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心擎玉畫黛眉 正文 第五回  萱草園玉溶初相見
    雖則覺著父親問得有幾分奇怪,黛玉倒也並無動疑,只是據實答道:「因著外祖母十分溺愛二哥哥,一刻離不得他,故留在了身邊過活兒,而玉兒亦是跟著外祖母過活兒,自然較別的姊妹更親近了幾分。二哥哥待玉兒也好,但凡得了什麼吃的玩的,勢必拿了來先讓玉兒挑選,玉兒每常閒了,都會忍不住想,若是玉兒能有這樣兒一個親哥哥親姐姐的,才真真是好造化呢!」

    聞言如海便知女兒心裡對那寶玉尚無男女之愛,有的只是兄妹之情了,不由暗自鬆了一口氣兒,然懸著的心到底還不能徹底放下,因又問道:「果真的他對你這般好?那他必定是個寬和謙恭之人了。」

    不想黛玉聽完,卻嗤笑了一聲兒,道:「他倒真個寬和謙恭,不過卻只是對著姐妹們和府裡生得樣貌兒好的丫頭們罷了,至於其他的媳婦老婆子們,他是一向視其為『死魚眼珠子』,瞧都不瞧一眼的。」

    一席話兒說得如海是又好笑又不屑又擔憂,好笑的是一個都已將近成年的男子了,竟會說出這樣兒幼稚的話兒來;不屑的是這樣兒一個只知在內幃廝混的男子,又如何配得上他仙姿玉質的女兒?擔憂的是一旦自己謝世,女兒的將來便只能由賈母做主,一多半兒會被配與那寶玉,往後必定會受委屈,可該怎麼樣兒呢?

    正千回百轉、暗自思忖之際,卻聽得外面兒有人道:「回姑娘,已經到家了。」

    「知道了。」

    如海示意黛玉應完這一聲兒後,又壓低聲音向她道:「自大皇子和六皇子來咱們家後,我就一直推說病得臥床不起,未曾與他們打過照面兒,這會子若與你一塊兒進去,豈非自相矛盾了?倒是你先同著家人們進去,爹爹坐車經後門兒回上房的好。」

    黛玉點頭應了,又隔著簾子命人去喚了王嬤嬤雪雁等人過來,方掀起車簾的一角,被人扶下車,簇擁著往內堂去了。

    餘下林立著人帶了賈璉主僕去外書房安頓後,方親自拉了如海的車,並拉黛玉行李的車,一徑往後門兒方向去了不提。

    如今且說黛玉同了王嬤嬤等人進得林府的大門,才只四下裡掃了一圈兒,便忍不住潸然淚下了。就見偌大的庭院,還是一如當年她離去時那般,沒有一絲一毫兒的變化,以致她恍然覺著自己並未離開過,而這會子亦不過是去外面兒玩耍回家來用晚飯一般!

    沿著迴廊慢慢踱步,間或抬手輕輕撫摸一下簷下懸掛的鸚哥畫眉架子,並幾副壁畫幾盆花草,黛玉終於確信她是真個回到自己家中了,因轉頭含淚向身側的王嬤嬤笑歎道:「到底是自個兒家裡好呢,一草一木都覺著比別處的好百十倍!」

    王嬤嬤亦是滿臉的淚痕,道:「老話兒說的『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話兒雖不雅,理兒卻是那麼個理兒。」

    後面兒跟著的婆子媳婦們忙笑著解勸道:「好歹已經回家了,姑娘該高興才是,怎麼反倒傷感起來了?」又道,「姑娘累了這麼一路,倒是先回房梳洗規整一番,再去上房見老爺的好。」說得主僕二人轉悲為喜,方逶迤著往黛玉居住的院子忘塵閣去了。

    忘塵閣的成設亦是絲毫兒未變,瞧得黛玉忍不住又傷感唏噓起來。雪雁白靈幾個體貼,早領著小丫頭子去取了熱水毛巾來,黛玉洗了面漚了手,換了衣妝,那天早又掌燈時分。適逢如海打發了婆子來催請,黛玉便忙忙領著王嬤嬤雪雁幾個,往上房去了。

    一時到得上房,就見如海早已候在那裡。瞧得梳洗過的女兒越發顯得超逸脫俗了,如海不由欣慰得直捋鬚微笑。

    少時,便有婆子來回飯菜擺好了,父女二人遂相攜著去到隔壁小花廳。就見滿桌子都是平日裡黛玉愛吃的菜,自然父女二人皆吃得十分香甜。

    正其樂融融之時,卻見一個婆子進來道:「回老爺,大皇子在外面兒吵著要見您,這會子管家正與他周旋,特命奴才進來告訴老爺一聲兒。」

    如海聽說,立時斂去了笑容,道:「出去告訴他,就說我早已歇下了,讓他有什麼事明兒個再說。」

    婆子忙領命去了。餘下如海再沒了吃飯的興致,又恐掃了黛玉的興,說不得強笑著繼續為她夾菜,叮囑她多吃一點兒。

    很快婆子又回來了,道:「奴才出去按老爺的吩咐說了,大皇子卻還是不願離去,還說什麼『白日裡林大人還坐車出去接了女兒回來,可見病情已緩和多了,況他父女久別重逢,定然許多話兒要說,又豈會這個時辰便歇下了?』,管家已經快頂不住了,讓老爺與姑娘最好從後院門兒避一避。」

    一語未了,黛玉先就動了氣兒,「既然知道爹爹與我久別重逢,定然許多話兒要說,還好意思這會子來打擾,真真有夠皮兒厚的!出去告訴林管家,不必對他客氣,直接攆了出去的好!」

    慌得如海忙喝住那婆子,方回頭向黛玉無奈一笑,道:「他是君爹爹是臣,且又來者是客,怎麼能說攆就攆呢?早早晚晚都是要面對的,索性今兒個就會他一會罷。你再吃點兒飯,吃飽後就先回房歇下,明兒再過來咱們父女一塊兒用早飯。」說完便扭身兒往正廳去了。

    餘下黛玉亦再沒了用飯的興致,只得悶悶的回了忘塵閣。幸得不過一會兒,如海便又打發了人過來,說大皇子並未有為難無禮之舉,只說了幾句閒話兒便離開了,讓黛玉不必憂心,她方放下心來,旋即沐浴畢便睡下了。一宿無話。

    許是五年多沒有睡自己的床之故,回家來的第一夜,黛玉睡得並不十分香甜,早上更是天未見亮便醒了過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卻再不能入睡,沒奈何,她只得批衣下了床。

    卻見外間昨兒夜裡該班上夜的雪雁猶自酣睡著,顯是這一路累壞了,黛玉便不忍吵醒她了,因自己動手穿好了衣衫,又隨意攏了攏頭髮,便輕輕推開門,信步踱出房間,來至了忘塵閣的後院子。

    清新的空氣和偶爾傳來的一兩聲兒鳥叫,讓黛玉立時覺著神清氣爽起來,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氣,便沿著院子裡碎石鋪成的小徑,散起步來。

    走至院牆下的籐蔓架下,黛玉猛地憶起自己五歲那年賈敏猶在時,她們母女曾在離忘塵閣北面兒不遠的一處空地上,親自動手種植了一小片萱草,不知道這麼些年過去了,它們是否都還成活著?因緊了緊身上的披風,旋即抬腳出了院門,一徑往那片萱草地去了。

    不多一會兒,黛玉已行至那片萱草地前,然因著冬日天寒地旱,那些個萱草瞧著長勢並不好,一小部分的葉子甚至俱已乾枯了,只餘下中間的莖仍碧綠著,似在告訴人們,它們都還活著,只是要等到來年春天,才能再次繁盛蔥鬱一樣兒。

    看著這些萱草,黛玉的眼前攸地浮現過當日自己與賈敏種植它們時的情形,那時候的自己,是何等的幸福與滿足,賈敏的笑容與寵愛,又是何等的溫暖與宜人。再反觀現在,萱草地仍在,人卻已經永遠回不來了!

    想到這裡,黛玉心裡一痛,不由緩緩蹲下身去,將頭埋進雙臂間,無聲的啜泣起來。

    哭了片刻,她的心裡終於好受了一些兒,便欲拭淚起身。不想就在此時,耳邊卻傳來了一陣悠遠輕揚的洞簫聲兒,再細聽之,卻又覺著其聲裡有一股子淡淡的哀傷,就像被針扎中了自己一般,雖然傷口微小,痛卻深切而綿長。不知不覺間,黛玉便聽住了,連身亦忘記起了。

    一曲聽罷,黛玉猶沉浸在如癡如醉裡,若非一陣清風適時吹過,讓她冷不丁兒打了一個寒戰,她仍要回味半日方罷。

    不想因著蹲得太久,當黛玉嘗試著欲起得身來之時,卻因腳下發麻,不由自主便打了一個趔趄,人亦支撐不住,軟軟便要往前栽倒。她心裡不由一緊,看來今兒個自己活該遭罪了,只不知過會子自己一身狼狽的回去,該如何應對王嬤嬤的嗔怪心疼,還有紫鵑雪雁幾個的叨嘮呢?

    意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反而有溫軟的觸感自腰間和背上傳來,黛玉怔了一下兒,旋即反應過來,定然是有誰在後面兒扶了自己一把,因忙回頭瞧去,入眼的卻是一張十分俊秀淡漠更陌生的臉,一張屬於男子的臉。

    黛玉唬了一大跳,因忙回身反手推開那男子,又後退了幾步,方通紅著小臉顫聲兒問道:「你是誰?緣何會出現在這裡?」

    男子約莫十七八歲,比黛玉高了近乎一個頭,身著一身並不華麗,卻十分襯他氣質的玄色衣衫,左手還執著一柄與他衣衫同色系的洞簫,顯然他便是方纔那吹簫之人。這也是黛玉在乍見了他之後,卻沒有如尋常女子遇到這種情況時那般放聲尖叫之故,據她想來,能吹出那樣讓人感同身受哀傷曲子的人,一定不會那心術不正、心存歹念的惡人!

    作者有話要說:

    怎麼偶期待滴被親們用票子砸死滴「慘案」,至今還米有發生捏?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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