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大唐之竹影月黃昏 第三卷紅顏主亂世江山幾多嬌 第二章 洛水暮煙橫莽蒼
    洛陽城的四月,早已楊柳青青,到處都吹拂著春天柔軟的風。市坊依舊如往日繁華,清澈的流水依舊貫穿在街道之中,叮咚的響聲早已被繁華的喧鬧聲所淹沒。街道兩旁盛開著栽種整齊的牡丹花卉,四月,正是牡丹盛開的時節。

    坐在馬車上的許君竹,伸出纖纖細手掀開了馬車上的簾幕,輕輕歎了口氣,暗想:「四個月了,離開洛陽已經四個月了,再次回到這裡,卻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馬車叮噹的鈴聲,聲聲打落在許君竹的心中,一想到馬上就要面見天後,不禁出了一手的冷汗,雖然一切早已在出征之前便已經謀劃好,可是一切真的能如自己當初安排的那般,進展順利嗎?想到這,許君竹轉過頭看看坐在旁邊的蘇昭明,他端坐在那裡,面色從容而平靜。生死時刻,難得他竟然如此鎮定從容,許君竹心中不由的敬佩起來,或許,這種風度正是吸引她的地方吧。他似乎看出了許君竹內心的忐忑,嘴角輕揚,彎起了小小的弧度,緩緩的伸出雙手放在了許君竹的手上,緊緊的握住了她。

    許君竹只感覺到一陣溫熱從蘇昭明的手掌中傳來,望著對面她的丈夫,柔和清澈的目光,舉止間依舊從容。許君竹低垂下那又長又密的睫毛,面容上帶著一絲羞澀的酡紅,她感受到了他帶給她的力量,心中似乎平靜了許多。她輕輕的將頭靠在了蘇昭明的肩膀上,緊緊的依偎在他的懷中,馬車內,寂靜無聲,卻充滿了一絲濃濃的溫情。

    鈴鐺聲音漸漸的變緩變輕,只聽的外面一聲「吁~」,馬車停了下來。「許大人,已經到了,請您下車吧。」車門打開,其中的一名侍衛恭謹的說道。

    許君竹點點頭,算是答應,走下馬車,環望四周,才是片刻的功夫,他們已經置身在洛陽宮中了。

    花園內,鶯聲燕語,比手掌還大的淡粉色的觀音面盛開的異常的絢爛,散發著濃濃的香氣,亦如這宮內的主人,雍容華貴;遠處是一望無際牡丹的花海,粉的絢爛,白的高雅。

    「許大人,天後娘娘吩咐,讓你去上陽宮等候。」梅花衛隊在許君竹的耳邊悄聲道。

    「那蘇昭明呢?」許君竹本來以為他同蘇昭明會一同面見武天後,卻未曾想到天後竟將二人分開,心中料到其中必有蹊蹺,不禁花容失色。

    「蘇大將軍自有去處,大人無需多問。」那人眼角瞥了一眼蘇昭明低聲道。

    「不行,我要他跟我一起去見天後。」許君竹皺了皺眉,冷冷呵道。

    「請大人不要為難屬下們,我們也只是奉命辦事。」那人的口氣依舊,堅定的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許君竹思量片刻,聽那人的口氣對她與蘇昭明二人也是極為恭敬,一路上對他們也是照顧有加,或許蘇昭明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至少不會送命,畢竟這是當年,天後曾經與她之間的交易。她長舒了口氣,心中的抑鬱之氣一掃而光:「好吧,就依你們的意思。」許君竹打定主意,聽從天後的安排,她知道梅花衛隊是武後的心腹,武後的命令向來是不允許更改的,她唯有選擇屈服,只有順從天後的意願,她的贏面也就越多。

    她回過頭去看了蘇昭明一眼,蘇昭明笑而不語,向她點頭,示意她去見武後,似是在告訴她,讓她放心自己的安危。許君竹見此,也對蘇昭明報之微笑,神情中滿是寬慰。

    她轉回身沖梅花衛隊道:「我們走吧。」梅花衛隊們點點頭,同許君竹一同向上陽宮的方向走去。

    許君竹沒有再回頭,也沒有在多看蘇昭明一眼,他們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之後的命運會如何,誰也不清楚。

    行至拱橋,只見一名寬臉方額的美人向許君竹的方向走來,一襲紅色長袖大襟的衣衫,裙擺衣袖間繡著的是繁複的芍葯花紋,下身穿著百褶長裙,漫步生姿,頭戴花鈿,陪著珍珠步搖,釵環的聲音在耳邊叮噹作響,搖曳在這四月的陽光下,才是四月時節,這美人便已經穿上了夏日所穿的薄紗衣,隱約間露出雪白的肩膀,異常的美艷。美人走近,許君竹這才認得出,是天後最心愛的女兒太平公主。她進宮之時,太平公主早已嫁給了薛紹,二人平常並無多大的往來,也無多少接觸。許君竹見她徑直衝自己走來,想必是有話同自己說,隨即也迎了上去。

    「鳳閣舍人,許久不見,一定是母后宣你過去吧。」太平公主笑吟吟的問道。

    「是,有勞公主費心了。」許君竹曲膝行禮,不動聲色,恭謹的答道。

    太平公主依然是滿臉的笑意,她親暱的拉住許君竹的手,輕聲道:「許小姐,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放心!」

    太平公主的話,著實讓許君竹大吃一驚,她不清楚為何太平公主會突然對她如此親密,而『你放心』這三個字又是何意?

    她一臉的不解看著太平公主,太平公主只是笑著不語,輕搖團扇,領著侍女們離開了。

    上陽宮依舊的莊嚴,陽春四月,帶給這座古樸的宮殿一絲明亮,一絲生氣。許君竹抬頭看了眼宮門上的匾額,深呼吸,努力的按捺住心神。

    守門的侍衛見是許君竹來了,早已會意,推開門,讓許君竹進去。許君竹雙手提住裙擺,抬腿邁進宮殿內。

    光噹一聲,大門緊緊的關上,宮內變得昏暗起來,是有幾縷陽光順著窗格透射進來。許君竹環視了下大殿,殿內空無一人,寂靜無聲,顯得越發的陰森可怖。

    「許君竹,你可算是回來了,讓哀家等了好久。」中年婦人的聲音飄蕩在大殿之內,露出一股說不出的威嚴的氣息,說話的人便是天後武氏,許君竹心中一緊,打了個冷顫。

    「娘娘,許君竹回來遲了,望娘娘恕罪。」許君竹連忙跪下,低著頭道。

    武天後緩緩踱步,走到許君竹面前。許君竹不敢抬頭,更不敢看天後臉上的表情,她將頭低的更低,身子微微的有些顫抖。

    「怕什麼呢?」許君竹心中暗忖,「你在怕什麼,為什麼要怕?不是早就籌劃好了嗎?」

    「許君竹,你抬起頭來,看著哀家。」天後面色凜然,聲音說不出的威嚴。

    許君竹緩緩的抬起頭,看著面前的這個女人,這個當年艷冠**的女人,這個叱吒**乃至朝廷二十餘載的女人,雖然歲月流逝,由於善於修飾,幾十年來卻容顏未改,依如年輕時那般動人,歲月的磨練,讓她多了一股雍容華貴的氣質。許君竹發現,這次回來,天後的臉上變的紅潤了許多,也有了不同於往日的神采,這到底是為何?

    「你好大的膽子,身為主帥,竟然敢撇下了三十萬軍隊,獨自一人和蘇昭明隱居山林了!」武天後略帶笑意頷首道,雖是責備,但是語氣平和,許君竹仔細聽,貌似天後並沒有因此而動怒,心中略微安定。

    「娘娘,君竹知錯,之所以這麼做,原因已經寫在了瑤琴給您的錦書上了,臣實在是情非得已,而且,不如此,又怎能將蘇昭明帶回來?」許君竹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讓自己的聲音發顫。

    天後走到殿內的榻上坐下,倚靠在那裡,歎道:「若不是當日在蘭心苑內哀家說出那句你的婚事要從長計議的話來,你斷不會如此,說到底,是哀家逼你走到這一步。」

    「是君竹沒有考慮的周到。」許君竹低聲道,聽見天後如此說,許君竹的心中突然有了一股暖意注入心田。

    天後擺了擺手,言語緩和了許多:「沒有考慮周到?許君竹,你太過自謙,你早就料到有今天,一切事情在出征江南之時已經安排的妥當。要不是你早有授意,叫你的侍婢瑤琴告訴我你藏身所在,我又怎麼會找到你。哀家知道你在猶豫,出世入世你還沒有想好。這些哀家已經猜出,只是沒有猜出你竟然對蘇昭明如此的情深,一切只為了他。」

    武天後的話語,將許君竹的伎倆、心事全然猜透,許君竹不由得臉色蒼白,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已經凝固。可是一想到蘇昭明,她的心中卻忍不住的酸澀起來,許君竹努力的克制自己讓自己保持鎮靜,可是,卻怎麼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天後最後一句話一下子說到了許君竹的心坎裡,她淒然道:「娘娘,有哪個女子一生中沒有愛過任何人呢?娘娘曾經不也是如此嗎?娘娘不也曾寫下『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不信比來常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這樣的詩句嗎?」

    天後聽了這話,不禁一怔,話語中的每個字都打在了她的心裡,不錯,當年的她不也是如此嗎?而如今權力的慾望早就掩埋了她內心中早就忘卻的深情。「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天後低吟著自己當年寫下的詩句。是啊,這是自己當年在感業寺,因為思念高宗皇帝而寫下的詩句。要不是許君竹提起,或許自己早就忘卻了,這十幾年來,自從自己登上後位,多年所吟唱的都是宮廷體的詩詞,那還有過這般感人至深的詩作?天後深深的歎了口氣,說到情深,怕是今生自己也只有對高宗皇帝才如此吧,如果不是,為何這幾十年來一直都帶著他當年送給自己的那只絞絲玉手鐲?天後一時間竟也悵惋起來。

    「你起來吧,其實哀家早就以及饒恕你了,否則,當日在紫宸殿上,就不會為你圓謊。」天後輕聲道,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玉鐲。

    「君竹謝恩。」許君竹站起身,立在天後身前,輕聲道:「原來娘娘早就幫君竹……」

    武天後和顏悅色道:「不錯,魏元忠他們回來將錦書交給我,我就在朝堂上告訴群臣,你不過是去辦一件我交代的事情罷了。可是沒想到啊……」天後的眼睛瞇起,似乎看透了一切,冷笑道:「有些人卻偏偏不甘心,要藉著你回朝的時機有所動作。」

    「竟有此事?」許君竹附和道。

    天後從榻上坐起,許君竹急忙上前攙扶著她,陪她走到書案旁。

    天後指著案上的堆積如山的奏折冷笑道:「你看,這數百份折子,有要保你的,有要殺你的。」

    許君竹見此,面色平靜低聲道:「君竹年輕不知深淺,有些事情免不了要得罪其他大臣,有人要殺我,自然也是平常的事情。」

    「哼。」天後面容忽然變得陰冷,「宰相李義府認為你行事乖張,不合體制,要哀家將你和蘇昭明一同處死,文昌右相武承嗣這些人又糾結黨羽要保你的性命,建議殺掉蘇昭明。這幫人,各個都把哀家當成什麼了,他們的如意算盤,難道哀家還不知嗎?都是人頭豬腦。表面上說的義正言辭,什麼為了江山社稷,為了哀家,到頭來還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一個怕你父親的勢力增強對他宰相的位置有所威脅,另一個怕蘇昭明回朝會使氏族力量重新崛起。一個個就這麼點志向,真是沒有絲毫的遠見。」

    許君竹淺笑,聽著天後的話,並不發表任何意見。天後嘲弄了一會兒,也不再多說,一時間上陽宮又一次恢復了寂靜。

    忽然,許君竹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事情,幾次朱唇輕啟,卻幾次欲言又止。天後瞧見君竹這般模樣,心中也明白了大半,只見她微笑,漫不經心道:「我知道你要問蘇昭明該怎麼辦是不是?」

    被天後猜出了心思,許君竹漲紅了臉點頭答應。

    「他的事情,哀家清楚的很。」天後淺笑,「哀家還有話跟他談,讓他再大理寺監牢呆上幾天,過陣子,就讓他弟弟蘇良嗣官復原職吧,至於他,哀家自有安排。」

    武天後竟然如此容易的就放過的蘇昭明,許君竹的心中疑惑極了。「娘娘,蘇昭明畢竟有謀反的嫌疑,難道就……」

    武天後冷笑道:「君竹,你向來聰明,哀家調查過,收復四鎮之時,你便在那安西大營之中,蘇昭明做過什麼,有沒有叛亂,哀家都瞭如指掌,哀家的用意你清楚的很,難道還要明知故問嗎?」

    許君竹聽了這話,不禁一震,從內心中透出一股寒意,她沒有想到,天後在啟用她之後就將她的一切調查的清清楚楚,這難道就是帝王權術之道嗎?許君竹的面色變得發白,她重新打量著面前的女人,是啊,她理當注意的到的,天後十四歲進宮被封為太宗皇帝的才人,卻處心積慮的與高宗皇帝相戀,感業寺出家為尼,藉著時機重回大明宮,鬥過了王皇后,殺死了蕭淑妃;登上後位不動聲色的除掉了韓國、魏國兩位夫人,執掌天下大權;這樣的女人,怎能容得小視?許君竹長吸了口氣,這一刻她突然才明白,在天後的面前,她必須更加小心謹慎了。許君竹轉念又想:「可是以武天後這般強悍的人物,面對蘇昭明以及蘇家為何會如此的寬容呢?這恐怕不僅僅是為了安撫氏族為目的吧。」

    正在許君竹內心思量之時,武天後突然道:「君竹,你離開了這麼久,也該回家看看了,免得你父親掛念。哀家也累了,你且退下吧。」她用手按住自己的太陽穴輕輕的揉,滿臉的倦容。

    「是,有勞娘娘費心了。」許君竹應聲道,隨即便退了出去,行至一半,忽然武天後開口叫住了君竹:「你且等等,哀家還有事情吩咐。」

    許君竹轉過身來:「娘娘還有何事?」

    武天後笑了笑,緩緩道:「哀家答應你,就按照我們當年的約定,你若完成了約定,哀家自會放你隨蘇昭明去的。」

    許君竹聽了這話,心中不禁大喜,隨即衝著武天後拜了兩拜道:「君竹謝娘娘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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