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給人打了?徐一凡頓時就跳了起來,光當乒砰,茶碗茶托子打了一地。他都顧不上了,誰敢打老子女人?
撩起袍子下腳就想朝外跑。這裡響動驚著了才送走黃掌櫃的章渝。一看徐一凡那個急切的樣子,訝異的問道:「先生,出什麼事情了?」
徐一凡拔腿就往外跑:「找場子去!」
章渝跟在後面:「先生,京城天子腳下,您又人生地不熟的……」
徐一凡回頭惡狠狠的道:「那你就別跟著!」章渝一愣,陰沉沉的臉上也不知道是什麼表情,最後還是默不作聲的跟了上來。
跑出內院,就看見練武場上已經一大群人圍在那兒,年輕的趟子手夥計一個個手拿棍棒。辮子盤在頭上,大吵大嚷的亂成一團。有的人大冬天的就穿了件小褂,胳膊都露在外面。腱子肉上青筋都鼓了起來。
幾個鏢師爺們兒滿頭大汗的左拉右勸。但是小伙子們氣憤仍然下不去。嚷嚷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高。
「二丫多好的姑娘,他們怎麼就下得去手?」
「還污她當賊,這些吃錢糧的,還要臉不要?這是殺窮人啊!」
「老爺子還病著,二丫出了這事兒,還讓不讓人活了?」
鏢師們身邊,還有兩個哭得一抽一抽的姑娘。她們身上密排扣的鏢師守夜的衣服還沒換下來。看來是和二丫一塊兒給人內宅眷屬保家的。
看見徐一凡出現,那些鏢師爺們兒就跟看見主心骨一樣。王五不在,曾經在那麼危難的情況下指揮他們打退了馬賊的徐一凡此時就和他們救命稻草差不多。
幾個人撲過來,拉著徐一凡衣服就七嘴八舌的嚷起來。
「二丫給端郡王府保家,下值的時候。端郡王府的人說看見她偷高麗參,把她扣下了!」
「聽虎妞她們說,端貝子還狠狠的抽了她幾鞭子!還說要送順天府!」
「二德子正好送完東西回來,聽見消息帶著幾個哥們兒拿起棍子就衝過去的。其他的夥計小力笨都炸了鍋,都要去把二丫搶回來。五爺不在,這怎麼是好?」
「就算端郡王府不是紅王爺,可是旗人黃帶子家,碰出點兒事情出來。咱們怎麼受得了?」
徐一凡衝出來的時候是一頭惱火,聽見他們一分說。才冷靜一些下來。
他點點頭。旗人的王爺?我還要碰碰你們旗人的天下呢……也許,這就是戲劇性的開始吧。
他擺擺手:「人咱們不能不要回來……」想起那個才十六歲的高挑女孩子,現在孤身一人不知道在受什麼苦楚,他心裡就是一抽。這麼單純天真一個小女孩子,怎麼受得了?
他輕聲道:「都把傢伙放下來……咱們……好好兒的要人去。五爺不在,都聽我的。」
端郡王府在俗稱「王爺胡同」的鮮花深處胡同的尾巴上面。第一代端郡王是道光皇帝的八兒子,他沒後代。從自己六哥那裡過繼了一個兒子傳宗,結果又因為犯了家法。爵位給奪了,歸宗回去。轉而又另外過繼了死了的老郡王七哥的一個兒子,襲了這個郡王的銜。
幾番轉折下來,這端郡王在宗室裡面就算黑得不能再黑。光是看現任郡王載濤掛著王爺的爵兒只能吃貝勒的俸就知道。
但是畢竟天潢貴胄,龍子鳳孫,架子還在。又豈是會友鏢局這樣生不進官衙的民戶碰得起的!
這些都是章渝在一路上輕聲細語的告訴徐一凡的。
徐一凡也來不及詫異這個商號小管事怎麼知道那麼多,他一腦門子的擔心。最擔心的自然是二丫現在怎麼樣了。其次擔心的是莽頭莽腦的二德子不要惹出什麼事情來,給王五添麻煩。一路騎在馬上急如星火的趕過去。在鮮花胡同西頭下了馬,氣喘吁吁的跑到。
等到了郡王府前面,他頓時就瞪大了眼睛!
王府門口的栓馬樁上,三道繩子,將二丫緊緊的捆在上面!一個破衣爛衫的青年模樣的傢伙,翹著腿坐在一條長板凳上面。破衣服外面繫著一條黃帶子,大拇指套著一塊綠沉沉的扳指。一手拿著整塊翡翠的鼻煙壺聞著鼻煙兒,一手拿著一條馬鞭晃悠。
二丫捆在那裡,她個子高。馬樁又矮,上半身都整個垂了下來,頭髮散了披著。身上的衣服上面兒鞭痕道道,裡面絮的棉花翻了出來,血痕隱隱。不知道被打得多重。
二德子紅著眼睛,和四五個趟子手手裡拿著棍子,給一群壯漢逼到了牆角。那些壯漢們有的還穿著號衣,看來是軍隊裡面兒的。二三十個人也都拿著白蠟大桿子,嘻嘻哈哈的圍著二德子他們。棍子互相碰的砰砰作響。
那青年伸手從身旁侍立的一個僕人手上端了杯茶下來,喝一口吐了:「他媽的給我上高末兒,給我香茶幹嘛?爺樂意吃苦,你管著?」
接著又掉頭衝著二德子那邊喊:「來來來,爺仗著這黃帶子欺負你不算好漢!善撲營的哥們兒都在這兒,就挑挑你們會友老王家。看看你們的八卦掌厲害,還是咱們跤子厲害?他媽的,當賊還有道理了!」
二德子大吼:「放了我妹子!」一邊揮舞棍棒就想衝上去,幾條白蠟桿子伸過來。啪啪的到處亂敲。幾個夥計硬把二德子架了回去。
看到這一切,徐一凡心裡的感覺,第一是難以遏制的憤怒。第二卻是悲哀。
旗人貴胄在清季以不學為榮,以穿乞丐的破衣爛衫招搖過市為樂。這些他都曾經在清人筆記小說裡面讀到過。
清朝一年二千多萬兩的旗餉,旗人不許種田經商學手藝,宗學裡面基本不教讀書,旗人軍隊也腐爛不堪……這麼大一個廢物團體寄生在漢人的母體上敲骨吸髓。為了能維持這樣的寄生生活,不惜壓制一切進步的動向,不惜向一切比他們強的外敵卑躬屈膝。
這樣的團體,不亡沒有天理。
他吸口氣,大吼一聲:「住手!」
場中被這聲音震得一靜,那青年滿不在乎的轉過頭來,瞅瞅他們這裡過來了一大群人。會友的鏢師趟子手都氣得眼睛血紅,胸口起伏。可是沒人敢朝這個青年吼叫。都眼巴巴的看著徐一凡。
一個鏢師在徐一凡身後低聲道:「這是端郡王府的四貝子溥仰,三個哥哥都死了。獨苗兒子……霸道得邪性……徐先生,咱們該怎麼辦?」
溥仰看看站在前面兒的徐一凡,懶洋洋的撓撓胳肢窩:「誰褲襠沒夾緊,把你給放出來了?雞巴毛!不喊不叫,爺本來還懶得動手了。這麼一喊,爺又突然樂意抽兩鞭子了,你管著?」
說著就掉過馬鞭把兒,把二丫的臉挑了起來。就聽見二丫呻吟一聲。小臉被挑起來。她緊緊的閉著眼睛,嘴角還有一絲血跡。原來清麗的容色,現在卻滿是無依的惶恐!
徐一凡再也按捺不住,邁步就走了過去。本來圍著二德子他們的在善撲營當差的那些旗人蒙古人混混。都要向溥仰這裡湊過來。
溥仰扯著尖嗓門大吼一聲:「讓他來!爺不欺負他,看他敢過來?」
徐一凡就直直的對著那一片棍子叢林走過去,一步也不停。
溥仰冷笑著看著徐一凡從人堆裡面走過來,臉上本來一直在冷笑,到最後都有些僵住了。一群人大眼兒瞪小眼的看著徐一凡旁若無人的一直走到了栓馬樁前。
通的一聲,卻是二德子手中的白蠟桿子落在了地上。
看著二丫無力的垂著頭,徐一凡現在就剩下心痛了。一個大男人,欺負小女孩子算什麼本事?
背後那些舉著棍子的善撲營滿矇混混,還有那個什麼貝子,他看都懶得看。男人虛弱到了靠欺負女人逞威風,還有什麼好怕的?
他一道一道的用力解開捆著二丫的繩子,二丫昏昏沉沉的抬起頭。睜開大眼睛看了他一眼:「徐叔……」
徐一凡低聲道:「沒事兒了,徐叔帶你回去。」等到解完繩子,他一把就抄起二丫,把她抱在胸口。女孩子很自然的就摟著他的脖子,將臉深深的埋在他懷裡。就是腿太長,都快垂到了地上。小胸脯也軟軟的擠著徐一凡胸膛,不過這時候,可沒發情的心思了。
面前幾個善撲營的傢伙擋著。徐一凡頭也不抬:「勞駕,讓讓。」
幾個人下意識的讓了一步,都有點兒給徐一凡這旁若無人的氣度鎮住了。眼看幾步就要走出人堆。那溥仰才反應過來。
「嘿,沒了天理了這是,這大洋馬,你小子說抱走就抱走啊?小子,給我站著!沒看見過像你這樣好這口的!」
溥仰站了起來,提著鞭子追了幾步。徐一凡哪裡會理他。這四貝子眉毛一立,給氣樂了起來,手腕一抖,啪的一鞭子就抽向徐一凡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