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色的馬車在萬人面前停下來,車內走下兩個人。
當所有人看到皇上所牽的這個皇后時,都驚訝的張大了嘴,人群中不時傳來驚疑的聲音:「洛妃?」
所有宮女太監,以及大臣都在驚歎洛妃竟然沒死,或者竟然有與洛妃如此相像的女子,難怪皇上會冊立為後。
而妃嬪中的驚噓聲也不小,其中又多摻雜了嫉妒和恨意。熹妃也是驚異萬分,手帕一時沒握住,落在了地上,自然是心虛所致。畢竟晴川的死與她有一定關係,雖然不是她親手所殺,但也是緣於她的詭計才會令晴川離宮,遭遇了死劫。
不過熹妃見到晴川復生,雖然心慌失措了一下,但不至於六神無主,並且稍後反而令她的心虛難安平復許多。只因這三年的教子生涯,弘歷的乖巧懂事,讓她修身養性改變了很多。此時的她已經在想,一輩子有個兒子可以疼愛能喊自己一聲額娘就夠了,歲數都這麼大了,還爭什麼呢?名利,地位,身份,這些她都不在意了,那麼還費什麼心思去害晴川呢?
只是,她突然有些不安,弘歷是晴川的親生兒子,倘若晴川知道了,將他從自己身邊奪走怎麼辦?不過轉念一想,她自認為晴川對自己先前那些詭計陰謀一無所知,因此在晴川的心中,自己的形象不至於狼籍。那麼,就算晴川知道了弘歷是她的親生骨肉,她念在自己對弘歷這三年的養育之恩上,或許也不會狠心奪愛,頂多弘歷就變成了有兩個額娘而已。
想到這,她的心裡安穩了許多,但還是不停顧慮,回想著以前的行跡,企圖確認一下晴川是否真的不知自己的陰謀伎倆,萬一知道,自己可就一無所有了。
她開始回憶,記得當初運送晴川出宮那晚,晴川是在昏迷被裝入箱子之後自己才現身啟祥宮的,所以晴川不會聽到自己的聲音,就不會知道是自己做的「好事」。而在她離宮的日子裡,自己派出的殺手因弘暉夭折便一直沒有再現身行動。倘若如此,晴川就不會想到這事有她的一份,也就不會將弘歷與她隔離了,想到這,她終於鬆了口氣。
她如此提心吊膽,只因太過喜愛弘歷,認定了他就是她這一輩子最後的所求。沒有了弘歷,她真的不知道還能做什麼。她本身沒有做母親的權利,因此擁有之後心性容易得到極大的轉變。等她看開了一切,才發現自己以前所做所求是多麼無聊,但是現在後悔莫及,只希望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如同霧靄永遠被黑暗掩埋,永遠不要重現眾目之下。
她的情緒看上去平常,但身邊的素言卻彷彿身墜地獄,跪地的身子有些支撐不住,似乎快要癱坐在地,兩眼無神,不時輕搖著頭,小聲呢喃著:「晴川?晴川?怎麼可能?不,一定是個與她長相一樣的人。」
正在她不可置信並堅信自己判斷的時候,卻傳來皇后娘娘的聲音:「沒錯,本宮正是烏喇那拉氏晴川。真不好意思,或許令某些人失望了。」
晴川說著,在人群中尋找著素言以及熹妃的身影,隨即定格在那裡。是的,她在宮外的時候曾下過這樣的決心,倘若有朝一日能夠回宮,定要讓所有迷霧撥雲見日,真相大白。
熹妃看到她投來的目光,心中一顫,面上表現出來的心虛稍縱即逝,在心中道:她為什麼要看這邊?一定是在告誡年妃或其他妃嬪吧,畢竟年妃曾與她爭寵,此時只當是給她們一個下馬威,一定是本宮多慮了。
不過皇后這句話猶如一道驚雷在素言耳邊徹響,令她一時間耳鳴目眩。
素言本打算晴川死後退隱,前往景山壽皇殿,等這次拜見過皇后娘娘以後就向皇上提出離宮的請求。誰知老天竟然又跟她開了個玩笑,皇后娘娘,竟然就是晴川!
她的臉上忽又泛上淒慘的苦笑,時間一晃,都已經折騰了這麼多年了,每一次都在嚮往著景山壽皇殿門前花香的時候,緊接著就要承受一次失落失望。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踏上那一條去路?福宜之仇可以放下嗎?她突然這樣自問。
但是隨即她又輕搖頭,不,不能。上輩子為了四爺,她已經付出了太多,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不忍放棄堅持了這麼久的努力。如此一錯再錯,錯到現在,如果因為這樣狼狽的離去,成全了仇人,豈不窩囊。可是,自己還有多少時間可以蹉跎?只有最後搏上一搏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隨著皇上一句「平身」,素言也頭重腳輕的跟著別人一起起身,恭送著皇上與皇后娘娘。
就在胤禛與晴川正要離去的時候,不遠處一陣孩童的歡聲笑語在這安靜莊嚴的氣氛下顯得格外突兀,不禁引得所有人紛紛扭頭看去。
「噢,我也要看皇后娘娘,我也要看皇后娘娘。」三歲的小弘歷不知從哪溜了過來,一邊跑著,一邊笑道。
後面跟著一個奶娘急切的想要阻止他,因為這麼隆重的場合,自己沒管好四阿哥讓他跑出來搗亂,萬一被皇上或熹妃怪罪下來,沒準要掉腦袋。但弘歷年幼瘦小,在人群中穿梭著極其靈活,因此奶娘難以抓住他。況且奶娘也不敢硬生生的將四阿哥弘歷逮住,如此就以下犯上了,所以只能跟在後面追逐著,急的快掉出了眼淚,道:「四阿哥,不要亂跑啊,快跟奴婢回去吧,上書房的師傅還等著你回去背詩呢。」
看到弘歷跑過來,熹妃臉色一驚,一把逮住正要跑去皇后那裡的弘歷,把他瘦小的身子夾在懷裡,抱給奶娘,訓斥道:「你是怎麼照顧四阿哥的,還不快帶他回去,耽誤了四阿哥上課,本宮回去治你的罪。」
奶娘嚇得臉色發白,連連點頭:「奴婢遵命。」
她抱著四阿哥剛剛轉身,正要離去,卻又聽到皇上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慢著。」
奶娘迫不得已又轉過身來,看到皇上牽引著皇后娘娘一路走到了自己面前,奶娘連忙放下懷中的四阿哥,行禮道:「皇上吉祥,皇后娘娘吉祥。」
四阿哥弘歷被放下來以後,咯咯一笑,上前抱住皇阿瑪的一條腿,躲在後面偷偷探出小腦袋看一旁的皇后娘娘,似乎在與她做遊戲。
胤禛低頭撫摸著他的小腦袋,淡淡笑道:「弘歷,喜歡皇后嗎?」
「喜歡。」小弘歷抬起腦袋望著皇阿瑪。
胤禛愜意悠然的抬頭,道:「其實她才是你的額娘。」
這句話著實把晴川驚了一驚,她拉過弘歷的小手,蹲下身來,把他擺在眼前仔細打量,因為一時激動,手不由自主在他身上摸索著。
小弘歷被摸得癢癢,咯咯直笑,道:「皇額娘別摸了,好癢。」
晴川依然沒有從驚喜中脫離,摸著他的小臉蛋,道:「原來你就是我在承德生下的那個兒子,原來你就是弘歷。」
熹妃眼見這番狀況,心裡一時著急,不知所措中上前抓住了弘歷的一根小胳膊,害怕他被晴川奪走,急忙解釋道:「皇后娘娘,皇上已經下旨,將四阿哥歸於臣妾名下了。」
晴川一聽這話,猶如一盆冷水澆上來,因為熹妃的話突然令她想起了歷史,歷史中弘歷確實是熹妃的兒子,如果自己將親子要回,豈不是等於篡改歷史?因此,她的手慢慢放下了,但另一隻手仍不捨的握在弘歷的小手上。
然而胤禛看到晴川鬆開了愛撫親子的手,以及猶豫的樣子,心中一陣刺痛,以為她在埋怨自己送子給熹妃的做法和旨意,便伸手強迫的將熹妃的手從弘歷身上拿開,冷言道:「你好大的膽子,朕只是說暫且歸在你的名下,你敢謊報聖旨。」
熹妃嚇得連忙跪地,道:「臣妾不敢,臣妾知罪。」
晴川依然在兀自沉思著,轉念一想:弘歷之前確實在熹妃的名下,已經記入史實,就算我要回來也不算篡改歷史了吧。況且熹妃本性惡劣,使用詭計令我離宮,險些害我於囹圄,我又怎麼能讓歷兒跟著她呢?恐怕她到現在還不知我已看到了她的狐狸尾巴,我暫且以不變應萬變,總有一天要揭穿她,將事情查的水落石出,讓她們得償報應。可是為何歷史中的熹妃結局很好?難道冥冥中又有安排?正如我莫名其妙做了孝敬憲皇后一樣嗎?
如此想著,晴川又堅定的握住了弘歷的手,直起身道:「既然本宮回來了,歷兒就應該回到生母身邊。」隨即對奶娘道:「等歷兒從上書房回來,你們就直接去景仁宮吧,以後在那裡住。」
「奴婢遵命。」奶娘連忙彎身,將弘歷牽到身邊,「奴婢恭送皇上,恭送皇后娘娘。」
看到皇上皇后漸漸遠去的身影,以及奶娘帶著弘歷正歡快向著上書房行去的步伐,熹妃只覺得雙腿無力,跪地的身子怎麼也起不來。
素言離去的時候,忍不住冷笑著哼了一聲,想不到竟然還有比自己更加狼狽的人。
陳嬤嬤上前攙扶主子,道:「娘娘,人都走了。」
熹妃沒有說話,呆呆的望著漸漸空曠的遠處,眼神裡充滿了不捨,驚慌,悲痛,自憐,憤怒……手不禁緊緊攥住了衣角,微微發抖,牙齒咯吱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