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器時代 皇城 4-67 劉公案
    南廠前來聽審的官員居然是廠督本人,趙喧立刻意識到這裡面一定有文章,他趕忙給徐九經遞話:「徐大人還不判決更待何時。」

    徐九經也知道,鎮武伯姍姍來遲,一定是別有用心,能使形勢急轉直下也未可知,如果現在匆忙結案,惹惱了鎮武伯可就不好看了,還是擺事實講道理,以理服人為上策,所以他假裝沒聽見趙喧的話,起身離座去迎接鎮武伯。

    在座的都是正三品官員,而伯爵是超品,所以他們都要離座迎接,徐九經率先迎出去,趙喧和馮青山也不得不緊跟著,東廠曹公公也不敢托大,亦是跟在後面迎接。

    鎮武伯的名頭在百姓中還是流傳的極廣的,市井之人慣常聽得評書、話本都有講到這位大明朝第一勇將,從最早的大破連環馬到生擒多爾袞,再到單人獨騎屠戮東廠反賊,已經從單行本發展到系列長篇評書了,而且受歡迎的程度極高,不但說書藝人們要爭相創造、學習各種新段子,聽眾們也以聽了多少遍關於鎮武伯的段子,甚至能倒背如流而自豪。

    讀書人們未必敬服武人出身的劉子光,但是在民間他的影響力還是比較大的,所以他一出現在大理寺門口就引起了騷動,百姓們圍攏過來爭相目睹鎮武伯的風采,劉子光坐在高頭大馬上微笑著看著大家,不時揚起馬鞭致意。

    「伯爺您要為奴家們伸冤啊~~」一個如花後援團的妓女突然高喊了一聲,緊接著其他妓女也跟著喊起來,請求鎮武伯關注此案。

    劉子光勒住馬韁停下,伸出雙手四下壓了一壓,眾人知道他要說話,紛紛停止喧嘩,熱鬧的場面忽然變得寂靜無聲。

    「大家要相信朝廷,相信三法司,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一小小御史爾。本伯既然奉皇命前來聽審,自當秉公監督,絕不放過壞人,請大家放心。」

    聽起來很公正的一番話,其實傾向性很強,暗指郭錚罪有應得,妓女們聽了這話當然開心,自發的鼓起掌來,大家讓開一條道路,請鎮武伯進衙。

    「他倒是會邀買人心。」趙喧不滿的咕噥了一聲,三個人迎出衙門要給鎮武伯磕頭,劉子光很客氣的虛扶了一下,三個人很不客氣地也就順勢起來了,一點拜見上官的誠意都沒有。

    劉子光不以為忤,毫不在意的笑笑,大搖大擺邁著四方步走進了公堂,今天他沒穿蟒袍,穿的是一件伯爵公服,大紅色的官服胸前繡的是公侯伯、駙馬專用的麒麟補子,頭上是簇新的烏紗帽,一隻手扶著腰間鬆鬆垮垮的玉帶,看起來很有點顯貴高官的派頭。他笑容可掬的給眾人拱手道:「本督適才在御書房聆聽皇上訓示,所以來晚了,還望各位大人海涵。」

    皇上留你說話,我們還敢說什麼,眾人趕緊客氣:「不晚不晚。」

    「鎮武伯請上坐。」徐九經客客氣氣的讓道。

    劉子光一擺手:「不必了,本督是來聽審的,不是來審案的,你們審,你們審,別管我。」說著便很自覺地坐到了公堂一側早就預備好的椅子上。身後幾個膀大腰圓的南廠番子一字排開,手按腰刀,拱衛著廠督大人。

    三法司官員們各自就座,再次開始庭審,先將案情將鎮武伯敘述了一遍,然後再將三位法官和議的結果告訴了他——郭御史應該是被冤枉的。

    「你們就是這麼審案的?」鎮武伯皺起了眉頭,「很多疑點都沒有合理的解釋就匆忙結案,是不是太草率了一點?」

    「劉大人,下官認為事實已經很清楚了,幾個刁民受奸人收買陷害郭御史,」所有的證人證言證物都不能證實郭御史有罪,下官憑著數十年的經驗認為,此案的判決是正確無誤的。」趙喧侃侃而談,他以前在地方上的按察司幹過,在刑部衙門也有幾年工作經驗,論斷案,不必徐九經的資格差太多。

    「哼,現有的證人證物不能證明郭錚有罪,那是你們沒有用心去審,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照你們這種審法,大明朝一大半的罪犯都是無罪的,重審!」

    這也太不給這幾位老刑名面子了,三位法官的臉一下子就拉長了,就連老油條徐九經都有些生氣了,他站起來一拱手:「我等無能,還請鎮武伯來審。」

    「本督只是來聽審的,不是來當法官的,徐大人,依舊有你來審,本督想重新訊問一下原被告。」劉子光才不去接徐九經的主審位子呢,他只需要扮演一個檢察官的角色就夠了,剛才那段時間並不是陪皇上說話,而是去搜集證據去了。

    三位法官交換了一下眼色,同意了劉子光的要求,他們倒想看看,這個對《大明律》一竅不通的傢伙是怎麼問案的。

    審判重新開始,劉子光看一眼傲然站在堂上的郭錚,開口道:「這傢伙是誰?為何不跪?」

    「本官乃天啟三年的進士,都察院的都察院四品右僉都御史,按照大明朝的規矩,可以上堂不跪。」郭錚斜眼看了劉子光一眼,冷冷的答道,潛台詞就是你連這點規矩都不懂,還來審案啊。

    「放肆!」劉子光沒有驚堂木,只好將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砸,「傷風敗俗,傷天害理,你還好意思提進士出身,十年寒窗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左右,給我按倒了先打一百殺威棒!」

    左右立刻竄出兩個番子,一腳踢在郭錚的膝蓋窩,將他踢倒在地,這就要借兩根水火棍打郭錚的板子,外頭圍觀眾人發出一陣歡呼叫好。

    三位法官面面相覷,這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吧,「」劉大人,一百殺威棒把被告打死了這案還怎麼審?」主審官徐九經哭喪著臉問道。

    「嗯,那就先記著,問完了案再打。」劉子光本意也沒想把郭錚打死,只是想殺殺他的威風而已。正好順水推舟給徐九經一個面子。

    「案犯郭錚,本督問你,案發當日你喬裝打扮去城南娼妓雲集的舊街,所為何事?」劉子光開始發問了。

    「我收到密信,約我去那裡呈交當朝一位高官貪贓枉法的證據。」郭錚還是一樣的回答。

    「信呢?人呢?」劉子光追問。

    「信已經銷毀,人也找不到了,既然是密信,就跟定不會留下痕跡。」

    「那就是沒有證據了,沒有證據你還這麼拽,去嫖娼就嫖娼了,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還捏造什麼密信出來,你當本督是三歲小孩啊?」劉子光對這個回答呲之以鼻。

    三位法官的臉色更加不好看了,這麼說豈不是影射他們是三歲小孩,這位伯爺真是口無遮攔啊。

    「本督再問你,你的斗笠和蠟燭為何會落在如花家裡?」

    郭錚冷笑:「我再說一次,斗笠和蠟燭不是我的,那天沒有下雨,我為何要戴斗笠?蠟燭更是可笑,大人可曾見過有人拿著蠟燭夜行的嗎?」

    這倒是實話,斗笠是一種雨具,很少有人在晴天戴,夜裡拿著蠟燭走路更是匪夷所思,一般人都是用燈籠照路的。

    「哼」劉子光鄙夷的哼了一聲,道:「某些人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當然要戴斗笠,至於蠟燭,那是你玩SM的道具,本督有說是照路用的麼?」

    「按照大人的推理,那任何人家的每一樣東西都有可能是我的了?這樣的栽贓如何能令人信服?」郭錚仍然在狡辯,他認定劉子光拿不出證據來證明那兩樣東西是他的。

    「就知道你不服,本官這就讓你心服口服,來人,帶證人證物。」劉子光一聲令下,外面進來兩個人,一個是粗布衣服的小伙子,一個是綢緞直裰的中年人。

    兩人戰戰兢兢走進公堂,撲通一聲跪下給大人們磕頭,眾人都納悶,這兩個新證人是那一路的?又能證明什麼?劉子光從座位上站起,走到公堂當中道:「本督給大人們介紹一下這兩位新證人,這位小哥姓李,是在街上賣斗笠的,攤子已經擺了四年了,他的斗笠質量上乘,價格公道,童叟無欺。這一位老先生姓蘇,是開蠟燭行的,京城的達官顯貴都用他家的火字牌蠟燭,這種蠟燭價格雖然貴點,但是質量好,造型美觀……」

    劉子光說著,忽然轉向郭錚,盯著他的眼睛道:「更重要的是紅蠟燭裡面含有不少添加物,所以滴下來的蠟油不是很燙,我想這是郭大人最看中的吧。」

    「劉大人,您找來這兩個不相干的證人在做甚?難道要幫他們推銷斗笠和蠟燭不成?」趙喧笑著嘲諷道。自以為說話很幽默俏皮,但是徐九經和馮青山都沒笑,因為他們注意到郭錚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

    「你閉嘴!本督叫來的證人自然有用。」劉子光猛然轉身,指著趙喧訓斥道。

    趙喧氣的說不出話來,劉子光繼續問案:「李家小哥,九月十三這天你賣了多少斗笠?」

    小伙子答道:「那天生意不好,一共才賣了五頂。」

    「很好,那你看看這些斗笠裡哪個是你家的?」

    證物斗笠和其他幾頂斗笠混在一起被送來上來,李小哥很輕易的就從裡面找出了自己編的斗笠:「回大人,是這一頂,小人的手藝和別家不同,很容易分辨的。,而且這一頂邊緣有些破了,所以小人記得很清楚。」

    「哦,你記得什麼?說來聽聽。」

    「這頂斗笠就是九月十三賣出去的,因為運貨的時候把邊緣擦破了,所以擺在上面想賤價賣出,可是有位大哥沒講價丟下幾個大銅子就走了,所以小的記得很清楚。」

    「這位豪客的相貌你可記得?」

    「記得,白面微鬚,一看就是讀過書的斯文人。」

    「呵呵,那你看這大堂之上可有此人?」

    李家小哥張望了一圈,目光鎖定在郭錚身上,他欣喜地開口道:「大哥,我可找到你了,那天你多給了三文錢,我這就找給你,俺爹說做生意要童叟無欺的。」

    郭錚面色鐵青不答話,證人一進來他就知道不好了,南廠這張天羅地網實在鋪的太大,居然把賣斗笠和蠟燭的商人都找來了,實在出乎意料。

    「很好,李家小哥你且退下,本督有話問蘇老闆。」劉子光看到郭錚驚愕的表情,心裡很是得意,他背著手在公堂上踱了幾步,開口道:

    「蘇老闆,你家的大紅蠟燭是多少錢一支?」

    「回大人的話,小號的蠟燭用料考究,燈芯都是上好的九股棉芯,模具也是獨一無二的,所以價格略為高些,是三十文錢一支。」蘇老闆顯然是第一次上公堂,聲音都有些打顫,但總算說得清楚。

    「那這個是不是你家出的蠟燭?」劉子光讓衙役將證物蠟燭呈給蘇老闆看,蘇老闆認真端詳了半天道:「沒錯,正是小號出品。」

    「很好,本督請問一下如花姑娘,你每天的收入是多少錢?」劉子光轉向原告如花發問道。

    「回稟大人,奴家每天接客累死累活也就是四五十文。」如花怯生生地回答,她隱約感到這位大人是站在她這一邊的,心裡不禁有些歡欣。

    「很好。」劉子光再次轉身面向三位法官:「請問三位大人,一個妓女會捨得花每天收入的一大半來點蠟燭麼?難道她不用吃飯穿衣了嗎?」

    三位法官啞口無言。

    劉子光接著問蘇老闆:「你的蠟燭一般都賣給什麼人?派什麼用場?」

    「小號出品的這種紅蠟燭,專門供婚嫁使用,買的人多是京城顯貴官員,紅蠟燭嘛,圖個喜慶。」

    「原來如此,聽說郭御史三個月前娶的第三房夫人,當時用的紅蠟燭不少吧?郭大人以節儉著稱,沒有用完的蠟燭一定還有很多吧?如果本督派人到府上查看一番,一定能找到幾支相同的吧?」劉子光一連問了幾個問題,把郭錚問的無言以對。

    「這算什麼?有這種蠟燭的人多了,本官府裡也有這樣的紅蠟燭,難道本官也有嫌疑不成!」趙喧憤怒的站起來,表達著對這種引導式問案的不滿。

    「趙大人急什麼,本督並沒有說什麼啊。」劉子光冷笑一聲:「本督還有證人!」

    這回上堂的證人是兩個年老色衰的妓女和一條狗,劉子光道:「本督給大家介紹一下,這兩位女士是如花的姐妹,小紅姑娘和翠蘭姑娘,這另一位則是我們南廠的辦案高手——神犬旺財。」

    兩個妓女本來就是證人,但是被法官們認為妓女的證言不足為憑才沒有上堂作證的,此時又被劉子光重新叫上來,明顯是不給三個法官面子。三人的臉色都有些發黑,但是礙於劉子光的官銜,還是不敢說什麼。

    「小紅、翠蘭兩位姑娘,你們說曾經做過這位郭先生的生意,請問有什麼證據麼?」劉子光很溫和的發問。

    「這位大爺總是黑裡來,黑裡去的,悶的嚇死人,說起話來文縐縐像個斯文人,辦起事來比碼頭苦力還猛,而且還喜歡那皮鞭子抽人,拿紅蠟燭滴蠟油燙人,要不是看在每次都有十兩銀子的進帳上,老娘才不願意接他的生意呢。」小紅十個潑辣角色,公堂之上也敢老娘老娘的自稱,不過劉子光並不生氣,笑瞇瞇的問翠蘭:「翠蘭姑娘有什麼補充的麼?」

    「有,這位大爺不但喜歡虐待奴家,還喜歡拿有錢人家太夫人的衣服給奴家穿,然後再扒下來幹那事,還一邊干一邊喊娘親,這樣的瘋子客人奴家以前可從沒見過。對了,這位郭先生腚上有一塊紅色的胎記。」翠蘭怯生生地說。

    一片嘩然,大家都沒料到道貌岸然的郭御史居然還有這樣的惡趣味,不光衙門外面的人大聲喧嘩著,就連站班的衙役都忍不住互相竊竊私語起來。三位法官更是臉上發燒,怒不可遏,官袍下的雙手顫抖著,嘴裡咕噥著: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來人,把郭錚的褲子扒了,當堂驗證!」劉子光喝道。他是不把這件案子辦成鐵誓不罷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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