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風 第七部 第三十六章 治河
    縴夫的號子在河面上呼喝不停,拉船的粗索在裸露的背脊上刻下一道道鮮紅的印痕。與他們的辛苦相對應的,是河面大船上傳出的「一,二,一號子聲。大批的水手在鼓點節奏下奮力地划槳,與縴夫一起共同努力,通過這段狹窄的河道。

    一艘又一艘戰船綿延成一條戰線,組成一條水中巨龍,在惡浪河中散發出自己威武的氣勢。

    惡浪河,麥加境內最凶名昭著的一條大河,它就像個脾氣暴虐的大漢,永遠都澎湃著兇猛的巨浪,肆意著血性的張狂。

    惡浪河險惡的由來,主要是來自於橫門峽。橫門峽是麥加國內頗為著名的一道峽谷。當瀾滄江以澎湃之勢進入麥加之後,在橫竹嶺一帶分出一道支流,這裡就是惡浪河的源頭地。從橫竹嶺分流而出後,惡浪河開始一路向東流進,在穿越橫山,七里峽等地後進入橫門峽,最後流入三角洲下游地區。在這段過程中,橫門峽與其下游出現了一個分差極大的地質斷層,高低懸殊獎金八百民,因而形成了橫門峽大瀑布。而原本寬闊的水道,也一下子窄到只有原來的三分之一,惡浪河水位暴漲,衝擊力陡然增強,原本就水流湍急的惡浪河到了這裡,驟然就變得咆哮不安起來。

    惡浪河因此而變得兇猛肆虐,幾乎每年的夏季,都要爆發一場巨大的水災,一路流經之地,房倒屋塌,田園荒蕪,可以說是整個麥加最為貧瘠最為苦難的地段。這其中,麥加中部是黑土區,也是糧食高產區,而西部則是沙土區,糧食產量有限。惡浪河經沙土區東流,屬於典型的多泥沙河流,每年大約會帶來五千萬噸以上的河沙。因此這裡的河床每年都在增高,水勢也年年增大,水災也一年大過一年。因此惡浪河一帶,缺乏糧食種植,卻在建築上頗有獨到之處。

    惡浪河一帶的建築設施,大都採用河底泥沙鑄就,一方面清河沙,一方面也是就地取材。他們採用特殊的燒製工藝,製造磚坯,建造厚實而高大的房屋,居屋選址大都在高坡地區,建築高大雄偉而各富特色。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麥加的沉沙城。

    站在赤龍號的甲板上,淺水清隱約已經見到了沉沙城那雄偉大氣的城市輪廓。

    自從決定了南下阻擊麥加回援軍後,淺水清帶著他的部隊就一路南行。他們沿途搜集船隻,徵調民眾,搜刮戰爭資源,然後一路急趕。大軍分成兩路,一路以寞子歐率領的騎兵隊為主,以清剿地面反抗力量為主要責任,一路則由淺水清親自帶領,走水路迂迴前往。

    由於塔蘭的戰死,北方獨立領的進攻,麥加軍已經無心作戰,一路匆匆回趕。然而雲風舞又怎麼可能讓他們就此輕易離去。他和雲嵐以四十萬兵力苦苦擋住麥加六十萬大軍,打得辛苦無比,早憋了大半年的氣。如今自己的女婿建功,麥加軍形將不保,唯一的希望就在這支出擊的主力軍上,他若是不將這支隊伍拖死,留住在天風帝國的土地上,他也愧對天下雲家的名號了。

    因此儘管淺水清距離惡浪河遠比麥加軍較遠,但他終究還是能夠快一步來到這裡,並準備在此地布設防線,將麥加軍永遠留在這裡。

    儘管在人數上,淺水清的十多萬人再加雲風舞的部隊,比麥加軍還要少上一些,但在士氣,指揮,地形地勢等方面,他們卻佔了絕對優勢。麥加軍如今群龍無首,塔蘭不顧一切趕回圍剿淺水清的惡果終於顯現,六十萬大軍彷彿遊兵散勇,戰鬥力至少下降兩成。在兩路夾擊的情況下,淺水清有絕對把握可以順利消滅敵大部主力。

    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淺水清和他的部將們,心情終於能夠獲得難得的輕鬆。

    「過了沉沙城,就是松風峽,聽說松風峽地形險峻,風景極美,我都有些迫不及待想好好欣賞一番了。」

    說話的是孤遠影。他自幼跟隨父親,勤修兵馬的同時,也多讀詩書,對於觀瀾各地的名景大多知曉。惡浪河雖以風高浪險著稱,卻也因此才擁有一些特殊的壯麗景區。松風峽便是其中之一。

    「孤將軍此言正是,松風峽乃是惡浪河的一處天險所在,左是依雪山,右為河照峰。惡浪河從兩山之間流過,兩岸是高峰夾峙,水面是狹窄曲折,更有暗礁密佈,凶險無比。可也正因此,才有得天獨厚,壯麗山河之一說。」說話的,是麥加降將高文。這個人其實祖上是天風人,早年做生意到了麥加,被麥加人俘獲,做了苦役。不過高文的祖上到也算聰明人,善於揣摩他人心思,與當時苦役營的長官頗為交好,沒過多久就做了那長官的貼身奴僕。在後來的一次苦役營叛變事件中,高文的祖上不顧自身安危,冒死救了自己的主子,終於獲得了特赦。後來那苦役營的長官獲得高昇,高文先祖也跟著水漲船高,竟然就此發達起來,可以說是落於危難,起於戰亂。淺水清打進麥加之後,高文憑借自己天風人後代的身份,立刻反投淺水清,遂獲重用。

    要說到打仗,他不行,可要說到大陸地理地勢,各地情況之熟悉,他卻均能一一道來,也可以說是一個相當好用的幕僚。

    這刻聽到高文這麼說,淺水清到也來了興致:「我也曾經在書上看到過關於松風峽的形容,說是兩岸連山,略無闕處。重巖疊嶂,隱天蔽日。朝發橫門,暮到松風,其間八百里,雖乘奔御風,不以疾也。春冬之時,則素湍綠潭,回清倒影。絕巘多生怪柏,懸泉瀑布,飛漱其間。清榮峻茂,良多趣味。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澗肅,常有高猿長嘯,屬引淒異,空谷傳響,哀轉久絕。」

    高文立刻笑道:「八百里不以疾,是古人多有誇張,整條惡浪河也無如此長度,不過順流直下,一路乘風破浪,卻是速度快絕,就是騎兵也未必趕得上這般速度。只是一路暗礁每多,若真要橫衝直撞,只怕縱是鐵船也要撞散了架,卻不可以書為證了。」

    淺水清眉頭一挑:「咦?高先生說起來也算是文人,怎麼反而對文人之言多有輕蔑?」

    「文而無用,不如不文。只會吟幾句好詩,拽幾句詞文,有個屁用。」

    眾將同時大喝:「說得好!」

    這高文到是繼承祖先,當真會說話得很,這幾句話正合了武將們的心意,對高文也就越發看得順眼一些。

    淺水清點點頭也不由頗為讚賞:「既然這樣,那高先生不如用自己的看法來說一說這惡浪河,說一說這松門峽。」

    「松門峽沒什麼可說的,到是這惡浪河其實大有說頭。」

    「哦?還請先生有以教之。」

    「其實一直以來,麥加國內都有一件大事,議而不決,懸之數十載。淺將軍可知是何事?」

    淺水清搖搖頭:「我不擅長猜謎語,只是從高先生剛才的意思分析,應當是和惡浪河有關了。」

    高文笑道:「就是治河。」

    治河?眾將都互相看了看,齊聲問道:「惡浪河能治?」

    高文正色道:「當然能治。」

    孤遠影疑惑道:「治河一事,是利國利民的大事,如此好事,為何要懸而不決?」

    高文苦笑道:「還不是因為天風帝國虎視眈眈。一直以來,麥加雖有觀瀾糧倉之稱,可是又有幾人意識到,其實真正的觀瀾糧倉,並不是整個麥加,而是麥加中部。麥加中部的糧食產量極高,除了土質特別肥沃這一原因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水道縱橫,分佈合理。其貫穿整個中部的網狀水渠和管道系統起著巨大作用。然而在惡浪河一帶,為了抵禦天風人,適當地保持惡浪河風高浪急的態勢,就成為一種必要的手段。」

    「其實惡浪河水流雖急,但是卻並不難治。只要發動人力,完全可以通過拓寬河道,增加支流,挖掘泥沙,修建水渠灌溉網道等一系列手段使得惡浪河變成靜浪河。惡浪河兩岸擁有大量的荒地,每年除了水災就是旱災,皆因治理不利之故。如果加以大力整頓,完全可以排通淤水,灌溉曠野的干地,化荒野為適合耕種、畜牧的良土,造福於百姓。我早年曾遊歷惡浪河一帶,經我分析,若能治理成功,則惡浪河可以為兩岸增加萬頃良田。這一帶地域廣闊,僅此一地之產,便可供應百萬人日常所需。」

    「此外惡浪河一帶還擁有豐富的礦產資源,僅是我個人所知,就有不下於三處鐵礦和一處銀礦,若能合理開發,必能增富於國。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惡浪河的存在而不得不放棄。淺將軍,雖然說北方獨立領從咱們的飯碗裡搶食吃,但是惡浪河一帶,是天風邊界,無論如何,這裡的土地他們搶不走,而以這裡的貧瘠狀況,他們也不會有興趣來拿。可要是淺將軍拿下此地,並大興土木加以建設,請將軍相信我,不出三年時間,我便能將這裡變成一片繁華富裕之地。將軍也知道,這個世上的老百姓也是很現實的。只要你能給他們帶來優裕的生活,他們就願意跟隨你。止水如是,驚虹如是,麥加將來同樣如是。」

    這番話聽得眾將目瞪口呆,沒想到這個高文竟然還能有如此見識。

    離楚立刻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等我們打敗了麥加軍後,就大力發展此地,到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正如高先生所言,此地貧瘠,陛下也未必有什麼興趣。將軍為國作戰,居功至偉,再加上有出兵協議在,拿下此地,野王也不會有什麼意見。到時候大傢伙就可以在此地發財了。」

    來到惡浪河後,由於不久可能要和雲風舞見面,這個人是典型的世代忠良,因此淺水清再不許他們直呼蒼野望之名,他們也只能改口叫野王,稱呼陛下是萬萬不願的。

    「想得到是簡單。」這刻離楚一說,孤遠影立刻恥笑。離楚正要發怒,孤遠影已經問高文:「要治理河道,怕是要花不少錢吧?」

    高文尷尬地笑笑:「自古以來,河道治理從來都是最燒錢的事情。只是投入大,回報也大。我可以這麼說,三年之內,河道治理必能完成,而最多只需兩年,所有當初的成本就都可以收回。其回報之大,孤將軍大可好好算算。」

    淺水清:「那到底需要多少錢?」

    「這個……」高文估摸了一下,這才悻悻道:「以白銀計算,總數估計不會少於千萬。」

    眾將同時倒吸了一口冷氣,千萬兩白銀,這高文還當真是開得出口。就算淺水清曾經富可敵國,他現在也拿不出這麼大一筆錢來。早年搶掠得來的錢,大多都用在了驚虹重建上,這一年多來,他可以說是花銀子在收買民心,財政上處於絕對赤字,全靠吃老本過日子。如今麥加將亡,要想治理惡浪河,又要花上一筆大錢,這筆數如何填補,當真是想都沒法去想了。

    淺水清終究還是只能苦笑道:「我沒這麼多錢,就算是陛下來拿,只怕也很難拿得出來。」

    高文立刻道:「其實也不用一下子拿出來。惡浪河的治理,完全可以採用分段實行的方式。每治好一段,就灌溉出一片良田來。雖然說時間長了些,但是日久天長,惡浪河總有一日會變成豐沃肥地。」

    淺水清點點頭:「這也是個辦法,雖然見效慢了些,卻總比不做好。將來惡浪河這一段,注定是要屬於我們的,早做綢繆也是必要。不過我覺得,或許還有一個辦法,可以使惡浪河的治理早上一個台階。」

    「哦?將軍不知還有什麼好主意?」

    「哦,也不算什麼好主意。要說麥加是天下糧倉,那麼聖威爾和都市聯盟就可以說是天下金庫。聖威爾這個地方,暫時是不用想了。就算能打下來,所得也要彌補軍需,為士兵發餉。到是都市聯盟,可以做個不錯的商業夥伴。」說到這,淺水清詭秘地笑了一下:「我有個想法,就是我們自己不出錢治理惡浪河,而讓都市聯盟的人來參與。我們要做的,就是為整個惡浪河的治理工作制訂一個大致使的規劃,然後讓那些商人按照我們說的去做就可以了。」

    「可這樣一來,他們能有什麼好處?那幫商人可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啊。」

    「好處就是,惡浪河治理完成之後,他們可以在一段時間內擁有這裡的河運權,附近的良田將會按照他們的貢獻免費交給他們使用,再由他們租賃出去,以收租的方式獲得利益回報。高先生不是說,惡浪河是投入大回報也大的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嗎?既然如此,就先預支今後幾年的收入也是個不錯的法子。」

    「將軍此計甚妙!」高文的眼睛立刻亮了。他怎麼也沒想到淺水清竟能想出這樣的辦法來解決惡浪河治理上的大難題,要知道麥加之所以對治理惡浪河一事屢次懸而不決,除了考慮到天風帝國的威脅外,也是受制於治理河道需要消耗的大量錢糧。一旦麥加傾國之力治理此地,此時天風人再打過來,他們就真沒辦法抵抗了。

    但是淺水清的做法,卻將所有的風險立刻轉嫁到那些國外的商人身上,雖然說商人重利,必定要從這筆生意中撈取到足夠的好處才肯走,但畢竟是可以提前開工,以最短時間內解決惡浪河的問題,可以養活兩岸大量的百姓不說,還極大程度地增加了國力,且幾無風險。

    他本以為淺水清只是一員戰將,沒想到做生意竟也頗有一套,這刻心中的欽佩之情越發高漲,卻不知這一次,淺水清完全是盜取了自己來世的經驗,引為己用罷了。

    孤遠影卻皺了下眉頭:「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幫商人必定會獅子大開口。畢竟未來的收益是多少,卻是誰也說不准的。」

    許瑞中也道:「此外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國家與商人做生意,不是沒有,但是從未有過如此之大的買賣。但凡是河道,只有國家出錢,沒有商人摻雜其中的先例。最重要的是,目前將軍的身份特殊,既是天風軍人,又是驚虹軍首領。雖然說將軍與野王有協議,未來打下的麥加領土有一半屬於將軍,可以將軍的情況和野王對將軍的顧忌,將軍要想大興土木,只怕也會引致野王的不滿和猜忌。」

    何雙詳也道:「此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商人與政客做生意,最怕的就是政局不穩。在他們的想法裡,一旦……」

    後面的話,何雙詳沒有說下去,淺水清淡淡接口:「你怕他們會憂慮,一旦我倒台,則所有投入盡化烏有,對吧?」

    何雙詳立刻恭敬道:「屬下不敢。」

    「沒有關係,國家大事,只有條縷分析,沒有忌諱避嫌,我淺水清最不怕的就是烏鴉嘴。你的想法有道理,這些都是我們需要解決的。不過要想解決所有這些問題,其實只有一種方式。」

    「什麼方式?」眾將齊聲問。

    淺水清一字一頓地回答道:「絕對的領兵權!」

    他回首看向身後眾將,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鏗鏘語調鄭重道:「無論是未來的戰場,還是治理麥加的政壇,都需要兵權這最強有力的後盾做我們最大的!天風帝國,需要一位新的統帥,一個可以指揮所有兵團,如我義父般餓新統帥。否則,我沒有信心可以戰勝格龍特,又惶論將來?」

    「我不怕我的皇帝猜忌我,也不怕和我做生意的那些商人不信任我,只要我淺水清擁有足夠的兵權,打敗強大的敵人,那麼就算是皇帝陛下,也只能讓我三分,就算是心思再狡的商人,也只能信任我。天下權臣,非如此不得以自保。我淺水清沒那個本事免俗,便只能隨波逐流。我可以向天許諾,我淺水清無篡位野心,但我不會愚蠢到用這份許諾來保障自身安危。」

    「所以,我淺水清注定將功高震主。這主固然是震定了,這功,卻要和在和格龍特見過真章後,才能下出論斷。至於這惡浪河嘛,為天下黎民計,我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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