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正式上課了,今天有了自行車,就不用太趕時間了。停車庫依舊像昨天一樣陰冷,簡源又快我一步,在過道上與我相遇,她哼著歌,示意我在外面等我。
走到停車的房間的門口的時候,我幾乎是一瞬間扔掉鑰匙的。一定是我看錯了,或者是我的幻覺,也許是昨天的一幕讓我驚嚇過度。可狠狠閉了閉眼,再睜開,畫面沒有消失,甚至更加清晰。
還是那個女生,還是那個姿勢,一動不動,昨天的一幕頓時出現在眼前。我這時才注意到她的雙腳,懸在半空中,竟沒有穿鞋,更加沒有一點血色。我不敢發出一絲聲音,只覺得腦袋缺氧,我甚至不知道是怎麼開了鎖,怎麼走出去的,直到簡源一個勁地搖我,我才回過神來。
「簡源,你看到了嗎?你看到那個人了嗎?」我拽著簡源的手臂,用一種近乎發狂的聲音問她。
她顯然是被我嚇壞了,茫然又驚恐地看著我,死命地搖頭。
「你怎麼了?」慕容雪拉開我,我才意識到剛剛的失態。
我定了定神,不敢看她們的眼睛,「我,我……」我不知道怎麼去解釋這件事,我能確定的是簡源對此一無所知,我不知道我說出來她們是否會相信我,我討厭那種被懷疑的感覺,我更加不想讓自己顯得與別人不一樣。
「沒什麼……」我咬咬嘴唇,埋頭離開這裡,心緒不寧。
去學校的路上,簡源出奇地沉默,抑或是我一直在想那件事情,沒有注意到她說了什麼。
教室裡,簡源把事情的經過給邱星辰講述了一遍,星辰看看我,神秘兮兮地說:「邊艾,你不會是看到那個鬼了吧?」鬼,為什麼聽到這個字我會全身顫抖,連話都講不出來。
「你知道些什麼?」難得慕容雪也會關心這件事。
「我也是來學校前聽我表姐講的,」星辰繼續說下去,煞有介事地看看四周,「三年前,我表姐的同學死在了我們樓的車庫裡,死因不明,那時候就開始有流言了,不過之後再沒有發生什麼事,所以大家也就漸漸地淡忘了。」
「真的嗎?」簡源努力壓制著聲音,但可以聽出她的害怕,「艾,你看到女鬼了嗎?」
「沒有,我剛只是開玩笑,對不起簡源,嚇到你了。」我無法確定我看到的到底是什麼,可至少我不能讓她們陷入恐慌,我只是想在事情弄清楚前暫時隱瞞這件事。
這一天我都不在狀態,渾渾噩噩,不知一天的課結束了。
在走進車庫的那一刻我猶豫了,我不知道下一刻我又會看到什麼。
「今天換個地方停車吧!」慕容雪看出了我的不安。
「不用了,沒什麼的。」我尷尬地笑笑,是的,如果無法確定,我只會更加心神不寧。
「那我陪你。」慕容雪邊說邊往裡走。
不出所料,那個女孩依舊在,我知道從進來這裡起,慕容雪就一直盯著我看,在等著我開口說話。而我更加可以確定,簡源與慕容雪都看不到她的存在,除了我。
「走吧。」我沖慕容雪一笑,往外走去,她也笑了笑,不再多問什麼。
原來驚嚇過後真的會生病,頭暈暈地躺在床上,聽著簡源向她爸媽撒嬌,訴說著一天的喜怒哀傷,我只感到心裡一陣淒涼。
「艾,給你爸媽打個電話吧,你都病得那麼厲害了。」星辰從下面給我遞了杯水上來,好燙。
「我睡一覺就好了,我爸爸忙,我不想打擾他。」我只能以此來掩飾我的自卑,即使我在這刻死去,我的父親也不見得會立刻趕來吧!
「那打給你媽啊!」
「我媽……」眼淚無法抑制地流了出來,沒有人會懂我的痛,你們不懂,我轉個身,背對著她。
「星辰,你讓她好好休息吧!」慕容雪彷彿是知道我的為難一般,否則我不知道如何收場。
被一夜的噩夢折磨,第二天,她們都去上課了,留我一個人在宿舍裡養病。
我再也無法安然躺在床上了,車庫裡的那幕在我的腦子裡來來回回地閃現,如果不弄個水落石出,我會瘋掉的。
不知道是什麼驅使我走向車庫的,也許好奇真的能害死貓,但死亡,對我而言或許也是一種解脫。我不知道我走進這裡是意味著什麼,如果當做什麼都不知道,沒準也不會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可現在我卻往未知走去,驀然想起星辰嘴中那個死去的女生。想掉頭回去,可是腳步似乎已經不聽我的話了,不知是什麼魔力,拉著我直往裡走。
再次看到她,與預想的一樣,我依舊感到窒息,我無法想像將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既然已經走到這步了,就繼續吧。如果我死了,就可以去見媽媽和姐姐了,如果我活著,就不用這樣擔驚受怕,夜不能寐了。
「你好……」但我的聲音顫抖得幾乎連自己都聽不清楚。
她一動不動,沒有絲毫反應,難道是我的聲音太輕了?
我重重掐了一下自己,想讓自己停止抖動,「你好,」我終於能清楚地講出這句話看,「我叫邊艾。」
突然,我看到她的身體猛然震顫了一下,她呆坐了好久,我屏住了呼吸,彷彿被釘在了原地,連挪動腳步都做不到。
許久,她的雙腳開始緩緩地著地,慢慢從後座上站了起來,雙手緊緊握了握拳,一點點僵硬地轉過身來。
我的心似乎要從胸口中跳了出來,我將會看到怎樣一張臉,流滿鮮血,血肉模糊嗎,還是猙獰驚悚,我開始後悔自己的莽撞與無知,現在的我,無疑在面對死亡,我以為我不會害怕,原來,只是自以為是。
天啊,居然會是這樣一張乾淨的臉。鵝蛋般的臉型看著很舒服,烏黑順直的頭髮從中間分開,露出飽滿的額頭,淡淡的眉下,那雙杏仁眼泛著水波,似乎可以將人的魂魄勾走一般。鼻樑鋌而直,嘴唇卻沒有血色,如此精緻的五官,卻依舊蒼白。
「你能看到我?」她的聲音也在顫抖著,雙眼竟盈著淚水。
「看到你,難道我不應該看到你嗎?你是誰?你到底是什麼?」此時的我只想知道這個。
「你說呢?」她的眼睛泛紅,佈滿血絲,眼淚靜靜地落下。聽到她那句話,我竟鬆了口氣,真是難以相信自己的淡定。
「你不害怕嗎?」她看著我,好哀怨的眼神。
我點點頭,怎麼可能不怕,只是害怕也沒有後路了。
「那你還不走?」
「我走不了,你隨時可以殺了我,不是嗎?」
她沉默了,在一邊流著淚。
「你為什麼哭?」我無法相信一個鬼會在我面前哭泣。
「你不會明白那種孤獨,被世界隔離的痛苦。」
孤獨,痛苦,多麼熟悉的字眼啊,我怎麼可能不懂。
「我明白,置身人群卻無人可找,沒有依靠,只能憑著回憶獲取一點點溫暖,你永遠只能徘徊在邊緣,看著別人的熱鬧。」我的眼淚決堤,奇怪,我怎麼會跟她說這個。
她已經止住了淚水,安靜地看著我,一步步向我走來。我沒有閃躲,應該說是忘了閃躲,甚至對她有種莫名的親切感。她抬起雙手,托起我的臉,溫柔地拭去我的淚水,好冷的手,連手心都沒有溫度。
她一直凝視著我的眼睛,突然抿著嘴笑了起來,那笑容竟如孩子一樣,我納悶地問她笑什麼,她放下手,說道:「好久沒有這樣近地看一個人,觸摸這樣的溫度,謝謝你沒有躲開我!」
「難道只有我可以看到你嗎?」
「不,你是第二個。以前也有一個女生,不過在她看到我的樣子之前就嚇死了,看來,你和她不一樣。」她苦笑著,可以想像那種被排擠與被害怕的傷痛。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又是誰?」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到這裡來了,我只記得我死了,可我不想走,我好像要等一個人,可我記不清楚了。我的頭好痛啊!」她抱著頭蹲下,看得出很難受。
我跟著蹲下身扶起她,「既然忘了,就不要再想了。那道你一直都呆在這裡嗎?」
她指了指剛坐著的那輛車說:「我的靈魂就寄居在那輛車上,見到陽光就灰飛煙滅了。我曾試著往外走,可還沒走到門口就感到渾身灼熱,要燃燒了一樣。」她雙手抱了抱自己,這一定是痛苦的記憶吧。
我竟開始同情起她,是啊,我們都一樣承受著孤獨,在孤獨中習慣一個人的世界。至少,我有自由,而她,什麼都沒有。
「你走吧!」她轉過身去,背影是那麼單薄與落寞。
我詫異道:「你讓我走?你不怕我告訴別人嗎?」我以為我會死,或者說,我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的。
「我也不知道,也許今天就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
看著眼前的人,我突然覺得,也許就是上天刻意安排,讓我們能夠這樣見面,讓我陪著她,抑或是讓她陪著我,彷彿久違了的感覺,遙遠而又熟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僅僅是幾句話,我就可以把所有不合理拋在一邊,也許,我是瘋了。
「不要趕我走,我沒有朋友……」我從來沒有想過,我竟然要從一個鬼身上取暖,會讓我選擇停留的竟然是她。
她轉過來靜靜地看著我,整個世界好像就只剩下我們兩個,兩個孤單的人,外面的世界多喧嘩,我不在意,因為我在意的人在這裡。
「我沒有了媽媽,沒有了姐姐,沒有人在乎我,我的爸爸也是,我可以,把你當成我的朋友嗎?」
「我叫沈離歡,你叫邊艾,我記住你了,你也要記住我,我一直在這裡,你不要忘記!」她同意了,我沒有聽錯,我走上去抱住她,默念著她的名字,好冷的身體,但我覺得無比溫暖。
門口傳來了推車的聲音,我知道我得走了。我突然害怕這會是一場夢,等夢醒了,我面對的依舊是冰冷的世界。可當我踏出門口,太陽打在我身上,我知道,這是真實的!
如果沈離歡是人該多好,那樣,我們就可以沐浴在陽光下,手牽手漫步在四季。可不論如何,我們都不再孤單了!
慕容雪和簡源帶著中飯回來了,看到我的精神很好,簡源摸了摸我的額頭,說:「咦,已經不燙了,看來差不多好了。」
我衝她笑笑,「已經沒事了,好餓啊,我們開吃吧!」
「發生什麼事了?」慕容雪總是那麼聰明細膩,也許任何什麼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吧!
「嗯,沒有啊,我吃了藥,睡了覺,自然就好起來了。」
「真的?那就好。」
「嗯。」
沈離歡,我懂你的苦,既然讓我看見了你,那就是上天安排我來陪伴你。我會守著我們的秘密,一直守護你,你不會再孤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