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握天下 第二卷 握權之初 第十章 月榭憑欄(上)
    因為刺殺事件,紫蘇的怒氣前所未有地盡顯於外,江華城大小官員都被斥責了一通,甚至牽連易州的其他官員,讓周圍的人緊張不已,連永寧王妃都被她以「治家不嚴」的名義狠狠地訓斥了一頓——「在永寧王府的地盤上遭到伏擊,不異於削了太后的面子!」眾人如此猜測她惱怒的原因——雖不全中,卻也相差不遠。

    身為易州太守,謝清在刺殺事件後的第三天趕到御駕所在問安請罪,趕到時已是深夜。

    「這不是表哥的錯,一州之地如此廣大,又是我自作主張,擅改行程,也算是自作自受!」不知是否是怒氣已經平息,紫蘇並沒有對謝清發火,反而笑著安慰他,這讓隨行的朝臣終於鬆了口氣。

    此事發生以來,紫蘇雖然憤怒,也遷怒於地方官員,但是,並沒有因此撤換任何一人,謝清不得不代表易州上下又說了一番誠惶誠恐之類的話,紫蘇也聽他說完,卻沒有再說什麼,擺手示意,讓他起身,並賜了座。

    遣開無關之人,紫蘇才問他「這件事,表哥有什麼見解?」

    無人在側,謝清也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樣,認真地回答紫蘇「如今陛下年幼,太后垂簾攝政,只要除去您,元寧必將為了爭權掀起一場大亂,依臣之見,應是外人所為!」

    「表哥倒是很有信心嗎?」紫蘇笑言,謝清也不知她是什麼意思。

    「太后也是如此認為的吧?」不得已,謝清也只能如此笑著回應。

    「不全是!」紫蘇卻出乎他意料地搖了搖頭,讓謝清的心立時一緊。

    「哦?」謝清面露驚訝之色。

    紫蘇看著他,淡淡地開口「當年父王遭遇不測,世人皆知為周揚所為,我卻仍對周揚使臣禮遇有加,外人皆言我與父親感情淡漠,表哥不會不知道!」

    「臣明白了!」謝清馬上明白過來,「應是內外勾結。」到這一步,他也不能裝不知道,乾脆坦率地道出事實。

    「知道哀家與父親感情深厚的人並不多,因此,也就不難想到了!」紫蘇的語氣很是冷淡。

    謝清卻只是皺眉不語,低垂的目光讓紫蘇看不到他的神色。「表哥以為如何?」見他不語,紫蘇輕笑著問一臉凝重的謝清,眼中卻是一片真誠。

    「太后要三思而後行!」抬頭看向紫蘇,過了好一會兒,謝清終於直言相告。

    這句話讓紫蘇笑了,沒有再談這事,她輕鬆對他說「去看看景瀚吧!他傷得不輕!」

    「是!」謝清的神色卻並不輕鬆,但是,他還是依言退下。

    謝清剛退下,趙全便從外面進來,無言地向紫蘇呈上一紙便箋,紫蘇卻是看都沒看便放到燭火上燒了。

    「娘娘?」趙全驚呼,心中萬分不解。

    「不需要看了!哀家已經知道你上面寫了什麼!」紫蘇淡言。

    「奴才先行告退!」趙全不再多言,主動退出房間,卻又被紫蘇叫住。

    「另一件事查得如何?」

    趙全轉身跪下請罪「奴才無能,尚未查出!」

    「不怪你,繼續去查查,再不行就算了!永寧王府的口風一向很緊!」紫蘇不在意地說了一句,揮手讓他退下。

    「是!」趙全立刻退了出去。

    謝清見到齊朗時,真的是鬆了口氣「看來你並沒什麼大礙,害我擔心了好幾天!」聽說他受了重傷,謝清真的是擔心齊朗是否有生命危險。

    齊朗笑了笑,道「讓隨陽如此擔憂,我倒是罪過大了!」他的傷只是看上去嚴重,皮肉傷為多,畢竟他並不是殺手的目標,不過,他也看出,那些殺手是擔心再也找不到機會,因此才沒有一擊不中,便立即退避,可見,幕後的主使者對此是很擔憂的。

    「知道就好!」謝清笑說,「急著從首府趕快來,我可是幾天沒合眼,這剛太平幾天啊!竟然又出了這種事!聽說,各國都往我們元寧遣派了使臣!」

    「這麼快?」齊朗一驚,心下卻是一片苦澀——照這樣看,事情應該與紫蘇想的差不多了。

    「太后娘娘震怒不已,對刺客下了『格殺令』,這事還不立刻傳遍各國宮廷?」謝清開始是不在意地說道,卻在見到齊朗沉思的神色後,猛然一驚,也陷入了思索。

    「隨陽!」

    「……」

    「隨陽!」

    「……」

    「隨陽!」

    「……」

    齊朗連著叫了謝清三次,他都沒反應,齊朗只能伸手推了推他。

    「什麼事?」謝清一驚,連忙問齊朗。

    齊朗好笑地說「應當是我問你吧!你在想什麼?我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聽見!」

    「沒什麼!」謝清自嘲地一笑,「只是一時猜不透太后在想什麼!」說是如此說,他心裡明白,只怕太后已經猜出九成九了。

    「你當太后還是那個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啊!」齊朗笑說,「什麼心思都能看透!」答應過紫蘇不能說,齊朗只能漫無邊際地提醒謝清。

    「是啊!一轉眼,小女孩已經長大了,變得有心計、有城府、有膽略,什麼都不必靠別人了!」謝清感慨不已,他們都是看著紫蘇成長的人,想到當年天真的歲月,想不感慨都難。

    齊朗也一怔,沉默了。

    良久,齊朗開口「你不是說過,我們都變了嗎?」當年離京時,謝清就曾這樣說過,此時,齊朗唇邊帶著一絲輕淺的笑意,有著無奈的嘲諷,對別人,也對自己。

    謝清不知該怎麼說,只能無言以對。

    「這不是我們希望的嗎?」又是一句淡漠而無法反駁的話,齊朗只是平淡地道出。

    謝清也唯有默認了,好一會兒,他才轉回正題「你怎麼想?」

    齊朗一愣之後才想到他在問什麼,又沉吟了一會兒,才不確定地悠悠開口「總不外乎『一勞永逸』四個字!」箭在弦上的絕對不是只有一方。

    謝清再次沉默了,心中複雜萬分。

    崇明元年七月十二,御駕抵承清行宮。同日,古曼使臣、周揚使臣到達承清,等候接見。此後數日,各國使臣陸續抵達。

    「太后娘娘,不知您與陛下打算先接見哪位使臣?」尹朔恭敬地詢問,手上是各國請求允許晉見的文書。這樣的文書,尹朔的公事房中還有很多,因為不少使臣都遞了不只一次這種文書,偏偏紫蘇就是不批不詔,將一堆使臣晾在承清,尹朔不知她想幹什麼,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那些人找上門,他也是不勝其煩。

    紫蘇坐在屏風後,悠然地回答他,話語間不掩笑意「尹相是被人煩了吧!」

    「臣惶恐!」尹朔苦笑,語氣中帶著一絲懇求,與紫蘇認識久了,他也明白,這種私下應對不必太拘禮數,自然也就隨意點了。

    紫蘇轉而對趙全說「趙全,帶幾個人去尹相那裡將那些使臣的文書搬到煙爽齋,哀家這些天留下的文書也送過去。」

    「是!」趙全應聲出去辦理。

    尹朔忙謝恩「謝太后娘娘!」

    「也差不多了!就當給尹相做人情吧!」紫蘇笑言。

    「臣惶恐!」這次是真的誠惶誠恐,尹朔一向謹慎,自知自己與太后交集甚少,也就將「恪己奉公」奉為處事之道,如今聽紫蘇這樣說,他自是心慌不已,說話間,已經在心中將她的話想了數遍,揣測她話中有幾分真意。

    紫蘇倒是的確沒什麼深意,不過見他這樣,卻也不多說,只隨意地說了一下「退下吧!這事還要尹相費心呢!」

    尹朔退下後,紫蘇示意宮人將屏風移開,本來與尹朔他們見面也不必如此拘束的,只是尹朔來得不巧——她嫌天氣太熱,所以早上見過幾個人後,便脫了外面的衣服,只穿著輕薄的夏裙,實在不宜見外臣,她又不想麻煩,便直接讓人移了屏風過來。

    清涼的微風從闌干外的水面送入水榭,紫蘇微笑著從長榻上起身,迎風而立,舒暢的感覺讓她不禁閉上眼睛去享受。水榭中的宮女看著太后這般孩子氣的舉動,竟是嚇了一跳——一直都是高深莫測的太后竟然也會因這種微小的事情而真心微笑嗎?

    「小時候,有一個夏天,哀家忽然害了『苦夏』,一連好幾天顆米未進,母親尋了好幾位名醫,可都是無用,父親從邊關回家,見到哀家的模樣,說了母親一頓,連夜命人在府裡開了一池活水,又佈置了幾座舊屋,讓哀家搬進去,不到一天,就好了,自那之後,卻再沒有過『苦夏』,白白糟蹋了父親的一番心意。」紫蘇喃喃地自語。

    水榭中一片寂靜,紫蘇又站了一會兒,便重新坐到長榻上,好似什麼都沒說,抬眼卻發現手旁的幾上少了幾份涼食,便問道「誰撤了點心?」

    一個站在角落的宮女忙跪下請罪「奴婢斗膽,自作主張撤了那幾份涼食,請娘娘懲治!」

    「自作主張?」紫蘇並未生氣,反倒饒有興味地問她,「既然知道不對,竟然又做了,現在再來請罪?你倒也有意思!」

    「奴婢聽娘娘吩咐趙總管將文書送到煙爽齋,猜測娘娘要將熬夜,那幾份涼食味雖甘美,卻都是至寒的性子,實在不宜娘娘現在用!」那宮女見紫蘇並未惱,便大著膽子回話,眼中卻仍有幾分恐懼。

    「你叫什麼?怎麼知道那些食物的性子的?」紫蘇抬手示意她起身。

    那宮女站起身,低著頭回答,聲音卻也清晰「奴婢姓葉,家人都叫奴婢原秋。奴婢家中世代以行醫為生,所以奴婢對這些也知道一些,入宮之後,奴婢又在太醫局待過。」

    「原秋……」紫蘇略略沉吟了一會兒,「的確是念過書的人。哀家身邊少個典書尚儀,你來當吧!」紫蘇還算滿意她的應對,便直接調人了,本來,這事應該能過趙全來做,但是,紫蘇心中卻直覺地想繞過趙全,反正也不是大事,她也就順著自己的心意了,同時,她也想著,若是葉原秋還算不錯,以後可以讓她做自己的掌令尚宮,代替容尚宮。

    「謝娘娘恩典!」葉原秋驚喜萬分,連忙磕頭謝恩,紫蘇笑了笑,示意她罷了,便不再理會,直到趙全回來稟告一切俱已辦妥,紫蘇便動身往煙爽齋去了。

    到了煙爽齋,紫蘇看了一下桌上堆著的文書,卻笑了「那些人想把外政廳塞滿嗎?」說完對趙全吩咐「讓所有的典書尚儀來,把這些按國家分類。——外政廳是按時間歸檔的。」

    「是!」趙全正要去,又聽見紫蘇對一個宮女說「原秋,你先做著,宣政廳的旨意明天才能頒下!」

    「是!」葉原秋低首應道。

    趙全看了她一眼,不禁眉頭一皺,卻是什麼都沒說,便要往外走,但又被紫蘇叫住「趙全,再把齊朗和謝清請過來!」

    「是!」趙全不敢耽擱,連忙去辦。

    交代完,紫蘇便進了內間,隨意抽了本書來看,沒多久,便聽到外面的尚儀稟告「太后娘娘,謝太守大人求見!」

    「請進吧!」紫蘇擱下書,淡淡地吩咐。

    謝清進來行過禮,紫蘇便讓他坐下,問道「景瀚沒和表哥在一起嗎?」齊朗尚未大好,紫蘇也沒有給他政務,這兩日,按趙全的稟告,齊朗都與謝清在一起,此時卻只有謝清一人來,紫蘇不禁有些驚訝。

    「是!」謝清笑說,「一早鄭秋鄭大人便邀了他,似乎是陛下學業上的事!」

    「這樣啊……趙全就要多跑一段路了!」紫蘇笑說,隨即也就不再多說,直接進了正題

    「各國的使臣,表哥都見過了嗎?」謝清雖是外職,但是,他的身份那些使臣只怕無人不知,會找上他的人也不會少。

    謝清點頭,這些也沒必要否認「大多見過了!太后您一直沒個回復,那些使臣自是坐不住。」因為是在煙爽齋,並不算正式應對,謝清也說得十分輕鬆。

    紫蘇笑著搖了搖頭「有什麼印象深刻的人嗎?」她比較想知道這個。

    謝清皺了皺眉,回答道「倒有一個人讓臣過目難忘!」

    「哦?」

    「是古曼的使臣。」謝清很認真地說,「依臣之見,此人決非一般人!」他語帶深意,卻又有所保留,畢竟,他沒有證據。

    「難不成是成佑皇帝親至?」紫蘇笑說,倒沒有當真。

    謝清卻不說了,可以算是默認了,這讓紫蘇的精神一振,有了興致「那可就有趣了!」

    「雖然只是臣的猜測,不過,應是差不了的!聽說成佑皇帝前些日子入宗廟祈福,可能要有一個月之久!」謝清說出另一份情報。

    「是嗎?」紫蘇微微驚訝之後,輕笑著反問。

    「娘娘……」謝清的話被尚儀打斷,又是一聲通報

    「太后娘娘,齊大人到!」

    「請進吧!」紫蘇沒有猶豫,倒是門外的齊朗怔忡了一會兒,自從那天夜裡之後,紫蘇便沒有再露面,等他略好些,也沒有宣召,只讓內侍前去撫慰了一下,下賜了一些東西。

    「景瀚以為這次的事該如何處理?」沒等齊朗行禮,紫蘇擺手示意不必行禮,微笑著問道也算當事人的齊朗。

    不必想也知道,各國最關心的便是此次遇刺事件如何了結,紫蘇此刻雖然只問了齊朗,但是她笑著望向兩人的眼神表示她想聽他們兩人的建言。

    「臣以為娘娘此次的目標只在朝中。」齊朗微微皺眉,語氣平淡卻也有著不解,更多的是因為,她並不避諱謝清的姿態。

    「是那樣沒錯!」紫蘇承認,不過,她只是道出另一個考量,「沒有必要將好時機推拒掉吧?」對齊朗真正的疑惑,她並沒有解釋。

    謝清笑了「娘娘想重新考慮外政?」出身謝家,謝清對這些要更熟悉些,也就直接道出。

    紫蘇沉默了一會兒,方才開口「我不喜歡周揚!而且,我比較好奇古曼的成佑皇帝想做到何種地步,又能做到何地步!」

    齊朗沉吟片刻,明白她只想就事論事,方道「一直以來,元寧都是與周揚結盟,對抗古曼,或是與普蘭結盟,對抗兆閩,娘娘想轉變一下?」

    「不可行嗎?」紫蘇反問。

    「那倒不是……」齊朗搖頭,「只是古曼與我國並無信任可言,很難有實質上的改變!」

    「我想等見過古曼的使臣之後再說具體如何操作!」紫蘇也明白他所說的困難,因此也就並未太堅持,一笑過後,便說起另一件事

    「倒是表哥,刺客的事查得如何?」在易州出的事,紫蘇又說了由地方官員處理的話,謝清這位太守自然是責無旁貸了。

    「從現在的調查來看,的確是娘娘所想的情況。」謝清如實稟告,「但是,與刺客聯繫的到底是什麼人,暫時還沒結果。」

    「恐怕表哥要快點查清楚了!哀家就要接見各國使臣了,到時候,總要對外有個說辭!」紫蘇淡淡地說,也挑明了自己到底要什麼樣的結果,也表示她暫時不想追究得太深。

    「臣明白,定不會讓娘娘失望!」謝清領命,心中卻鬆了一口氣。

    「這點我絕對相信表哥的能力!」紫蘇笑說,轉頭又問齊朗,「對了,景瀚,鄭大人找你是為了什麼事?是皇帝在學業上有什麼問題嗎?」

    齊朗笑說「算是吧!陛上昨天把鄭大人問得啞口無言,所以鄭大人找了我和尹相,跟我們商量想將陛下的課業略做調整!」

    「皇帝問了什麼問題?」紫蘇挺奇怪什麼樣的問題能將鄭秋這個博學的狀元問倒。

    「是那個『上胡不法先王之法』的問題嗎?」謝清也湊了一句。

    齊朗點頭。

    「上胡不法先王之法?」紫蘇皺眉,「這個能有什麼問題?」說是如此說,她心中卻有一個不悅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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