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風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五十一章 風雲再起(2)
    儘管是乍逢強敵,但是久經戰火考驗的天風軍還是在第一時間趕赴到了城頭上展開作戰。

    素以重裝防禦著稱的鐵獅營組成了城頭上的第一道防禦線,結合大梁城強力的城防設施進行抵擋,綿延成一條長達千米的防禦線。

    無雙的死亡荊棘營也在這刻開始發威,在長官的指揮下向著長空發射出一支又一支死神之獠。

    空中漫舞出無數風火雷箭,就像是下了一陣又一陣的冰火鐵雨,在人群中炸出片片血花。

    虎豹營的騎兵隊已經在城門前嚴陣以待,只要淺水清一聲令下,他們就會立刻衝出城門,對著面前的敵人大肆殺戮,無論眼前站著的是男人又或女人,老人又或孩子,凡擋在面前者,一律皆殺無赦。

    戰爭在初起的那刻,鐵風旗就已穩穩地佔據著上風,一個個撲來的護民軍戰士就那樣倒在箭雨之下,滾木擂石成片成片地砸下,太多的人甚至還沒衝到城牆前就已倒下。然而護民軍的人實在太多了,他們一批又一批,在旗幟招展中不要命地向前衝,彷彿情願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對方的一支箭,用自己的一條命去換取對方身上的一道傷口。

    僅僅是小半個時辰的時間裡,城牆下的屍體已經堆積成一片屍山,數千具屍體就那樣橫趟在地面,一雙雙怒睜的雙眼卻兀自在綻放著自己最後狂暴的戰鬥精神。

    一個又一個戰士就那樣倒下了,後續的部隊卻依然綿延不絕的衝上來。

    每倒下一個戰士,後面就會衝上來數個甚至數十個戰士。

    他們的人數眾多,悍不畏死,僅因一腔復仇的信念就可在這片城牆下拋頭顱灑熱血。

    城頭之上,淺水清的面色也愈來愈沉重,愈來愈難看。

    眼前的護民軍,或許是他所見過的最差勁的軍隊,他們組織不嚴,戰鬥經驗也不豐富,更缺乏足夠的攻城器械。

    但是他們擁有龐大的人數,擁有悍不畏死的作戰意志,擁有強烈而高昂的戰鬥士氣,他們充滿血性與狂熱!

    儘管將軍們平日裡總是說什麼僅憑人數是遠遠不夠打勝仗的,但是在絕對的兵海優勢面前,再優秀的將軍也不可能選擇正面硬捍。當弓手們箭匣中的箭甚至還沒有對手的人數多時,這樣的戰爭又如何能打?

    蛇吞象,是一種本事,螞蟻吞象,就成了一種妄想。

    淺水清可以用一萬餘人打敗石容海三萬軍隊,可以擊潰趙冰陽十萬大軍,可以一路下城無數,攻無不克,但是面對龐大到數十上百萬的人群,他卻終究做不到只手翻天。

    大梁城雖有堅強的防禦措施,他的手中能用之人,卻只有一萬六千之眾。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正式收編原大梁十萬守軍,所有的綢繆與準備在這刻根本派不上用場。

    易星寒的手段沒有淺水清那樣狠與准,但至少他學會了一樣東西,就是充分利用自己的優勢,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其爆發出最大的能量。

    他將護民軍分成了四隊,四方同攻,大梁城的四面在同一時刻遭受到了狂風暴雨般的強力打擊。

    四面圍堵,八方強攻,這就是易星寒的進攻計劃,簡單,卻異常有效,正中淺水清兵力不足的軟肋。

    大梁城,它太大了。

    僅是那四面城牆,他的一萬六千戰士守起來就已捉襟見肘。為了不露出一個缺口供敵人攀附上城,淺水清被逼盡可能的延長防禦圈,但是這樣的防禦圈,空有長度,卻無厚度。一旦遭遇強攻,其薄弱的防禦承受能力就很難抵擋。整座大梁城高大雄偉,其邊總長足有三十里,也就是一萬五千米。鐵風旗下總計才一萬六千人,去掉騎兵和負責四處救火任務,以及以殺傷敵人而非攔阻敵人的長弓營,真正能負責起攔截任務的不過五千戰士。每個戰士要守三米距離,這是何其困難的一件事!

    如果不是護民軍極度缺乏攻城器械和大戰經驗,換了任何一支正規部隊,恐怕早就已經拿下了大梁城。

    防守不比進攻。進攻方利在矛尖,講究一刃突出,強扎猛進,兵力雖少,卻可集中兵力於一點。防守卻要面面具到,不可有絲毫遺漏。

    假如鐵風旗是在城外,他們可以充分利用自己配合作戰的優勢以及對陣形的理解運用,充分發揮自己的長處進行作戰,至不濟也有逃離的餘地,但是在城內,他們卻被逼放棄這種優勢,不得不和敵人做正面對抗。而寬大的城牆卻徹底將鐵風旗的兵力整個分散開來,難以發揮出其集群作戰的紀律特長。

    護民軍之所以選擇淺水清進城後進攻,為的就是這一點。

    表面上看他們失去了地利,事實卻是鐵風旗為了四面皆顧而犧牲了其組織能力,同時也失去了逃逸的空間,一旦戰敗,則必無倖存之理。

    石容海在藍草坡上大敗於淺水清後的這些日子以來,每天想的就是如何對付淺水清,他的每一支部隊,其作戰特色,淺水清本人的作戰風格,指揮手法,他都一再研究。為了這次進攻,他和易星寒已不知經歷了多少個不眠日夜。表面看起來,護民軍此次到來,顯得無甚意義,但事實上,無論其來到時間,作戰規模,都經過精心的策劃。

    這一場看上去毫無章法,全憑人海優勢強攻濫打的戰役,其實早醞釀了領導人太多的心血,為的就是重挫淺水清,將其徹底打敗。

    也因此,在這場戰事中,鐵風旗從一開始就處於絕對劣勢之中。再好的戰術,比不上一次糟糕的戰略形勢,兵力對比的嚴重不足,足以抵消鐵風旗所擁有的全部優勢。

    這,正是易星寒和石容海想要看到的。

    假如說天風軍的防守是一隻渾身帶刺的鐵刺蝟,那麼護民軍就是一群無視痛苦的兇猛餓狼,哪怕戳得滿嘴鮮血,也要將這支刺蝟身上的刺全部拔除。

    假如說大梁城是一道堅不可催的攔江大壩,那麼護民軍就是那洶湧狂嘯的海浪,用一波又一波的衝擊去摧垮這攔堤的大壩。

    如今護民軍山呼海嘯著衝向城頭,他們沒有攻城塔,沒有避擂車,也沒有重弩機,但是他們有人,有臨時製作的簡易雲梯。

    蟻附登城,攻城戰中傷亡最大,但見效最快的攻城方式成為易星寒手中唯一能使用的攻城伎倆。

    但是僅此一招,就已經製造出了世界上最為血腥慘烈的一場攻城大戰……

    鮮血在暴喝肆虐中飛揚,騰展出紅色巨浪。天風軍的防守凶狠凌厲,來自護民軍的進攻同樣是決絕而不留餘地的。

    大梁城下積屍如山,僅是短短半天時間,已有無數生命徹底倒在血泊之中。大梁城變成了血浴都市,叫喊聲,廝殺聲,利刃入肉聲,弓弦鳴動聲,此起彼伏。

    易星寒的護民軍雖多有難民組成,但是其中也不乏從各地收容而來的不甘國家滅亡的真正戰士。他們被易星寒予以重用,成為各個小隊的隊長,就像是一張織天的大網,其組成網格的基線或許鬆弛,但是每一個關鍵的環節,卻都是由真正的精英戰士所勝任。

    他們沒有攻城器械,就用雲梯,連雲梯也缺乏,就用繩索在上面套個鐵爪,然後飛擲城頭,攀住牆石。連這種土製百鏈索都缺乏的戰士,就乾脆搭成人梯以攀附。當死去的戰士足夠多的時候,他們將所有可以堆積起來的物品,包括屍體聚攏在一起然後不要命地踩在上面往上爬。

    若是從上面俯瞰,那麼數十里城牆之上,幾乎到處都是敵人在攀附城頭的身影……

    危機,在戰爭的初期亦同時顯露無遺。

    面對著從四面八方呼嘯而來殺也殺不完的敵人,密密麻麻彷彿螞蟻大搬家要將整個國家人口都搬進這座城市裡的海濤巨浪般波瀾壯闊的攻擊,天風軍戰士由身到心均感到了一種無力的疲憊。

    他們第一次有了種恐懼的感覺,在他們已經成為勝利者之後。

    「淺少,再這樣下去,兄弟們就要頂不住了!」雷火全身浴血從前方城頭上退下來對著淺水清大喊:「敵人太多了!再這樣打下去,他們踩在自己人的屍體上就可以進城了。」

    淺水清死死地盯住城下那洶湧狂呼的人群:「讓兄弟們堅持一下,我已派人去調大梁城防守軍了。」

    「那幫傢伙靠得住嗎?我們還沒來得及對他們進行收編!」

    「盡人事,聽天命吧。」淺水清淡淡道。

    雷火跺了跺腳,無奈退回前線繼續堅守。

    大梁城這座國之帝都,自建成以來從沒遭受過如此強烈的打擊,但是一旦打擊來到,所面臨的考驗卻是巨大而慘烈的。

    今天的這場守城戰,沒有戰爭技巧,也沒有爾虞我詐的兵者詭道之術,惟有那無盡的鮮血流淌,戰士的血氣縱橫,成為戰場上唯一的主旋律。

    大梁城的命運究竟怎樣?鐵風旗能否堅守下來,最終的命運輪迴在冥冥輪轉中,卻由一支極為特殊的軍隊掌握了它的命運。

    那就是大梁城現有的十萬降軍。

    他們的動向,注定將成為這場大戰最終的命運主宰。

    一刻鐘後,被淺水清派去的狗子回報道:「周之錦聲稱,淺將軍神威蓋世,所向無敵,此番前來的儘是些妖魔小丑不足為患難。螢蟲不可與日月爭輝,大梁十萬降卒不敢與將軍爭功,因此這守城一事,他們就不參與了。他願帶人巡視街頭,確保城內安定,保證將軍無後顧之憂。他周之錦與大梁城百萬人民共祝將軍旗開得勝!」

    「媽的!這個王八蛋!」東光照剛從城樓上下來,一隻胳膊上中了一箭,此刻聽到狗子的回報氣得破口大罵:「淺少,這幫傢伙是牆頭草,存了心要看咱們的笑話。」

    淺水清面色沉靜如水,冷冷問:「狗子,你有沒有告訴他,一旦鐵風旗失守,大梁城就算為護民軍重新奪回,止水也同樣不可能保住?到時候我天風大軍重兵壓境之時,他周之錦再想利用手中這點兵權為自己謀福利怕就難了。他對我鐵風旗遭遇臨危自保,見死不救,萬一將來傳到陛下耳中,只怕第一個就饒不了他。」

    狗子立刻回答:「我說了,可周之錦決心已定,就是不肯派兵。他手下的那些將軍也個個如此,顯然是存了心要看我們的好戲。那些止水降卒沒有他們指揮,我們根本就差不動!」

    淺水清搖了搖頭,他回首城牆之下,看著那黑壓壓一片望不到盡頭的兵海人群緩緩道:「看來,我終究是小看了周之錦這個傢伙啊。」

    東光照怒吼:「淺少,你是說周之錦不可能再幫我們了?」

    「是的。」

    「他就不怕一旦我鐵風旗全滅,待天風大軍殺到之後找他清算這筆帳?」

    淺水清的眼中露出一線凶狠:「恐怕他正是不怕這個。只要鐵風旗被滅,則大梁城重歸敵手,我天風軍欲滅止水又將憑添難度。到時候……他周之錦和帝國就有了談判的本錢!」

    東光照心中頃刻一涼。

    淺水清話語雖然簡單,包含的含義卻是最明白不過。自始至終,周之錦就沒打算再為止水賣過命,他只是在為自己做考慮。

    如今的大梁城,是淺水清依靠擒獲羽文柳而拿下的,所有的功勞是他淺水清一人的,他周之錦並未為此出過力,自然談不上有大功於國,就算現在投降了,將來也不會有什麼好待遇。可是護民軍的來攻,卻讓周之錦看到一線新希望。

    此番大戰,產生的可能無非三點:

    一是鐵風旗獲勝,護民軍敗退。鐵風旗經歷此戰,自身實力必然有損,周之錦手中十萬大軍,對鐵風旗的威脅更大,淺水清對他只能比以往更加客氣,而不敢翻臉。此為最差結果。

    二就是護民軍獲勝,鐵風旗全軍覆沒。易星寒為止水故,絕不會輕動周之錦,也不敢隨意處之,他周之錦憑借手中強橫勢力依然可以穩如泰山。必要時他可先清理護民軍,再主動投降天風帝國。此為中等結果。

    三就是鐵風旗與護民軍拚個兩敗俱傷,這一結果正是周之錦所期盼的最佳結局。

    一旦鐵風旗與護民軍拼到如此地步,周之錦將會成為大梁城最有實力的人物。憑此實力,他或許還無法正面硬撼天風帝國的大軍,但是時勢造英雄,一旦他在那個時候再轉投天風,則皇帝對他必然另眼相看。

    淺水清守不住大梁城,那是他無能,就算皇帝知道他周之錦不救鐵風旗,也絕對會對此視而不見,對周之錦等一眾人等只能加以重賞厚封。淺水清能看到將來蒼野望必定會裁撤軍隊,周之錦老於官場,也一定能看明白這一點。那麼他若是主動投誠,則必然會將不再裁軍做為條件之一。這樣一來,周之錦的權柄實力都將大增,止水雖滅,周之錦卻很可能成為新一代的止水蕃王。

    總之,投降皇帝,比投降淺水清所可能獲得的待遇要好上太多太多。不幫淺水清,做中間派,所能取得的利益與安全都會大上很多。周之錦或許不是戰術上的指揮天才,但在官場厚黑方面卻絕對是個中翹楚,僅此一招按兵不動,就充分顯示出其老謀深算的能力。

    淺水清以前從未涉足過官場問題,因此他一路作戰順風順水,但在他打贏之後,卻接連犯下幾個錯誤。

    那最重大的一個錯誤,就是他徹底忽略了周之錦這條狡猾的狐狸。

    當然,這也和易星寒沒有給他更多的時間整軍處理周邊環境有關,但無論如何,周之錦和大梁十萬守軍,已注定了不可能站在鐵風旗的立場行事了。

    他們有屬於自己的一套想法,其小算盤打得精密,至於旁人死活,再與他們無關。

    要想讓周之錦動手,除非淺水清能給予他皇帝都給不了的天價。

    那一刻,淺水清眼中殺機騰騰而起。他冷冷對東光照下令道:「不惜一切代價,堅守大梁城。我們守得時間越長,周之錦的心就越慌。我就不相信,他周之錦要想將來在帝國有所地位,會敢公然在背後對我鐵風旗動手。只要我們守住大梁城,重壓之下,周之錦就一定會出手!」

    說著,他轉身離去。

    東光照急問:「你去哪?」

    淺水清語氣冰冷:「官場之道,我到今天才算是有所見識。現在我要去找個精於此道的人幫助,老東,大梁城就靠你們了。在我回來之前,我希望能看到護民軍的部隊依然被擋在大門之外。今日一戰,是我鐵風旗有史以來之最大考驗,上天待我,從來無情,我卻不信我淺水清一生之路會到此為止!」

    話音落下,淺水清已匆匆離去。

    城外的戰爭,打得如火如荼,屍體的碎塊如漫天飄飛的枝葉,零亂於血肉縱橫的戰場。

    城內是一騎快馬飛縱,踏出驚天的蹄音,卻是淺水清單人獨騎飛縱止瀾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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