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大唐之竹影月黃昏 第三卷紅顏主亂世江山幾多嬌 第十八章 愁緒滿懷何處訴
    深宮寒夜,冷的讓人心底發慌,烏雲閉月,隱藏掉人內心的光亮。

    霞影紗下,露出微弱的光,桌案前,許君竹在燈光下寫著什麼,娟秀的字跡印在潔白的宣紙上。

    門外,有人輕咳兩聲,溫潤的聲音劃過靜默的夜空。

    抬頭,放下筆,熟悉的身影已經映入眼簾。燭火的映襯下,忽明忽暗的臉,清雋溫潤,眸光溫柔。

    站起身,怔怔的看著面前的男子,身子微微顫抖,這麼久的日子,她終於明白何謂『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淚水在眼眶打轉,堅強如她,終是強忍住,嘴角微揚,露出輕微的弧度,對他,永遠都是那抹微笑。

    蘇昭明也有些動容,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她,那個他深愛的妻子,久久不肯鬆開。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良久,鬆開環繞著的雙臂,溫柔的耳語,語調中滿是疼愛。

    許君竹頭靠在他的胸膛,笑語嫣然:「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看我的,知道嗎?幾日未見,真的想念。」

    蘇昭明心中一緊,有些痛。『想念』,這兩個字說的情真意切,她是愛自己的,只可惜,天意弄人。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她的才智心機害了她,還是他們身處的利益集團。

    許君竹沒有看到蘇昭明眼中的憂慮,牽起他的手,走到桌案前,拿起自己剛剛寫好的那張紙。

    「這是什麼?」蘇昭明柔聲問道。

    「孩子的名字啊。」許君竹嘴角噙著幸福的笑靨,「女孩的名字我都想好啦,就叫晚晴,男孩的話,名字就你來起。」

    「晚晴,這個名字好,雨後初晴,會是個樂觀的孩子。」蘇昭明喃喃道,神色依舊掛著一抹憂心。

    「君竹。」蘇昭明輕聲呼喚,欲言又止。

    「怎麼了?」雲影搖晃額前,淡淡的微笑,溫婉的看著他。

    嘴唇微動了動,話到嘴邊,最終還是生生的嚥了回去:「沒事,好好休息吧,今晚我陪著你。」

    牽起她的手,緩步走到梳妝台前,為她摘下頭上所有的裝飾,鏡中的她,美麗如斯,滿是幸福;身旁的自己,無論怎樣隱藏,眉宇的憂愁始終沒有散去,輕舒了口氣,換上平日的溫文,玳瑁梳子輕輕梳過她的髮絲。心中思量萬千,縱使不能陪她一生一世,也要給她無數美好的回憶。

    走到床邊,服侍她休息,看她躺下,才算安心。坐在床邊,溫柔的看著她,溫潤的笑。

    「你也搭個邊休息吧。」許君竹握住他的手,笑道。

    「不了,會太擠,你會不舒服。」他婉拒,眉眼全是笑意。

    「不,我就要你陪著我。」許君竹歪著頭,略帶興許的撒嬌。

    一瞬間,心中有些動容,平素冰冷、殺伐狠絕的女子,在他面前,終究還是一副小兒女的樣子。卸下偽裝,真實,全部呈現在自己面前。

    執拗不過,終於還是答應。

    側身躺下,輕輕抱住她,四目相對,呼吸相聞。晶瑩的雙眸,上下來回打量著她。她的一切全部都印在自己的心裡,永遠都不會消散。

    許君竹頭枕著他的手臂,靜靜凝視著面前自己的丈夫。他閉著眼,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雲影。燭火已經熄滅,微弱的月光透過霞影紗照射進來,睡眼放鬆,嘴角間還勾起一抹微笑的弧度,似是睡著了,安靜的沉浸在夢裡。許君竹淺笑,閉上雙眼,靜靜睡去。

    窗外,樹葉靜靜隨風飄落,夢裡不知何處。蘇昭明睜開雙眼,坐起身,走到窗前,凝望著窗外的光亮,一地白霜,更顯得幾番孤寂。

    常樂公主的話語依舊迴盪在耳邊,這幾天來,他反覆思量了許久,一旦答應了長公主,就意味著他要失信於君竹。一面是天下,另一面是自己最愛的妻子,他到底該何去何從?

    夜空沉寂的讓人心傷,溫柔是否是暴雨前的淒涼?沉穩的關上窗,背過身子,看著桌案前那娟秀的小楷發愣,指尖冰涼,最終攥在一起,窗外的寒冷和帳下的溫暖格格不入。他是氏族的子弟,注定要留在這個朝堂之上,百姓終究還是最重要的,想必君竹會理解這一切的吧。他輕輕地歎了口氣,望著那邊睡在床上的妻子,他終究還是要選擇那孤寂的寒冷。

    清早,蘇昭明早起去朝堂。許君竹照例留在蘭心苑,做些事情,打發這無聊的日子。

    已經是九月初三,還有七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七天。離開這個地方,走向遠山的翠竹深處。

    打開門窗,外面鳳尾的清香撲面而來。轉回身,坐在竹榻上,左手托起花樣子,右手拿起針,仔細的繡起來。為了打發閒來的日子,任何女孩子該做的事情,她都去嘗試,耐下心來,竟是別有一番滋味。

    「小姐,我回來啦。」

    屋外傳來的是雪劍清脆的聲音,許君竹和瑤琴微微一愣,相互對望。

    瑤琴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計,站起身,走向屋外。許君竹跟上去,步伐極慢,好似千斤。

    陽光下,藍衫女子站立在面前,風吹衣袂,滿頭青絲沒有梳成髮髻,青絲飛揚。胸口起伏,不住的喘息,顯然是累壞了。

    「還不快進來,愣著做什麼?」瑤琴招呼著,上前接過雪劍身上的包裹。

    許君竹靜靜退回到廳堂的椅子上,眼睛始終盯著那包裹,等待著雪劍打探玉虛寶藏的結果。

    瑤琴趕緊拿出一壺茶給雪劍滿上,雪劍咕嚕咕嚕的一口全部喝光。

    「你慢著點,沒人和你搶,別嗆著。」瑤琴笑著勸道。

    許君竹笑而不語,看著雪劍那一臉的孩子氣,原本蹙著的雙眉,漸漸舒展。

    似是喝飽了,放下茶盞,深深的舒了口氣,看著許君竹和瑤琴,臉色換上了鄭重:「小姐,你可不知道,這一路有多艱辛。」

    說罷,打開包裹,小心翼翼的將一封書信遞給許君竹。

    接過信封,只覺得厚厚的,重重的,裡面不知有多少紙張,承載著多少秘密。

    「我按照小姐的吩咐,按照地圖潛進玉虛九華地宮。裡面的確是寶藏成山,我記的小姐說過,這些都不要,後來看見的一副屍骨,旁邊有這麼一厚沓的書信,就小心的收起來,拿回來給小姐看。」雪劍在一邊解釋著。

    許君竹拿出裡面的信紙,果真厚厚的一沓。因為歲月的流逝,紙張已經變的發黃,打開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全部都是用血寫成,黑紅色的字跡怵目驚心。

    目光掃過每一個字,十八年前塵封的往事慢慢揭開。

    書信只看了一半,許君竹的臉,忽明忽暗,陰晴不定。站在一旁的瑤琴、雪劍看的驚心動魄,不知道這信中到底寫了些什麼,竟會讓平素不喜形於色的小姐如此這般。

    信紙最終從許君竹的手心滑落,散落在地上。蒼白的面色,抿唇緘默,雙眸死死的盯著地面,身子微微顫動。

    「小姐。」瑤琴輕聲呼喚,心中有些擔心。

    屋內,靜的讓人心慌,沒有人回答瑤琴的問話。

    「小姐,信上寫了些什麼啊?」雪劍也忍不住問道,推了推許君竹的肩膀,爽朗如她,也發現這其中的不對勁。

    「都出去。」許君竹閉上眼睛,掩飾著眸中的痛苦。

    「小姐。」瑤琴再一次喚道,言語關心。

    「都出去!」許君竹一聲低吼,厲聲呵斥,說不出的駭人。雙眸忽的睜開,閃爍著凌厲的光,手指緊緊的抓住衣裙,似要擰成一團。

    瑤琴、雪劍對望一眼,不再多言,這是她們第二次見到許君竹如此。第一次,是和蘇昭明分道揚鑣之時,而這一次,會帶來什麼?

    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努力的鎮定心神,不讓自己顫抖,清冷的眸光,探不出悲喜,看不出情緒。

    當知道真相的那一霎那,震驚過後,代替的是平靜。

    再一次閉上雙眼,思緒飛速旋轉,整理著一切的頭緒。

    寫血書的人叫做長孫淨,是長孫無忌的第七子。厚厚的一沓書信將她帶回十八年前的大唐王朝。

    永徽十年,是高宗皇帝李治登上帝位的第十個年頭,卻依舊是四大輔臣把持朝政的年代。宰相長孫無忌、褚遂良,太子少師蘇世長,太子少保上官儀,而四人中,又屬長孫無忌權勢最大,隻手遮天。

    當時的天後是另一個名字,叫做宸妃,深得皇帝的喜愛。因為王皇后的『不賢』,皇帝動了廢後的心思,要立武宸妃為後。

    表面上是皇帝家事,卻是氏族和庶族的第一輪爭鬥,若宸妃成了皇后,那麼庶族的地位便會得到抬高,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廢後理所當然遭到了氏族大臣的反對,當然也包括長孫無忌。

    因為大將軍李勣的支持,最終堅定了李治廢後立武的決心。

    因為蘇世長不滿長孫無忌的橫行霸道,暗中支持武宸妃,讓她動了殺心。

    永徽十年,長孫無忌因為謀反的罪名被殺,株連九族。而處理長孫家族一案,並將幾十口老小逼上絕路的人,正是現在的宰相許敬宗。

    因為一位叫做長孫靖書的人,平息了武氏殺盡長孫一脈的決心。長孫家族最終留下了唯一的根苗,他叫做長孫文游。

    而換來這一切的代價,卻是長孫靖書將唯一的孩子留在長安,當作人質,最終留給了一名叫做傅雲裳的女子撫養。為了避人耳目,二人的孩子做了交換。

    想到這裡,許君竹的心中似打了千百個結,全部絞在一起,痛徹心扉。淚水順著眼角流下,滴落衣衫。

    傅雲裳,她怎麼會不知道這個名字,那是她母親的名字,是許敬宗妻子的名字。

    原來,自己不是許敬宗的親生孩子。

    原來,自己竟是長孫家族的一脈。

    原來,將自己養大的父親,是自己家族的仇人。

    原來,自己丈夫的父親,是誅殺親族的幫手。

    原來,自己嫁錯了人,認錯了親……

    錯,錯,錯,原來自己一直活在錯誤中,滿心愁緒,滿懷離索,原來自己一直是個笑話,天大的笑話。

    癡心愛著蘇昭明,費盡心機讓許敬宗登上宰相之位,助天後登上帝位,不惜折斷自己一向的信仰,雙手沾滿鮮血,一切因緣機會只為他們,可是,到頭來,他們竟然是自己的仇人。

    老天,真的是在捉弄自己。

    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

    報仇,還是就此歸隱?

    啞然失笑,癱軟在地上,自己狠得下心嗎?向自己的父親報仇;向自己的丈夫報仇,更何況,她已經有了他的孩子;向天後報仇嗎?那個心機沉穩的女人,自己的一切盡在她的掌握之中,自己憑什麼去撼動她的帝位?

    淚水依舊滑落,似斷了線的珠子,顆顆晶瑩,又有誰知道這其中蘊含的血和恨?

    「老天,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仰天高聲呼喊,聲音迴盪在室內,終於放聲慟哭,整個身子伏在地面,沒有一絲力氣,再如何去故作堅強,終究還是無法承受這樣的悲慟。

    門吱嘎一聲被打開,瑤琴、雪劍衝進來,見許君竹如此,一臉驚訝,急忙將她從地上扶起。

    「小姐,到底出了什麼事?」瑤琴一邊攙扶她走到榻上,一邊問道。

    眉頭緊蹙,雙眸閃過憂傷,抿著唇苦笑,卻始終不肯說那信中的內容。

    沉默了良久,終於朱唇輕啟:「現在是下朝的時間了吧。」

    瑤琴二人皆有些詫異,不明這是何意,只得應答:「已經退朝了。」

    「我要去蘇府,準備馬車。」再次開口,聲音愈發堅決。

    「小姐有什麼事情,叫姑爺來一趟就好,何必……」雪劍輕聲道,有些不解。

    「照我說的做,什麼時候,開始逆我的意思了?」眸光霎時間冰寒,射向雪劍,說不出的冷冽。

    雪劍心驚,未想到君竹會如此,急忙低下頭,不敢做聲。

    瑤琴知道此事必定重大,不再多說,照許君竹的意思,準備馬車。

    斂起衣裙,登上馬車,仰望蒼穹,秋日的天,說不出的高遠。

    輕歎,心中已經做好打算,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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