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唐 第一卷 大浪淘沙 第17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
    虎踞龍盤,格局如畫。巍峨磅礡的長安城依舊宏偉莊嚴。匯天下眾望的皇城宮闕,卻比往日更添了幾分喜氣,煥發出別樣神采。

    朝廷至貶廢李賢之後,於今日新近冊封東宮太子,正在舉行太子加冕的重大儀式。英王李哲身披袞袍,在群臣拱拜與兵甲的擁護聲浪之中,走上太極殿龍尾道。

    從此,太子李哲改名為:李顯。

    儲君新立,國之大事,固然要普天同慶。長安城中無論仕紳黔首,自願也好強令也罷,全都參預到這一盛大的慶典中。人口百萬的大唐都城,盛況空前。拱拜之時人潮宛如海浪翻湧,歡呼之聲辟如驚濤拍岸震盪乾坤。彷彿那天空的重雲都被這空前的氣勢嚇到,急急遁飛飄逝萬里。

    長安明德門口,一人一驢緩緩而行,身影卻帶落寞。於當前盛況來比,宛如一卷鮮亮奔放的畫捲上,多添了一絲格格不入的青灰瑕疵。

    此人,便是駱賓王。

    他低著頭緩緩而行,聽著身後此起彼伏的歡呼聲,眉頭深鎖,頭上的白髮彷彿更添雪亮。驀然心驚,他仰頭看向天際,不禁暗自吟哦: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皇帝龍體欠佳無力主事,你獨攬朝政驅走賢德儲君,還立一個黯弱無能之子為嗣。你真想牝雞司晨嗎?老朽身為李唐之臣,卻也容不得你如此作賤我大唐江山!

    低頭,拂袖,翻身上驢拱手回拜:長安,老朽去也!若有再臨之日,必當是風起雲湧之時!

    古往今來皆是一君立一君廢,悲喜兩重天。

    奇章山下的小屋裡,李賢枯坐如僧,閉目不言已有許久。劉冕陪在一旁,此時也不知作何言語來勸解於他。一向輕浮浪蕩的李光順,也乖乖的安靜不敢造次。

    李顯入主東宮,拿去了本該是屬於李賢的東西。此時的長安,應該是萬人拱拜盛況空前吧?此時的李賢,卻只能靜聽山林風濤,心亂如麻。

    房間裡很安靜,幾乎能聽到三人的呼吸聲。至從刺史府派人來告知朝廷立儲的消息後,三人就陷入了這莫名的沉默之中。

    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聽得魯友成的聲音在外喚道:「劉公子,劉公子可在?」他還沒那個膽量擅自闖進來。

    劉冕清了一下嗓子:「在。」然後回頭對李賢道:「怕是來讓我們點評新菜式的。昨日跟他說了『渾羊歿忽』這道菜,想必是做成拿來了。」

    李賢睜開眼睛,牽顏一笑:「那好,你去吧。順兒,你也一道去。」

    「嗯。」劉冕拱手拜了一拜,不無擔憂的看了李賢幾眼,拉著李光順走出了房間。

    掩上門時,身後傳來李賢長長的歎息之聲。

    魯友成歡天喜地的迎上來,遠遠就在拱手而拜:「李公子,劉公子,在下又來打擾了。今日總算製成了『渾羊歿忽』,就請二位公子品嚐點評一下如何?」

    「好,拿來吧。」劉冕應下聲來。那些廚子下人們忙不迭的擔著食盒就進了屋,呈放到了矮几上。

    盒蓋掀開,滿屋溢香。李光順幾乎就要流口水了,眼睛直直瞪向那只油亮水光的肥鵝。

    魯友成看著這只鵝,嘖嘖的歎道:「不容易啊!這道菜,可算是小店做過的最難、最高檔的菜式了。選一隻剛開始孵蛋的母鵝,細細剝洗之後用五味調和的嫩肉、糯米飯裝入鵝腔,然後宰羊,剝皮去內臟。再將子鵝裝入羊腹中,上火烤制三個時辰,之後取鵝食用。皇家御膳果然名不虛傳,在下真是開了眼界了。」

    劉冕微笑:「就看相來說,已經很不錯了。不知味道如何?」

    「二位公子何不快快品嚐?」魯友成心急的道。

    「好。」劉冕用溫熱布巾擦過了手,撕下一條鵝腿嘗了一口,頓時欣然道:「很好!」李光順也同嘗了一聲,驚喜道:「此味非常地道,與我當日在皇宮中吃的差不離!」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魯友成欣喜過望,「看來在下請的那些廚子,也就是見識短了一點,手藝卻未差到盡頭。這『渾羊歿忽』是宮廷御膳,在下一定要將它做出名頭來!此外,劉公子,明日可以將本月的帳務作個結算了。在下粗略估算了一下,劉公子可分得紅利十七貫左右,是否要差人將帳薄與錢物一併送來?」

    劉冕點了一點頭:「凡事魯老闆自行安排就是,在下並無異議。」在巴州這樣一個旮旯地方,有刺史撐傘,外加皇室活廣告效用的生意,哪裡還有做不成的道理。扇子一如預料般的暢銷,收益頗豐。

    魯友成心情大好:「好。二位公子,在下不敢多作叨擾了,就此告辭。」留下了一隻上好肥鵝。

    李光順早已饞得不行,待魯友成走後就要去撕。劉冕伸手將他一擋:「拿進去,先給你父親享用。」

    「哦,對!」李光順方才醒悟,擔起食盤就送進了內間。沒多久,仍然舉著一整盤鵝走了出來,表情沮喪的衝著劉冕直搖頭。

    劉冕輕歎了一聲,輕輕搖頭。李光順湊到他耳邊低語:「我爹都流淚了……頭次看見!」

    劉冕暗自歎惜:李賢,為人還有多愁善感的一面。也難怪,他所有的利益糾葛恩怨情仇都是發生在血肉親人之間。他又是一個重情之人,此刻固然是難免唏噓了。

    有時劉冕就在想,如果能從此過上衣食無憂的安穩生活,哪怕做不成什麼皇子了,對李賢來說興許是好事。因為武則天終有一天要君臨天下,一山不容二虎,李賢在她手下始終難尋立錐之地。與其這樣,還不如安於現狀,讓他從此安度餘生。

    但這,只是一廂情願。武則天有她自己的考慮和心態,會就此放過李賢麼?

    劉冕不知道武則天、李賢這些人的心裡具體是怎麼想的。他隱約記得以前電視裡有看到過,李賢最終是被賜死了的。英年早逝的他,成了武則天稱帝之路上的若干犧牲品之一。

    他的命運,還有改變的餘地麼?

    我,難道也注定了要給他陪葬?!

    「不!」一個巨大的字眼騰的閃現在劉冕的腦海中,灼灼錚亮。

    一場雷雨不期而至,山林間風聲鼓鼓雨水傾盤,宛如天地嗚咽。陳舊的小木屋瓦房,在這奇章山下顯得如此渺小,彷彿已經被這一場暴風驟雨所淹沒。

    劉冕頭枕雙臂躺在床上,看著斑駁灰舊的屋頂,聽著耳邊屋頂漏下的水滴聲,冥思苦想。

    無論如何,得想辦法救人、救己。

    風雨聲更緊,劉冕所睡的耳房門板驀然被拍響,有個聲音在喚道:「劉公子、劉公子可曾睡了?」

    「誰?」劉冕彈坐起來,不免有些驚訝。荒山野外的,大半夜誰會來找我?而且好像還是熟人。

    但聽屋外那人急道:「小的是樂安居的夥計,趙七呀,今日還來給劉公子送過烤鵝的。風大雨急,公子可否讓在下進來再說話?」

    劉冕不知道他大半夜的前來,能有什麼事。警惕的走到門邊朝外看了看,沒什麼大的異樣,只有兩個人。於是開了門。

    趙七急忙收起傘走了進來,呼赤赤的喘著氣兒:「可把我累著嚇著了。劉公子,小的也不想這時候來打擾你。可是這位老道長好不執拗,非要小的這時候帶他來見你!」

    「老道長?」劉冕愕然看向站在門外的那人。只見他身穿蓑衣頭戴斗笠,遮去了大半臉面,黑暗之中根本看不清楚。

    『老道長』站在門外並不急著進屋,將一個錢袋子扔給趙七:「有勞小哥了,這點酬勞不成敬意。」

    『駱賓王!』劉冕聽出了聲音來,駭然吃了一驚。

    「小的差事辦成,就不打擾了,告辭!」趙七也是個識趣之人,撐傘就準備走。劉冕卻一把將他扯住:「趙七,今日有人來訪之事,切不可對任何人提起。」

    「小人自省得,劉公子放心。」趙七看來也是個伶俐人,不用劉冕多作叮囑了。

    待他走後,駱賓王才走進屋裡。渾身上下水流橫飛。斗笠下,一雙星眸精光溢溢:「天官,別來無恙否?」

    「恩師快請進來,速速更衣!」劉冕急忙將駱賓王身上的蓑衣幫他卸去,卻發現駱賓王果然作道士打扮,一身道袍都濕得透了。於是又拿來一套自己的乾爽衣物給他換上。

    駱賓王看著劉冕忙前忙後的樣子,臉上始終掛著微笑:「天官為何不問問,老夫緣何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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