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風 第二部 威震三重天 第十二章 戰狗
    躺在那片悠悠青草地上,淺水清覺得有些頭暈目眩,他有種想要嘔吐的感覺。首發於

    這感覺如此強烈,血腥味甚至直接刺激到他的胃裡,翻江倒海,像個攪拌機一樣攪拌不停。

    三千八百九十六個戰俘。

    三千八百九十六條性命。

    一念之間,就這樣全部殺光死淨。

    沒有同情,沒有憐憫,甚至沒有絲毫的猶豫。

    連下手的士兵都開始顫抖,惟有他,站在那片高牆之上,死死地盯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眨都不眨一眼。

    他知道自己變了,在那天在戚天祐的墓前立下那個誓言之後,他就徹底變了。

    為了自己,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還有自己想保護的兄弟,他可以殺盡天下一切人。

    這個誓言,他做到了。

    但他卻覺得心裡空蕩蕩的,似乎少了些什麼。

    靈魂在飄散,注意力難以集中,以至於眼前一片朦朦朧朧,直到那聲憤怒的呼喊,將自己的精神重新又喚了回來。

    「淺水清,你這個殺人兇手!你這個屠夫!我要宰了你!宰了你!!!」

    臉上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他輕聲說:「他醒了?」

    「嗯,很激動……已經打昏他兩次了。我說,要做就做個徹底,幹什麼還留這麼一個傢伙?」方虎有點想不明白。

    「這個易星寒,以後對我們會有大用的。留著吧。」

    「聽你的。」方虎做了個手勢,一個士兵再次對準易星寒的後腦來了個凶狠的悶棍。

    憤怒的呼喊停止了。

    從草地上坐起來,看看四周的環境。

    這裡是個小山坡,前面有一片樹叢,再往前就是運兵道了。他們現在位於北門關的對角,處於京遠城-北門關和南門關-北門關這兩條運兵道的夾角之中。

    有樹林的遮擋,沒人能看見叢林後有一支多達八百人的隊伍隱藏其間。而他們,卻可以同時看到兩個方向的動靜。沐血帶了四百名戰士砍倒樹木,破壞道路,佈置陷阱,阻敵交通,斷其歸路。這主要是為了防範京遠城的來軍。

    「咱們的斥候有發現嗎?」

    「屁都沒有,這一帶安靜得像墓地。」方虎回答。

    「那就好,讓大家輪流睡覺,等候前方的消息吧……讓剛幹完活的兄弟們先休息。」

    「嗯。」方虎點點頭。看著淺水清躺了下去,他也不客氣地躺在淺水清的身邊。

    「淺哥兒。」

    「嗯?」

    「聊聊吧。」

    「切。」淺水清撲哧一笑:「哪來那麼多好聊的?好好休息,沒準下一會就得上馬做戰了。」

    方虎長歎了口氣:「睡不著啊。沒準運氣不好,今天這一戰,就是最後一戰了。一睡下去,以後想醒都醒不了嘍。」

    淺水清給了他一下:「別說晦氣話。」

    「不是晦氣,只是突然感覺,自己早晚有這麼一天。咱們當兵的嘛……不是陣前死,就是馬上亡。早死晚死都一樣,有話憋著不說,死的時候都不甘。」

    淺水清閉著眼道:「這一仗下來,只要能活著,以後都不用擔心死不死的問題了。」

    「是啊……軍部要是不給個咱哥幾個大點的官做,我他媽第一個不幹。這可是三重天啊!咱天風人十年都沒能拿下來的關卡啊!不對,是一百年沒打下來的關卡啊!眼看著就要被咱們幾個在一天一夜的時間裡給連下兩關。這事……想想都滋潤。」方虎樂呵呵的笑。

    「嗯。」淺水清繼續小寐。

    「等打下了北門關,我他媽就去找個女人樂樂。」

    淺水清沒搭理他。

    「我是說找個相好的……做老婆的那種。」方虎補了一句。

    「這樣好,省得你再去強姦女人。」淺水清淡淡回答。

    「你他媽就忘不了這事了是不?強姦女人也比你個屠夫強,一口氣殺近四千人!」方虎笑罵。

    淺水清的臉色微微一變,方虎立刻知道自己錯了:「對不起,淺哥兒。我知道你心裡也難受。」

    「沒什麼,要麼不做,做了就別後悔。」淺水清長呼一口涼氣:「老實說,你現在是不是有點怕我了?」

    方虎立刻點頭,後腦勺在草地上磕得光光響:「嗯,淺哥兒,我不是怕你了,我是服你了。這天底下,還真沒你不敢幹的事。殺逃兵,挾持雲家大小姐,殺衡長順,打南門關,殺戰俘,再打北門關。我說你他媽的膽子真夠大的,這天底下怎麼就沒你不敢幹的事呢?」

    淺水清呆呆地看著頭頂的那片天空,看著天空那幾片雲彩飄過,悠悠的說道:「有些人,人有多大個,膽有多大個。我算是這一類吧。」

    「嗯,你算。」方虎很肯定的點頭:「我到現在還忘不了那幫戰俘死時的叫喊。那場面……我好久沒有害怕的感覺了。淺哥兒,以後……我是說如果有以後的話,這殺戰俘的事,能不干就別幹了。最起碼別喊我干了。」

    「怕了?」

    「怕了。」

    淺水清心中一陣寂然。

    這個世界上,能讓方虎說害怕的事,終究不是太多。

    「想聽聽我的故事嗎?」淺水清突然說:「我小時候的故事。」

    「你說。」

    「我們家小時候,對門有戶人家,養了條狗。那狗不錯,是條大狼狗,很兇猛的,是個看家護院的好幫手,曾經抓住過小偷……還有隔壁家一隻雞。」

    「然後呢?」

    「那一年……我大概七歲吧。有一次去隔壁家玩,結果他家沒人。我閒著沒事,就去逗狗。」

    「那狗那麼凶,估計不會給你面子吧?」

    淺水清揚起一隻手臂,上面有道淡淡的痕跡:「這是那時留下來的。現在看,是沒什麼印子了,當時可疼得厲害。」

    「唔。」

    「被咬了之後,我什麼也沒說,一個人悄悄跑回家裡,找點藥給自己塗上,然後把手臂一包就算完事。所以,始終都沒人知道我被狗咬過。」

    「再然後呢?」

    「那天晚上,我拿了包老鼠藥,把那狗毒死了。」

    方虎不說話了。

    淺水清微微一笑:「虎子,我不是個好人。誰得罪了我,我肯定會加倍報復……從小就是這樣。有時候我想,我這個人就和那條狗一樣,兇猛,殘忍,除了對自己好的人,其他誰都不在乎。」

    方虎一聲不吭。

    淺水清繼續道:「咱們當兵的,其實也都是狗。戰狗!在戰場上兇猛的咬來咬去,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沒有明天可以考慮。要想活下去,光是功夫高,那是沒用的。只有不做狗,做了人,才能活得滋潤,活得健康。」

    「所以你現在就拿命去拼?拚個做人的資格?當了營主,就算是人了?」

    「如果是以前,我不會這麼幹。但是有些時候,人的命運是不以自己的意志為轉移的。生命裡,總有一些你需要為之奮鬥的東西。比如愛情,比如兄弟。」

    方虎有些迷惑:「愛情?」

    淺水清笑了起來:「是啊,愛情。就算沒有,也可以去追求啊。狗……是沒有資格追求愛情的,他們所追求的,只是交配,繁殖……和溫飽。」

    方虎沉吟了好一會,才說道:「每隻狗都想做人,但永遠不可能每隻狗都實現理想。」

    「所以,只有敢拚的狗,才有做人的資格。」

    「這裡有八百條狗,可並不是人人都能做人的。」

    「活下來的,就是人。」

    方虎沉默了,看著淺水清。淺水清仰面朝天,再不發一言。

    拍拍淺水清的肩膀,方虎站了起來,默默離去……

    風,送來了戰鼓的擂聲,咚咚咚咚,響徹在人的心底。

    沉睡中的士兵,從草坪上爬了起來,看向淺水清。

    他還依然躺在草地上,雙眼微閉。

    「虎子,這麼著急幹什麼?」

    「戰鼓響了。」

    「那就是才剛剛開始。」

    「我們不上?」

    「急什麼,讓兄弟們繼續睡覺。」

    「作戰之前最好做些適當的運動,保持頭腦清醒比較好。」

    「放心吧……時間足夠用,他們還沒睡夠呢。」

    「那好,聽你的就是了。」

    所有人都重新躺了下去,淺水清卻坐了起來。

    站在那片小坡之上,遙望遠方,戰鬥的序章,已經打響。

    「今天……將會是最長的一天。」不知為何,淺水清的腦海裡,突然響起了那句名言。

    是啊,最長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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