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明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陳新甲的仗義直言(求月票)
    吏部、兵部、戶部三部為朝中大臣實權最重者,崇禎年開始,兵部更是為諸部之首,崇禎皇帝倚之為腹心,擔任者雖然位在內閣之下,親密卻為眾臣之首。[閱讀文字版,請上]

    朝中大臣的權勢除卻在官職上體現之外,更有一點也是體現在和皇帝接觸的多少上,內廷的太監們為什麼地位要高於外廷的諸臣,天天和皇帝見面,自然影響決策的能力要大很多。

    自天啟年以來,大明的邊患內亂愈發的嚴重,兵部尚書被召對的機會也是越來越多,權勢也是越來越大。

    兵部尚書陳新甲很懂得利用這個優勢,崇禎皇帝又是出名的偏聽偏信,信任一個人永遠也不會懷疑,那怕對方犯下了再大的錯誤,崇禎甚至會自己找理由給對方解釋。

    至於現在天下的局勢,混亂紛紛,甚至不用陳新甲自己去找理由求見,崇禎皇帝那邊就會主動的召見面議。

    開封城雖然暫時的安全,不過李、羅聯軍卻在開封城和歸德府之外的地方縱橫掃蕩,河南一省,除卻衛輝、彰德、歸德三府,以及開封城以及開封府黃河北岸的地方,其餘全是李、羅聯軍的地盤。

    左良玉、賀人龍以及其餘的督撫,糾集官兵準備在河南來一次決戰,這次決戰並不是因為有了天時地利才要舉行這場戰鬥,而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李、羅聯軍在河南滾雪球一般的擴大,愈發的不能控制,這仗打的越晚越難打。

    而本來在傳言中被火器打死的八大王張獻忠,在左良玉回河南之後,又開始出現在天下人的視線之中,率軍朝著湖廣的東部運動,準備朝南直隸運動,重複幾年前他曾經做過的事情。

    而關外松山、錦州,洪承疇和祖大壽。已經是連求救的文書都送不出來了,兩座城池都被壕溝和長圍封鎖住。幾次突圍都是被打了回來。

    朝廷已經組織不出來出關救援的軍隊,情勢也是危急。天下處處烽火,崇禎皇帝也顧不得什麼春節正月,在初五那天就召兵部尚書陳新甲,入宮議事。

    「陛下,陝督汪喬年已率賀人龍以及其他秦將出潼關。與平賊左將軍合兵,會戰流賊,此次朝廷兵馬彙集,為近三十年規模最大,請陛下莫要憂心,等待中原捷報就是。」

    坐在書案後面地崇禎皇帝,愈發的消瘦,不過臉上地紅色卻始終不退,呼吸也是稍顯急促,眼睛中全是血絲。滿臉的焦躁神色。

    聽到陳新甲這麼信心滿滿地說,崇禎皇帝心中雖然是仍然擔心,可終究是寬慰了點,想要長吐口氣。卻又害怕在臣下的面前失態。

    可崇禎皇帝這年紀,又那有什麼城府深沉,那邊的陳新甲看著皇帝身體從前傾變成靠在椅背上,就知道崇禎的心思寬了不少,心情變好。

    可憐這崇禎皇帝,從小就是長在宮女、宦官的重重圍繞之中,登基後所接觸地外界,都是朝臣和太監們給他描述的外界。他沒有親眼看見過什麼。也沒有直觀的印象,又不信任太監們告訴他的。

    結果朝中大臣說的話。就成了他唯一的信息來源,和那些依托皇宮,離不開皇權的宦官不同,宦官們的利益和皇權的利益很多都是相同的,但朝臣們不同,朝臣們有自己地利益集團,有自己代表的地方。

    在皇權強大的時候,這些利益集團是臣服和順從,但皇權衰弱之後,這些集團就要翻過來壓迫皇權。

    比如說,朝廷為了彌補自己的財政缺口,所以使用各種手段在天下收取稅賦,但朝廷收稅,被他收稅地那些產業收益就要受損,而產業的所有者都是地方上的士紳和豪族,他們必然是要反對。

    他們反對,他們在朝廷之中的代表,也就是那些朝臣們定然要反對,很多時候,他們就是那些產業的所有者,觸及自己的利益,怎麼能不據理力爭。

    偏偏這些人還掌握著話語權,朝中大臣、地方士人和稅監、礦監等朝廷派出的使者矛盾極大,但收稅的人往往被描繪成窮凶極惡,橫徵暴斂地無恥之徒,而抗稅不繳地則被當作為民請命的英雄豪傑。

    大明自嘉靖年就有一種很怪地現象,國家要做什麼,順從被天下人譏刺,要是反抗不遵從,反倒是被人稱讚為有剛烈風骨。=小說首發==

    但這些為民請命,剛烈風骨的名士們,家中各個撈的盆滿缽滿,富得流油,朝廷卻一天天的衰弱下去,為了維持,只能是把賦稅在那些窮苦的平民百姓身上收取,讓貧窮的人更加貧窮,讓矛盾更加的激化。

    崇禎皇帝在朝堂上得到的信息,就是這些名為名臣,實為國賊之流所提供的,完全是被扭曲,可他還卻深信不疑。

    剛剛說完河南的情況,陳新甲心中已經有了大概的把握,看來崇禎皇帝的這次召見和松山不會有太大的關係。

    當日間催促洪承疇加速進兵,雖然自己確有建議,但密旨可是按照皇帝的旨意發出,說是皇帝自己的主張也不為過。要是追究責任,面上無光的肯定是崇禎皇帝,皇帝也不會自找沒趣,特別是這麼愛面子的崇禎。

    兵部尚書陳新甲清清嗓子,又是朗聲的說道:

    「流賊張逆,被朝廷兵馬追擊至湖廣,窮途末路,現下正朝著湖廣東邊逃竄,南直隸大軍已經嚴陣以待,務求殲滅此獠。」本來是南直隸的局面危險,但在這陳新甲口中了換了個說法,立刻給人的感覺不同,反倒是官兵有意的製造這種局勢,等待著張獻忠送上門來。

    聽到陳新甲這麼說,崇禎皇帝的心情更是愉快,連連的點頭,突然間又是臉色沉了下來,沉吟著開口說道:

    「松山那邊已經是多日沒有消息傳過來了,那都是忠心朝廷的官兵,朕不能這麼棄之不理……」

    提到松山的話題。兵部尚書陳新甲即便是沉穩靜氣,可還是覺得後背一陣發緊。嚥了口吐沫,卻沒有出聲。莫非是皇帝今天要追究責任不成,看著崇禎皇帝臉色漸漸的陰下去,陳新甲有些發急。

    沒想到先開口的卻是崇禎皇帝,崇禎歎了口氣,開口說道:

    「韃虜兇惡如斯。當日間朕曾經聽楊文弱講過,大明國力凋敝,且天災連連,不可貿然興兵,內外皆有大亂,不可同時接戰,免得內外受敵,應當先傾盡全力專注一方,那山東的顏繼祖也曾講過攘外必先安內

    說著說著,崇禎皇帝地目光投在了陳新甲身上。自己卻不言語了,陳新甲額頭微微見汗,他知道皇帝有些話不願意出口,要等自己來說。看看邊上那寫起居注的翰林,心中禁不住哀歎一聲,無可奈何地開口說道:

    「陛下,蠻夷之人性同野獸,心思直率粗疏,若是派人曉以大義,那韃虜想必也會知道朝廷一片寬宏心思,再也不興刀兵。」

    這話說出來。站在崇禎皇帝身後的王承恩和那位寫起居注地翰林。都是瞪大了眼睛聽著,他們也知道。陳新甲這番話的是崇禎皇帝的授意,不過大明幾百年,做這種事情還真是匪夷所思。

    看見陳新甲那邊把話揭過去,崇禎皇帝滿意的點點頭,勉勵著說道:

    「陳愛卿這話是老成之言,既如此,此事就由你去操辦吧,切記著,勿要讓他人知道,免得有人說三道四,你們可聽到了嗎?」

    這句話的最後卻是朝著在這書房內隨侍地太監和翰林講的,王承恩和那名翰林當然不敢多說什麼,唯唯遵命。

    大家雖然是沉默,但心中卻有如驚濤駭浪一般,大明立國三百年,即便是英宗被瓦刺俘虜,京師被圍,大明上下也是齊心抗敵,可如今這崇禎皇帝居然是想要和韃子議和,這事情要是傳出去,肯定是轟動天下。

    那陳新甲更是滿嘴發苦,可這局面,議和的事情要是不應承下來,恐怕那松山之敗的罪責,馬上就要問責了。

    但眼下這局面,思前想後,居然也只有議和這一條路可以走了,但誰提出來,誰去操辦,將來這天下的罵聲肯定是要落在這一個人身上。

    兵部尚書陳新甲定定神,沉默了會才開口說道:

    「微臣還有一事要稟報陛下,山東總兵李孟這幾年頗有功勞,微臣以為,朝廷應當重重的褒賞,激勵有功將士之心,也讓天下人看到朝廷的賞罰分明。=小說首發==

    一聽到山東總兵李孟,崇禎皇帝稍微琢磨,頓時是有些煩躁,開口不耐的說道:

    「不是給了個鎮東將軍的官銜了嗎,還要怎麼賞賜,這等不知道進退的粗魯武夫……」

    陳新甲聽到崇禎這麼說,心中雖然暗喜,可還是站起來嚴肅地彎腰言道:

    「陛下,李總兵行事確有種種不合規矩之處,但這軍功實實在在,如今正是用人之際,當賞罰分明,彰顯朝廷的寬宏氣度,也讓有心報效朝廷的豪傑有個比較,這山東的李總兵,地確是賞的不夠。」

    這種耿直之臣的腔調是崇禎皇帝最欣賞的,而且陳新甲很會把握分寸,說的也是崇禎並不放在心上的事情。

    崇禎皇帝方才定下了和韃虜議和的規劃,心中輕鬆了不少,聽那陳新甲說的鄭重,禁不住身子坐地直了些,這屋子裡面倒真是有點明君重臣地模樣,王承恩低眉順眼的拿著拂塵,站在崇禎皇帝地後面。

    聽到兵部尚書陳新甲這麼「仗義執言」,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陳新甲是什麼人,大太監王承恩心中有數,要是個耿直之臣,每年送給自己差不多五萬兩銀子,那可不是俸祿上能賺回來的。

    這樣的角色,今天被皇帝砸了個苦差事之後,沒有回去琢磨著鑽營,反倒是向皇帝直言相諫。儘管是王承恩這樣城府深沉的人物,還是忍不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心想今日的太陽還是東邊出來的。

    「賞的輕了?這等武夫居然紅口白牙的說兩藩失陷,罪責在楊文弱。那樣的忠臣,這莽夫居然敢這般說。若不是看在他救援開封城地大功上,早就是責問有司捉拿問罪。還能留到今天!」

    兵部尚書陳新甲站在崇禎皇帝面前,腰身挺直,滿臉的大義凜然之色,朗聲說道:

    「陛下此言不妥,那李孟不過是粗魯武夫。除卻領兵打仗之外,哪裡懂得什麼體面規矩,不過越是這樣地人物,朝廷若是施恩厚賞,這等人肯定會死心塌地的為朝廷效命,甘為鷹犬驅使。」

    一直是憂心忡忡地崇禎皇帝今天這番對談後,感覺到頗為的輕鬆,因此對這陳新甲的進言也是聽得進去,當下轉了口風,溫言的問道:

    「愛卿說的有理。只是朝廷已經給他加了鎮東將軍地銜頭,事情過去了這麼久,貿然追加賞賜,反倒是讓天下人看笑話。「崇禎皇帝行事完全憑自己的好惡。卻時時怕自己被天下人笑話,為了維護自己的臉面,往往做事做的更錯。這就是所謂的荒唐。

    「陛下,臣在兵部,聽下面的主事和郎中們說,山東兵馬已經是有四年沒有發下一點糧餉,想必已經是窮的底掉,微臣以為。應該給山東兵馬發下一年的糧餉。少打折扣,那山東兵馬久旱逢甘霖。必然更增忠

    聽到這個,崇禎有些不自然,不管那山東兵馬如何不得他喜歡,畢竟是大明的兵馬,四年一點銀兩沒有發下去,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咳嗽一聲言語道:

    「流賊和東虜才是國家大患,這山東一直是太平無事,要什麼餉銀……也罷,陳愛卿,等下朕就下個旨意,讓戶部給山東湊一年的銀子,盡快發下去吧!」

    兵部尚書陳新甲跪下磕了個頭,感激地說道:

    「微臣替山東的兵馬謝謝陛下的聖明恩典,有陛下的這份心意在,天下地將士必然是效死拚搏。」

    這番話說的崇禎皇帝面露笑容,陳新甲站起來趁熱打鐵的說道:

    「陛下,既然是厚恩結納,索性是把事情做的利索,既然是核准人數發下軍餉,但歷次的朝廷封賞,都只是那李孟一人得賞,這李總兵的部將臣屬卻沒有領受到萬歲的恩澤,不如擇其有功者,授予官職。」

    崇禎皇帝既然覺得陳新甲說的有理,那後面所說地自然句句中聽,當下點點頭,朗聲地說道:

    「王承恩,等下把陳愛卿所說的擬個旨意,用印發到內閣,讓周延儒牽頭辦了吧!」

    王承恩恭恭敬敬地彎腰答應了一聲,這老太監倒是大概明白陳新甲想要幹什麼了,果然不出他意料,陳新甲又是跪下謝恩,奉承的說道:

    「有陛下這番恩典,李總兵和他屬下的兵馬一定是感激涕零,這京畿一帶這般的空虛,或許也可讓山東兵馬前來駐防,也是應有之義。」

    「愛卿忠心為國,也是辛苦了,今日說的那件事要用心去辦,若是辦成,入閣兼領部務也未嘗不可……」

    入內閣為大學士,又兼領部務,也就是說兵部尚書之職仍在,仍入閣為樞機,這是有明一代難得的殊榮,也更是權重之極。

    近年來能做到的也就是楊嗣昌一人而已,那已經是權傾朝野的架勢,崇禎跟陳新甲許下了這個,當真是大大的綵頭。

    一時間,去和滿清韃虜議和的骯髒差事也不算是什麼黑鍋了,這陳新甲滿心的熱血沸騰,急忙的跪下,連連磕頭謝恩。

    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承恩儘管頗有城府,可此刻還是忍不住想要笑,扭頭看那名在一旁寫起居注的翰林,那翰林也是一臉的古怪。

    王承恩看了前面的崇禎皇帝一眼,儘管是跟隨了這麼多年,可還是禁不住在心中歎了口氣,這位聖上根本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麼情況,大臣和親信說什麼就聽信什麼,哪裡知道內中玄機。

    當然,王承恩心中明白,卻不會多說一句,這皇帝有些事情上糊塗,下面做事的才有機會上下其手,大賺便宜,要不然自己這些孝敬都是因為什麼撈到手的。

    「核准人數發下軍餉」這動作,怕是朝廷對地方上軍頭們唯一有殺傷的政策了,下面的軍將靠什麼發財,還不是靠著吃空額虧空,山東總兵這等朝廷的正印武官,更是要依靠這個過好日子。

    你這一去核准人數,豈不是要割這武將身上的肉,本來號稱是五萬的兵馬,朝廷七折八扣的發下餉銀,然後吃三萬的空額,剩下的銀子養個萬把兵,這算是正常。不過一去核准人數,按照萬把人發餉,那軍將也要過日子的,再吃空額就只能是按照萬把人報,發幾千人的餉。

    這一下子手中的實力去了不少,遣散兵馬時候還要防著老兵鬧亂子,所以這核准發餉人數,又被稱作「清軍」,這可不是說關外的韃子,清乃是清理的意思。

    「擇其有功部屬,授予官職」,至於這個說的雖然是冠冕堂皇,卻是更加陰狠齷齪的手段,這說白了就是分化,比如說給李孟的手下陞官,給他個和李孟差不多的地位,人一旦的身份地位變化,那心境態度必然不同。

    下位者即便是沒有什麼野心,但有了那個地位,原來的上位者也要心存提防,雙方的矛盾自然而然就生出來,朝廷不過是給個虛名而已,實在是簡便易行。

    調防的手段更不用講,士兵在本鄉本土一切方便,就地徵糧發餉,又有地方上的勢力支持,後顧無憂。

    但若是調防到外地,一下子成了無根的浮萍,後勤和供給都要依靠駐紮地的支應,這自主權相應的就差了許多,這山東兵馬軍紀聽說不錯,在外地想必不會像是左良玉軍隊那麼自己「籌措」,肯定是大亂方寸。

    當下朝廷對付那些實力未損軍頭的手段,也只有這三種了,當然有個前提,那就是這軍頭並不囂張跋扈,對朝廷還算是恭順。

    這山東總兵李孟,還真就屬於這一種,陳新甲這些法子用上去,這李孟手下的兵馬恐怕是陣腳大亂、矛盾紛紛,損傷元氣都是有可能的。

    王承恩心中納悶,到底這兵部尚書陳新甲和那山東總兵李孟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居然撕破臉用這樣的手段陷害,不過不干自家事,由他去折騰吧。

    大明有如今的局面,王承恩這種心態未免不是原因之一,內廷太監,外朝的官員,在野的士人,都是這等的想法,反正與我無關,且看就是。

    陳新甲謀劃的不錯,但山東情形卻是和這全天下的情況都是完全不同的,按他謀劃去做會如何,誰也不敢保證。

    不過,大家都是在看著,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關我何事,看就是了……

    關於議和、以及刁難武將之事,都是有真事,或者真實原型,今天下午開會,頭昏腦脹,晚上斷斷續續寫到十一點半,才寫了這些。

    汗,六千字也算是正常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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