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大唐之竹影月黃昏 第四卷碧血深宮恨秋風悲畫扇 第三章 相思相望不相親
    夜涼如水,透著清冷的月光,地面是一片雪白鬆軟的積雪,一腳踩下去,發出咯吱的聲響。月色如洗,映照著一地潔白的雪,帶著一股清涼。風中,梅香瀰漫,暗香疏影,月光浮動。顧文游閉上雙眼,往事如煙,似乎那個紫衣少女從來都未曾離去。

    從來都沒有想過是這樣的結果吧。低眉暗忖,嘴角勾起一絲散漫的笑意。武後是他的仇人,可是最終,他卻成了她稱帝后的第一位頭名進士。不是喜歡閒雲野鶴、散漫不羈的生活嗎?不是不喜歡那些無聊陳腐的官場束縛嗎?為何還要入世為官?

    玉虛地宮內,他和水月宮主歷經千險,終於找到了父親的血書,走過蜿蜒曲折的迷宮,看到了父親的屍骨。在屍骨前拜了三拜,再抬頭,已是淚流滿面,終於讓他找到了。

    打開血書,讓他吃驚的是,字裡行間全都是父親的懺悔,或者說是家族的懺悔。第一次,他瞭解到了長孫家族風光下的不堪。

    貞觀年間長孫無忌的隱忍不發,韜光養晦:冷眼旁觀太子和魏王李泰的你爭我奪,將籌碼全部壓在晉王李治的身上,終於如願以償,李治登基,無忌成了左僕射,隻手遮天。

    所有的勢力中,高陽公主等不足為懼,他唯一害怕的是那個留著兩朝皇族血液的皇子李恪。

    當太宗皇帝曾說要立李恪為太子時,長孫無忌極力阻止,李世民看出了他的私心,直言不諱,卻終究沒有廢掉李治,他舒了口氣,卻並不安心。

    永徽四年,手握權柄的長孫無忌以莫須有的借口,借高陽公主謀反的案件,殺了吳王。

    父親長孫淨至今還記得吳王死前的詛咒:「長孫逆賊隻手遮天,早晚也會遭此報應!」

    當時只道是尋常,廟堂高處的爭鬥者早就看慣了生死,誰會在意一個臨死之人的咒罵?當時只有得意,這個一生的對頭終於除掉,從此再沒後顧之憂。

    李恪雖死,可是鄭麗婉還活在世上,這個當年一心想要嫁到帝王家的女子,在離開長安後,去餘杭投奔了李恪,成了李恪最大的幫手,最好的知己,李恪用自己的財力,為她修建了一座女觀,名曰玉虛。

    永徽四年,玉虛女觀成了大唐香火最盛的道觀。可是長孫無忌總是覺得這座道觀隱藏著一些秘密。

    耗盡六年的時間,去破解九華山玉虛地宮的謎團,在即將大功告成的一霎,厄運從此降臨。

    若說是厄運,倒不如說是報應。同樣是莫須有的罪名,長孫家族被滿門滅族。因為長孫靖書,長孫淨一家三口得以倖免。

    當年含元殿內那個交易,長孫淨聽得清清楚楚,或許武後沒有殺他,是因為另外一個女子,他一生癡愛的女子,卻最終也得不到的女子,蕭伊菡。這個他最愛的女子成了吳王妃,而他一手設計,讓吳王走向覆滅。武後告訴長孫淨,是伊菡臨死時求她有一天放過長孫淨。

    那一刻,長孫淨的心是痛的,他明白伊菡的心思,他知道,這是為了償還她對自己一生的歉疚,她不能領自己的那份情,卻也不怪他害了她的丈夫。

    可是卻仍然心有不甘,那個交易,這一系列的事情,讓長孫淨沒有去深山隱居。他去了玉虛地宮,第一次踏進那裡,珠寶成山,是吳王生前的全部財產,靠在石壁上,閉上雙眼,十幾年的往事映在腦中,他希望,後人有一天可以知道這些事情。知道他們的痛,他們的懺悔,尤其是長孫後人。他希望長孫家族的後代可以隱逸山林,過著天高地遠的日子,可是他看出了武照的野心,那個女人,早晚有一天會殺盡李唐宗族,自立為帝。他希望,他的兒子文游可以走上廟堂,去保全李氏的周全。

    「文游哥。」身後一聲輕喚,打斷了顧文游的思路。

    轉過身,紫衣女子站在面前,眸光中閃爍著晶瑩。清麗的眸,絕世的顏,唇邊的笑意溶成了絕美的情韻。

    「君竹,你來了。」走上前,輕聲開口,俊眸中閃出一絲光華。

    「真沒想到,你成了進士頭名。」許君竹心中思量萬千,終於開口,秀眉淺淺凝結,流紅碎在眼底一片,寫著絲絲的痛。

    顧文游早就料到,許君竹來見他,一定是為了此事。雖然早已想到,可是這一瞬,心中頓覺有些心酸,俊薄的唇微微顫抖,卻不知該如何作答。

    「為什麼,為什麼要踏進這裡?」許君竹上前一步,追問道。

    沉默許久,輕歎一聲,舉動望著天上的月,再看看許君竹,月光照耀下那清麗的影:「我是為了完成家族的使命。」

    「不要,不要,我不能讓你涉險,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啊。」許君竹走上前去,一把抱住顧文游,聲音哽咽著,眼角的淚已然滑落,打濕了顧文游的衣衫。

    顧文游身子一震,果然,身世的秘密,她已經知道了。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托起她如玉的面頰,嘴角揚起的依舊是漫不經心的笑:「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不行!」許君竹回答的堅決,「你是個隱士,有著魏晉風骨的人怎能忍受的了這其中的爾虞我詐?」

    「我知道你關心我,我心意堅決,就不要再勸了。」顧文游柔聲勸道。

    「不要,哥,不要!」眼前的許君竹依然梨花帶雨,哭道,「我一個人就可以,真的,你不要插手進來,好不好,所有的事情都讓我一個人做,你離開洛陽吧,離開這裡。」

    月色慘白,灑下一地的清冷,心中斑駁,影子點點的跳躍。許君竹這般勸他,他心中已是十分感動。可是,家族的責任,他又怎能違背。

    「對不起,君竹,我做不到。我們是世家子弟,你應該明白,承諾注定要去履行,家族的遺命定然是要遵從的。」顧文游鄭重的看著她,話語露出絲絲堅決。

    「好吧,既然你執意如此,我也不能再做干涉了。」許君竹幽幽道,也不再多言,在她心中,這家族的責任定然是復仇無疑了。

    「她怎麼樣了?」對於那個女子,她從不喚其名。顧文游既然來到了洛陽,那麼她呢,定然也跟隨至此吧。

    「她和我住在一起。」顧文游淡淡的回答,聲音輕的好似輕描淡寫。

    許君竹冷哼:「看來,她是不準備再回南疆了。」

    顧文游淡然一笑,笑容疏懶:「這樣不是很好,她可以不再做一個妖女,心情也淡然許多。」

    「她本就是淡然女子,要不是因為那場變故,定然不會到如今這個模樣。」許君竹講到這裡,心中也平添了幾分黯然,抬眼看了看顧文游,幾縷憂心寫在眸底,舒了口氣終於決定說出口:「文游哥,你可有喜歡上她?」

    顧文游俊逸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嘴角依舊笑的散漫:「君竹,你瞎說什麼呢?」

    許君竹已換上了一臉的鄭重:「我知道你一心惦念著師姐,可是她心中早就認定你了。」

    不等顧文游爭辯,許君竹繼續道:「你好好想想,她有好好的南疆不回,為什麼心甘情願的和你留在這裡?」

    顧文游身子一震,怔怔的站在那裡,心中思忖萬千。

    許君竹原地踱了幾步,輕歎了口氣:「她也是一個決絕女子,你切要處理好,否則誤了她,也誤了你。」

    顧文游輕聲淺笑,手掌抬起,拍了拍君竹的肩膀,鄭重道:「你放心,我會處理好這件事,那你呢,你和蘇昭明到底是怎麼回事?」幾個月來,他已經知曉了當日蘇昭明休妻之事,他不明白,為何許君竹會狠心的放棄那個摯愛一生的男子,難道只是因為他違背了諾言,這麼微不足道的事情嗎?

    許君竹的臉色一變,握了握拳,指尖的關節已然泛白,咬牙堅決道:「沒什麼怎麼回事,是他先放棄我的,就莫怪我心狠了。」

    顧文游拉住許君竹的手,眉間帶著幾抹痛心:「你何苦這樣折磨自己?何苦看不開?」

    許君竹霍然打斷他的話,面色如水,吐字如冰,心卻已如刀割:「或許在你看來,這件事和他沒什麼關係,但他為了權勢放棄我在先,我怎能容忍?」

    此言一出,顧文游不由大驚,抬眼看看許君竹,一臉的冰冷決絕,眉目間卻有著興許遮掩不盡的牽掛和不忍。顧文游知道她的脾性,一旦決定的事情便是再難改變,多說也是無益,既然她心中不忍,自是不會做出狠絕的事情,也就不再勸阻。

    向後退了一步,負手而立,輕歎了歎,面色恢復的往日的疏懶柔和,嘴角微微揚起,帶著絲縷的淡然:「既如此,望你珍重。」

    疏淡了眉色,嘴角間隱隱有著幾分苦笑,紫衣長髮隨風飄落,映襯著淡淡的月華,顯得淒涼無限,低著頭望著鋪滿白雪的地面,愣了許久才緩過神來:「放心,我自有分寸。哥你也多加小心。」苦笑著轉身,邁著步子離開。雪被踩得咯吱咯吱的響,心亦如刀絞般的痛,午夜夢迴,無時無刻不再想,自己這麼做到底對還是錯?然而,到了這個關頭,自是沒有回頭路可言,只有走下去。

    月華逐漸轉淡,夜漸漸深沉如凝墨,許君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這暗夜中,顧文游才轉身離去。

    回到家中,推開門,卻發現水月宮主坐在廳堂之上等候他,沒有睡去。慣常穿著的黑衣,而今冰冷已然不再,面上帶著興許的溫柔,似是一個妻子等待自己的丈夫回家。許君竹的話語迴響在耳邊,難道這個心冷似鐵的南疆妖女真的喜歡上了自己?

    「回來啦。」水月宮主見顧文遊走進門,急忙站起身,迎了上去。

    「嗯。」點頭應聲,細細打量面前的這個女子,絕美的容顏,可惜卻是一張面具,眉頭微皺,心忽的有些痛。

    「可是去見君竹。」水月宮主似乎沒有察覺到文游表情的細微變化,繼續問道。

    顧文游自顧自的走上前幾步,在椅子上做了下來:「是啊。」

    水月宮主端過一杯熱茶遞給顧文游,低眉思索了片刻道:「她真的決定和蘇昭明分開,你沒有好好勸勸?」

    顧文游呷了口熱茶,將茶盞放在几案上歎道:「你也知道她的性子,定是勸不動的,我只是奇怪,她知道我是她表兄,可是她是從何得知這個秘密的?而且,此次她回朝,定是另有一番用意,似乎是要報復甦昭明,到底是為何?」

    水月宮主眉色微動,心中砰的一下,抬眼觀察顧文游,只見他低眉思索,並未注意到自己的表情變化。顧文游當然不知道許君竹派雪劍潛入玉虛宮拿到血書的事情,然而水月宮主卻知曉顧文游得到的血書只有一半,雖然她並不清楚上面到底寫的是什麼內容。這段日子,她一直都在猶豫要不要告訴顧文游這一切,可幾次要開口,卻終究還是忍住了,她要報仇,只有不說,死守這個秘密,才能借君竹的手除掉她的仇人。

    「這個我也不知,你們的關係總有蛛絲馬跡可尋,或許是蘇昭明不小心說出來的也不一定。」水月宮主故作從容,漫不經心道。

    「或許是吧,我現在都不敢在蘇昭明的面前提起君竹,只是一談便……為了君竹的安全,我也不能將她的身世告訴蘇昭明,真不知道要瞞到什麼時候。」顧文游頓了頓,站起身走到窗邊,凝望著天邊的明月,「這情字一事,一旦牽扯上,便是剪不斷的難事。」

    水月宮主一怔,眸色微變:「那麼你今生便也不願牽連其中了?」

    顧文游知她話中的意思,自是要絕了她的念想才不負她一生。可若是直接拒絕她,會不會將她往歧路上推?這一瞬,顧文游有些猶豫了,原本話語已衝到了喉嚨邊,硬生生的嚥了回去。

    要想一個更好的法子才行。顧文游心中暗忖。抬頭望著水月宮主,玉樣的容顏,沒有半分喜怒之色,只有那如水的雙眸出賣了她的所有心事。緩緩開口,帶著三分的試探:「你真的打算帶著這張面具一輩子嗎?」

    眼光一輕,原本冰冷沉靜的臉上驀地添了幾分掩飾不住的驚異,想了萬千回答的結果,卻未料到他會反問自己。低下眸,俏睫微扇,掩飾著自己的猶豫,背過身子,輕啟朱唇:「我別無選擇,或許,我需要好好想想。」

    顧文游沒有做聲,他心中清楚,他在冒險,拿著自己的一生做賭注,他愛褚瀟瀟,卻也記得當年在幽林對褚瀟瀟承諾,他不能讓這個一生命苦的女子再次走上歧途,必須要將她引入正道,而要做到這一切,就必須讓她自己心甘情願揭開那塊人皮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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