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九,旅順。
經歷了幾番血火的旅順要塞,這個時候還是一片凌亂的景象。船塢碼頭,到處都是大戰過後留下的痕跡。港口錨地裡頭,還有幾條傾覆的軍艦桅桿露在水面上,仔細看的話,還能看到機件潤滑油的油污,星星點點的在軍艦殘骸周圍沉浮。
日本征清第二軍投降的部隊,已經分批遣散回國了。照理說扣著這八千俘虜,算是一個討價還價的好籌碼,可是清廷上下,直到現在負責這裡的依克唐阿,都覺得這八千俘虜麻煩,養著吧,就得依克唐阿自己貼腰包兒吉林練軍轉戰半年,現在報銷還沒辦下來!
戶部裡頭已經開了盤子,依克唐阿報的是二百三十萬兩的各種費用開銷,有財大家發,拿兩成部費出來,這就算過了帳了。你小子現在幾乎就是領東北三將軍的位置,還繳獲了小鬼子那麼多東西,還想獨吞,太說不過去了吧?
既然大家都不願意養俘虜,從徐一凡離開那會兒開始,就開始陸陸續續的遣散日軍,朝廷決計對日讓步的時候,那遣散速度更是加快。園子裡頭甚至還有秘旨傳過來,看依克唐阿能不能情商留用個幾千日本俘虜,換上吉林練軍的號服,在南北對進,夾擊北朝徐一凡那三千偏師的時候兒,不是就能派得上大用場了麼?
當時依克唐阿接到這份密旨,當即就漲紅了臉。他和徐一凡是不對付,他是大清忠臣,旗人老家滿洲位置最高的人,和活曹操徐一凡怎麼也站不到一塊兒。可是吉林練軍這場戰事也死傷數千,打死他也不願意指揮小鬼子來夾擊徐一凡的禁衛軍!
在接到密旨之後,他反而加快遣散這八千俘虜的速度,一條條各色各樣的火輪船開過來,裝上小鬼子開回日本。一直快接近年關這個時候,這事兒才辦了個七七八八。算是了了依克唐阿的一樁心事。仗算打完了。依克唐阿也想挪挪地方,到瀋陽自己正經官署散散心去。將來如何,他反正是心裡一點底兒都沒有,徐一凡他是共過事的。行事果決,有的時候還有一股子玩命的勁頭,除了膽氣之外,佈置各項事情。每在機先。瞧遼南當初七萬敗軍那一團亂麻的局勢,被他果斷誅殺豐升阿,轉瞬間穩住軍心,理出頭緒。更揮軍反攻,直到在旅順打得鬼子全軍覆沒!這等對手。朝廷還要他去對付,將他這支部隊倚為長城之靠。想到這裡,也只有歎息,回瀋陽呆幾天。也是想拋開這事兒不想,將來如何。管他媽地吧!
不僅僅是依克唐阿如此,他麾下吉林練軍所部。也是懶洋洋的。仗打完了,將來去向如何不知道。不是去朝鮮,就是要調入關內。大傢伙兒家都在關外。這些日子,就不斷有人請假,營官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批了,要不是軍法約束,和約還未正式落筆。大過年的,誰不樂意回家看看?
就算留在旅順金州一帶地萬餘吉林練軍所部,也早沒了軍隊的樣子。
劫後餘生的兩地百姓紛紛返家,房子要不給打沒了,要不就給軍隊號了。整理家業也無從談起,這個時候先得顧上活著!你兩個我三個的湊上一點本錢,到附近沒遭兵火地地方進點兒香的辣的,一個個野集市也就開起來了,專做當兵的生意。沒本錢的,就賣兒賣女,甚至席棚一搭,做起了半掩門子地皮肉生意。這些日子,可以過冬保暖的地窩棚雨後春筍一般的冒了出來,這些野集市點綴在這些窩棚之間,每天都是熙熙攘攘。不管當值不當值,吉林練軍就算大頭兵,也有點繳獲的戰利品,腰裡還有幾文賞號。整天都在這些地方流連,大吃大玩兒,一個日本地大米罐頭,或者禁衛軍丟下來的加拿大牛肉罐頭,就能睡上一個大閨女,大過年地在這裡吃風,誰還管朝廷又要怎麼折騰他們!這些日子,晚上在營地吉林練軍都沒有幾個,不過從依克唐阿以降,誰都當是沒看見。
吉林練軍這些滿人子弟,算是對大清江山有足夠的汗馬功勞了,大過年地還戍守在這裡,鬧翻了天也隨著他們吧…………
旅順內外。全無一點點兵城地整肅之氣。到處都是亂七八糟。到處都是喝醉了大哭大鬧想家地大頭兵。城裡頭一片狼藉。
只有黃金山上。徐一凡去時設立地招魂台。無人敢上去糟蹋。那一根根白幡。仍在面著蒼黑渤海。無聲飄動。
正是下午地時候兒。旅順碼頭外面。響起了嗚嗚地汽笛聲音。兩條客貨兩用地火輪船。冒著烏黑地煙氣。小心翼翼地駛過才清理出來地水道。
旅順碼頭是這處戰地唯一整理出個樣子地地方。還架設了兩條長長地木頭棧橋。原因無他。遣返鬼子俘虜用地。
碼頭棧橋上面。不過只有七八個懶洋洋或蹲或坐地旗兵。沒一個人帶著又笨又重地洋錢。還很有幾個穿便服地。那帶隊看守碼頭棧橋地都司更是換了一身羔筒子地長衫。又暖和又壓風。大傢伙兒正聊得興致勃勃。
「…………那些爛婊子不要去玩。媽地生意都做爛了。要是染了病。得用輕粉熏。悶了口不過就是倒牙。要是熏死了那才冤枉!」
「呸呸呸,大吉利市,大過年的,說這個晦氣不晦氣?」
「大人,標下的意思就是,反正這快活日子過不了幾天,到時候,咱們說不定得進京城和姓徐的死磕,那是個善茬?不玩幾個黃花大閨女,死了都冤。搭棚子的那些爛婊子,都殘了的,標下倒是有好門道朝窩棚裡頭鑽!總有不少家是揭不開鍋的,大人要面子,不肯上集市賣,自家兒女在窩棚裡頭設了炕,兩塊徐大頭,一個黃花閨女!大人,要不要標下引路?」
「你就缺德吧!咱們吃的就是刀頭舔血的飯。壞了良心,槍子兒專門照著你招呼!走在路上,黑煞神擋路!老子不去,你們也少去。積點德吧,老百姓也可憐!」
正說得口沫橫飛,就聽見汽笛響動,接著就看見了兩條火輪船的煙柱。船上明顯有熟悉旅順航道的引水員,自己就這麼開進來了。守在港口入口山頭上的信號燈處的旗兵們不知道在哪裡鑽沙子呢,兩條船進了港口水域,才有燈號閃了幾下,詢問來船來意。船上也沒回信號。入口處也就不管了。反正這些日子來來往往也有不少船了,都是接人,哪怕是鬼子地船,都老老實實的。這個時候了,天還能塌下來?
幾個人被驚動。站起來看看船上旗號,一個個都皺眉。那都司罵了一句:「,招商局的船!小鬼子在這裡沒剩幾個了。大過年地,他們來幹嘛?」
當兵的有的卻興致勃勃的:「是不是皇上太后念著咱們這些旗人子弟過年還不能回家。送犒勞來了?」
「送犒賞來,大帥能不知道?能不派隊子來接?就癡心妄想吧,兩江現在沒了,京城八旗爺們兒地年賞還不知道湊不湊手,咱們多是索倫,什麼時候才能想得到咱們?」
「索倫怎麼了?現在不就是咱們還算一支兵?京城八旗倒是拉出來哇,多了不說,咱們一個能打他們八個!」
碼頭棧橋幾個人一邊胡扯著,一邊也好奇的在那裡張望,碼頭周圍也被驚動,四處房子裡頭都湧出了不少留守的旗兵出來看熱鬧。不多一會兒,似乎城裡頭依克唐阿將軍行轅也被驚動了,一個中軍武官,帶著一隊騎兵也急匆匆的朝碼頭這裡趕來。
船就在旗兵們好奇的目光當中緩緩駛抵碼頭,動作熟練地分別靠上了兩座棧橋,船上不過七八個船員,一個個都穿得鼓鼓囊囊的,瞧也不瞧棧橋上面張大嘴巴的那幾個旗兵,只是在那裡下錨拋纜。
一個旗兵手快,接住了扔下來的大盤纜繩,仰著臉大聲發問:「哥幾個,哪兒來地?運小鬼子?都沒人了,還用得著這兩條大火輪?大過年的,為什麼來了?」
船上船員探頭下望,大聲答話:「年節坎上,咱們是來送犒賞地!要不是奉派,誰他媽願意跑這麼一趟!快點繫纜,要放跳板啦!」
一聽到犒賞,大傢伙兒臉上都快笑爛了,忙不迭的幫忙繫纜,那都司小武官也笑道:「到了這兒,酒管夠,我招待各位!皇上還念著咱們辛苦哪!」
碼頭這裡地喊聲,頓時讓岸上看熱鬧的旗兵們發出了大聲地歡呼,亂哄哄的就朝棧橋上面湧。那個帶隊來查看地中軍武官大聲喝罵,才把他們趕開。這武官在棧橋口下了馬,咚咚的大步走過來,這時兩條火輪船前後甲板都已經放了跳板下來。那中軍武官走到跳板前面,大聲喝問:「送什麼犒賞來?大帥這裡怎麼沒收到水電報?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不說清楚,不得下船!」
中軍武官的做派話語,頓時引起了周圍旗兵們一陣起哄的聲音。大家年節關頭還守在這裡,已經算是給皇上和大帥面子了,朝廷還算有人心,巴巴的送年節犒賞過來,這傢伙卻扯著雞毛當令箭,算個什麼東西!開這洋玩意兒的都愛拿糖,萬一扯下臉就走,大家怎麼辦?朝火輪船開炮?
船面上寥寥幾個船員也不答話,突然就讓開了跳板。船上汽笛突然短促的嗚嗚響動三聲,在旗兵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兒的時候,船甲板上的艦橋,船甲板上的艙蓋,能打開的地方,就全部打開了!一個穿著黃色冬季軍裝的人影衝出來,接著就是一群。這打扮大家都不陌生,大簷帽,西式背包,德國造洋槍,再加上領口的蒼龍領章,除了禁衛軍,還能是誰!
大隊大隊的禁衛軍官兵轟雷一般的湧下跳板,當先幾個目瞪口呆的旗兵包括那中軍武官,那小都司都轉瞬間被按倒在地,黑洞洞的槍口頓時就指向了他們。其他人不管不顧,只是發足向棧橋外狂奔。這個時候,要是有一門野戰炮或者格林炮堵在棧橋口,那這裡馬上就會變成屍山血海!當先一個軍官,提著手槍跑得最快,棧橋上面還有呆呆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旗兵。就被他一手一個,全部推進了海水裡頭!
人落水的慘叫呼救聲音,這才驚醒了被嚇呆了的人們。幾百個看熱鬧的旗兵頓時就扯開嗓門慘叫了起來:「禁衛軍!徐一凡又來啦!」轟地一聲,這幾百個傢伙就恨爹娘少給他們生了兩條腿。抱頭就鼠竄起來,沒頭蒼蠅一般四下亂撞,有的不開眼的居然迎著禁衛軍的隊伍逃跑,當下兩槍托就將他們揍到在地上。
吉林練軍說起來。並不是真地那麼慫,和小鬼子也算是真刀真槍拼過幾回。可是這些日子,兵都養散了養嬌了,單單說碼頭周圍這幾百個人,就沒一個帶著槍的!沒了組織。突遭大變,再加上禁衛軍無敵威名,這奔雷閃電般的來這麼一出,誰還想得起抵抗!
衝在最前面的。正是李星。這回是他死磨硬纏地非要趕上這出大戲。小舅子營改了親兵營,按照他話。有陳德溥仰王超他們了,還要他宿衛徐一凡幹嘛?非要徐一凡給他換一個野戰營帶帶。不得已徐一凡將他平調到了禁衛軍第一鎮第一標的二營去,小舅子嘛。總有點照應。這次海上奔襲旅順,他算是趕著了。
李星在醫院裡頭憋了那麼久。這時真的好比出籠猛虎。誰也趕不到他前頭去!轉瞬之間,李星就帶隊衝過棧橋,他的任務是帶一個連直撲依克唐阿的大帥行轅。根據情報,依克唐阿這個時候還在旅順起來大清也真沒有保密意識,依克唐阿和朝廷地電報往來,還是經過天津電報局的水線轉發,徐一凡經過天津,接盛宣懷的時候,就叫他在天津水電報局安插了幾個人,朝廷和依克唐阿的動向,只怕雙方電報還沒到對方手裡,就有一份已經先上了徐一凡案頭,大清正是四處漏風地時候,誰還有心思注意到了這種細微末節!
依克唐阿只要被控制住,遼南大局就可以說底定了一半!
在碼頭上面,李星振臂高呼:「四連,去搶水電報局,二連三連,就地掩護大部隊展開,控制住碼頭要害,一連,跟我去搶依克唐阿的行轅!想對付咱們在朝鮮地弟兄,咱們先抄了他們老窩!」
李星在禁衛軍當中的威望,實打實地都是拼出來的。他在這裡振臂一呼,頓時應者雲集!禁衛軍第一鎮第一標這等部隊,是徐一凡仗以起家地熊虎之師,平定漢城有他們,鎮住朝鮮內亂有他們,壓制葉志超等部野心的也是他們,甲午戰事當中,更是無役不與!
突然侷促在兩江搞建設訓練,固然是鬆了一口氣,成軍以來,就一直在血火當中地他們卻情不自禁的有點懈懈的不得勁兒這也是徐一凡的禁衛軍才開始轉入全面正規化建設中的正常現象。
不過當他們再度踏足遼南旅順這塊凝聚了他們全部榮耀犧牲還有驕傲的土地,在黃金山頭國戰招魂台旗旛的注視下,為了再度保住這個國家金甌無缺而戰,頓時就爆發出了百倍的**和戰鬥力!
「禁衛軍,前進!」
呼聲山呼海嘯一般的響起,一頂頂大簷帽湧動得如洶湧澎湃的海潮,一把把刺刀組成了寒光閃閃的鋼鐵叢林!
禁衛軍再度降臨遼南!
碼頭之上,那些蹲了一地的俘虜都是面如土色,低著頭數腳底下的螞蟻。呼喊聲在他們耳邊就像是刮起了一場風暴,讓他們心旌搖動,不敢抬頭。禁衛軍為什麼重來,當兵的如何清楚。
可是他們記得的就是那一次決定遼南戰事命運的夜裡。他們數萬人縮在營裡,看著遠處遼河一線炮彈炸出大大小小的火光煙柱,在忽明忽暗的夜色裡,他們遠遠看到的那一群群剪影,義無反顧的衝向日軍嚴整陣地的景象!
這幫傢伙,怎麼就又回來了呢?不要說吉林練軍懶散成這個樣子,就算大家都在營裡頭,估計大傢伙兒也是互相瞧一眼,抱頭繳槍的可能性居多。旅順反正都是他們打下來的,大家在這裡快活幾天。已經算是佔了便宜了,誰還腦子壞了來抵抗?
不得不說,吉林練軍當中還是有些傢伙是有點膽色的。當禁衛軍前進地呼喊聲已經快席捲了半個旅順的時候兒,遠處大虎嘴炮台上頭。突然一閃,接著就是沉悶的炮聲,一發實心炮彈劃過高高的彈道,落在棧橋附近。激起大片地海水,澆了蹲在那裡的俘虜們一身。那中軍武官第一個跳起來跺足大罵:「打你媽的打!現在還打個什麼勁兒,老子還在這裡呢!」
這時他才發現,一個軍服筆挺的高大漢子,蒼龍領章上頭鑲有金邊。正一邊摘著手套一邊漫不經心地打量著遠處開炮的地方。瞧著他那過膝馬靴,還有周圍簇擁著的士兵,就知道是禁衛軍的高級軍官什麼官位分不出來,人家沒頂子戴大簷帽。鬼知道是總兵還是副將!
炮彈激起的海水同樣澆了他們一身,可是那高大軍官和身邊士兵腰都沒彎一下。倒是笑罵了一句:「嘿,還真是有幾個帶種地啊!老子還以為用不著開槍了呢!來一連人。把那個炮台給老子搶了!招呼兩條船退出碼頭,等旅順全部控制住再來下錨。打壞一兩條,老子沒辦法向大帥交代!咱們東奔西走。來去如風,靠的就是這些鐵傢伙!」
幾名傳令兵頓時奔走傳令去了,轉瞬之間,就聽見兩條火輪船鼓足蒸汽的聲音。那高大軍官注意到了還呆站在那裡的依克唐阿中軍武官,自然也看到了他地亮藍頂子,皺眉笑問了一句:「副將?」
那中軍武官哈腰陪笑:「標下是副將銜儘先游擊文升,惶恐!惶恐!不知道軍門是……」
「老子禁衛軍張旭洲!」
一句話頓時引得俘虜們紛紛抬頭,一日定漢城的徐一凡手下悍將張旭洲張軍門!
那文升腿一軟,又勉強站直:「軍門虎威!吉林練軍不足當禁衛軍一擊,只是求軍門念在咱們大帥也是一條漢子,高抬一下貴手!」
張旭洲昂然而立,目光投向旅順城裡頭,禁衛軍地呼喊聲音已經籠罩整個要塞。槍聲絕少。那呼喊聲一陣陣的飄來,和海風混在一處,似乎就宣告這遠東第一要塞,又再度落入了禁衛軍地掌中!
他皺皺眉頭:「要不是你們那個朝廷要賣了朝鮮,要調你們吉林練軍去幫鬼子解除咱們禁衛軍的武裝,咱們會來?咱們成千上萬弟兄血肉保住地地方,你們倒好,兩隻手擦乾淨捧給鬼子,還生怕別人不笑納!你們睜眼瞧瞧,再豎起耳朵聽聽,這黃金山頭,是不是有聲音在哭!在吼!在罵!要讓他們安心,只有咱們再回來!」
文升臉如土色,瞧了一眼黃金山頭那雪白的旗旛,飛快地低下頭來。他是中軍的副將,依克唐阿身邊的心腹,知道一些內情。張旭洲吼聲如雷,似乎在這一刻,黃金山頭那些招魂的旗旛也狂怒的捲動起來,咆哮起來!
當兵的紛紛抬頭,看向文升。
「真要賣了朝鮮?」
「要去朝鮮解除禁衛軍的武裝?」
「咱們就算不成器,在遼南之地,也是死了幾千弟兄!幹這事情,祖宗都不讓你入土啊!」
「生兒子沒屁眼!老子脫了這號坎,也不幹這事兒!」
文升再也撐不住,冬的一聲雙膝跪地,放聲號啕:「張軍門,咱們大帥不肯幹的呀!求您看在咱們大帥曾經和禁衛軍並肩打鬼子的份上,抬抬手吧!」
張旭洲容色如鐵,冷冷回應:「依克唐阿如何,那要看他自己的了!」
夜色漸漸低垂下來,旅順城中,只有偶爾一聲槍響劃破夜空。
成群結隊的吉林練軍俘虜,抱著頭蹲在地上。旅順城裡面的基本一網打盡,城外頭那些逛蕩沒歸營的,禁衛軍已經有若干分隊毫不停留的開了出去,除了將旅順周圍盡量的控制住,前鋒還要直出到金州,只要將狹窄的金州地峽扼住,幾天之內。這裡的消息是傳不出去的。而徐一凡的全盤籌謀,也只是要保密這兩三天而已。
旅順地要害之處,已經全部為禁衛軍所佔據,電報局和碼頭更是重中之重。港裡的輪船已經增加到五艘。正在卸出大隊大隊裝備整齊的禁衛軍官兵,還有大量的物資。一千多人地先遣部隊,就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控制了整個旅順,現在更是大隊人馬開過來。垂頭喪氣的吉林練軍俘虜心裡都明白,吉林練軍這個番號,恐怕要成為歷史了…………
整個旅順,到處都是禁衛軍的官兵在動作,只有依克唐阿的行轅裡頭。他地大帥節旗還在飄動。
席捲整個旅順的過程當中,只有在依克唐阿的行轅附近,才密集交火了一陣,雙方各有不大的損傷。禁衛軍動用了馬克沁機關鎗。頓時就將硬著頭皮抵抗的依克唐阿衛隊壓回了行轅之內,隨即就將這行轅團團包圍。
夜色當中。行轅裡頭寂靜無聲,只能聽見外面禁衛軍哨位地口令應答的聲音。李星蹲在一處牆角。一邊瞅著深鎖的行轅大門,一邊藉著火光大口大口的吃著晚飯這晚飯還是吉林練軍地廚子做的呢。熱氣騰騰地豬肉燉粉條子。在李星周圍,也是一片稀里呼嚕的狼吞虎嚥地聲音。
好久沒出來動彈一下了。在船上悶了幾天,大家都是歪歪倒倒的,沒什麼胃口。可是席捲了旅順之後,一個個卻又胃口大開!
李星在心裡頭笑話自己,沒想到,自己還真是當粗坯地命!當初在南洋的時候兒,怎麼沒覺出來?
接著他又不甘心地看看那行轅,今兒光跑路了,槍都沒放幾響。不過癮啊大大的不過癮,要不是妹夫大帥在他們出發的時候就下令,對依克唐阿客氣點兒,畢竟也是打過鬼子的漢子,控制起來就算完了真要放開打,眼前這個破圍子,不要半個鐘點,他就揪著依克唐阿到張旭洲面前了!
他正在胡思亂想,就聽見身邊傳來紛紛起立的聲音,李星轉頭一看,張旭洲大步的走了過來。這傢伙和他一樣,都是粗坯的命,上了戰場那神采飛揚得,在江寧的時候,張旭洲簡直就沒幾句話!
「張大人,下令打吧!圍得圍到什麼時候兒?我在這兒立軍令,半個鐘點!您說要死的要活的吧?」李星也跳起來行禮,壞笑著慫恿張旭洲。
張旭洲瞪他一眼:「你別害我!佈置隊伍,圍死就行了。明天天亮再喊喊話,問他們缺不缺吃的…………,這趟差使,就這樁不夠勁兒!」
兩人正交換著惋惜的神色,就聽見身邊士兵嘩啦一聲舉起了步槍,對準了牆頭。牆頭那裡,冒出了一個腦袋,揮著手中白旗:「別開火!大帥讓兄弟傳令,禁衛軍此舉帶隊的是哪位大人?我們繳槍可以,請那位大人先和大帥一會!」
李星破口大罵:「什麼時候了,還玩這種花花腸子,叫依克唐阿自己走出來!咱們不會為難他!」
張旭洲皺皺眉頭,摩拳擦掌:「走!進去瞧瞧依克唐阿現在什麼樣兒!朝裡面喊,帶隊的是禁衛軍第一鎮總統張旭洲,這就進來!」
幾個衛士死死拉住張旭洲,這怎麼使得?他們給張旭洲當衛士,李雲縱和楚萬里兩位大人都跟他們交代過,什麼時候,都看好他們張大人,別讓他腦子一熱,哪裡危險就沖哪裡去了,看住他,有功無過!
張旭洲拉下臉呵叱了幾句,那些衛士就是死都不肯撒手,李星還在旁邊添亂:「張大人,要不抬舉抬舉我,讓我去?」
這邊正在鬧,那邊行轅大門卻吱呀一聲沉重的打開,之下,就看見依克唐阿全套袍服在身,還穿著黃馬褂,按著御賜的佩刀大步的走了出來:「我當禁衛軍有多大膽色呢,我依克唐阿不過是釜底游魚,你們都不敢進來。好吧,老子出來!有什麼說法,衝我來。別為難了我手底下的子弟!」
張旭洲猛的掙脫了身邊衛士,大步就迎了上去:「誰會為難你手底下子弟!要不是你們要賣朝鮮,要對付咱們在北朝的弟兄,我們如何會過來!」
依克唐阿目光一動。認出了張旭洲,他冷冷一笑:「原來是張軍門!老子什麼時候答應了朝廷,去朝鮮解除禁衛軍的武裝了?」
「你倒是不去,可是你能攔得住那個**朝廷不賣國?」
張旭洲大喝一聲。目光炯炯,直視依克唐阿。這一句話頓時就將依克唐阿問住,僵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想想看,這個朝廷對得起誰。對不對得起咱們死的那麼多弟兄!我沒什麼廢話,他們賣,咱們大帥來保!要保這國,遼南就得歸我們鎮守了!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反正旅順現在掌握在我們手中!」
張旭洲傲然而立。腰背筆挺。在徐一凡麾下,不管做什麼。都是理直氣壯,因為徐一凡從來不會逆這個時代的潮流所向!也不會背離這個國家和民族地根本利益!
依克唐阿的腰似乎在這一刻。就完了下來。他苦澀一笑:「你們命好,跟了徐一凡……這英雄的名頭。怕是跑不了了吧…………電報局,你們控制了?」
「這是當然。」
「前鋒也前出金州,卡住這咽喉要道了吧?」
「廢話…………」
「這樣也不過就能保住兩三天的風聲,遼南易手,這麼大地動作,瞞不了人的。」
「我們大帥的籌謀,不需要你來評點!」
對上張旭洲這個直脾氣,依克唐阿也無話可說。也就是這等雷厲風行的猛將,才能閃電一般地控制了整個旅順,徐一凡真是知人善任啊…………
依克唐阿苦笑,緩緩解下身上佩刀,放在地上,又從腰裡摸出了一支左輪。李星離張旭洲不遠,他反應靈醒,刷的一聲就舉起手槍指向依克唐阿。
「放下槍!」
周圍禁衛軍官兵也同時舉槍,槍栓拉得稀哩嘩啦作響:「放下槍!」
張旭洲卻眉頭也不皺一下,冷冷的看著依克唐阿:「怎麼?準備學榮祿,殉了你們的主子?」
依克唐阿孤身一人,站在禁衛軍的槍林當中,苦苦一笑,扔下了手槍:「自從朝廷要賣了朝鮮,就值不得我為他去死了!我還想活著瞧瞧,咱們這滿人天下,到底是如何轟然倒塌地!
張軍門,這旅順雄城,這遼南大地,是你們徐大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