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記 第六部 第十九章 燒火棍
    約摸兩千丈高的雲層下,無數的小黑劍密密麻麻,有如螞蝗一般排列成很詭異的陣式,以高凌下,俯衝,挾著破風之聲,往那片金棍之光裡殺去。

    有如暴雨打空甕,咚咚響聲大作,似乎中間毫無停歇。

    黑劍被全數砸碎震飛,但每一塊黝黑無法的碎劍在空中卻迅而化作更加細小的利刃,卷風而回。嗤嗤作響,有如牛毛,看上去攝人心魄,無比恐怖!

    變化成更細小的黑劍飛行的速度更快,終於有幾絲突破了易天行的防守。

    一聲輕響,易天行被一柄約摸手指長短的小黑芒斬在腰上,只覺道袍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好在他的身體恐怖,沒有受傷,但也被巨大的力量斬的往下一震,支撐他雙腳的大樹根本承受不了這麼強悍的力量,喀啦數聲,斷作數截,露出裡面的新鮮木茬子來!

    易天行一聲尖叫,右手隱著的天火全數送上了金棍,金棍渾體一亮,急速升溫,棍周的空氣被高溫烘烤著開始緩緩變形。

    噗噗悶聲響起。

    金光再閃。

    無數小黑劍與天火金棍一觸,迅疾被天火貫通,畢竟不是金箍棒此等上古仙器,材質禁住易天行天火高溫……微微一軟,黑劍刃身材料失去靈性,終於潰不成軍,慘慘落在地上。

    而這些有如黑牛毛般的小黑劍灑在地上,仍自不停振動著。擊打著地面,似乎想要飛起來,但看著更像是在嗡嗡哀鳴。

    易天行面上仍然毫無表情,看不到一絲激動或是稍許有些跳躍地神情。只是靜靜地腳尖一點,保持著舉金棍向天的囂張姿式,整個人向著天空豎移數百丈,片刻之內,殺到了多聞天王的身前。

    多聞天聞先前被他一棒震傷,唇角仍然流血止,此時見他奇快無比地殺了過來,冷哼一聲,手中結了個仙訣,集四方之靈氣。沿著已被激出傘骨的傘柄處灌了進去,寶傘渾體上下。仙氣大盛!

    嘩地一聲!

    一柄仙氣流蕩其上的大寶傘猛然在易天行的頭頂上打開!

    傘面迅即遮住了高處雲層裡透下來的光毫,形成一個巨大的影子,像是怪獸的嘴一般,將易天行吞了進去。

    易天行人在陰影之中,稍一瞇眼,正欲踏雲而出,便感覺身周的空氣變得奇怪了起來。

    寶傘輕搖。天界裡的這方空氣也隨之輕搖,一道無形的波動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傳到他地頭頂。

    易天行不及閃避,便感覺身週一暗!

    再聽得嘩的一聲關傘地聲音……易天行身邊一片漆黑,一片安靜!

    高天之上,多聞天王面色紅潤如飲醇酒,微微搖晃,似乎隨時便會墜下雲頭。

    他雙手耀著淡光,運足了全身仙力,左手握著傘柄。右手捏著傘面的下緣。

    傘已經收攏,失了傘骨的寶傘看上去更像是一塊破布織的囊袋。

    傘面裡時有一處突出,就像是怪獸的肢足……直直突出數百丈去。但這寶傘確實是件寶物,傘面知是什麼仙布,竟然無比柔韌,這樣大的形差竟然也沒有破開。

    長長的突起忽然平伏,然後某一處再突出,如此不停地突著……就像有個小老鼠不停地在裡面拱。

    ……

    ……

    寶傘裡收地,是易天行,此時正在裡面拱的,自然也是他。

    先前寶傘一開,易天行馬上被傘收了進去,只覺自己身周全是無盡黑暗,不知這傘有什麼神妙,竟能將自己這個大活人關了進去。

    他卻並惶急,悶哼一聲,金瞳一閃,將這巨傘內的構造看的清清楚,手中棍兒挽了個圈,然後驟然變長,直直刺了出去!

    誰知道結果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金棍化作尖刺,誰料竟刺破這傘面,反而將傘面撐了起來。

    一片黑暗之中,易天行撓撓腦袋,心想這玩意兒有點兒邪門。

    想了許久,他暴喝一聲,在傘內的空間裡跳了起來,一通金棍橫打,只聽得傘下一陣亂響,不知打折了多少東西。

    在外面。

    多聞天王看著自己手上的寶傘不停抖動,似乎隨時便要解體,無比緊張,雙手緊緊握著原處,不停地將仙元灌了進去,妄圖阻住易天行蠻講理的搞法。

    金棍太強,易天行瞎打一通,傘面雖然還沒有打破,但傘內景青立桿已經被砸成了粉末,傘面也顯得有些薄,在多聞天王的手中一鼓一鼓,一扭一扭!

    ——看著就像被蟲子蛀空了地老絲瓜一樣可憐。

    ……

    ……

    「放老子出去,不然我毀了你這寶貝!」易天行的聲音從傘布裡囂張無比地傳了出來。

    一滴汗從多聞天王的額角滴下,卻猶自威脅道:「你若出得來,何必要我放你?」海便是這句話撩動了易天行地性子,他吐了兩口唾沫在手掌上,體內菩提心一振,將天火全數從手掌上逼了出去,紅火如赤龍,纏著雙手中的金棍蜿蜒而上,看著虯勁蒼然,火舌亂吐,十分詭異。

    他輕哼一聲,舉棍斜劈,捲著三昧真紅的金棍擊打在傘面之上。

    先前金棍如何擊打,那傘面仍然能以柔克剛,但此次棍尖一觸傘面,卻是發出一聲極輕的嗤嗤響聲。一股焦味頓時燃起,多聞天王寶傘之上驟然出現一道大豁口,露出外面地湛湛天光來。

    易天行一聲歡叫,化形飛出。在半空中一擰腰身,金棍如風而至多聞天王見著自己寶物被毀,正自心痛震駭,哪料到對方出手如此之快,如此絕然,悶哼一聲,將自己手中的寶傘像布袋一樣地甩了起來,袋影重重,便有若人間內家功夫裡的布棍之法,柔中帶剛。一剎那間裹住了易天行劈天而至的棍頭。

    嘶啦一聲!布袋纏住棍頭,一股強力在兩件寶物接觸間爆發了出來。空氣中辟辟啪啪一陣令人心悸地脆響,似乎連空氣都快被這股強力震酥了。

    易天行哈哈一笑,右手腕一抖,竟將金棍脫手放開!

    金棍被寶傘布面纏著,正在受力,忽然另一端被鬆開,迅即彈了起來。本來握在他手掌裡的棍頭,猛然彈起,朝著多聞天王的額頭敲去。

    多聞天王怪叫一聲,雙手一鬆傘布,避著金棍狼狽退後。

    易天行動作卻是如鬼魅一般迅疾,附身而上,雙拳重重地錘上了他的胸膛!

    一口鮮血從他的口中吐了出來。

    電光火石間,易天行已經收拳,右手一招從空中撈住棒兒。狠狠打下!

    這幾下鶻起兔落,連綿而至,縱使是四大天王之首的北方多聞亦是無法躲開。他眼中閃過一道金光。一失神間,聽著啪啪數聲!

    金棍狠狠擊打在多聞天王的盔甲之上。他感覺自己四肢關節處似乎在同一時間被萬鈞重擊!

    悶哼一聲,多聞天王慘慘飛速墮下,直震得地面上一陣搖晃。

    身上的盔甲在剎那間顯出素色本體,禁不住金棍之威,散作無數碎片,灑在他的身旁。

    易天行得利不饒人,尖叫一聲,棍尖驟然變長,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線條盡處,棍身倏爾變扁,化作寒寒金刀,便要斬上多聞天王脖頸!

    時間彷彿凝結在這一點上。

    站在高空之上的易天行,手中握著那把巨大地難以想像,似乎足以劈開天地的金刀,而刀尖就恰好斬在多聞天王地側頸處……刀尖紋絲不動,但其間夾雜著的寒意,與這巨金刀本身挾著的威勢,仍然讓多聞天王不寒而慄,微微作抖。

    「此人家世囂張,偷入天界便殺了崔英帝君,今日怕是要死在他手上了。」

    多聞天王體內劇痛,鮮血停湧出嘴唇,心中已經絕望,卻發現金刀遲遲沒有斬下。

    易天行微微瞇眼,握著刀柄的右手無比穩定,全無一絲顫動,他忽然輕動手指,只是微微動了一絲,而在幾百丈下的地面上,金刀面已經挪開了一尺左右。

    刀面緩緩移開,露出多聞天王的臉頰和他的脖頸。

    他地脖子上,此時正蹲著一隻銀白色的小老鼠,小老鼠兩隻小小的前肢捂著自己的眼睛,似乎不忍看見什麼,模樣十分可愛。

    先前金刀若真地斬了下去,只怕這隻銀鼠與多聞天王會同時斃命於此。

    易天行看著腳下遙遠地面上的一人一鼠,微微皺皺眉,也不再多說什麼,手指一彈,金刀化為一道金光收了回來,變成一枚金戒套在了他的手指上。

    撣撣身上灰塵,他微微一笑,便欲離去,看在與小銀鼠一月相處的份上,他饒了多聞天王一命。

    蹲在多聞天王脖子上的小銀鼠放下前肢,微微偏轉腦袋,看了看天上的新主人,吱吱輕輕叫了兩聲。

    多聞天王坐了起來,輕輕將銀鼠擱在左手上,出聲問道:「你要去哪裡?」

    易天行微微側頭,想了想:「我要去須彌山逛逛。」

    「須彌山在上界,天路遙遠。」多聞天王瞳孔微縮,看著高天之上他地右手金戒,問道:「你先前用的,是不是那棒子?」

    易天行微微一笑,點點頭。

    多聞天王苦笑道:「原來來的是大聖。卻是大聖地傳人。」他忽然寒聲問道:「你來天界究竟意欲何為?不過數日,你便殺了數名仙將,想大聖當年鬧上天宮,卻也不似你這般噬血。」

    「我那師傅。當年不知將多少天兵天將砸成肉粉,所謂師徒一條……不過噬血二字,我卻是要退還。」易天行霍然轉首,冷冷道:「天庭有人要殺我,難道要我束手待縛?」,當「你若殺崔英帝君於前,天庭又如何會通緝你?」

    「哼哼……前後因果,又豈是表面上看見的那般……你呢?難道你也是奉命前來殺我?」

    「我……我只是擔憂這鼠兒生死。」多聞天王看了一眼自己手掌上乖乖趴著的銀鼠。

    易天行飄在空中,看著地面上的他,微微皺眉:「天王,你可知曉斬龍台處地秘密?」

    「那是數百年前。將罪仙貶入凡塵的通道。」

    「能告訴我在哪裡嗎?」他笑了一下,沒對這個問題抱太大期望。

    果不出其所然。多聞天王冷冷道:「恕難奉告。」

    ……

    ……

    多聞天王沉默許久:「冬五為什麼要殺你?」

    「原來是五公主。」易天行微微笑道,發現多聞稱呼公主似乎頗為不敬,也多說,「至於她為什麼要殺我,這裡面的原因你真要聽?」

    多聞天王想了想,終於忍住了自己天性裡愛打探小道消息的慾望,搖搖頭道:「既然扯上大聖。估計是什麼小事,你最好要告訴我。」

    「五公主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她不是人。」

    這個笑話很冷,天上地下兩個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你叫什麼名字?」

    「易天行。」

    「人間即將多事,為何不回人間?」多聞天王問道。

    易天行陷入沉默之中,半晌後應道:「事有緩急,待我將天界事了了,自然回去,這天界沒甚意思。」

    「若你遇著五公主,煩請你手下留情。」多聞天王說道:「她只不過是按著玉帝的心意在做事。」

    這位天王看來對於天界皇家並沒有太大好感。但不知怎的,卻似乎有些疼惜五公主。

    易天行想了想,搖搖頭:「再說吧。第一我不見得能打得贏她那邊的人,第二,如果能打得贏,說不定到時候局勢危險,我想留手也沒法再留。」

    多聞天王心想這廝畢竟現在是天庭通緝之人,自己與他說這些已經有些越界了,於是淡然住嘴,一振手臂,將手掌裡安靜坐著的銀鼠扔上天去。

    易天行略感詫異,接過銀鼠。

    「估計這鼠兒知道五公主的什麼事情。」多聞天王皺眉道:「你帶著它吧,希望你能保它安全。」

    「自然。」易天行微笑道:「它知道些你不想知道地事情,跟著你,你或許也會有些不方便。」

    多聞天王狡黠地一笑,點點頭。

    易天行哈哈一笑,攜著銀鼠,洒然而去。

    多聞天王忽然一皺眉,隱約想到對易天行極不利的事情,但旋又想到對方乃是老猴傳人,應該可以輕鬆應對,所以沒有多言,只是手掌輕輕一拂,將散落身旁地素色盔甲碎片攏入掌中,接著心疼地看了兩眼手中破了個大口子的寶傘,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他抹了抹嘴唇,便拖著重傷的肉身往南天門方向蹣跚走去。

    由這一層的天界往上界去,要經過極東方的一條天路。

    易天行卻是往西而去,銀鼠化為銀光跟隨著他,似乎對於他欺騙自己的舊主人感到有些不解。

    道袍飄飄,銀絲連連,一人一鼠在兩千丈雲層下疾速飛馳著,就像是流星耀過天際,一隱一現。

    ……

    ……

    在天界上面繞了幾個大彎子,易天行悄無聲息地回到了最初的地方,離那個西向宮殿群約有一千公里處,飄落於地,他看了一眼腳下地銀鼠,微一皺眉,不大捨得讓這可愛的小東西再去行險。

    想了想,他默念道訣,輕掐食指午紋,給自己結了個紫薇訣,護住自己那一點心神,再用神識輕撼體內青金相雜的菩提心,藉著反震之力,將神識散了出去。

    得菩提心之淨,神識輕縹無息,似乎與四周的環境融為了一體。

    神識鋪灑的範圍很廣,足有數百公里之遠。

    做完這所有的準備工作,他在地上輕輕一踩,天界空氣裡的濕氣純時被吸攏過來,化為絲絲縷縷的纖細雲流裹住他的雙腿。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不停流轉著地雲團便帶著他的身體,貼著地面約兩寸高,往西面那個宏大莊嚴的宮殿群遁去。

    那處宮殿群極為宏大,雖然大體被遮掩在層層雲霧之後,但依然能從高天之上探出地簷上螭吻獸頭,以及內裡隱隱傳出的大量純淨氣息感覺到此間的強大。

    層層霧氣之上,高簷隱現,竟似乎要觸到兩千丈高的天穹奇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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