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大唐之竹影月黃昏 第二卷平步驚天下相忘兩相知 第一章 各侍其主奈何天
    洛陽城外,旌旗半卷,許君竹率領著三十萬大軍即將出發。滿朝的文武百官皆在城門外相送,不為其他,只為她是天後最為寵信的御前女官。官員們都各懷心思,氏族等著看她的笑話,庶族的『許派』自然期望她得勝歸來,而心情最為複雜的莫屬庶族的李義府一派,無論許君竹是否得勝,對他們都沒有什麼好處,這個半路殺出來的女子,在暗暗的改變著朝廷中各種勢力的格局。

    朝中唯一缺席的,恰恰就是那個站在權力最高峰的女人,她沒有像自古以來的統治者一般,親臨點將台,鼓舞士氣,她高坐洛陽紫宸大殿,等待著勝利的消息。在天後的心裡,根本就沒有把那幫江南書生的憤然起義放在眼裡。

    許君竹騎在白馬上,一身白色的軟甲,頭戴鳳冠,清麗中帶著幾分英氣。大唐的帥旗上並不是第一次出現『許』的字樣,然而此次卻是意義非凡,這個字代表的是個女子。女子為帥,猶如當年隋末亂世中,領兵的平陽公主。武天後命人製作的帥旗也是費了一番的心思,為了突出主帥的身份,特地用了鳳紋與花鳥為裝飾的圖案,似乎在暗示著天下人,一個女人統治的時代即將到來。

    西風緊,吹的旌旗烈烈的響,號角高鳴,莊嚴肅穆,將整個洛陽城籠罩在戰爭之中。許敬宗緩緩的從官員的隊伍中走出,這個曾經才冠天下的秦王府十八學士,這個曾經為了千兩黃金將女兒加入蠻荒之地而被一些人指責的禮部尚書,他一生都在追逐著權力與數之不盡的財富,如今竟沒想到,是自己的小女兒給他帶來了無數的榮耀和地位。看著騎在馬上的許君竹,他心中也有微許的擔心,能得勝歸來自然是好,若是吃了敗仗呢?許家會不會成為第二個敗落的蘇家?對於這個自小就很少在他身邊的小女兒,他一向都不瞭解,也看不清。父女之間幾乎很少交流,他們總是隔著一道厚厚的屏障。

    「君竹,此行定要小心,若一個月平定不了叛軍,也不打緊。」許敬宗叮囑幾句,作為父親,他更關心的是女兒的安全。

    「父親,放心吧,您在東都也要保重。」許君竹急忙下馬,望著父親道,這一刻她才突然發覺,原來一直嚴肅而貪戀權勢的父親,竟然也是關心自己的,心中湧起一陣暖意。

    許敬宗輕輕的擺了擺手,什麼都沒有說,轉過身去,留給許君竹的只是一個漸漸微弓的背影,步履蹣跚的離開。

    凝望著許敬宗漸行漸遠的身影,她突然發覺到自己的父親就這樣老了,鬢角已經微白,沒有了當年的盛氣凌人,現在的他,似乎只是一個走向遲暮沒有了稜角的老人了。許君竹使勁的攥緊拳頭,她想,她似乎應該多為父親考慮了,為了父親,為了家族。

    許君竹騎上馬,回頭望了望高大的洛陽城牆,神色間滿是清冷,打了個手勢,示意隊伍出發。

    浩浩蕩蕩的大軍駛向泗州,車聲轔轔,馬蹄蕭蕭,煙塵四起。一路上,許君竹卻似魂不守舍、心不在焉。

    瑤琴為人最是心細,她跟了許君竹多年,許君竹心中想寫什麼,她總能猜出大半。見許君竹目不交睫,總是低眉輕歎,一副不安的樣子,便暗暗留心,記在心裡。

    大軍整休的時候,瑤琴走上前去,柔聲問道:「小姐,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這一路上,總是覺得你心神不定的,自從瑤琴跟隨小姐以來,從未見過小姐這般模樣。」

    夕陽的餘暉斜照,金色的陽光映在暮冬的草地上,春未來,冬未去,枯黃的草場上,露出點點的新綠。可是君竹卻看不到一點春的氣息,看不到未來的希望。

    她強顏歡笑,嘴角噙著的笑意甚是勉強,輕聲道:「瑤琴,我沒有事,不必擔心我。,你過去歇吧。」

    許君竹如此回答,瑤琴更加放心不下,輕輕握住許君竹的雙手,手心的溫熱不斷的傳來:「小姐,瑤琴跟隨小姐多年,從小姐去玉虛女觀的那天,就一直未跟您分開過。你雖貴為小姐,但是卻從未把我和雪劍當作丫鬟看待,教我們學問,還教我們武藝,瑤琴就是幾輩子也報答不完。您曾經說瑤琴是蕙質蘭心,試問小姐的憂愁,我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瑤琴一席話語,句句懇切,許君竹的心,除了震撼,更多的還是感動。許君竹打量著面前這個她一手培養的秀麗女子,心裡多了些安慰,有婢如此,就算是死了,也不枉此生了吧。

    良久,許君竹終於開口,說出了心中的憂慮:「瑤琴,你知道,娘娘命我在一個月內平定叛軍?她有足夠的信心相信我可以做到這一點,可是我的內心卻越發的覺得,此行兇多吉少。」

    「何以見得?」瑤琴不禁驚詫。

    「現如今的形勢,徐敬業大軍的士氣高漲,我害怕他們會西進攻打洛陽。到時候,我們就算兵力再強,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去阻止他們。」許君竹瞇起眼睛,望著眼前的寒煙衰草,語氣中帶著說不出的淒涼與憂心。

    「那小姐你認為該怎麼辦呢?」瑤琴雖得許君竹半分真傳,但是對於兵法謀略卻是一竅不通,只有繼續追問下去,以便能夠為她分憂。

    「我已經奏請娘娘,在洛陽暗中駐紮十萬將士,為防止打草驚蛇,我們繼續向泗州出發。」許君竹淡淡回道。

    「小姐,既然你擔心洛陽的安全,為什麼不乾脆讓娘娘和眾位大臣遷回長安呢,這樣你就沒有擔心的必要啦。」一旁的雪劍聽見許君竹如此說,便忍不住發表看法。

    「雪劍,你怎麼總是想法這麼簡單。」瑤琴忍不住掩嘴淺笑,「若真是這樣做,豈不是告訴了徐敬業我們擔心之事?」

    許君竹聽了,也忍不住莞爾,雪劍一向心直口快,口無遮攔,許君竹也不多加責怪:「瑤琴說的不錯,徐敬業下一步的意向並不明顯,我要是真是如此,豈不是告訴了徐敬業下一步該怎麼做。現在我們就只能看他們的行動,在做打算。」

    「小姐,你不必擔心,我想你應該信任娘娘,她既然相信你,你就應該有信心才對。」瑤琴柔聲勸道。

    許君竹明白瑤琴的良苦用心,心下稍寬,暗暗籌劃著下一步的動作。

    夕陽西下,落日垂暮,寒煙衰草,何時才能衝破冰封,迎來生機。

    冬日的殘光籠罩著許君竹的大軍,卻遮擋不住徐敬業軍營裡的士氣高漲。記室駱賓王的營帳中,飄來陣陣的清酒的醇香。

    「昭明兄,如今我們幾戰皆勝,匡扶廬陵王指日可待,如今你應該沒有什麼顧慮,不如亮明身份,加入匡扶軍吧。」駱賓王酒意微濃,和顏勸道,對於蘇昭明,他始終不肯放棄,想盡辦法讓他加入陣營。

    「還是再過些時日吧。」蘇昭明放下酒杯,聲音雖是溫和,卻帶著幾分清醒。

    「蘇兄何出此言,難道你對明公還是不放心?」駱賓王心中詫異。

    「徐敬業下一步做什麼,就可以看出他真實的意圖是什麼,到時候我在決定我的去留也不遲。」蘇昭明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凝視著駱賓王。

    「那依兄的意思,明公下一步該做什麼呢?」駱賓王追問道。

    「若是他真的以匡扶廬陵王為名,就應該率領大軍西進,直搗洛陽城,這樣天下都會知道他徐敬業志在勤王,山東大批氏族子弟自然會起兵響應。」蘇昭明語氣平淡,已經看清了形勢。

    「這自當如此。那麼昭明兄還有什麼擔心的不成?」駱賓王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顯然對於蘇昭明的猜測不以為然。

    蘇昭明沉思半晌,斂起嘴角邊的笑容,緩緩道:「我擔心的是,徐敬業不會這麼做?」

    「為什麼?」駱賓王有些不解,「西取洛陽才是正道,難不成還有別的什麼選擇嗎?」

    「還有一條路,就是南下金陵,取常州、潤州作為據點。然後在北圖中原。」蘇昭明神色間有些冷凝,劍眉微蹙,輕聲道。

    「這樣做也不是不可,不過總是覺得有些繞彎子了。」駱賓王沉思片刻,淡淡回答。

    「並非如此,想出這條計策的人,定會認為,金陵乃是六朝古都,有帝王之氣,南下金陵,憑借長江天險,進可北圖中原,退可安居江南,自稱為王。」蘇昭明言語雖是平淡,神色卻愈發的冷凝,脫口而出。

    蘇昭明說的平淡,卻聽得駱賓王滿身的冷汗,若真如蘇昭明所說,故步自封,便是死路一條了。

    「賓王兄,今天徐敬業就會召集大家商討以後的對策,這樣的話他的真實意圖必然明瞭。我斷言,他必然走第二條路」蘇昭明說的毋庸置疑,似乎已經篤定了徐敬業會如此這般。

    駱賓王搖頭笑道:「我想昭明兄實在是多慮了,明公斷然不會作此決定的。」

    蘇昭明冷笑道:「既如此,我們不如拭目以待,到時候,賓王兄就休想再以當年之情讓我留下了。」

    「好。」駱賓王起身道:「若果真如你所言,我斷然不再勉強你,咱們一言為定!」

    走出營帳,駱賓王望了望遠處,斜陽山外,煙柳斷腸,駱賓王心中做好了打算,既已出手,絕不回頭。

    走進主帥營帳,駱賓王一開始便先發制人,提出西進洛陽,以明勤王之志。魏思溫聽此策略,正合心意,立刻跟著應和。他知曉,駱賓王的詩才名冠天下,心中必有韜略,而今能提出如此建議,果真不可小視。

    出人意料,薛仲璋卻並不同意,他提出南下金陵,做長遠打算,進無不利,退有所歸,才是上佳良策。

    駱賓王越聽下去,整個心裡就越是發麻,全身像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一切都如蘇昭明所料,分毫不差,怪不得年紀輕輕便做的到安西都護的位置。

    如今等待的就是徐敬業的決定了,兩條計策擺在他的面前,何去何從,全在於他。帥帳內一片沉寂,氣氛凝結,每個人都將期許的目光投向徐敬業。

    徐敬業沉吟片刻,思量再三,最終聽從了薛仲璋。那一瞬間,駱賓王的心,沉寂到了低谷。

    走出營帳,落日的餘暉早已消散殆盡,天空變成了暗暗的藍色,空氣也一下子便的冰冷起來,一切亦如駱賓王的心。他知道蘇昭明他是留不住了,可是,這樣的一個人才,怎能從他手中溜走?

    他攥緊了拳頭,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他都要留住這個人。

    他轉回身,又重新的走進了元帥大營。

    當徐敬業和薛仲璋得知蘇昭明就在匡扶軍營帳的時候,每個人的臉上都變了顏色,他們當然知道蘇昭明是何等人物,駱賓王將蘇昭明對他說的一切告知了徐敬業,徐敬業頓時有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蘇昭明猜到了他的心底深處,這實在是一種可怕。

    駱賓王滿眼希冀,他告訴徐敬業這一切,只不過是希望徐敬業能把蘇昭明留下。可是他畢竟只是一介書生,與武將相比,他的心底實在是太過的『純良』。引領徐敬業、薛仲璋等人走到他的營帳,當他看到徐敬業凌厲的眼神,薛仲璋會意的拔出手中佩戴的長劍之後,才意識到,他們並不想留下蘇昭明,結果恰恰相反,他們想要了蘇昭明的性命。駱賓王的心懸了起來,他有些後悔了,他不能夠確定蘇昭明是否是徐、薛二人的對手,但是他肯定的是,蘇昭明想要從這軍營中逃出去,絕對是不可能的。

    徐敬業使了個眼色,薛仲璋掀開營帳簾,衝了進去,駱賓王隨之跟進去,卻發現,帳篷內空無一人,哪裡有蘇昭明的影子?駱賓王倒是眼尖,發現了桌案上的硯台下面露出了一張紙,像是書信的一角,便料定蘇昭明人已經離開,心中不禁的鬆了口氣。

    「糟糕,讓他給跑了。」薛仲璋將長劍收回劍鞘,失望之色躍然於臉上。他乃是『江南八俊』之首的『武俊』,早就聽說過蘇昭明的名號,今日卻無緣一見,心中不免有些可惜。

    徐敬業臉色略微鐵青,蘇昭明識破了他們全部的計劃,他本欲殺之,卻未想到,蘇昭明心思如此敏銳,提前跑了。他擔心蘇昭明會把他們的計劃洩露給唐軍。

    薛仲璋看出了徐敬業的擔憂,連忙勸道:「明公不比擔心,蘇昭明是氏族派,如今又是朝廷重犯,他雖不肯投奔於我們,自然也不可能幫助那個妖後攻打我們,只是我們不能留住他,可惜了些。」

    徐敬業等悻悻的離開,駱賓王的心總算是一塊石頭落地。拿起壓在硯台底下的信紙,打開一看,上面赫然的寫著四個大字:「不如歸去。」駱賓王輕輕的將書信放在蠟燭上,燭焰碰觸到信紙,緩緩的燃燒起來,轉眼間灰飛煙滅。駱賓王心中明白蘇昭明這簡單四個字的意思,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徐敬業選擇了自謀巢穴,倘若遠近聞之,誰不解體?可是現如今說什麼也是徒勞,徐敬業鐵了心要南下金陵,左長史唐之奇已經鎮守在揚州,韋超繼續屯兵在都梁山,而整個匡扶軍也將南渡攻佔潤州,一切的決策都在為將來金陵稱帝而坐著準備。駱賓王重重的歎了口氣,眉頭皺的更緊了,他不知道,現在的狀況,匡扶軍還能夠走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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