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南海的氣候好,還是才風濤波動,踏上陸地之適。或者是單純看到一個絕色小美女,讓徐一凡覺得心情舒爽。昨夜和那些華人青年密會之後溜回來的徐一凡一夜好眠,睡醒之後,竟然不知道東方既白。渾身軟綿綿的,覺得異常的舒服。聽見他屋子裡面的響動,睡在臥室外間的杜鵑已經推門走了進來,手裡已經端著了熱騰騰的青鹽稅。小丫頭眼圈紅紅的,不知道昨夜,翻來覆去的想什麼心思。
說起來,傳統教育下長大的女孩子。饒是馬賊堆裡長大的杜鵑,也絕對是以男人為天。照顧起來當真無微不至。這個小丫頭忍著一路的極度暈船還處處服侍著他。想到自個兒昨天晚上偷眼看那個李璇大小姐的模樣,徐一凡忍不住難得的有點兒慚愧起來。
杜鵑將青鹽水遞在他手中,又低頭將他的靴子拿出來,小心的撣撣。正眼兒都不大敢看徐一凡一眼。杜鵑身子發育得最是撩人,可是偏偏兒也是最害羞的。就連洛施都比她大膽一些兒。羞怯時往往在徐一凡懷裡縮成一團,怪大叔想下手兒都有心理陰影。
他忍著沒開口調笑什麼,再讓杜鵑想起咬他舌頭的事情,這小丫頭今天又別過好了。沒想到杜鵑擺弄了一陣靴子,突然勇敢的抬起頭來:「下次我嘴張得大大的。再不咬你了!」
徐一凡一怔。將笑容死死收住,嚴肅地點頭:「嗯,下次我再好好的教你……」
看著杜鵑小臉慢慢變紅,外間門又是一響,徐一凡起身穿起靴子,就穿著白色的中衣問道:「誰啊,進來!」
腳步聲響動,眼看就是楚萬里和李雲縱這兩個哼哈二將進門兒。
昨天一架打得曹領事都從煙床上千辛萬苦起來。四下拉架。總算讓洋兵警察們的警戒範圍向外擴了五六百米,不再鼻子頂鼻子了。領事館外,學兵們也放起了自己的哨位。就是這樣,才能安全的將徐一凡接應回來。沒人知道他溜出去的事兒。
這一架看來將李雲縱打爽了,臉上青腫起好大一塊。但是板著的臉鬆動了一些兒。楚萬里還是那個笑嘻嘻地樣子,兩人軍服整齊的走了進來。啪的就是平胸一個軍禮。
楚萬里先說話兒:「大人,等會我就去碼頭了,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沒有?」
徐一凡點點頭:「就把泗水市內市外,所看到的真實情況和鄧大人他們說了。請他們多多忍耐一會兒,現在水兵大隊上街,只怕激化矛盾……咱們求的就是,給泗水華商心目當中留下一個印象,就是因為咱們在,這些土著才不敢鬧事。激化起來,變數很難控制啊……」
楚萬里笑笑:「得令!咱們不就是繃著這個架子麼……標下明白。」說罷轉身就去。李雲縱卻是將手裡拿著地一堆抄報紙遞了過來。
「大人,國內咱們練兵衙門的唐委員。還有詹委員,從水線發來的電報。已經追到泗水來了。請您過目。」
徐一凡拿在手上正準備瞧,就聽見領事館外突然傳來了人聲鼎沸的聲響兒。一下又坐了起來:「什麼事兒?」
李雲縱和他對望一眼,頓時立在一邊,等著徐一凡手忙腳亂的穿好行裝。拱衛著他大步的走出了領事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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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事館外,一群華人正朝這裡行來。多是長衫馬褂,穿著故土的服裝。歲數都已經不小,有的都是白髮蒼蒼。這些人物不管模樣如何,有的人膚色黑如同老農。但是都自有一種書卷氣在。當先幾個歲數最大的。都捧著香燭,舉過頭頂。神色嚴肅地行來。隊伍也越來越大,後面黑壓壓的還不知道有多少,自有一種莊重肅穆之氣。
爪哇地土著遠遠的跟在後面看著,也是越聚集越多。這些土著人地眼神兒很難形容,似乎就有一種天生的陰冷殘暴,說不出的讓人不舒服。
這支華人隊伍也沒有理他們,只是前行。洋兵們互相看看,不知道有沒有在清朝領事館前面攔住這華人團體的道理。土著警察已經按著籐殼帽子飛奔過去,揮舞警棍就要驅逐。
門口放哨巡視的學兵跑得比他們還要快,當先一個高大健壯的北方漢子大吼如雷:「住手!這是咱們清朝的領事館門口,你們想幹什麼?」
昨天那一架,估計這高大漢子威風八面,一聲兒大吼,居然將那些警察鎮住。當先的華人老者們看也不看那些狗腿子土著警察一眼,只是靜靜前行。
徐一凡出來看到地,正是這麼一幕。他已經官服整齊,儼然欽差氣派。看著當先以身子護住那些老者,怒目而視警察洋兵的那個學兵高大漢子。低聲問身邊地李雲縱:「這個……叫張旭州是吧?怎麼樣?」
李雲縱只是簡單低語:「猛將。」徐一凡微微搖頭:「還有擔待,有血性。」
說罷就神色一肅,站在那兒靜靜的等候這支華人隊伍近前。
幾個老者走到了面前,舉著香燭已經深深的打躬下去。有的人身形已經相當龍鍾,但是這禮節兒還是做得一絲不芶:「大人,救救華校!這是我們這些炎黃子孫的根哪!」
這些都是一生數十年,都在土著人的白眼甚至暴行中,在洋人殖民當局的壓迫下,在辛苦奔走籌款,在守著華夏道統傳承,在一代代的教導遊子後代,自己的根在哪裡,自己到底是什麼人的華校教師員工!
幾十年中,他們不知道經歷了多少風波,多少次辛辛苦苦募集資金創建起來的華校被強行關閉,被土著暴徒沖砸。但是他們還是守著這一點華夏文明的種子,撒遍了南洋大地。
從十九世紀末開始,隨著華人頑強的將自己的影響在南洋越擴越大。殖民當局和當地土著對華校的壓迫越來越深。直到擠迫得他們無法生存。華校的存在,已經成了南洋華土洋三方一個最根本的矛盾之.
最後的終結的象徵,就是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新加坡學的強行關閉!
那一場慘案,英國,大馬,甚至還有CIA以高壓水龍,以催淚彈,以步槍對付手無寸鐵的華校師生,捕走了南洋龍堂的骨幹。
這些當然都是後來的事兒了,但是華校的災難,卻是從徐一凡踏足的這個時空開始。
按照曹天恩昨天的話兒裡,就在他抵達泗水之前,已經有十七家華校在短期內被沖砸,數十人死傷,甚至包括才入學的花童。老師們為了保護學生,挺身而出,死的傷的更佔多數。
面前的這些老人,有的明顯一看就知道善良得一輩子不會和人拌嘴爭論。只是想將心中的學問傳授給下一代,讓他們可以做人立身。現在一看,有的人臉上猶帶傷痕!
正是這種暴行,才讓泗水現在跟一個火藥桶彷彿。隨著徐一凡和兵船的到來才暫時冷卻下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可是華人的忍讓,到了這個關口,也是差不多到了底線了。
徐一凡的高調到來,兩條兵船泊在港口。這全新的做派,還有這位欽差大人在洋人酒宴上拂袖而去的姿態,讓華人們口口相傳,似乎又看到了希望。雖然遠處的祖國一次次的傷了這些遊子的心,冷了這些遊子的血。可是到了這緊張地時候。遊子們還是想著的是依靠自己的國家!
看著老人們一個個肅然長揖,徐一凡趕緊的奔向前去,一個個的將他們攙起來:「老先生,我當不得啊!當不得啊!倒是應該是我這個後生小輩該給你們磕頭作揖才是。感謝你們這麼萬難的情況下,還堅持著自己中國人和老師的本分!」
一個老者抬頭起來,已經是老淚縱橫:「大人,我們華校可憐啊!就像沒娘的孩子,空空蕩蕩地沒有依靠。咱們是有良心。華校也從來沒有缺過錢。可是良心和錢能頂什麼用?別人有刀子,有槍桿子!大人帶著兵船過來,又是宣撫南洋的委員,難道不能和洋人交涉一下,給咱們華校一條活路?是咱們華人,養活整個南洋啊!我們也從來不和別人爭什麼。一切都是咱們一顆汗珠摔成八瓣兒辛辛苦苦幹出來的!」
望著這些華校老師沉默的隊伍,徐一凡無語。以滿清的積弱,縱然是他個人的高調,借助著局勢湊巧,暫時出了一點風頭。但是真正事到如此,他有地辦法卻也不多。他的目的是來籌餉,是為了打造自己的勢力出來。在還沒有實力的當兒,現在又能派什麼用場?兵船不是他的,學兵隨員不過數十人。對面卻是整整一個爪哇荷蘭殖民當局,和數十萬仇視華人的土著!
李雲縱站在他身邊。胸膛只是起伏。這種場面,曹天恩領事乾脆就沒露面。他只是按著發燙的腦門兒。最後只能勉強一笑:「老先生,國家弱啊……想挽回這個氣運。只有想法兒讓國家強起來。我到南洋,就是籌餉為國家練新軍,想強國的方兒的……」
他話還沒有說完,幾個老先生就已經異口同聲地拍胸脯:「大人,我們也看到了兵船的好處,大人籌餉,我們四下為大人去求!就當給華校籌募學費了。這爪哇幾十萬華人,也不在意多交第三份稅!只要這個當兒。大人不要丟下我們,和我們這些手無寸鐵地同胞站在一塊兒!」
話到此地。徐一凡還能說什麼?他只有默然的點頭,大聲道:「我不走!前些日子被難地華校,我也會一家家兒的去宣慰。和洋人那裡,我也盡力去交涉!大家勸導華人,都抱起團來,這個時候就一個保家保校的心思。還要請大家轉告四下華人,背後的國家強了,大家這些南洋遊子才能站直腰板兒。我和大家守在一處,這籌餉的事情,徐某人也拜託諸位父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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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爪哇省的總督府內,現下也是一片的沉默氣氛。
一份份的報告傳過來,都是匯報徐一凡在領事館會見一波波地華人社團的。看著文字描述,現在領事館那裡,似乎就成了那些華人陳情聚集地地方兒了。
楚克勳爵坐在躺椅上面,老頭子把玩著一杯加冰加蘇打的威士忌,聽著碎冰塊在玻璃杯裡面輕輕碰撞的聲音,只是並不說話。
圍著他一圈兒,都是軍服筆挺的殖民地守衛部隊的軍官,警察局的高級警官。無一例外全是白人。他的副官德坦恩中校站在他的躺椅邊上,已經氣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大家都是滿腦門子的大汗,屋子裡面空氣實在太沉悶了。
德坦恩輕輕的做了一個手勢,早就無聲在旁邊侍立的土著僕役,悄聲沒息的走到窗前,將四下的的遮陽百葉窗完全敞開,一陣海風吹進,頓時讓所有人都精神一爽。
楚克沉吟著道:「各位紳士,你們怎麼看?」
一個高級警官夾著他的木殼涼帽坐得筆直:「不能再讓他呆下去了!下午他就已經開始宣慰那些華校,華人們熱情得和要瘋了一樣。這樣的情緒,並不利於女皇陛下對這片土地的統治!」
「……那個辮子國度,居然也出現了這樣一個官僚,當真是讓人想不到。我們都以為,他會拜訪一下華人世家,拿著一些錢走路。誰管他是不是把錢揣到自己腰包裡面。」
「當局已經忍讓,但是不能無限制的忍讓下去。文明世界的威信,不能再這麼損失下去了!」
「我們應該稍稍放鬆一下對那些土著猴子的壓制了……平衡木的另一頭隨著這個欽差的到來,已經向華人那邊沉。為了維持秩序,必須也要讓那些土著猴子有所表示……」
底下的意見看來無限趨向一至,楚克總督卻總是沉吟不語。等著眾人都看著他,他才輕聲嘟囓道:「那兩條清國的巡洋艦呢?」
德坦恩中校早就忍不住了,大聲的道:「他們永遠也不敢向白人的軍艦開火!」
聲道:「作為總督,我祈求的是替女皇陛下統治的領事。奧蘭冶的旗幟永遠在這裡飄揚……並不希望看到太多流血的事件發生。不管是土著人,還是華人,必要的時候都是我們需要警惕的對象。讓他們一直保持這樣的對立,就是我們統治的原則……各位紳士的意見,我認為還是有相當的道理。也許我們的確該有所表示了……中校,替我約見曹領事,將這位麻煩製造者的事情,也有必要讓清國的高層知道一下我們的意見……」
德坦恩興沖沖的行禮轉身就走。楚克坐直了身子,正色的看著滿座的殖民地高層:「各位,可以回去佈置了。嚇嚇他們,但是不要太過火!這次行動的前後佈置,都要匯報到總督府,等候我簽字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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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一凡忙著禁自己宣慰責任,荷蘭總督府秘密商議如何化解現在局面的同時。泗水李家的大宅子正堂當中,也有密會在進行著。
李家如此氣象,這正堂也是極其不凡。空間寬闊,鋪著的都是用在兵船上的木甲板,足能隔絕當地濃重的濕氣。幾個南海沉香木的香爐焚著香料,煙氣兒裊裊上升。大堂陳設是完全中式,可是又按照西法開著百葉窗,沒有傳統中式廳堂地陰暗。
李家二代的那些子女們。都坐在各自座位上面面面相覷。李大雄比較各別。穿著一身洋裝,閉著眼睛在那兒養神。同輩的李大仁,李大義,李大信,李大智幾個兄弟,都是中式袍褂,滿身的富貴氣息,他們多是李家各處生意的負責人物。在這個一個傳統世家。掌握了生意的財權,就比單單只是替李家奔走聯絡,出頭露面,還信洋教,娶洋婆子的李大雄地位高上了不少。要不是因為這次事關洋人土著和華校的矛盾,李大雄也許連這個家族核心地會議都趕不上呢。
家族幾個兄弟都在低聲的談論著什麼。也沒人多看李大雄一眼。正低低議論當中。就聽見裡間兒咳嗽一聲,所有人都坐直了身子,連李大雄也趕緊睜開了眼睛。
就看見堂中一個老人慢慢跺了出來,典型客家人的相貌,眼窩深深的。雖然鬍子白了,但是看起來還是精幹得很。掃視自己兒子們,眼神當中有說不出的嚴厲。一個丫鬟替他捧著銀水煙袋,還有一個拿著椅墊。看老人要坐下,趕緊就將那椅墊鋪在紅木的太師椅上面。
「父親大人……」底下問候地聲音響成一片。兒子們的神色都恭謹無比。
這老人正是泗水李家的家主,將李家發展到如此富可敵國的地步兒。南洋李黃鄭陳四大家聯合宗堂的總族長。同時也是荷蘭東爪哇省紳薰局的董事,跺一跺腳兒。南洋華人社會都要亂顫的李遠富。
爪哇華人,幾乎沒有不看他老爺子眼神兒行事的。
他坐下來。淡淡的掃視了兒子們一眼,漫不經心的問道:「到底是誰提議要開宗堂大會地啊?」
大兒子李大仁陪著小心:「父親,這不是大家都不摸底麼。都擔心著呢。華校給砸了十七家,華人青年都在底下秘密聯合著。很有些咱們四家的子弟。其他三家,都來問咱們李家拿什麼主意了……還有個欽差委員在這兒,鬧地動靜不小。要給他籌多少錢打發他,也是一個事兒,這些事情咱們拿不了主意。只有稟報父親,最好開宗堂大會。大家商量一下兒。」
李大仁話一出口,底下人的聲音就紛紛附和成一團。現在這個局面,哪怕這些人物,心思都提著呢。
李遠富瞧了他們一眼,伸手拿過水煙袋,卻不湊紙吹,重重哼了一聲:「都是怕天下不亂還是怎麼?這麼些年也過來了,非要跟著那些小孩子一起和洋人對著干怎麼?和氣才是生財,這是李家地根本!這麼大家當鬧散了,你們去哪裡要飯去?都是混!還要開什麼宗堂大會!」
他拿著紙吹點著李大仁:「查查,查查,我們李家哪個子弟和那些傢伙混在一起想鬧事兒了……辦華校,咱們沒少捐錢。從來都是大份兒,但是別頂著幹啊!洋人要關,就關好了,咱們再開不就是了?總之一句話,別湊這個熱鬧!」
李大仁偷偷瞧了李大雄一眼,老爺子眼神兒也轉了過去:「是不是你家的阿星阿璇?特別是阿璇那丫頭,招蜂引蝶的讓四家小子都跟著她亂轉。進不了祖墳的女鬼子!」
李大雄身子一顫,只是淡淡回答:「兒子不知道,回去就問問。」
「問個屁!」老爺子在兒子們面前威嚴從不掩飾:「趕緊再去帳房支錢,動用公項,給洋人上下打點去。只求約束那些土著一些,華校的事情,咱們是絕不插手!明白了沒有?」
李大雄點頭應是,李遠富還在發作:「讓你外出聯絡,大筆的錢經手。不是讓你聯絡那些烏七八糟的人的,咱們就是花錢買個平安。連會黨聽說你也很有些來往,想幹什麼?」
李大雄只是低頭:「都是兒子地不是。」他又抬頭看著老爺子:「那個欽差委員,我們怎麼打發?現在他似乎都成了泗水華人靠山一樣。」
老頭子歎息一聲:「靠山又怎麼樣?國內一封電報,就得灰溜溜回去……見得太多了。這樣的事兒包。不能多留在泗水。不然別有用心地一蠱惑,那些孩子還不知道做什麼呢……一百萬之內,你拿主意,花錢買平安吧……」
「是……」李大雄的聲音,只是靜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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