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馬車飛速行駛。
又是一個新的起點,又是一段新的征程,雖是帶著即將與久別故人重逢的興奮,但這心裡,比起剛剛從南棠出發之時,卻又多了幾分惆悵,幾分惘然。
九峰山,北錦城,清平山莊……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下回再見,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慕容襄心下黯然,想著做點什麼,以壓住那不明的思緒,馬車之中,能做的,也只是挑開簾子,去瞧瞧那車窗外的景致了。挑開車窗,本是舉手之勞,只是這輕巧抬手,隨意瞥見,生出些許訝然,竟是再也放不下來了。
她有些不信的,叫停了馬車,睜大了眼,仔細看去,一切竟真的如她方纔所見!
怎麼回事?不過短短幾日時間,她之前見過的,那清平山莊在北錦城內幾處大大的商行店舖,竟忽然全部改頭換面,成了別家旗號,招牌換了,道旗變了,店舖格局和經營種類卻都與舊不同,煥然一新。
慕容襄直直坐著,心裡有些瞭然,最後棲身軍營的這段日子,兩耳不聞身外事,殊不知,外面竟是改了天地,換了人間!那股神秘勢力動作真是迅速啊,轉眼之間,就將這清平山莊的大本營盡數攻取,且佔去大片江山,其他的城鎮,想必也不會好到哪裡去!怪不得,那風燦堂如此憔悴的樣子,往日高高在上,主宰著大漢經濟命脈,佔去整個大漢商業三分之一還有多的清平山莊,如今被這所謂宵小鼠輩折磨得焦頭爛額,便如喪家之犬,終日惶惶難安,實在是千古奇觀,此生僅見!
卻不知對方是敵是友,這樣超乎想像的實力與手段,若是用來對付她慕容世家,又會是怎樣一番情景?己在明,人在暗,她尋思片刻,也想不出這商海對陣,自己勝算究竟有幾成!
「少爺,還等人嗎?天色不早了。」駕車的紀宣掀開布簾問道。
她擺了擺手,大聲說道:「走吧!」此時她有更重要的事要辦,也就不再深究,待得她從雲山回來,再來對此事好好探查一番,呵呵,對方很是厲害,成功地逗弄起了她的好奇之心。所謂「北清平,南慕容」,兩大家族雖經營類別各不相同,卻都是大漢商業旗艦,既然能如此擠兌與自家齊名的清平山莊,對於她慕容世家,難免也會有些覬覦之心,看來她是要早些考慮佈置,謀劃對策了!
紀宣得令,揚起馬鞭,喝了聲「駕!」那並轡的駿馬撒開蹄子,飛馳而去。
出了北錦城,一直向西行,一路崇山峻嶺,馬車行駛在官道上,兩旁村落稀少,過了北錦境碑,更是山林野地,寂寥無人。
待到天快黑時,才遠遠看見路旁一戶人家,屋子矮小,茅簷低下,屋頂升起裊裊炊煙。
馬車在離那茅屋不遠處停了下來,慕容襄吃了一驚,不是說沿途不予停留嗎,怎麼就到站了?
紀宣掀了布簾,上來說道:「少爺,你最近勞累,胃口也不好,這天氣又悶熱,光吃些乾糧,身子怎麼受得住,我與阮大哥商量了,就去那戶農家給些銀子,讓做些飯菜,順便下來歇個腳,老是坐在馬車上,總是不行的!」
這個話聽起來倒是不錯,慕容襄欣然下了馬車,伸手踢腿,稍微活動一下僵硬的身子,便隨眾人朝那農家走去。
戶主是位中年婦人,約莫四十來歲,生得粗眉大鼻,身材豐滿,也許是鄉村人家,少有見人,顯得有些羞赧,一直低頭順目的。跟她說明來意,她瞧見幾人衣著闊綽,想著是有錢人家,自是喜滋滋答應下來,趕緊去張羅飯菜去了。
眾人在堂前尋了地方坐下,見那屋子裡裡外外很是簡陋,平日生活應該不甚寬裕,商量著過後多給些銀子,好歹幫扶一下。
剛坐下不久,只聽得窗外幾聲雷電轟鳴,卻是夏日雷雨來了,眾人看那惡劣天氣,心中歡喜,皆是慶幸提前找了落腳的地方。
過了一會兒,那婦人先端了茶壺和杯子進來,擺在桌上,給眾人慇勤倒茶。
小綠忙過去幫忙,說著:「主人家,你快去給我們弄些飯菜來吧,我家少爺有些餓了,這倒茶的事,就我們自己來吧!」
那婦人趕緊說道:「這些粗笨活,怎麼可以讓你們來做?還是我來吧,我家老婆婆身子還硬朗,她在裡面弄吃的,放心,不會耽誤的。」
「你家還有什麼人啊?只你和老婆婆兩個人住嗎?」慕容襄端了杯茶,也不急著喝,一邊吹著水面漂浮的茶葉,一邊隨意問著。
婦人垂了頭,低低答道:「我家那口子去山上砍柴去了,等下也該回來了,我這就到門口瞧瞧去!」
她扭動著身子,剛走到門口,一人便從外面走了進來,戴個斗笠,衣衫微濕,道了聲:「我回來了!」與眾人打了個照面,卻是一個身材粗壯,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子。
婦人應了一聲,幫他把斗笠掛好,介紹道:「這是我家那口子,我們去去就來,大家不要客氣!」說著,推著他朝裡屋走去:「衣服濕了,去換下吧。」
慕容襄瞥見阮慎言端了茶杯,仍是去取手指上的銀戒,不由得笑了笑,小聲說道:「這戶人家多半有問題的,倒不知你那簪子是不是百毒能試?現在想起來,有個武林高手在身邊,真是讓人心裡安穩!阮侍衛啊,說實話,如果不是有你在,我早跑出去了……」
阮慎言吃了一驚,低低問道:「公子怎知?」進得屋來,自己也是隱隱覺得沒對,所以一直小心提防,但沒想到公子也覺察出來了,卻不知是怎樣發現的?
慕容襄正要說話,忽然看見那夫婦兩人一前一後從裡屋走了出來,另一邊,一個顫顫巍巍的老婆子端了些飯菜,低著頭,也步了出來。
她嘻嘻一笑,朝阮慎言眨了眨眼,遞了個眼色,然後撫著額,往桌上撲了下去:「哎喲,我怎麼頭昏目眩的……」話聲未落,趴在桌上,便是一動不動了。
阮慎言有些詫異,公子的舉動就跟真的一樣,要不是事先知道,他肯定是嚇得跳起來了!轉瞬之間,心念一動,伸手按住胸口,面朝過來的三人,生硬喝道:「你們,你們在這茶裡下了藥?」說著,站了起來,面色發白,高大的身子搖搖欲墜,饒是用手撐住桌面,仍然是堅持不住,滑倒在地上。
雖然慕容襄對下人一向親近,但礙於主僕之別,未等慕容襄喝下第一口,小綠與紀宣等人端了茶,也不敢張口喝下。方才隔得遠些,沒聽到他倆說話,眼見突然生出變故,一時不明就裡,驚呼一聲,手中的茶杯光當打翻在地,齊齊奔了過來,搖著她的身子:「少爺,少爺!」
婦人見得如此情景,哈哈大笑:「早知你們如此不濟,光是茶水裡下點軟筋散就倒下了,我又何必另費心思!虧得我還好生在飯菜裡準備了十里香呢,看來是用不上了!」眼見那少年與那青年男子都倒下了,而剩下的三個,看起來也是沒什麼威脅,實在放寬心思了,特使所派的這個任務,倒很是輕鬆啊,還說讓他們來打打前站,探下虛實呢,沒想到已是手到擒來,立下大功了!非∥凡『宣♁宣』手∥打
那中年男子瞪她一眼,說道:「廢話少說,先把人綁起來再說!」說著,逕直朝伏在桌上的慕容襄走去。
陳齊隨手提起一張長條凳,大吼一聲,撲了上去:「惡賊,我跟你們拼了!」
沒到對方身前,卻見眼前一花,一個豐滿人影已奔到自己面前,卻是那婦人欺身過來,一掌劈在凳上,條凳頓時碎成數片,再一掌砍在他後頸上,人便軟軟倒了下去!
那邊,小綠和紀宣心中明白,少爺要是落到這賊人手裡,怕是凶多吉少,一生清白不保了,不需言語,互視一眼,已有了默契。
那紀宣也不管他人,過去拉了慕容襄的手臂,將她拋在背上,飛快朝大門口奔去。
小綠也不閒著,抓起桌上的茶壺茶杯就朝那三人擲了過去:「我打,我打你們這些惡賊!」乒乒乓乓一陣亂扔,杯盞落在那幾人身上,便如同小羊給猛虎抓癢,自是絲毫無損。
慕容襄趴在紀宣背上,本是假意昏迷,聽得小綠這麼一叫一鬧,想起前世小時候跟小朋友玩扔雪球的情景來,撲哧一聲,險些笑出聲來。
紀宣突然感到背上之人身子輕顫,腳步停滯了一下,轉眼已被幾人團團圍住。
「把你家公子交給我,我保你性命無虞!」那為首的中年男子冷然說道。
紀宣正要開口,突然脖子上微微一緊,一雙手臂摟了上來,只聽得背上之人吃吃笑道:「不行啊,紀宣哥哥好多年沒背過我了,這回可要好好背個夠呢!」
一言既出,眾人大吃一驚,這少年怎麼卻是神志清醒啊?
中年男子搶前一步,伸手便來奪她,還沒碰到她的衣衫,只覺得脖子上一涼,一把鋒芒閃現的軟劍抵了上來,持劍之人,正是那先前倒地的高大男子。
「想要公子,先問我手中之劍答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