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日子,裕妃便是和貓咪相伴度過的,偶爾皇后娘娘會過來探望,就這樣愜意輕鬆的不知不覺度過幾個月時間。不知怎麼,裕妃莫名的希望九月不要到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覺得九月已經變得黑暗陰沉,讓她夢中膽怯,白日惶恐。
平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或許是從未做過壞事,又因當初一時憤恨蒙蔽心智,當時間慢慢沉澱下來,她也就淡化了;也或許是這段時間的愜意無憂,讓她突然開始質疑自己的想法和舉措。
她有時候會莫名其妙的想:九月不來也罷,其實就這麼過下去也好。但是,時間總不會停下腳步,九月,在她期盼又恐懼的複雜心情中悄然而至。
來了就應該面對嗎?她明白是時候去派個奴才出宮取丹了,但是……卻遲遲未有動靜。
九月就這樣在她的躊躇與彷徨中無聲過了幾天,直到她漸漸淡忘,甚至開始放下原先的打算,至於那粒金丹,就讓它永遠湮滅在宮外吧,永遠祭奠自己曾經那無知與衝動,永遠的將它抹殺在自己良心與不忍之下。
裕妃這樣想著,突然覺得好輕鬆,深深吐納了一口氣,坐下身來,輕鬆的撫摸著貓咪。
可惜,宮裡的日子總不肯安寧,就在她剛剛享受了一絲鬆弛,想不到門外就傳來齊妃的笑聲,緊接著屋裡的宮女紛紛作禮道:「齊妃娘娘吉祥。」
齊妃的笑聲直奔裕妃而來:「妹妹在這裡好生雅興,喲,多漂亮的小貓,看樣子妹妹日子過得挺安逸啊。」
「給姐姐請安。」裕妃起身道。
齊妃的笑容漸漸淡下去,遣散了屋裡的宮女太監,這才面對裕妃,道:「可是,妹妹心裡應該知道,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希望妹妹不要玩物喪志,不要在這種無憂無慮的狀態裡忘記了自己應該做的大事。」
「姐姐說的大事是?」裕妃的臉色微微一變,低下頭去不敢看她。
齊妃冷冷的望向她,嘴角的笑容也變了味道,道:「看來妹妹是真的忘了,生活的安逸了,真的會玩物喪志,那本宮就好心的提醒你一下。當初你求丹回宮,你說過今年的九月就是丹藥煉成之時,眼下已經到了九月吧?」
裕妃抬起眼,兩條細眉擰在一起,道:「姐姐,真的有必要做得這麼絕情嗎?」
「難道你想退縮?!」齊妃一下子激動起來,聲音也隨之提高了幾分,緊緊逼上前,字句從齒縫中擠出來,「你可別忘了,我們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跑不了誰。事情都走到這一步了,由不得任何人退出。況且本宮當初告誡過你,走出第一步之後,就沒有回頭路了,而你當時不也信誓旦旦嗎?倘若現在想退縮,已經晚了!」
裕妃被齊妃步步緊逼,不停後退著,抱緊懷中的貓咪,緊縮起身子,直到貼在了牆壁上。
齊妃發覺自己有些失態,便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緒,面容恢復平緩,歎口氣道:「本宮這麼著急,大多是為了妹妹啊,難道妹妹不想得到聖寵了嗎?況且,妹妹要是在這裡面出現差池,本宮也難逃干係,我們為何不必能同心協力?」
裕妃鼓起勇氣,終於敢直面她的眼神,堅定的道:「姐姐,月初那日,我已經派奴才出宮去取了,只可惜紫陽道人說丹藥煉製失敗,所以,我想我們這次的計劃不能繼續進行下去了。」說這話時,她雖然面上裝作冷靜,但心裡卻已經撲通撲通亂跳,在極力掩飾眼中的慌亂。
沒想到卻傳來齊妃的哈哈笑聲,只見齊妃仰面笑過兩聲,低頭望著她,挑眉笑道:「妹妹是不是記性不好了,真的有這樣的事嗎?那真是怪了,本宮月初已經派人去將金丹取回,現在就在我的鹹福宮裡。真不知妹妹派出的那個奴才是不辦事,還是偷懶,竟然敢這樣欺瞞主子,應該把他拉出來就地正法。」
裕妃吃了一驚,瞪大眼睛,道:「姐姐你……」
「本宮已經幫你把事做好,妹妹可以省心了。」齊妃衝她笑著,「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接下來,我們就開始籌劃……」她的聲音逐漸低下去,終於從齒縫中輕微的擠出後面的話,「謀殺皇后。」
「啊!」裕妃倒吸一口涼氣,手臂一軟,懷中貓咪摔在地上。一聲「喵」的慘叫傳來,貓咪便像受了驚一般兀自逃竄到一邊,舔撫著自己摔痛的身體。
「謀害皇后」四個字雖然很輕微,但聽在裕妃耳中,依然猶如驚天雷劈,讓她耳畔嗡嗡直響,腦中混沌一片,讓她險些站不住身子。
看到裕妃這副模樣,齊妃一下子抓起她的手臂,道:「你可不要退縮,都走到這一步了,一旦退縮,只有死路一條。你仔細想想,究竟是想讓我們死,還是讓別人死?」
「我、我不想死,可是……」裕妃顯然害怕了,聲音也顫抖起來。
齊妃慢慢鬆開她的手,語氣恢復平和,道:「既然不想死呢,那就跟著本宮走下去,總會得到甜頭的。否則,就是萬劫不復。」
裕妃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去,雙目也一同低垂下去,不想被人看到她無措的神情,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齊妃往一邊走了兩步,道:「事不宜遲,以免夜長夢多,我們現在就開始行動。」
裕妃抬起的眼閃過一絲慌亂,但隨即便被一抹複雜的神情清洗了去,欲言又止。
「一會派個小太監去趟景仁宮……」說著,齊妃又湊上裕妃的耳朵,私語了一陣。
裕妃聽罷點點頭,已經面無表情。在生存的抉擇下,人總是自私的,不外乎好人壞人,這只是一種本能,當然,裕妃也無法逃脫這樣的拘束。
景仁宮,晴川正坐在桌案前觀摩著手中筆墨,這些都是弘歷做的文章,而此時他已經去上書房聽課了,所以晴川便獨自批閱著他的作品,因為這些都是她給弘歷佈置的「家庭作業」。
身為21世紀穿越來的她,記得那時候的學生都會有家庭作業的啊,因此,便在弘歷下課以後繼續教導他學習,好在弘歷聽話聰明。
手底下這幾篇便是她要求弘歷寫的觀後感,呃……21世紀那時,老師不是都流行佈置什麼觀後感的作業嗎?看完一部作品,就要寫什麼觀後感讀後感,這是家常便飯,當年晴川上學時也是苦於這個,哈哈,不過現在終於有機會難一難兒子了。
不過看過兒子寫的觀後感,晴川真是張口結舌了。首先是手中拿的這一篇《讀項羽紀》:「鹿走荒郊壯士追,蛙聲紫色總男兒。拔山扛鼎興何暴,齒劍辭騅志不移。天下不聞歌楚些,帳中唯見歎虞兮。故鄉三戶終何在?千載烏江不洗悲。」
文字落落大方,晴川真覺得愧不如子,弘歷雖然已經不再年幼,但依照他這個年紀,做出這樣的詩詞,真的很厲害。再翻看下一篇《讀貞觀政要》:「懿德嘉言在簡編,憂勤想見廿三年。燭情已自同懸鏡,從諫端知勝轉圜。房杜有容能讓直,魏王無事不繩愆。高山景仰心何限,宇字香生翰墨筵。」
晴川已經覺得無語,讓弘歷寫觀後感,淨寫了一堆深文奧義出來,苦於自己當初為何不是中文系啊中文系,害的自己都被兒子難倒了,真是虎父無犬子。不過……弘歷是古人啊,要是自己也從小生活在這種環境下,估計這些都是小case了。
翻看著篇篇詩文,晴川笑著搖搖頭,道:「這孩子,跟他老爸一模一樣。」
就在這時,門外走進一個小太監:「奴才叩見皇后娘娘。」
晴川抬眼看他,放下手中的紙張,道:「起來吧,什麼事?」
小太監起身道:「皇上讓奴才捎來話,帶給皇后娘娘。」
「什麼話?」
面對皇后的提問,小太監這才走上前,湊在皇后的耳畔,低聲私語道:「回皇后娘娘,皇上讓奴才告訴娘娘,請娘娘此刻便去坤寧宮一趟,但是務必不要讓別人知道,也不要帶貼身宮婢,因為皇上不想受打擾。」
「坤寧宮?皇上又要耍什麼花樣?」晴川忍不住嘀咕著。
小太監搖頭道:「奴才不知,奴才只是負責捎話。」
「那你先退下吧。」晴川也不想難為他,知道他答不出個所以然。
小太監「庶」了一聲便退出門了。
晴川一個人想了片刻,心道:坤寧宮?那裡平時連個人影都沒有,這個可惡的雍正,此時不忙於政事,又要搞什麼鬼名堂,算了,我還是去看看吧,看他能玩出什麼花樣。
推開坤寧宮沉寂了許多年的老門,裡面陰悶的氣息迎面而來。晴川走進去,就像當年坐在坤寧宮的那晚一樣,安靜的令人窒息。
她走上前撫摸著當年坐過的地方,曾經那一夜的一幕幕又浮現在眼前……
記得那夜帶給四爺的是絕情,只希望今日,可以帶給四爺慰藉,就能將坤寧宮曾經陰霾的回憶從此替換下來,難道,這就是四爺此番舉動的用意嗎?
晴川這樣想著,不覺中已經想得入神……
「吱悠」,一聲大門緊閉的聲音,打破了晴川的思路。
她的眼中閃動著喜悅,迫不及待的回身望去,可惜瞬間失落了一下,同時讓詫異佔滿了雙眼。
只見裕妃正鎖著門,而齊妃則諂笑著,緩緩走過來:「臣妾參見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