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風雲記 0151幹部象韭菜
    走進地委得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朱永軍書記要調走了,常寧心忖,早聽說朱永軍要升了,沒想到這麼快,看來地委要變「天」了,四平八穩,善於中庸的朱永軍走了以後,不知道會來一個主政思路怎樣的新書記。

    跟著高飛和劉守謙,還有姜希一起,常寧進去就開始單獨行動,想找個人打聽一下會議議程安排,和參加會議的人數,人多可以坐在後面偷懶打瞌睡,昨晚幫姜希搞材料,夠累的,議程掌握後可以撿無關緊要的開小差,這是他對付開會的基本辦法,看常寧單獨行動,劉守謙眉頭微皺,看一眼高飛沒敢開口,青州各縣有的交通狀況不好,地委和行署召集下邊人開會,從來都是下午開始,上午是供與會者報到的。

    迎面碰上劉為明的秘書郭騰飛,拉住他悄悄說,老頭正等你呢,常寧一怔,下午就要開會了,老頭子能有啥事?郭騰飛補了一句,朱書記要離開了。

    劉為明明顯的又有些衰老,頭幾乎掉光了,看得常寧有些心疼,快六十的人,何苦這麼拚命呢?「劉書記,您又老了好多。」還是一如既往的喊劉書記,讓劉為明也不禁有些感動,這小子講感情,不枉當初拉了他一把。

    「少來多愁善感,」劉為明自顧自點上一支香煙,自嘲的笑道,「我才五十九,還想多干幾年呢,你這麼一說,不是打擊我的積極性嘛。」

    劉為明的常務付專員當得很艱難,除了要適應朱永軍那一套,又要注意搞好和李東方的關糸,更得時刻提防鄭世誠的虎視眈眈,不老才怪。

    常寧帶著明顯的情緒說道:「您老人家一心為公,可有些人不拿你當回事麼,方天正柴春亭和姚曉波,明升暗降,還有老邱,正是年富力強之際,活生生的給趕到人大去坐台,他們這是拿青陽人當猴耍呢。」

    「呸,你才是猴呢。」劉為明笑罵一句,又忽地頑童似的一笑,「這不正好給你機會嘛,你常助理以開拖拉機的水平,親自開車前往望海縣的英雄壯舉,我老頭子心裡著實的佩服。」

    「嘿嘿,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常寧也樂了,衝著劉為明認真說道,「劉書記,您老人家當初和方天正達成和平協議,現在看來,真是高瞻遠矚的英明之舉。」

    劉為明鬆了一口氣,不錯,八成這小子和方天正談妥了,「呵呵,總算聽到你常助理一句讚揚了,榮幸榮幸,這世上沒有那麼多高瞻遠矚,忍辱負重審時度勢倒是有一點。」

    常寧樂道:「嘿嘿,還能自吹自誇,充分證明您老人家還很自信,還有充沛的革命積極性,咱青陽人民總算能放心了。」又拿手往東邊一指,低聲問,「聽說要挪窩了?」

    「臭小子,什麼叫挪窩,正常的工作調動嘛。」劉為明又是一陣笑罵,言語之間並沒有生氣的意思,「地委和行署不同於其他地方黨組織和地方政權,它是省委省政府的派出機構,人員調動頻繁是很正常的事嘛,他是組織上派下來鍛煉的,往上升是遲早的事。」

    常寧小心的問:「劉書記,他走了,誰來接班,是李東方嗎?」

    「李東方也快到點嘍,是新來的,下星期上任。」劉為明頓了頓,緩緩說道,「他昨天就吩咐過了,讓你去見他,你現在快過去吧。」

    常寧一楞,連忙搖頭道:「不去不去,那麼多縣委書記縣長,等著最後撈點好處呢,我一個小兵拉子,檔次太低,給我好處我也不敢要,我去幹啥,尿不到一個壺裡去麼。」

    劉為明輕輕一笑,拿手在常寧的屁股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少嚕嗦,快去。」

    見人說人話,遇鬼講鬼話,到什麼山唱什麼歌,這一套常寧玩得稔熟,不過朱永軍馬上要走了,該狂的時候,也得狂上一把,讓他領略一下真正的青陽人的硬氣,也為方天正邱夏風他們出口「惡氣」,若不是朱永軍默許,憑李東方和鄭世誠,敢聯手瓦解青陽縣的地方派幹部嗎?

    秘書丁國明禮貌地陪著常寧進去,心裡一直疑惑,朱書記為什麼如此重視一個基層幹部,為了這小子,連原來幾個縣委書記的約見都取消了,人比人真要氣死人,自己二十四歲的時候,連縣長都沒見過呢。

    常寧站在那裡招呼一聲,丁國明為他泡了一杯茶,帶上門出去了,朱永軍看了常寧幾秒鐘,說不上動情,然後起身離開辦公桌,走過來先在沙上坐下,再抬抬手,示意常寧也坐下。

    常寧說了聲「謝謝朱書記」,順勢自然的坐下,在朱永軍這裡,膽子忒大的他,也不敢過分的放肆。

    良久,朱永軍微笑的輕輕說道:「消息靈通人士嘛,總得準備幾句歡送的話吧。」

    常寧也微笑,「及時掌握領導的動態,是做下屬的基本功,至於歡送的話,我還不知道您將調往何方高就呢。」

    朱永軍淡淡說道:「青州的北邊鄰居,寧州。」

    常寧聞言,臉色一正認真的說道:「朱書記,我祝您高昇了。」

    朱永軍含笑的說,「哦,此話怎講?寧州青州屬於同一級,只有市地之別,榮升二字,常助理過喻了吧。」

    「朱書記,您何必過謙呢,寧州是全省的工業基地,一把手可是進省委常委班子的必定人選,肯定是高昇麼。」

    「呵,門兒挺清嘛,」朱永軍笑道,「小常,我要走了,咱們雖然接觸時間不多,但我還記著上次你給我相面的事,怎麼樣,你總得把話說完說透嘛。」

    常寧微微的搖頭,一本正經的說道:「此一時彼一時,屬下斷然不敢妄言。」

    朱永軍心裡默然,對他來說,離開青州是水到渠成的事,雖說時間不長,也沒在青州幹出點大名堂,但平穩渡過,已經達到了原來的目的,此時離開,並沒有什麼可以遺憾的,眼前這個怪裡怪氣,年少心沉的小傢伙,才是他唯一的牽掛,心中有太多的疑問,還沒有弄清,家裡老頭子對他的嚴厲警告,始終難以讓他釋懷,這次對青陽縣地方幹部的大規模調整,不亞於一次毀滅性的地震,各方竟沒有預料之中的反應,劉守謙和鄭志偉形同聯盟,對這個小傢伙進行了一次火力偵察,也沒見任何人出來為他說話,怎麼回事,難道自己原來的估計錯了?

    「小常,我下星期要走了,丁國明因為家庭原因,不會跟我走,你有沒有興趣,換一換工作環境呢?」

    常寧似乎早有準備,直白的說道:「謝謝朱書記,我這個人只會窩裡橫,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搞清東南西北都要用好長時間,再說,我家裡有三位殘疾人,在青陽還有鄉里鄉親照顧,到別的地方去,我可沒錢僱人呀。」

    朱永軍玩笑似的說道:「那要是我硬拉你過去呢?」

    常寧斷然說道:「強扭的瓜不甜,搶來的媳婦不好待,那我只好捲鋪蓋回家種地了。」

    朱永軍放聲的笑起來,起身來回踱著碎步,頻頻的點頭,「小常,你出身於農村,鄉下的情況比我肯定懂得多,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請朱書記明示。」

    朱永軍盯著常寧,「如果把我們這些當幹部的人比作植物,你認為應該屬於哪一種?」

    常寧不明就裡,略作思忖道:「朱書記,如果硬要作個比方的話,我覺得幹部就像我們家院子裡,那個花壇上種的一叢韭菜,只要栽培得法,它會一茬接著一茬,生生不息,長到一定程度,只有割掉成熟的部分,才能長出新的來,誰都有機會成熟,誰都會在成熟後被割掉,只是割掉的時間和時機,掌握在別人的手裡。」

    「哦,這個比喻蠻恰當,但你的分析不夠透徹,」朱永軍若有所思,頓了忽地說道,「所以,對你們青陽這次幹部的大規模調整,你應該可以理解吧。」

    常寧馬上警覺起來:「朱書記,您說的我不是很明白,我這樣層次的小幹部,不可能說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您還是問我們高書記和劉縣長吧。」

    「下面的同志們有什麼反應?」

    常寧苦笑道:「朱書記,您大概不知道,我這個人不喜歡串門,本職工作已經讓我焦頭爛額了,哪還有心思去關心別人的反應。」

    「狡猾的小半仙,」朱永軍在常寧面前停下腳步,俯身盯著常寧,冷冷的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就像你說的那樣,韭菜是可以一茬一茬割掉的,我已經割掉一茬了,但並不妨礙我臨走的時候,再割掉一茬。」

    常寧心裡一凜,噌的站了起來,「朱書記,您的話我不明白。」

    「哼,好端端的,你跑到望海縣找方天正幹什麼?」

    常寧心一橫,直著脖子說道:「朱書記,我是去向方縣長請教,請教韭菜的種植方法。」

    朱永軍的臉慢慢的鬆弛開,忽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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