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頑石
中午吃飯時間到了。大家出了「車間」,一提到這個詞,我總是想笑。別人都直接順著大路往南走,但我很想看看籃球場和荷花塘,就一個人往西邊轉。
經過4車間時,看到那輛破桑塔納在門口,寒夜今天一定在。我雖然調到總公司兩個多月了,但並不像以前幻想的那樣可以天天見到他,相反,幾乎天天見不到他。偶爾看到他門口停著他的車,我也不敢去他辦公室看他。
來這裡後,我漸漸認識到,韓樂翔管理的一大特點是外鬆內緊,外人看起來很鬆散,既不要求員工穿制服,我現在都穿運動衣來上班,也麼有什麼不准遲到早退不准請假之類的規定,更沒有別的公司打卡簽到或指紋簽到的麻煩。如果你有事,跟自己的直接領導說一聲,儘管去辦,一天兩天不來上班也不會有扣工資一說。
但沒有員工無辜不來或遲到早退。大家幹勁兒十足,不斷追求上進,體驗著一次次成功的喜悅。只要一進公司,直接領導就會幫新員工制定職業理想和奮鬥目標,和新人一起努力,一步步實現,員工會在工作中體驗快樂,享受工作,並且還有很高的獎金和福利。我常常想,共產主義是不是就是這樣的?每個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做自己喜歡的工作。
像我這樣一個低學歷、什麼都不懂的人進了這種高層策劃機構,本以為會天天出錯挨批。沒想到出錯並不會肯定挨批,我們同組的人員會幫我糾正指導,我一有進步,小組長會及時提出肯定。小組內一同分享每個人的成功,一同改正每一人個的錯誤,記錄每一個人的成長髮展,團隊凝聚力極強。每個人的成績和收益不但與個人業績掛鉤,還和團隊聯繫起來,為了鼓勵培養新人,避免新員工遭歧視,還有新員工培育獎。別以為他們都無緣無故對我這麼好,我的快速成長,他們可都撈了很多好處。
成就越大表揚和認同的層次越高,每年都會有很多員工受到董事會特別嘉獎,據說有些會有股票贈送。那樣員工會變成企業主人,就和寒夜一樣了。是公司的老闆,是他的合資人,我垂涎三尺、望眼欲穿,但或許那只是一個夢。
至此我完全信服,韓樂翔確實不同凡響,確實非常先進高效。這讓我對寒夜更加仰慕,心中的他更加高大,我想我這一輩子都夠不到他的腳脖子,更別說去愛他,吻他的唇。
踏著地上的青苔,撫摸著路旁的廣玉蘭樹,到了籃球場。
居然後人在打球哎!不過好像剛好停了,他們拿起自己的衣服,其中一人拍著籃球,哄鬧著從南面出了籃球場。我看清其中一個穿藏藍色運動衣的是寒夜,他比較好認,別人都是短褲背心,只有他是長褲長袖運動衣,但都被汗水濕透了,粘在身上。
我穿過籃球場,遠遠跟著他們。他們雖然都是成年人。甚至中年人了,但朝氣蓬勃,邊走邊打鬧,好像一群從球場上下來的高中生。
「多希望你能靠在我的胸口,卻不願癡心得到你的溫柔,人群之中裝著冷漠,淚不敢流……」這是劉德華的《我和我追逐的夢》,沙澀的低沉聲音充滿一種的特別的韻味和誘惑,這是……寒夜在唱歌!
我的心狂跳,第一次聽見他唱歌!我沒有想到他那麼難聽的說話聲音,歌聲卻如此好聽有磁性,沙啞低沉的男中音纏綿悱惻,調很準,這讓我想起五音不全的王子謙。
「……而誰在為我守候,哦——我和我追逐的夢擦家而過,永遠也不能重逢,我和我追逐的夢一再錯過,只留下我獨自寂寞……」
寒夜的歌聲裡蘊含著一種特別的情愫,就像我,內心狂熱地愛著一個人,卻不敢說出,只能眼睜睜與他擦肩而過,那種仰慕的渴望,那種天差地別的距離,那種隔著萬丈懸崖的愛慕……我想我懂他,我能體會他心裡的愛意,那種為一個人牽腸掛肚的相思,那種繾綣纏繞、視線總不願離開他的身影,卻只能僅此而已。僅此而已……
那個被他愛的人應該多幸福,我想。如果那個人能夠懂他的愛意,那麼會多好!而他愛的人會是誰?江水月?不可能了,我覺得,江水月不值得他如此牽腸掛肚刻骨銘心地渴慕。那會是誰?
偷偷聽著他的歌,我心海蕩漾,眼淚偷偷滑落。
「啊——」我不大不小的尖叫了一聲,低頭看腳脖子被從路旁的花叢中伸出的手抓住,剛要再叫,被一把扳倒摀住了嘴巴。
我看清了原來是候羽箭,他放開我。
「你抓我幹嗎?嚇死了!」我驚魂未定。
「噓——」他示意我小聲點兒。遠處寒夜他們已經過了湖上的長橋,然後不見了背影。
候羽箭鬆了一口氣:「嚇死我了!」
「你怎麼在花叢裡藏著?」我奇怪地問。
「別提了,我在這裡等你,誰知道那幾個傢伙打完球就要去吃飯,嚇得我只好爬進花叢裡。哎喲——這裡被玫瑰刺扎到了——」他捂著屁股一副便秘的表情。
「你幹嗎要躲著他們?」雖說寒夜很凶,但也不可能一見他,無緣無故按住就打。
「別提了,我這兩天手氣很背,前幾天在天悅閣賭博被警察叔叔請去喝茶,前天晚上在金博凡**被警察叔叔請去吃棒棒糖。也不知道那些小報記者怎麼知道的,滿天飛的全是我的緋聞。再加上上個月我跟那個二流女星波*的床照被曝光,那些記者們恨不得把我給生吞活剝了。」他倒是很實在,自曝醜聞。不過這些東西也掩不住耳目的,現在隨便上街每份報紙就有他的新聞。
我很不高興地道:「你怎麼總給寒總惹麻煩?」
「我也不想給他惹麻煩,可是麻煩總惹我。你說我又不是輸他們的錢,也不是嫖他們老婆,也沒睡他們女朋友,他們幹嗎總跟我過不去?」他還挺大言不慚的。
面對他有理有據的委屈樣子,我哭笑不得。這裡簡單八卦一下這位候羽箭同學。據我在韓樂翔這段時間的道聽途說,加上他自己的表述,這個人大致就是這樣的:
他八九歲的時候,爸爸酗酒把他**媽打得半死,然後爸爸被判刑入獄。媽媽後來也沒活多久就撒手人寰了。他就一個人過上那種白天要飯挨打或者與人打架鬥毆,晚上回家破家自己給自己療傷的生活。據他自己說,這種生活大概過了兩年多,他遇到了寒夜。當時的寒夜正在海都戲劇學院讀書,準確的說是候羽箭先偷了寒夜在外面開的貨鋪的東西,寒夜那幫兄弟抓住他要打,正好寒夜來了,就救下這個小弟,並收留了他。
候羽箭天資聰穎,寒夜希望他能走上正路,送他去學校讀書,逼著他學習,這傢伙的腦袋當真好使,在寒夜的逼迫下居然考上了清華大學。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小子在清華混了兩年,幾乎每學期被請家長,寒夜為他可沒少給清華的老師好話,但這也沒保住他的學業,一入大三就因為男女關係,終於被學校忍無可忍的開除了。
為了讓他成才,寒夜又將他送到國外學習,這下好了,這傢伙如魚得水,把好幾個外國女孩弄得大肚子。為了擺平這些爛事,寒夜為他扔了不少外匯。
我覺得寒夜雖然只比他大七歲,但在他身上盡到了一個父親的責任。雖說寒夜管理公司很有一套,但管家就很黔驢技窮,也可能是因為這個孩子太過頑劣。候羽箭就像一塊強悍的頑石,雖然裡邊可能含有美玉,但要將其雕刻出來,卻是一件登天般的難事
萬般無奈的寒夜將候羽箭拴在自己身邊,自己拍戲,就讓他跑龍套。這小子當真天資聰穎,什麼都是一點就通,演起戲來比專業演員還要專業。寒夜以為總算找到了雕琢美玉的方法,有兩部電影都讓候羽箭擔任男一號,他也不負寒夜苦心。演得相當出彩,還拿過一個戛納影帝。另外他還參演過兩部青春偶像電視劇,出過幾張唱片,很火很流行,深得青春少女的喜愛。
但是,這並不說這個人成材了,在跟著寒夜演戲的這段時間,他可是給韓樂翔爆足了緋聞,一會兒和這個女星有染,一會兒和那個富婆上床,打架鬥毆被記者拍到……等等。
就在我來韓樂翔的前一個月,他還在德國因為女人惹上了當地黑幫,差點把小命丟那邊。寒夜拚力相救,才算把他給弄回國來。回來還沒安聲一個月,又開始爆緋聞惹事。
這也就是那天我來報到時,寒夜狠狠揍他的緣故,恨鐵不成鋼啊!
我努力回想前世,但上輩子,我實在對娛樂圈太過冷漠,只有一個模糊的明星印象,不知道前世,寒夜墜機後,候羽箭怎麼樣了。
我踏上長橋向前走,希望還能看見寒夜的背影,候羽箭緊緊跟過來。
「你走慢點好不好啊?寒夜看到我,我就沒命了。」
「你既然敢做出那些爛事,幹嗎不敢負責任?」我痛恨他給寒夜闖禍。
「誰說我不敢承擔責任了,我才不怕記者怎麼說,也不在乎去看守所蹲著,我就是不願讓寒夜生氣。」
「你既然怕他生氣,什麼不好好做事,不再給他闖禍?」
「我也想啊,也狠狠發過毒誓,可是一遇上就忍不住了,我的自制力太差,管不住自己。」
「既然管不住自己,你為什麼不去死呢?你死了,就不會再給寒總找麻煩了。」
他煞有介事地想了想道:「你說的對,死了會一了百了。我去也——」他邊說已經背靠欄杆,一個後翻,如跳水運動員般頭朝下扎進湖裡。周圍幾片荷葉被他震得搖搖晃晃。
我吃了一驚,這小子真跳進去了。剛要大叫,一轉念,他水性那麼好,怎麼可能淹死?他不過是捉弄我。於是我說:「那麼你安息吧,我去吃飯了。」
我穿過湖心亭,上了岸,繼續向食堂走。快轉過彎兒的時候,聽見湖裡水聲響動。
「喂,你不遵循遊戲規則,你不按規則出牌!」他鑽出水面叫道。
我不理他,走了。
他很快濕淋淋地追過來,手裡還提著一條一尺長的魚。
「送你的。」
我不知道這湖裡會長出這麼肥的魚,笑著收下,今晚回家清燉魚。
「你怎麼那麼狠心?以往我這招對女人很靈的。」
我從包裡掏出塑料袋裝起魚來,一會到了食堂接點水。「你想讓我怎麼樣?是你自己跳下去的。」
「就算你不跳下來救我,也該叫人啊。」
「我不會游泳,再說你不是怕寒總看到你嗎?我一叫,他來了怎麼辦?」我使勁兒攥著帶子,魚兒在裡邊還一跳一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