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你怎麼會在我房間？」面前的那個女孩，正舒服地靠在我的床上，看到我進來，居然都沒有解釋的意思。
她只看了我一眼，我頓時有被閃電擊中的感覺，那雙眼睛，那眼睛中難以揣測的深意，我竟有些慌張，僅僅是那一瞥，彷彿就被灼燒了一般。
我衝過去拉起她，一把奪過她手中的相片，「不許碰照片，誰允許你進來的？」
她笑笑，那笑容，輕蔑高傲，直到現在還是一樣。「你就是邊艾，聽爸爸說，你比我小三歲，你該叫我一聲姐姐。」
「你到底是誰？我認識你嗎？你爸爸又是誰？」難道是爸爸客戶的女兒，可想想又不會，爸爸從不把客戶帶到家裡來的啊。
「我爸爸？我爸爸不就是你爸爸嘛！」她隨手拿起我床上的書，漫不經心地翻閱著。
「你在開什麼玩笑，你快出去，我不歡迎你！」我拽著她的手，把她往外拉，心裡怪怪的，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一樣。
她狠狠甩開我的手，打在門上，好痛。「從現在開始不是你說了算的，你難道還不知道嗎，你爸爸和我媽媽就要結婚了！」
我愣在那裡，還在想著結婚是什麼意思，這個人在說什麼渾話，此時，爸爸出現在了我房間門口，挽著一個女人的手，就跟當初挽著媽媽一樣。
「珊妮，原來你在這裡啊！」爸爸用一種很慈愛的眼光凝視著那個女孩，只是有意無意地帶著餘光瞥向我，「艾艾，回來了啊，看樣子你跟珊妮聊得不錯。」
「爸爸，她是誰？」我盯著那個女人，心裡流著淚。
「她是胡阿姨，也是你的新媽媽了，快叫媽媽吧！」爸爸向我招招手。
「爸爸，你怎麼也和我開玩笑啊！」我大叫著跑出房間，太突如其來了，那不是新的家，不是新的開始，那是我的噩夢，我在外面哭了整整一個晚上，爸爸沒有來找我。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何珊妮，見到爸爸的初戀情人，我現在的繼母，從那時開始，我僅剩的幸福也戛然而止了，但那時的我不知道，原來我失去的還有更多。
「艾艾，要不，你不要去美國了，讓珊妮去吧！」爸爸說這句話的時候，正拿著我們曾經幸福的合影。
我頓時僵化，為了這個結果，我努力了多久，我多希望是我聽錯了，可沒有，爸爸是那麼嚴肅。
「爸爸是說，你還小，以後還有的是機會，這次，就讓珊妮去吧！」爸爸沒看我，也許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吧！
「爸爸怎麼可以對我說這個，如果她想去，難道家裡沒條件讓我們兩個一起出去嗎？為什麼要讓我讓步？難道我不是爸爸的孩子嗎？」我的眼淚不爭氣地決堤了。
「別胡說，正因為你們都是爸爸的孩子，所以一下子送走你們兩個，爸爸捨不得啊！」
「那因為這樣，就寧可可犧牲我？」
「這怎麼能叫犧牲，乖，把眼淚擦了睡覺吧，就這麼定了。」
爸爸，我不恨你不讓我出國，不恨我這麼久的努力化為泡影，可我恨你為了她，捨棄了我，你想過嗎，被唯一的親人無數次地背叛是什麼滋味？
「看到了吧，最後輸的還是你！」我以為這會是一場和平的道別，沒想到結果還是這樣，何珊妮的語氣依舊狠得可怕。
「我從來就沒想過要跟你比什麼，輸或贏，對我而言，沒那麼重要。」話雖如此，可難道我真的會不在乎？
「是你根本沒膽量也沒資格跟我比，你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輸，是你注定的結局！」
「我已經什麼都讓給你了，你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非要說這些難聽的話幹什麼！」我已經無法再跟她心平氣和地說話了，看來，我們注定相剋。
有時候我懷疑，上輩子我一定是欠她的，所以她現在來報復我了。也許我曾是個十惡不赦的人，所以，這輩子受了那麼多苦，難道是一點點償還，可何時是個盡頭？
「讓給我？我需要你讓嗎？你以為你的假惺惺裝可憐，就會讓我覺得內疚嗎？你錯了，邊艾，我只是拿回屬於我的一切！你最好拿出力氣守住它們，否則，你將會一無所有！」何珊妮的眼睛裡，看到一個膽怯卑微的我。
此刻我已經無法再平靜下來，我的退步換來的究竟算什麼。「你的一切？你怎麼能把這句話說的那麼真，聽起來是我拿走了你的一切，可你弄清楚，是你，你才是小偷！」
「你真的很沒用，才說了這麼幾句就生氣了，今天我開心，不跟你計較，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好，很好啊，快滾去你的美國吧，跟你多說一句話，我都覺得噁心！」
「就是這樣，我會回來的，等再見面的時候，你可別再像現在這麼弱，我可不喜歡勝之不武的感覺！」珊妮擦著我的肩遠去，卻留下了我難以抹去的傷痛。
敲門聲把我拉回現實，爸爸端著飯菜出現在了門口，「珊妮說你不舒服，沒胃口，好點了沒？」
「嗯，這個……沒事了。」
「那就把飯吃了，下午我們出去玩，你既然身體不好，就在家呆著，好好休息。」爸爸的眼光又落在了床頭的照片上，我無法從爸爸眼中讀出什麼。
「爸爸，你，你還愛媽媽嗎？」這個問題，徘徊在我腦子裡已經好幾年了，因為不敢問，怕爸爸的否認，怕爸爸把我最後的溫存都粉碎，可是今天，我想要知道答案。當初離歡問我，希望面對真的還是假的，這次，我選擇真的，哪怕結果會讓我崩潰。
「艾艾！」爸爸突然聲音變得很凶很重，「你媽媽已經死了，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一開始爸爸也是。可現在既然我們已經有了新的家庭，你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可以不管阿姨叫媽媽，也可以恨爸爸，可我只希望你和珊妮能像親姐妹一樣，能對萌萌不要這麼冷淡……」
「那邊若呢？」我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心好痛。
爸爸沉默了，轉過身去，良久。
「邊若已經死了，你的姐姐是珊妮了。」爸爸的聲音又變得與以往一樣低沉，像一譚死水。
「爸爸，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這是我第一次開口要爸爸離開，原來忘記可以這麼徹底，再深的感情也是有保質期的。
「艾艾，你，你把照片收了吧，叫阿姨看到不好。」
「爸爸，請你出去。」我的聲音開始哽咽，心如刀割。
「艾艾，爸爸是為了這個家好……」
「出去！」
那場車禍，原來把我的父親也帶走了。
依舊是他們四個人的夜晚，萌萌在阿姨懷裡撒嬌，才開始牙牙學語，已經一口一個爸爸地叫開了，爸爸很高興，真心地笑著。萌萌很可愛，眉宇間，竟有珊妮的影子，這也是我排斥她的原因之一。
那天和爸爸鬧得不愉快後，爸爸總是躲著我，這個家，已經是一座空殼了。時間彷彿被無限拉長了，回家四天，卻感覺有四年，每一天都是折磨。
今晚的月色好美，花園裡連蟲鳴都少了，風吹來，很舒服。
告別他們自己上樓，躺在床上卻久久不能入睡，腦子好亂。花園裡，他們的歡笑聲從窗口傳來，刺耳。
夢見離歡，醒來天還沒有亮，忽然好想離歡，好想抱著她哭。我拿出手機，想到了秦漠，竟鬼使神差地撥通了他的號碼，連我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
「喂？」秦漠模糊的聲音傳過來，半夜被我吵醒，肯定該大罵我一頓了。
「我是邊艾。」我低聲說了一句，卻不知下文該如何繼續。
「怎麼了？」秦漠的聲音頓時清醒了許多，我內疚不已，講不出話來。「出事了嗎？說話啊！」
秦漠的語氣竟開始焦急起來，我忙回道：「沒事，只是睡不著……對不起……」我掛斷電話，關機，睡意全無，拉開窗簾，外面的世界好安靜，也許我該走了，再留下去只會讓自己更加厭倦這裡，不如給自己點時間，好好整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當我留好字條出門時，天空已經泛白了，清晨的風彷彿可以捋順我紛亂的思緒，感覺不似剛剛那般壓抑了。一個人走著，完全的放鬆，周圍的空氣好乾淨，我笑了笑，也許孤獨才是我的一切，才能給我徹底的安全感。
不知不覺，我竟然出現在了這裡，媽媽和姐姐的墓地。一路從山腳走到山頂，鞋子濕了大半，滲透了襪子，很難受。不禁打了個寒噤，好冷。
這條路我走過多少次，已經記不得了，但我記得，一路上有一片桃林，種著47棵桃樹，以前還住著一戶人家，後來不知什麼時候搬走了，那時候，姐姐還難過了好一陣子，因為見不到他家的那隻小狗了。那時候，姐姐拉著我來拜爺爺，可現在，剩下我一個人了。
媽媽和姐姐就這樣安安靜靜躺在裡面，墓碑上的照片依舊笑容燦爛，時間對死亡而言是永恆的吧。
我就這樣站了好久，有好多話想說，但卻說不出口。很多話不能說，因為我相信媽媽和姐姐會聽到，我不能哭，要是我哭了，她們如何安心，我已經長大了，我不該這麼脆弱的。
媽媽，姐姐，就讓我這樣看著你們吧，你們在那裡過的好嗎，那裡是不是沒有傷心與難過，是不是沒有分離與思念？我真的好想你們，想我們在一起的快樂，我的心真的好痛，像針扎，像刀在繳，可我不能說，我只能在你們面前笑，說我過的很好，爸爸對我很好。
我終於考上姐姐那所大學裡，我回來看你們了，你們想我了嗎？姐姐，我要像你一樣優秀，你說，好不好？
太陽出來了，天徹底亮了，我也該走了。
山下還沒有開始喧鬧，大家應該還在夢鄉吧，我的家，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