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天喜帝 卷三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卷四 雄圖江山,何為歡喜 天下二十
    溫熱的暖意自他寬背傳來。

    他僵硬的身子鬆了些,掌按上她勾在他身前的手,順臂一拉,將她扯過來,摟住,重重在她額前烙了一吻,扯嘴低言道:「想要奪你江山,甚難。」

    事難心亦難。

    她懂他話中之意,微一揚唇,低眉伸手,去給他攏袍繫帶。

    他由她掇弄,眸寒水湧,靜看她粉面含春,於這初夏之夜牽了一線靄明,忍不住抬手去順她的。

    似緞青絲仍帶汗濕之意,激情之憶猶甚。

    她繫好玄袍錦帶,看他轉身彎腰,去尋她先前扔在一旁的束長帶,撿了過來撣去草屑,利落將她身子扳至一側。

    握起她的輕順慢攏,絲纏緞繞,最後替她高高束起。

    他的手沿著她頸側慢慢滑下來,不老實地伸去她襟口,輕輕一揉,嘴唇貼在她耳後,口中熱氣燙著她,低聲道:「中單還未干,你要怎麼回?」

    她胸前紅蕊又綻,麻癢難耐,轉身一把將他推開,潮著臉去澗灘上拾起鋪晾於上的半干之衣,背著他,一字不,解了外袍,將濕意尚存的衣褲穿上身。

    寒意凜凜,薄衫及身,帶起戰慄陣陣。

    他過來擁住她,眉頭淺陷,「次次都這般,委屈你了。」

    寒冬雪桌,初夏草地。身處世間最尊之位,卻只能在這敞敞天地間享得一晌之歡。

    她抿唇輕笑,撥開他的手。去披外袍,輕聲道:「無約無束,倒也是難求之樂。」

    朗朗晴月悠悠碧草,較之堂皇宮寢利兵大營,不知要好過幾分。

    他亦低笑。面上稜角分明、條條欺俊,轉身去拎二人長靴,過來後往地上一扔,看她道:「鄴齊地多山河繡景,待天下承平,我帶你去看

    說罷,彎腰去握她的足踝,便要替她穿靴。

    她心底僵梗。怔怔看他抽帶壓卯,一隻綁好又去拿另一隻……此言他順口而道,竟是說得這般隨意。

    然,待天下承平之時又是何樣……

    非大亂二人不可攜手以戰,若待戎和煙消,他與她又將誰尊誰伏。

    她見他直身而起,顫睫相視,微有訥訥道:「……此次巍州南岵既滅,你有何打算?」

    他挑眉望她一眼,瞳眸深邃不可量。

    她心口一緊。

    盼他據實以告。卻又懼他據實以告。

    他復又彎腰向側,自去系靴,眉峰陡落,嘴角輕咧。毫不猶豫道:「與你同分中宛。」

    聲音沉磁擊心。

    她一揚睫,背濕涼汗,追問道:「北戩如何?」

    他動作停了一瞬,眼低片刻,才道:「南犯與否,都讓它。」

    她人鬆鬆而晃,心潮漸平。

    果然同她做地是一樣的打算。

    想起那一日沈無塵自北戩歸朝,於景歡殿覲見她時所言。此刻竟是句句坐實。

    不須多問多釋,他口中幾字便能叫她盡數明曉。

    夜風一起,身上濕寒之意更重,不禁打了個冷戰。

    她揉了揉冰涼指尖,垂睫低思幾瞬,轉身朝南望去。淡聲道:「兩日來未聞南面有報。不知巍州一戰若何。」

    「南面無報?」他飛快起身,靴底踏草。頓了頓足,雖是驚詫,卻又轉而復神,低笑道:「莫要擔心,巍州此次必下。」

    她轉頭回望,纖眉微掀,「你敢肯定?」

    他已然大步過去撿了甲冑,又去牽馬,將盔鎧掛在馬上,而後背身遠遠衝她笑了笑,未再多言。

    青驄抖鬃噴鼻,被他扯韁一路帶至她身邊,駿蹄黑亮,她眼見綻笑,伸臂接過馬韁,握鞍踩蹬,一躍而上。

    他眉揚而贊,側睨半刻,低喝一聲,驅二馬向前共行,問她道:「兀自一人出營而來,不怕旁人擔心?」

    她看他,紅唇翹然,「你扔了幾萬大軍掉頭便走,不怕將兵生怒?」

    「不怕。」他朗目淡笑,回看她一眼,眸中水色湛深,又道:「天下蒼生萬物不擾我心,唯懼一事而已。」

    她手中一緊韁繩,「何事?」

    他卻笑而不語,將馬催快了些,蹄翻踏草行漸疾,迫得她也揚鞭策馬,追他而上。

    山峻夜清,她心中陡升一念,猶豫一剎未忍住,問他道:「你為何……登基十三年來,未得一子一女?」

    他掌韁微勒,眉沉眸黯,低笑一聲,「不願重蹈覆轍。」

    可何為覆轍,她卻不明。

    她不追探此言,卻是轉而又問:「……就未想過你百年之後,這江山廣疆該要如何?」

    若不立嗣,何人能承其統。

    他低眉,旋唇半剎,「想過。」

    硬骨昂清,側臉陡削,眸光一晃而逡,罩過她夜下素面。

    嘴角笑意轉瞬即逝。

    松韁馳馬,又加疾三分。

    她被他這剎笑亮眸攪得心神俱亂,愈不解他話中其意,見他人騎漸遠,才眉皺神回,口中一喝,揚鞭追了上去。

    才出谷間不及裡之十一,便見遠方黑漆甲光,映月而折。

    她心中一僵,飛快轉身看他,見他眉挑眸黯,嘴角緊垂,才一鬆心,低聲問道:「鄴齊之人?」

    他點頭,勒馬吁停,昂朝前方望去,半晌借月辨清之後,忽而輕笑,衝她道:「莫怕。一路看文學」

    兩列黑甲之士見他二人馳來。紛紛甩韁落馬,單膝而跪,甲冑互錯之聲此起彼伏,叩道:「陛下!」

    一舉一聲拜二王。

    她面有微臊,遲滯一步。低眉低眼小聲道:「這是在做什麼。」

    他看她,眼裡泛笑,竟是輕道一聲「不知」,便將鞭收了,靴踢馬肚,上前幾步,對最前之人低喚一聲:「謝明遠。」

    那黑甲男子應聲而起,幾大步走來。手中一物高呈而上,垂道:「雲賓二州所調兵馬臣已盡數帶回營中扎帳使歇,此為三刻前南面來報,特來呈給陛下。」

    賀喜伸手接來,墨眉橫揚,目光掃過其後十來近士,眸間一冷,道:「怎會尋來此地的?」

    謝明遠將頭壓得更低,「臣等擔心陛下一騎離陣會出意外,才派人尾隨而察。知陛下進谷,便在此處守著,萬不敢去擾陛下。」

    英歡面色遽然溢紅

    此言真切是說,她與他二人之事盡被眼前諸人所知。

    這黑甲男子看起來頗是眼熟。可因其低頭俯身看不甚清,她又一時想不起來是在何處見過。

    賀喜眉眼一緊,卻也不語,伸指展開手中之報,其上字如夜黑,看不分明,不由冷聲道:「報。」

    明遠飛快道:「巍州大捷。」

    四字如雷,滾過耳廓。

    英歡微怔而笑。心中狂喜,手緊緊一攥韁,不知說什麼才好。

    等了二日未聞一報,竟在今夜見他歸來之後,便得巍州大捷之報!

    賀喜冷面亦松,卻仍平聲道:「接著說。」

    謝明遠又道:「巍州城西大營守軍盡為余肖所剿。西城既破。邵定易縱火其居,欲毀封樁庫財。被方愷率軍入城引東池之水所救,尚存大半……邵定易棄城東逃,遇林鋒楠之部所阻,寧死不降,自刎而亡;邵定易長子被林鋒楠部下生擒,正在押赴而來的路上。」

    遠山峰巒陡起陡落,染蒼夜穹廬,戰歌一曲涼音起。

    她聞之,欲笑卻笑不出,只淡淡一牽唇,轉頭去看他。

    他雙眸明亮非凡,側身向南,眺目遠望,半晌一笑而道:「甚好,待二軍回營,朕親為之饗宴!」

    巍州內城東面焦土一片,濃煙滾滾熏天,久久不消。

    曾參商坐在已被燒燬半截地木墩上,撐在膝上地雙手微微在抖,半晌都平復不下來,眼望不遠處正從簡宮後倉往外飛快搬東西的邰將兵們,眸間隱隱有水在凝。

    肩膀被人從後一拍,長弓被扔到她腳下。

    她不轉頭,壓了顫聲,低低叫了聲:「方將軍。」

    方愷繞過來,看她這被煙灰熏得辨不出眉眼的臉,不禁大嘴一咧,笑道:「此戰大捷,所有人都高興不止,你怎麼還是這副表情?」

    曾參商努力擠出個笑,抬手抹了抹鼻下的煙塵,道:「在下先前出手相迫,傷了將軍皮肉,還望將軍莫怪。」

    方愷一搖頭,低眼看她,「是我多慮,若非你那般逼我,這封樁庫中錢財哪裡能救出這麼多來。」

    曾參商默一點頭,伸手扯過長弓攥在手中,卻也未再多言。

    方愷猶又看她兩眼,表情極是猶豫,似是有話要說,剛要開口時卻被遠方士兵高聲一喚,不禁對她道:「待回營之後,你來找我一趟!」

    曾參商還是點頭,未語,看大軍正往城外而出,意欲結陣回營,便也僵然起身,去牽她地馬。

    滿目屍血不可忘,空氣中瀰漫著的肉焦之味讓她心慟無言。

    大軍既結,軍心振奮,各路人馬自由其將領帶,一時方愷麾下旌旗盡數高豎而揚,人馬戰甲雖是血頹不堪,可士氣卻是極高,浩浩蕩蕩便朝闌倉山大營疾行去。

    來時疾行只用一日,歸去卻花了一日半夜。

    雖是夜裡,大營之中卻是火把處處、灼亮通明,林鋒楠一部最先歸營,而後便是方愷麾下戰後七萬餘人。

    曾參商如行屍走肉般跟著眾將兵們回至營中,酒肉之香、營帳之暖都喚不回她的神魄,耳邊大笑大語之聲只似輕風掃過。

    全然不留痕。

    人搖搖晃晃下馬之時,遠處有個小校飛快奔過來,往她懷中塞了封信箋,笑道:「曾大人,二日前京中來信!」

    京中來信……

    她猶是怔著,腳下木然地朝獨帳行去,手指微僵,將那褐封拆開。

    薄箋似雪,暗紋朗歷。

    字骨清硬,甚是熟悉。

    一張紙,兩個字,一個名。

    她看著那紙,那字,那名,淚水忽凝眼眶,而後瞬時決堤,如大江淹田,沖刷過面上煙灰之黑。

    只留道道淚痕。

    她繞到帳後無人處,身子軟軟倚著帳柱滑到地下,手裡緊緊捏著那箋紙,哭得像孩子似的,半晌都停不下來。

    淚水落到信箋之上,濕花了其上墨痕……

    甚念。

    子曠。

    (趴地)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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