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山 正文 第三三一章 暴殄天物
    第三三一章暴殄天物

    不等梁辛繼續遊說,謝甲兒又跑轉了話題:「骸骨老兄是墨劍的主人,那事情就不對勁了,五僕和墨劍是真正一整套的寶貝,三個鑽進三里坤肚子裡的人,應該有他一個,可他沒死,五僕卻遺落在虛空……」

    沉吟片刻之後,謝甲兒面露恍悟,猛地放聲大笑:「想通了,想通了,骸骨老兄也算錯了一步」

    梁辛對骸骨的事情也頗為關心,暫時不去提討要寶貝的事情,就著師兄的話追問:「哪裡算錯了?」

    「假如你是老骸骨,鑽進了三里坤的肚子之後,你會怎樣保命?保命之後又該做些什麼?」

    梁辛進過土坤腹中,知道這種怪物的胃液厲害無比,想也不想地回答:「要麼靠法術,要麼靠法寶,總歸是要把自己護起來,然後……就只有等待了,等著三里坤結繭、化蝶、破繭、飛仙……」

    謝甲兒點頭笑道:「不錯,是這麼個道理,我再問你,你在蟲子腹中,又如何得知什麼時候該出來?」

    梁辛啞然,這倒的確是個問題,人在坤腹,又自我封閉在法寶或者法術之內,根本無法獲知坤此刻所處的位置。

    骸骨老兄對『出來的時機』,唯一的評判標準也僅僅是『震動』。

    漫長的等待之後,第一次劇烈的震動,應該是三里坤成蝶、破繭;

    第二波劇烈的震動,應該是坤蝶產卵;

    第三波劇烈的震動,應該是坤蝶振翅,從真土境飛入虛空、破開仙界壁壘……

    可又有誰知道坤蝶會在虛空中逗留多長時間、一天、一年、還是一千年?

    另外,骸骨老兄在借坤飛昇之前,就算把坤這種怪物研究到極致,範疇也僅限於坤在中土世界的生長軌跡,他不可能會知道坤蝶產卵後無法直接飛昇,還得穿越虛空、破掉壁壘才能真正進入仙界。

    梁辛也不算笨,領悟了謝甲兒的意思,由此更瞪目結舌:「你是說骸骨老兄他、他出來早了?」

    謝甲兒一邊說,一邊笑,完全是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氣:「不錯,這位老兄等啊等啊,到坤蝶產卵過後,他又等了一陣,自己琢磨著也該差不多了,便用事先想好的辦法,逃出了坤蝶身體,結果可沒想到掉進了虛空裡」

    梁辛也笑得挺開心,聽『神仙』吃癟,對他而言總是那麼安慰:「骸骨老兄的遺骸是留在中土的,算起來,應該是他在虛空亂流中,又靠大法力沖碎了凡人世界的雞蛋殼,所以回到了人間。」

    謝甲兒卻搖了搖頭:「我看未必,他要是能擊穿蛋殼重返人間,就說明他在中土時也能破碎虛空,進入夾縫……那他又何必藉著坤蝶飛天?在飛出來之前,可沒人知道人間的天外,不是仙界而是夾縫。這是從修為上論出的結果,當然,骸骨老兄的修為,肯定是比我強的,但師父的功法曠古爍今,比打架、比施法、比手段我或許不如他,但是比挪移乾坤,他也只有乾瞪眼的份。」

    說完,謝甲兒頓了頓,又繼續道:「何況,就算不提修為,只說人的性子,若你是骸骨老兄,想要搭乘坤蝶飛仙,結果卻早出來了一步,你是會抵抗著亂流、同時轉頭返回人間,還是冒著同樣的亂流風險、緊緊綴在坤蝶身邊,等坤蝶咬破仙界壁壘,藉著那個縫隙鑽入仙界?」

    「而且,梁磨刀,還有件事你不知道,其實人間和仙界,這兩枚雞蛋的蛋清、蛋黃不同,但它們的殼子都是差不多的,就是說,你能破開人間的蛋殼,用差不多的力道也就能擊穿仙界的蛋殼,骸骨老兄是來飛仙的,他沒道理棄仙界而重返中土的。」

    「至於五金法寶,多半是他護在身邊用來抵擋亂流的,但是進入仙界的時候,要麼時間緊迫,要麼發生了什麼變故,才讓他把這套寶貝遺落於此。」

    聽起來,一切都順理成章,可梁辛心裡還有個最大的疑問:「骸骨老兄進入了仙界,可他的屍體怎會留在人間?」

    「這又有何難解,或許是他在仙界得到了絕大法力,從此能夠隨意從兩個雞蛋之間穿梭;或許仙界有一條大路能夠直通人間,循著這條路,仙界之人可以隨意去到中土世界,總之,凡人去仙界不易,可要從仙界去人間,又哪會是什麼難事。」

    謝甲兒的話無可辯駁,於情於理,落入虛空的骸骨老兄都是去了仙界。

    梁辛先前可沒想到,自己去了趟蜀藏,居然把骸骨老兄的『生平履歷』給弄清楚了:此人與兩個同伴借土坤飛仙,雖然多有波折,還是進入了仙界,可到最後又回到了人間。至於他篡改凡間天地,用假大眼坑了天下修徒的事情,究竟是什麼時候做的,現在還不得而知。

    謝甲兒明白梁辛在想什麼,笑著說道:「骸骨老兄絞盡腦汁,才設計了這麼一出飛仙大戲,足見他也是慕道之人,仙界又不是戲園子,滿座了別人就不能去了,他沒道理阻止別人飛仙,依我看,多半是到達仙界後,又出了什麼變故,這才讓他重返人間,以假大眼阻斷了飛仙路徑。」

    這只是推測之言,對或者不對,都與大局無關。梁辛也不再多想什麼,又從須彌樟中摸出了一瓶好酒,賊眼忒忒地笑著,又把最初的話題扯了回來:「師兄,你志在飛仙,那五金奴僕留著也沒用不是……」

    謝甲兒伸手奪過酒瓶,笑道:「你少廢話,先等我耍個木偶戲給你看」言罷單手結印,口中唸唸有詞,最後縱聲大呼:「五僕何在」

    隨著魔君的諭令,叮叮噹噹的金屬交擊聲由遠而近,不過片刻功夫就從遠處的輕響變成洪鐘大呂般的浩浩轟鳴,五個奴才模樣的金屬人偶從天而降,落在眾人身旁。

    五個人偶彼此互相毆擊,表情看上去謙卑得很,可出手間每一擊莫不蘊含大力,被困在中土境上的都是明眼人,一看便知,即便大小活佛進入它們的戰陣,怕也是凶多吉少的下場

    五金之僕實際是人形的法寶,全無靈智可言,只懂聽奉主人的命令,顯然是謝甲兒故意讓它們互毆,人偶的出手狠辣,完全是硬打硬砸的路子,而且不知已經打了多久,一個個身上都變得坑坑窪窪,慘不忍睹。

    梁辛心疼得直咬牙:「師兄,會毀了寶貝,快停手,暴、暴什麼天物來著……」

    嬉笑小聲應道。

    謝甲兒沒理會急赤白臉的梁辛,而是反問道:「我離開中土的時候,有十三蠻幫我破碎虛空,可是在『夾縫』裡,我又上哪去找十三蠻?」說著他一揮手,五個人偶又一邊廝殺著,一邊飛往高空,轉眼就清淨了許多。

    梁辛還有些糊塗,天嬉笑卻已經恍然大悟:「大魔君的用意是,要靠用五金之僕來代替十三蠻,讓它們轟擊您老的神通,從而洞穿仙界壁壘?」

    將岸、卸甲、磨刀,一家三口老魔君、大魔君、小魔君,天嬉笑的稱呼絲毫不亂……

    「差不多,不過不盡然,這五個人偶勝在身體堅硬,所以無懼亂流,可它們的力氣加在一起,還比不上當年十三蠻的合擊戰陣,單靠他們來打我,是衝不破仙界的殼子的。最靠譜的法子,就是毀掉這幾件寶貝」

    所有的法寶都一樣,再被摧毀的瞬間,都會迸發出巨大的力量,謝甲兒要借『五金奴才』被毀時爆發的巨力來衝擊自己的魔功,以求能夠在此撕裂大空間進入仙界。不過五個人偶各具一方金行真意,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結實,就連謝甲兒都難以將其摧毀,這才讓它們彼此互毆。

    在謝甲兒心裡,覺得最有希望衝破仙界殼子的,還是『五金俱毀之力衝擊魔功』這個法子。但是人偶太結實,叮叮噹噹彼此狠打了幾百年,硬是還能堅持。

    這期間謝甲兒也不肯閒著,不停去想、去試其他的法子,可惜都沒什麼效果。

    說到這裡,謝甲兒笑了起來,又把目光落回到梁辛身上:「不過這番等待功夫總算沒白費,這五個人偶就快不行了,飛仙之日,近在眼前了現在你明白了?五金奴才是我去仙界的依仗,其他的東西我都無所謂,唯獨它們不能給你。」

    天嬉笑自然是向著梁辛說話,小心翼翼地問道:「如果請大小活佛和五金人偶一起向著您老動手呢?兩位活佛身具三蠻之力……」

    不等他說完,謝甲兒就搖頭:「五金奴才各自亂打,加在一起能抵得上六、或者七蠻,再加上三蠻也不夠助我撕裂大空間。另外,上次我回中土的法子,在這裡也是沒用的。」

    中秋時梁辛抗擊三條『墨龍』,引得凡間壁壘震顫,虛空中的謝甲兒從另一端發力,這才得以進入中土世界。這個法子有個關鍵之處,一定要大小兩個魔頭分處『殼子』兩端才行,現在兩個人都在夾縫中,梁辛再怎麼催動天下人間,也只能引得虛空亂流更加狂躁,對那兩隻『雞蛋』是沒有一點影響的。

    五金奴才要不過來也就算了,一邊是二哥,另一邊是師兄,骸骨老兄留下的至金法寶至少都便宜了自己人。在謝甲兒提到了飛仙破界的辦法之後,梁辛又開始琢磨自己該如何『回去』。

    見梁辛欲言又止的樣子,謝甲兒立刻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等他開口,謝甲兒便搖頭道:「靠著這套奴才,的確有希望鑿穿殼子,但人間、仙界兩個殼子,我手上卻只有一次機會,沒得選的。」

    有了繭子,謝甲兒可以輕易再從中土返回到『夾縫』,但現在的問題根本就不是回去後如何再出來,而是謝甲兒手中只有一次機會,要回中土就去不了仙界。他若把梁辛送回中土,即便能再回到夾縫,那時沒了五金奴才,他再難以進入仙界。

    梁辛默默歎了口氣,師兄一心飛仙,也實在不能指望他把飛仙的機會,用在送自己返回中土上。

    「不過」,謝甲兒又繼續道「咱們進入仙界之後,你要是還想重返人間,最多我幫你尋找回去的法子。」從骸骨老兄的下落就能看出來,仙界裡必有進入人間的辦法。

    話音剛落,旁邊的天嬉笑就霍然大喜,拚命壓抑著、可還是沒能擋住從喉嚨裡衝出來的那一聲歡呼,聲音顫抖著:「大魔君是要帶、帶我們一起過去?」

    謝甲兒無所謂地一曬:「只要能撕開口子,進去一個和進去五個,也沒太多區別,順便為之吧。」

    梁辛略帶納悶的看了丑娃娃一眼。

    在梁辛看來,師兄帶自己這群人進入仙界,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這事不受人頭限制,只要有辦法,去多少都無所謂。他心裡對仙界也有滿是期待,不過也不會像丑娃娃似的高興成那個樣子。

    小活佛得知自己有機會進仙界,也變得異常興奮,一雙巴掌搓得嚓嚓響,嘿嘿笑道:「進仙界,以前還真沒想過……我這副樣子,進去見到真佛陀,合、合適麼?」

    他是佛像成精,本相就是佛陀的模樣,平時在凡間沒少嚇唬人,這次進去要見了『真佛』,倒還真有些尷尬來著。

    謝甲兒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小活佛的後背上:「沒什麼不合適的,他要是不樂意,就讓他去換張臉我先走了,你們在此安心等我回來。」

    謝甲兒也是『說做就做、盡力而為』的性子,不肯光去等五個人偶,他還有幾個破碎蛋殼的手段,在救下梁辛前正在不斷嘗試,此刻閒話說盡,他還要回到原處,繼續去努力『飛仙』。

    大笑聲中,謝甲兒一飛沖天,梁辛等人留在真土境中,也只有等待的份……

    直到師兄的身影消失不見,梁辛才把目光從天空中收回來,轉頭望向天嬉笑:「咱們離開中土多久了,你能算出個大概麼?」

    天嬉笑面露難色,緩緩搖了搖頭:「這裡暗無天日,屬下無能為力……」說完頓了頓,又寬慰道:「宗主不用擔心,仙宗之中還有曲二爺、纏頭老爹和長春天這麼多頂尖好手,有他們主持大局,想來不會有事。」

    梁辛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梁辛已經離開中土一個月了,而長春天也終於來到了東南海濱。

    從西蠻腹地到海邊,足足斜跨了大半個中土,路途雖然遙遠,可憑著長春天的修為,也用不了將近二十天的功夫……他要小心隱藏身跡,不敢傾力疾飛。

    自從離開西蠻,他幾次察覺到針對木行道的法術禁制,有時在天上,有時在林中,有時在河裡,甚至還有一處是布在一隻到處亂跑的兔子身上的,這些禁制隱秘得很,沒什麼威力,但設計得極為精巧:方圓數里之內,只要一有木行宗師的氣息,無論此人是否收斂氣息,都會觸發禁制,將布下此術之人引來。

    八大天門中的兩個木行宗,一個隱遁海外,另一個元氣大傷,都不怎麼理會世事了。這些只對木道宗師有效的禁制是為了找誰,自然不言而喻。長春天心中吃驚,禁制覆蓋的範圍雖然不小,但中土何其廣博,對方為了抓人,竟用出這種大海撈針的法子,手筆未免也太大了些

    所幸長春天是邪道出身,前半輩子都在藏匿中度過。他的修為之所以是三宗魁首中最差的那個,就是因為把大把修煉殺敵神通的時間,用來修行逃遁、反察、匿蹤這些『旁門小術』。中土上比他修為高的人不算少,比他擅謀的人不算少,但比他更謹慎、更小心、更精通藏匿之道的人少之又少,警惕行進之下,總算沒立刻就暴露了行跡。

    但隨著他越深入中土,禁制也就越多越細密,長春天甚至都感覺自己鑽進了一張大網中,被發現只是遲早的事情,所以他轉向了,就近轉入了金玉堂的勢力範圍。

    賈添志在梁、曲、長春天三人,無意驚動天門,果然,長春天一進入金玉堂方圓三百里之內,就再沒有追蹤木行道的禁制了。

    長春天當然不會去做跳出狼窩又進虎穴的事情,他只是沿著金玉堂的邊緣曲折前進,待路途窮盡後,又小心翼翼地鑽入禁制『大網』,潛行一陣,又繞了個彎子,進入指夕道控制的區域……就這樣,一段天門範圍、一段中土人間,繞了不知多少冤枉路,他總算有驚無險,看到了大海。

    轱轆島雖然隱秘,但對他而言,想要確定小島的位置也實在不是什麼難事,海匪之間彼此多有聯繫,他隨便找到一窩海匪,也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長春天依舊不敢怠慢,從不去高空,只在海水三尺下急行。

    從出發到現在,長春天就封住了傳訊用的諸般法器,不再於包括曲青石、柳亦在內的任何人聯絡,法術傳訊雖然方便迅捷,卻不可靠的很,光他就通曉四種截取、追蹤法訊的異術,妖僧在中土廣佈禁制,難保不會布下截訊之術,長春天才不會去冒這個險。

    幾天裡,始終風平浪靜,長春天又有些不安了……

    中土間禁制密佈,有如層層蛛網,可自從出海以來,長春天竟連一道禁制都沒發現,海水湛藍,時而風暴時而潮湧,正常得沒法再正常,全無一絲法術的痕跡。

    長春天仔細想過,會不會是海中有禁制,這些法術比起中土上的更隱蔽,連他都無法發現一點痕跡,可要是這樣,自己的行跡也就暴露了,早該有妖僧追殺過來。

    妖僧沒來,任由自己把後半輩子的泳都在這幾天裡給游完了……那就只剩一種可能了:大海中,確確實實沒有禁制。

    沒有禁制,就是不需要禁制。

    妖僧不怕他們會進入大海中。再追想一步……長春天幾乎都要調轉方向逃回中土了。

    長春天在冰冷的海水中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咬著牙,嘴唇嗡動,連著念叨著『唇亡齒寒』、『一條繩上的螞蚱』、『這事整的,啥玩意啊』,跟著又向著轱轆島的方向游去。在心裡唯一慶幸的是,自己早就封閉了傳訊法術,同伴和妖僧都不知道:我來了。

    爺爺我,長春天來了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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