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思量 作品相關 第24節
    24

    顧丘坐在紅木太師椅上,背靠光,臉卻陰沉著看不清楚,雙手搭在扶手上。

    像是從空曠而來的一個聲音,沒有任何溫度和任何屬於人的情感起伏。

    「你把陳良弄到哪去了?」

    顧量側著身子,雙手叉在褲兜裡,略微弓著身子,眼睛似是沒有焦距,眼神落在地上,前面就是落了一地的光線。

    「我問你你把陳良弄到哪去了!」聲調越來越高,最後顧丘已經抬起的手,在半空中竟然扭曲了一般,像樹根一樣蜷曲著要抓住地面,但終歸又無聲地落在扶手上。

    顧量偏了頭瞇著眼睛問:「什麼陳良?」

    「別跟我裝蒜!」

    「你不是不知道什麼陳良嗎?」顧量反問道。迎著黯淡處突然一閃而過的窄窄一道銳利的目光。

    像時空都凝結住,突然一聲歎息竟然從顧丘口中發出,像一絲微弱的青煙一會兒便消散而去,顧丘的所有隱忍,所有精力和算計一時間統統都隨之消散而去,只剩下一副衰老的軀殼。他脫下眼鏡隨手放在桌上,雙手繼續搭在扶手上,這時卻緊緊地抓著,像是想要找回一絲氣力卻最終覺察了自己的無力,只能借此來穩固自己的情緒,不至於太過狼狽。

    「顧量。你這麼做對她無益。」

    「任你時刻監控著她就有益?」顧量突然大聲質問。

    「你不是也一直在跟著她?」

    顧量一時無話。

    「不把陳良交出來也無妨,讓他把所有相關的都毀得一乾二淨!」顧丘突然一拍扶手,坐直了身子雙眼盯住顧量。

    顧量轉過身,正面面對著顧丘:「六年前開始,你每一次都在阻撓我查找當年的真相,你甚至不惜讓我徹底地遠離黨政機關,政府部門,甚至國有企業,寧願放任著我在外面組建公司,也不願我有任何的機會接觸那件事。你到底有什麼秘密瞞著我?不對,應該說,你到底對陳家二位做過些什麼,你究竟瞞著陳思什麼!」

    顧丘打量著眼前這個已經是男人並有著成熟男人果決一面的顧量,自己看著長大的兒子,竟一時間有些茫然,甚至有些恐懼,彷彿他突然意識到什麼東西已經從他們之間溜走,又進來一些莫名其妙讓雙方互相懷疑的東西,但,統統有關於六年前。六年前,他做了什麼,他顧丘對陳庭建做了什麼,還有他陳庭建的妻子,還有他們的女兒,自己真的能面對去承認嗎?一次錯誤,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損失它帶給當事人的負重,反而越積越沉,連他顧丘也已經再也支撐不住。一次錯誤,不僅毀了一個幸福的家庭,眼看就要甚至可能已經在摧毀他顧丘自己的家庭……他感到無比的恐懼和從未有過的茫然失措。

    「我……」當他猶猶豫豫已經哽咽得無法出聲時,彷彿陳庭建和蘇霞站在了他的面前,控訴著他的卑劣他的無恥和他的一切罪行!彷彿陳思也站在他的面前,這個美麗可愛的孩子竟然雙眼充滿鄙夷和怨恨,步步逼近要逼他往絕路走,彷彿身後就是萬丈深淵,他彷彿稍微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粉身碎骨,顧丘突然捂緊了胸口感到難以呼吸,他哆哆嗦嗦一時間竟然彷彿要脫口而出般,那如石頭一樣沉重的心結彷彿就要掙破他的理智要跳脫而出時,他一抬眼,看見顧量已經憤然地轉身離開,彭地一聲甩上了房門,落一地冰冷的陽光。他突然感到悲從中來,彷彿他已經無比衰老,彷彿前路,將會孤獨和被遺棄,被唾棄。他久久地直不起身體,一瞬間蒼老許多的臉龐躲在雙手間老淚縱橫。

    他腦中突然閃現出一個畫面,就在他把顧量急著叫回來之前,他同樣被一個神秘的電話著急地喊去,他隻身站在那個諾大的奢華的房間裡,不奢望能看見對方的細微表情,因為對方完全地背對著他,身影淹沒在黑色的旋轉辦公椅後面。彷彿不慌不忙,桌上的時鐘還在滴滴答答地擺動。對方一時間竟然沒有聲音。顧丘站在那裡,等待著,也不會開口先露出底氣。

    「顧市長,別來無恙?」一個聲音緩緩從對面傳來。

    「承蒙關照,一般。」顧丘的心竟有些慌亂,他立即深吸了幾口氣,想要緩住亂動的心緒。

    「令子的確是繼承了父親的優點,辦事不動聲色,竟然從多個身手不凡的人手裡搶走了某人。」

    「犬子向來做事穩妥,不敢肆意妄為。不知您所說之事,又從何提起?」

    「顧市長,以咱們的關係,用得著事事都說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嗎?只怕說透了還見生分。」

    「如果真是犬子做了什麼過分之舉,顧丘定然不會縱容。還請您放心。」

    「顧丘啊,你怎麼給臉不要臉了吶?好,先不說你寶貝兒子。咱先算算,這久你派出了什麼些人在暗中礙著我的事?你不要以為派人保護了那丫頭就可以一了百了,恐怕人家還不領你那個情!」突然一聲巴掌聲,「哎喲,這蒼蠅,蒼蠅不都愛往臭處鑽,想不到也會聞出個香,這就不對了,自討苦吃!」顧丘看著對方一彈手,一隻已死的蒼蠅落到地上,讓人噁心。「顧丘啊,不要忘了,六年前是誰慫恿陳庭建走上了那條不歸路。事故現場你兒子也在吧,你怎麼洗脫得了冤屈,何況你真有冤屈麼?你算得上乾淨嗎?識相的!叫你兒子把陳良給我交出來!不然,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報應。」

    「呵,報應?」顧丘突然想狂笑,為什麼這一切都顯得那麼可笑,他顧丘走上政壇,竟然和這烏合之眾一起做著見不得人的勾當,甚至這頂烏紗,都是眼前這惡人所給!圖的是什麼!就圖他顧丘曾引以為傲的隱忍,或者說懦弱!是的!是他的懦弱害死了陳庭建,害死了蘇霞,害了那個孩子,甚至還有他的兒子!為此他不得不限制自己孩子的前途,為的是不讓秘密暴露,他顧丘算什麼父親,到頭來還要逼自己的親生兒子!他顧丘有什麼臉面面對那個可愛的孩子,那是他兒子最在乎的人,他怎麼告訴顧量,他的父親是個殺人犯,他的父親罪大惡極,顧量啊顧量,不能和陳思在一起,她不會原諒……彷彿走上了一個極端,他彷彿親眼看見是自己一手編製的這些結,扭曲了兩個家庭,扭曲了兩個可愛充滿希望的孩子。他感到從未有過的束縛,原來自己一直同時被罪惡和內疚糾纏,是一個原原本本的奴隸,被罪惡所掌控,同時又懦弱地不敢面對自己的愧疚,什麼市長,什麼高官,他看到的只是赤裸裸噁心的以人命換取的交易和他人性的喪失。這就是他顧丘所追求的,難道毀了自己,還要毀掉顧量,和陳思?想到這,顧丘連連退了幾步,癱坐在黑色的皮製沙發上,一手撐著腦袋,一手顫抖著抓住沙發,一言不發。

    突然他唰地抬起頭,沒有任何的情感起伏,彷彿已決心放棄一切:「不用去傷害那個孩子。」

    「顧丘啊,你怎麼,是老糊塗了還是怎麼,那孩子一副要報仇的樣子,我們怎麼放心?」

    「她無非是想知道真相!我給她一個真相!是我顧丘做的一切,我會承認。其他我會處理。陳良手裡的,無非是我顧丘參與其中的證據。」他強調了那一句「是我顧丘做的一切」。然後雙手支撐起身體,強打起精神,毅然決然地走了出去。

    顧量已經走出家門很久,顧丘腦子裡又把整個事件在腦子裡整理一遍,又重新回顧了六年前那不堪回首的往事。閉上眼睛,無力地靠著紅木椅,然後撥通了一個電話。

    其實他早就知道陳良在哪裡,這麼多年來顧量的一舉一動都會清清楚楚報告到他這裡,他清楚他這個兒子的處事作風。剛才那麼問,只是為了探清顧量的底線,果不其然,顧量的底線,還是陳思。那麼,他這麼做,應該是對的。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