家一子兩女,五爺的一個兒子。大的規矩坐在自己母親身邊,小的被奶娘抱在懷裡,還有一兩個坐不住的在地上跑來跑去。

    光主人們就塞滿了一屋子,丫鬟婆子們全被趕到了外面,婉潞和蘇靜初剛走進去,一個小孩子就撲進蘇靜初懷裡,那是蘇靜初的長子學禮,今年已經五歲,生的粉團團的。蘇靜初扶住他,剛要說他怎麼不懂規矩,就聽到學禮的手指著月太君的方向:「娘,新來的小妹妹可好看了。」

    說著還把蘇靜初拽向那邊,婉潞這才看見月太君滿面笑容地拉著一個少婦的手,這少婦想就是四姑奶奶了,她杏眼銀盤臉,稍微有些富態,面上的神色看起來日子過的十分舒心,正在和月太君說話。旁邊站著的秦氏手裡還抱著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瞪著圓鼓鼓的大眼睛看著他們。

    學禮滿是期盼地看著蘇靜初:「娘,是不是,這妹妹長的比家裡的妹妹們好看多了。」蘇靜初不及答話,月太君已經笑了:「好,好,他們有緣,等大了配成一對好不好?」這話讓蘇靜初不曉得怎麼回答,倒是旁邊的思蘭笑了:「祖母,孩子們都還太小,說什麼定親不定親的話,現在兄妹相處也是極好的,等再大些若真處的好了,那時再說定親豈不好?」

    月太君哈哈一笑,拍了拍思蘭的手就依你,蘇靜初長出一口氣,思蘭已經站起身走到婉潞跟前:「這就是六嫂子吧?早聽娘說過六嫂子生的出塵,我還常當娘說的話是誇詞,今日一見,還要嫌娘說的話太扣著了。」

    這話讓旁邊的葉氏笑了:「你出閣都快三年了,說話還是那麼伶俐,有時悶了想起你來,著實讓人難受。」思蘭已和婉潞見禮畢,聽了葉氏這話走到她跟前蹲下,一臉小女兒的撒嬌:「女兒這次歸寧要待到明年會試完了,時時陪娘說話解悶,娘可不許嫌女兒話多。」

    葉氏已經一臉慈愛地摸一摸她的臉,月太君在上面大聲地說:「趙家是你娘家,自然不許住到外面去。」婉潞瞧著思蘭撒嬌,不由想起朱氏來,這嫁的遠,歸寧也是個難事,比不得嫁在京裡的大姑娘和三姑娘,過個半個來月總要回家歸寧一趟。

    葉氏把思蘭拉起來:「見見你姨娘吧,她想你想的慌。」站在葉氏身後伺候的邱姨娘眼裡早含了淚,當著大家的面又不敢滴下來,只是強忍著。聽到自己被提起這才往前站了一步:「四姑娘好。」

    見到生母眼裡的期盼,思蘭強忍住眼裡將要奪眶的淚,盈盈拜了下去:「姨娘許久不見,可還安好?」邱氏忙一把拉住她,滿心的話怎麼也說不出,當了人面,思蘭叫娘的可是葉氏而不是自己,就算這團肉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也只能瞧著她承歡別人膝下。

    屋子裡仍然是歡聲笑語,婉潞瞧一眼邱姨娘的落寞,想起李媽媽的期望,殷鑒不遠,還想著把女兒送進來做妾,該說她是妄想呢還是糊塗?

    次日來問安的時候,又是一番歡聲笑語,葉氏面上的笑容雖比平時多,但瞧著月太君總是有些欲言又止。思蘭一回來,思君就有些靠邊,小姑娘的小嘴嘟起:「四姐姐一歸寧,祖母就瞧不到君丫頭了。」四太太摸一摸她的腦袋:「你四姐是長久不回來,等你出嫁歸寧,老太君更疼的慌。」

    思君睜圓了眼睛,猴到月太君身上:「君丫頭要一輩子陪著祖母,才不出閣呢。」月太君拍一拍她的身子:「做了女兒,哪有不出閣的?」

    思君的話讓大家都笑了,正是一派和睦景象時候,外面傳來丫鬟驚慌的聲音:「二老爺,總要等我們去回稟。」簾子就被人大力掀開,二老爺走了進來,面上帶有焦急之色,他進來的太快,嫂嫂弟婦和侄兒媳婦們都來不及迴避,就算迴避這屋裡也全是人沒迴避處。

    月太君臉上的笑意沒落,看著二老爺剛站起來,二老爺已撲通跪倒在她面前磕頭下去:「兒子求母親一個恩典,讓姨娘搬到兒子院中,由兒子給姨娘侍疾。」

    葉氏在二老爺進來的時候剛迎上去叫了聲老爺就見二老爺跪倒在地,剩下的話也嚥了下去。月太君一臉的氣惱,操起桌上的一個花瓶就朝著二老爺扔了過去:「你還懂規矩不懂?」二老爺跪的直挺挺的,任由那花瓶擦著自己的額頭飛過去,擦破的地方滲出鮮血,眼依舊不離月太君的臉:「兒子自然是懂規矩的,只是姨娘生了兒子一場,也有十月懷胎辛苦,已近油盡燈枯,求母親給兒子這個恩典。」

    說著就放聲大哭起來,楚夫人身為長嫂想上去勸,聽到二老爺的哭聲又止住了腳步,崔老姨娘的病據太醫說也不過就是用藥吊著沒幾天活頭了。要是別人也就抬手給了這個恩典,偏偏自己的婆婆不是這樣想的。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在生活中,我挺羨慕秦氏這樣的人的,活的比較恣意些,但受到的非議也多。

    寫到四老爺大哭那段,我都有點難過,庶出子的傷的不是一個人的心,除了那個做爹的,正室妾室還有孩子,都被傷了。

    以下是YX同學做的趙家的表,中間她不知道的地方又被我加了些,謝謝YX同學。

    老侯爺∣月氏:

    大老爺(侯爺)∣楚氏

    大爺∣潘氏

    三爺∣秦氏

    六爺∣平氏(婉潞)

    四老爺∣四太太

    七爺∣郡主

    八爺(文中未說,我猜)

    八姑娘

    ∣姨娘

    二老爺∣二太太

    四爺∣水氏

    五爺∣周氏

    三老爺∣(不明)

    二爺∣蘇氏

    另有九爺、一至七姑娘所出不明

    二老太爺∣平氏(已故)

    長女(夭折)

    ∣二老太太

    三子一女

    她不知道的九爺是四老爺的庶出子,大姑娘,三姑娘和五姑娘都是侯爺的女兒,只是大姑娘是嫡出,另兩位分別是侯爺的長妾和萬姨娘所生。

    二姑娘和四姑娘是二老爺家的,二姑娘嫡出,四姑娘是邱姨娘生的。

    六七八三位都是四老爺家的,六七庶出,八是嫡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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