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冕頭一天上班,這上班時間就嚴重超時,他都有心找武則天去要加班工資了。這都怪上官婉兒從中作梗。小姑娘就生怕劉冕這一出去又和李賢混到一起,於是非把他留到日暮時分才放他回家。臨行時還反覆叮囑,讓他徑直回家不要去別的地方瞎混。
劉冕回到千牛衛衛所畫了卯方才吁了一口氣。武懿宗等一些大官兒早就各自下班了,劉冕騎上馬也準備回家。說心底話,劉冕還真的想去見一見李賢,和他聊一聊今天的事情。但他也明白上官婉兒所擔心的不無道理。而且,李賢回京後一直住在皇宮裡,由太后指派的飛騎衛士嚴密看管,一般人也輕易見他不到。於是劉冕也只得作罷。
回到家時,胡伯樂上前來迎接過馬匹。劉冕隨口問道:「家中無事吧?」
「回將軍,家中無甚大事。」胡伯樂答道,「不過好似來了一個客人,在家中呆了許久了。團兒姑娘見了那人卻躲到後院不敢出來。」
「客人?韋團兒還見他就躲?」劉冕略感疑惑,我在洛陽無親無故,誰會來造訪,該不會又是馬敬臣那些人吧?
劉冕走到自家大宅下,就聽到頭頂傳來一陣悠揚的琴曲聲。丫鬟僕人們迎上來伺候,劉冕疑惑的問道:「何人在我琴室裡彈琴?」
丫鬟答道:「回將軍,是一個自稱是將軍摯友的年輕公子,自稱姓李。婢子們也不敢多問,只好將他迎進家中款待。團兒姑娘卻好似挺害怕他,一直躲著沒敢去見他。他在客室坐了一會兒,逕直自己上了三樓琴室……因他是將軍摯友,我等也不好阻攔。」
「誰啊?」劉冕眉頭擠成了一個疙瘩尋思不透。於是朝三樓走去。
越接近三樓,那琴曲聲聽得越發清楚。曲調悠揚婉轉,此人彈琴的工夫倒是很不錯。劉冕越發生疑。上到三樓一看方才郝然: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那個風流俏公子李仙宗!
「逸凡兄,你可是真自在啊!」劉冕上到三樓,哈哈的笑。怪不得韋團兒見他就躲,原來是這個風流種子來了。
李仙宗正在聚精會神異常專注的彈琴,這時還吃了一驚。看清來人是劉冕後他自嘲的笑道:「天官兄。小弟失禮冒犯了,慚愧、慚愧!小弟見你這宅子輝煌大氣,一時好奇便逛玩起來。又見這古琴別雅精緻,忍不住一時技癢彈奏一曲。多有唐突,天官兄千萬恕罪!」
「無妨。在下是個武夫沒什麼臭講究。到了我這裡,隨便一點就好。」劉冕爽朗的大笑走到李仙宗身邊坐下,「逸凡兄今日何來雅興造訪寒舍?」
李仙宗神秘莫測的淡然一笑:「實不相瞞。小弟今日前來叨擾,實則有事想請天官兄幫忙。」
「何事。不妨道來。」劉冕疑惑發問。
「我有一個朋友很想結識你。但他又不敢直接來打擾你,於是轉請小弟來問問天官兄鈞意若何?」李仙宗拱起手來微笑道,「而且此人,天官兄是見過的。」
「誰?」劉冕越發疑惑了。我與這李仙宗本來就交情泛泛,他卻還來給我介紹朋友?
李仙宗微笑不答,放下手來在琴面上輕輕撫過,神秘地笑道:「此琴。是上官婉兒寄存在天官兄家裡的吧?」
劉冕心中微驚眉頭一皺,心中瞭然的點頭道:「好,我明白你要為何人引薦了。」
「那天官兄可否願意?」李仙宗笑得好不神秘。
「願意。」劉冕果斷的點頭,「就算你不來引薦,我也會再去主動見一見她——清荷鶯菀的鶯姐兒——芙玉!」
「哈哈,天官兄果然是爽快人。那便——請吧!」
「請!」
二人下了樓,劉冕叫準備上一輛馬車,就準備出門。恰巧這時韋團兒回來了,站在門口問僕人「將軍回來沒有」,乍一眼看到劉冕和李仙宗在一起下了樓來。急急上前來道:「將軍意欲何往?」
「團兒你這半天去哪裡了?」劉冕道,「我與逸凡兄出門辦點事。你好好看家。」
李仙宗也笑瞇瞇的上前跟韋團兒打招呼:「團兒姑娘,我們又見面了。數日不見,你可安好?」
韋團兒看了李仙宗一眼慌忙避開他地眼神,怯怯施了一禮:「婢子見過李、李公子。」
李仙宗作大方瀟灑狀的輕輕一揚手:「團兒免禮。彼此都是朋友,何必這麼客氣?」
「走吧。」劉冕看到他這副風騷模樣有點哭笑不得,催促李仙宗走了。韋團兒也不敢阻擋,只得任由劉冕出了門,都沒敢問他要去哪裡。
二人坐著馬車離了家,逕直來到北市清荷鶯菀前。劉冕一路就在尋思。這清荷鶯菀的老鴇子看來不是尋常人。幫她把琴送進皇宮給上官婉兒的,應該是這李仙宗沒錯。李仙宗與太平公主一家交厚,知道一些我與上官婉兒的交情也並不奇怪。怪就怪在,那芙玉沒來由的投這麼大本錢、費這麼大周章來與我套交情,有何用心呢?
滿心疑慮的劉冕很想知道這其中的答案。於是和李仙宗徑直進了菀中。讓丫鬟去請芙玉。
二人來到一間雅室裡坐定,李仙宗就笑道:「想不到天官兄也是此道中人喜好風流。這清荷鶯菀是洛陽最好地一家曲菀辭坊。其中的美女各有特色千秋。天官兄果然會享受呀!」
「哪裡,我不過來了一次。」劉冕苦笑了一笑,心想這種事情就是越描越黑。再說了,我也沒什麼描的必要。算了,他認為是怎麼樣就是怎麼樣吧。
李仙宗到了這種地方,就像魚兒入水一樣的興奮快活起來。剛才一路來的時候,還有許多與他相熟的姑娘跟他親熱的打招呼。李仙宗一路衣不沾塵地和許多女人嘻笑打罵,儼然一個大眾情人。
少頃芙玉來了,和當日初見時一樣端莊大方又媚得入骨。這一次她倒沒有帶上一群鶯鶯燕燕。而是獨自一人前來,坐到了二人旁邊。
「二位貴客來訪,小店蓬蓽生輝。」芙玉微微彎腰來見了一禮,「劉將軍,那一日賤妾未嘗招待周到,還請將軍千萬恕罪。」
「無妨。」劉冕應承了一聲。「馬將軍今日應該來了吧,他現在何處?」
芙玉曖昧的笑道:「他已大醉。賤妾令人服伺他睡下了。」
劉冕無心跟她討論這種***之事,開門見山道,「你讓逸凡兄請在下來所為何事,現在不妨言明。」芙玉微然一笑眼露媚意:「將軍果然是爽利人,賤妾也就實話實說了。那一面古琴,將軍可曾喜歡?」
「談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討厭。在下不懂韻律。只是拿來送人。」劉冕也實話實說。
一旁李仙宗嘖嘖道:「天官兄,你好大手筆啊!那一面古琴價值巨萬,甚至有錢也是難求。你卻拿來送人,真是令人歎為觀止。想來你與上官婉兒的情誼,已是深到某種程度了吧?」
劉冕微自苦笑一聲:「逸凡兄請不要岔開話題。」
芙玉也淡然地微笑:「無論如何,這琴將軍終是收下了。實不相瞞,這琴是我家傳古物。從不輕易示人,也曾有貴人出萬金來購,賤妾也一概拒絕了。將軍可知是何緣由?」
「你不妨直說。」劉冕道。這種猜來猜去的遊戲,他一向不太喜歡。
「那是因為,那面琴是賤妾小女的嫁妝。」芙玉說完這句,意味深長的婉爾一笑,「將軍既已收下,那便表示願意迎取賤妾小女了。」
「!」劉冕心中一驚眉梢一揚看向芙玉,一時不知該用何等言語來跟她說話。
世上哪有這樣強嫁女兒的!
再說了,我劉冕與那個什麼蘇蒙黎歌素昧平生。和芙玉也是萍水相逢更談不上彼此相熟瞭解。她就這樣說起要嫁女兒,也未免太過無厘頭了吧?!
「將軍吃驚了?」芙玉神秘莫測的揚起嘴角來笑,露出潔白貝齒。
「是地。我在等你地解釋。」劉冕道,「既是如此珍貴之物,又是令嬡的嫁狀,奈何平白無故的拱手贈於在下?在下自問無德無能更與你們母女倆從無交情,有道是無功不受祿,這琴收了得蹊蹺。」
「將軍當真是個謹慎之人。怪不得能在雲波浪湧的朝堂之上進退自如有驚無險。」芙玉依舊淡然的微笑,還不急不忙的拿起杯子來淺淺飲了一口茶水,「說出來將軍自然不會相信。小女就是喜歡將軍這樣頂天立地的英雄。那日對將軍更是一見傾情。於是矢志非你不嫁。事情就是如此簡單。」
「……」劉冕再度無語,眉關輕鎖地看著芙玉,百思不得其解。
我劉冕是什麼人,大帥哥?比薛紹、李仙宗差多了;達官顯貴?洛陽這地方抬頭皆是王公貴胄,我算哪根蔥?大英雄……天地良心。揚州一戰我不過是個血腥殺手。比起那些名揚天下的大將軍來說算了不止一星半點。
這一對新羅來的母子,幾乎是頭一次聽說我地名字、頭一次見到我的人就說看上我了。事上哪裡有這等詭異的事情?
這一回,劉冕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事情絕非像芙玉說得那麼輕描淡寫。雖然唐人開放風流,但婚嫁之事卻不會胡來。劉冕感覺,這對母女處處透著神秘,讓他左右參不透個中玄機。
李仙宗卻在一旁呱呱地鼓起掌來:「天官兄,你好福氣呀!小弟自詡風流,早早聽聞清荷鶯菀地鶯姐芙玉有個賽過天仙地美貌女兒,琴棋書畫無不精通。能得蒙這等佳人垂青,小弟真是嫉妒得緊哪!」
「逸凡兄說得太過了。」劉冕揚起手來止住了李仙宗的拍馬和絮叨,正色看向芙玉:「我想知道,為什麼?我劉冕有什麼值得令嬡垂愛之處?」他明白了。這李仙宗跟芙玉地交情應該匪淺。今天請他到清荷鶯菀來,擺明了就是當托兒的。
芙玉露出一個溫柔慈藹的笑意,徐徐道:「賤妾雖是風塵中人,卻歷來敬仰好男兒真英雄。我等雖然從未與將軍謀面,卻早早聽聞將軍是個義薄雲天頂天立地的好男兒。鶯菀這種地方別的不多,唯有各路消息最是不值錢,這一點相信將軍不會懷疑。來此逛玩的三教九流,早在將軍還沒有來洛陽時,就將將軍地事跡四處風傳。小女養在閨人無人識,卻早對將軍大名如雷貫耳。誠然,比將軍傑出、有名的人大有人在。但小女偏就對將軍芳心傾慕……情愛之事,本就無甚道理可講。將軍如今雖無婚娶,卻是聰明人。相信必能理解賤妾言中之意。」
劉冕閉口不言並不搭話,左右尋思這芙玉的話,只是覺得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雖然那一日劉冕與戴著面衫的蘇蒙黎歌只見了半面,倒也不難判定這個女子是個難得的美人。美人嘛,男人都喜歡。可劉冕天生就不是那種見了美色就垂涎三尺忘乎一切的愣頭。這對母女都籠罩在一層神秘的光霧之中,令人捉摸不定。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相比之下,她們比明著來當盯梢的韋團兒,更值得劉冕提高警惕。
色字頭上一把刀,玩火之人是很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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