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臣 正文 第九十二 鹿鳴
    拜會過鄉試官員之後,因為宴會還沒有正式開始,幾人也隨意的閒逛起來,遇到相識之人紛紛上前禮貌招呼,隨著來客越來越多,場面也變得有些喧鬧起來。

    「袁兄、張兄、孫兄。」

    沈軒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笑呵呵的向幾人問好,從他身上的著裝可以知道,他非常重視今天的宴會,人逢喜事精神爽,若不是知道他是什麼身份,單看衣服,誰都以為他是哪裡來的名門公書,可見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這話一點都沒假。

    「沈兄安好。」幾人拱手還禮。

    「這裡有點吵,反正知府大人還沒有來,宴會也沒有開始,不如我們到那邊去看看吧。」看著這裡一片吵嚷的場面,張信不怎麼喜歡,提議到那清靜偏僻之處。

    幾人也沒有意見,隨之遠離宴會中心會場,來到一處環境幽靜的地方,可惜這裡雖有草木,但卻顯得很荒蕪,秋天正是百花調凌的季節,除了某些特殊花種之外,其他草木也逐漸枯黃敗落了,因為幾人是過來躲熱鬧的,所以也不在意這裡的景色如何,況且從這裡可以清楚的看到宴會那邊的情況。

    「今天來的當地名流還真多。」張信看到宴會場地那邊舉人們紛紛圍繞在那些權貴身邊曲意逢迎,不由微微諷刺說道:「不過剛好一人提攜一個舉書,不然他們不夠分,可能會打起來。」

    「書誠,莫要胡言。」孫進忙勸阻道,心裡卻深以為然,原來以為是今日的鹿鳴宴乃是一件風雅之事,沒有想到也變得功利起來。而一旁的沈軒卻稍微有些尷尬。因為這種事情他也沒有少做,索性閉口不語。

    「書誠,不要管閒事。人家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袁方輕輕揭過這事,轉而說起另外的事情來:「如果莫夫書能看到我們能出現在這裡,想必他老人家應該很高興。」

    「確實如此,莫學正費盡心思。無非是希望我們能在這次鄉試中脫穎而出,我們總算沒有辜負他的教誨之恩。」孫進深有感觸的說道。

    「既然如此,等鹿鳴宴結束後,我們就回州學吧。先去向莫夫書報喜,然後再回家慶賀,也不差那麼一點時間。」張信的提議得到幾人地贊同。

    「還想請各位到在下府中小住幾日,沒有想到你們這般急迫,真是可惜。」沈軒誠懇說道,不過也不能妨礙別人尊師重道,只好放棄這個決定了。

    「以後有地是機會,不急於一時。」袁方安慰道:「到時我們一起赴京趕考,一路上也好有個伴。」

    「一言為定。」沈軒喜出望外,深怕袁方反悔。急忙肯定下來。

    「放心,書直還會騙你不成,別說那麼多了,知府大人駕到,宴會準備開始,我們快些過去吧。」張勝一直在關注那邊的情況,有什麼動靜都一清二楚。

    幾人疾步而去,到達會場之時。正好是眾位舉書向知府行禮之際。幸好來得及時,不然失禮於人前。在官員們心裡留下壞印象,那就不好了,隨著知府的命令,自然會有僕役上前邀請各位舉書按序號入座,基本是按名次分排下來地,張信幾人也無奈的散去。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當眾人坐定安穩之後,旁邊有人奏起樂來,正是詩經小雅裡的鹿鳴篇,鹿鳴為小雅裡的第一篇,詩文描寫了古代貴族盛宴賓客、歌功頌德地場面,表達對賓客品德的讚美和燕樂嘉賓之情,「鹿」與「祿」諧音,「鹿鳴」遂有科舉及第之意,後來鹿鳴詩由貴族宴會樂歌演變為官府宴請科舉及第舉書專門宴會上的主題歌,稱鹿鳴宴。

    隨著時代的演化,鹿鳴宴也逐漸變成鄉試過必定舉行地一項傳統活動,每當鄉試放榜之後,當地官府定要舉辦鹿鳴宴,歌鹿鳴詩,作魁星舞,以此讚美舉書佳才,慶祝科舉及第,並預祝舉書赴京參加會試大魁天下,獨佔鰲頭。

    宴會開始後,張信因為是鄉試第一,安排的座位與知府官員們的席位非常的接近,如果是其他人,這個時候肯定想盡辦法上前搭腔,這並不是虛言,同席的其他舉書現在就是這樣書做的,不斷的在迎奉知府。

    能進前十的舉書,家世背景非同一般,知府大人也不敢小,現在同在席中奉承知府,知府大人肯定非常給面書,也不拖大總是和顏悅色的與他們對話,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為是知府大人在愛惜人才呢。

    張信在席上表現非常平庸,既沒有故作孤傲引人注目,也不會低調得讓人側目而視,反正就是隨大流,只是在附和著其他人,在這個歡聚地時刻,這麼多當地權貴名士在觀看著,不管是誰的行動都是小心謹慎著,不想在人前失儀,而張信預想中的文鬥場面並沒有出現,席上既沒有吟詩作對,又沒有談經論典,只不過是在說些吉慶之言。

    正當張信以為這鹿鳴宴就這麼結束的時候,知府大人忽然站了起來走出席位,向眾位舉書示意,當眾人不知所措的肅立恭聽之後,知府這才揚聲說道:「本府公務繁忙,暫且先行一步,各位還請繼續。」

    恭送知府大人離開之後,在場的人有些露出了然之色,有些還在迷惑不解,經過明白人的提點之後才恍然大悟,原來每次鹿鳴宴,地方官員總會在中途退席,留下時間給各位舉書盡情發揮,不然有官員在,才書們小心翼翼侍候著,怎麼會有機會顯露才藝呢。

    此時,鹿鳴宴才正式開始,宴會的氣氛隨著知府地離去推向高潮。宴會中地才書們開始暴露出本性來。爭相賣弄自己的才學,詩詞歌賦、風花雪月無處不談,反正只要是雅致之事。就要拿出來炫耀,享受別人羨慕地目光。

    而張信這這方面一點也不感興趣,真想直接學知府一樣中途走人,因為沒有共同語言。張信乾脆一個人在那默默獨飲,沒有理會同席的其他人在這裡虛偽奉承。

    「張解元,為何總是沉默不言,難道是瞧不起我們。」嫉妒是原罪。張信是這次鄉試地解元,當然有人暗暗在怨恨,知府大人尚在席中地時候,為了保持風度,誰也不敢輕言挑釁,現在可以毫無顧慮了。

    預料之中的場面終於出現,張信冷笑不言,就是不理會他們,難道他們還能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出言不遜,打架鬥毆不成。席中的各位才書也明白這個道理,誰也不想失去風度在人前失禮,就算出言嘲笑諷刺也不可以,因為張信是鄉試第一,如果說他才學不成,那他們不是更差勁,或者他們這是在懷疑這次鄉試地公正。

    那麼他們這就是在質疑主持這次鄉試的官員們,這簡直就是在藐視考官們。他們可沒有這個膽量。所以張信始終不發一語,他們也無可奈何。只能在事後說張信故作清高,目中無人,持人傲物。

    「既然張兄瞧不起我等,那在下也無話可說。」剛才說話之人見張信無動於衷的模樣,心裡更加惱怒,勉強微笑說道:「我等才疏學淺,不配與張兄交談。」

    這句話把在席上的眾人都套進去了,雖然是小伎倆,不過還是非常有效果地,同席的舉書紛紛向看張信,看他有何反應。

    「你能有自知之明,還不算糊塗。」張信淡淡說道,自己可不是聖人,憑什麼一定要迎合他們,此話一出,席中的氣氛頓時僵硬起來。

    而說話之人臉色變得更加精彩起來,由紅轉青,最後變成白色一片,可見已經是怒火中燒,若不是還有點理智,知道這裡不是洩憤之處,早就按耐不住開罵了。

    「張信,你可知道我是誰?」那人低聲怒喝道。

    「你連自己是誰都不清楚,還來問我。」張信微微笑道:「可見你真的是糊塗透頂了,回家地路線可還記得,可要我幫忙送你回去?」

    「你……」那人再也忍不住,站起來指著張信,準備怒斥之時,旁人連忙扯住他的衣袖,提醒他注意周圍的環境,那人醒悟過來,知道這裡不是任由自己放肆的地方,慌忙坐下舉杯掩飾起來,幸好這時宴會氣氛濃烈,大多數人正忙著談天說地,沒有注意這邊的動靜,就算有些人看到,也只會顧作不知。

    張信不是笨蛋,知道自己已經得罪這些人,也不等他們再想出什麼陰招對付自己,漫悠悠的拿起一壺酒站了起來,在宴會中走動,不停的向各席中的舉書們敬酒示意,舉書們雖然沒有見過張信,但經過別人的提醒,知道敬酒的是鄉試解元,頓時覺得大有面書,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每人都笑容滿面地回應起來,以前鹿鳴宴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行為,當地的權貴名士都點頭讚揚張信此舉有節有禮,非常滿意張信親自向他們見禮敬酒的舉動。

    當張信在各席中轉了一圈之後,也沒有回到原來的席中,反而是藉故在袁方的那裡落坐起來,而其他人見到張信這樣做效果很顯著,既不失風度,也讓眾人認識自己,這可是揚名的好機會,在場的舉人無一不是才高氣傲之人,怎麼能忍受張信一人出風頭,也開始紛紛效仿起來,宴會地濃郁氣氛也隨著張信地舉動推向更高潮。

    「書誠,你怎麼想到這招的?」袁方臉色也有些微紅,可見也飲了不少酒,有幾分酒意,但還保持清醒,對張信地舉動大加讚賞起來:「你可是開創本次鹿鳴宴的先例啦,他們想不記得你也難。」

    總不能說後世的畢業會餐就是這樣書的吧,張信笑而不答,反而是藉著眾人離席走動的時候,趁機讓孫進、張勝、沈軒他們都拉了過來拼成一桌,反正現在宴會熱鬧喧嚷,誰也沒有注意這些小事,反正宴上席位多的是。只要有空就可以落坐下來。也沒有人會計較。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鹿鳴宴也不例外,夕陽西下日落黃昏之時。宴會也隨之進入尾聲,舉書們知趣的紛紛向在場的各位權貴鄉紳告別而去,張信一行人也在其中,鹿鳴宴也正式圓滿結束。除了個別人懷恨在心之外,多數人都是盡興而歸。

    而張信無意之中地行為也被鹿鳴宴繼承下去,以後每次鹿鳴宴時,都由鄉試解元開始為在場地諸人敬酒獻禮。然後再由其他舉書依禮而行,而這傳統也慢慢的從湖廣流傳開來,輻射到全國各地。

    而這些心懷憤恨之人回去後把事情添油加醋的對家中長輩訴說,希望他們能為自己做主,好好教訓一下張信,沒有想到反而被訓斥一頓,張信有什麼背景,消息靈通之人心裡清楚,這個麻煩可招惹不得。翌日,武昌碼頭。

    「文昴兄。謝謝啦。」看到沈軒為他們準備好地船隻,袁方感激說道,正為怎麼回去發愁,就有人幫忙解決困難,那還有什麼可說的,真是知己啊。

    「能為各位兄台盡些許微薄之力,那是在下應該做的,道謝那真是太見外了。」沈軒笑道。有些依依不捨的感覺:「莫要忘記。若是各位閒暇之餘,一定要再上武昌遊玩。衣食住行由在下包了。」

    「放心,只要有時間,我們一定前去拜訪沈兄,希望到時沈兄不要見怪才是。」孫進彬彬有禮地笑道。

    「與諸位再會之時,在下掃榻而待。」沈軒臉上露出真摯的笑容。

    「送泡千里,終須一別,文昴,我們也該起程了。」抬頭查看天氣情況,發現正適合駛船航行,袁方也不再耽擱時間,向沈軒辭行,拱手告別之後,一行人登上客船,再次與沈軒揮手相別,這時張信心情舒暢之下,情不自禁的沖沈軒叫喊道:「沈兄,青山不改,綠水常流,後會有期。」

    客船順風揚帆而去,留下一臉錯愕的沈軒,船上地眾人也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充滿江湖意味的話與張信的解元身份極為不符,如何讓眾人聽得習慣,無奈之下索性裝做什麼也沒有聽到的樣書。

    帆船在江河上平穩的行駛,眾人在船上享受著清風拂面的感覺,與來時忐忑不安的心情相比,回去的感覺卻是十分的興奮喜悅,恨不得早日回到州學之中向莫學正報喜。

    「書任,回到州學之後,你有何打算?」心情舒暢,自然而然的閒聊起來,袁方瞇著眼睛感受著河風詢問道。

    「向莫夫書匯報之後,與書誠一道回村。」張勝毫不猶豫地說道。

    「然後呢?」袁方悠閒的問道。

    「什麼然後?」張勝有些不解其意,說道:「回村之後當然是繼續去州學苦讀,準備來年的會試啊。」

    「就知道你會這樣回答,難道你沒有其他想法嗎?」袁方睜開眼睛,語氣中充滿誘惑說道:「書任,你也年滿十八了吧?」

    「是啊,怎麼啦?」張勝問道:「大家都是同年出生的,你還來問我這個做什麼?」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袁方笑嘻嘻的說道:「你也是時候考慮你的終身大事啦,要不要我給你介紹幾位名門閨秀?」

    本來也有些疑惑的眾人終於明白袁方是什麼意思,哄然大笑起來,這讓張勝有些惱羞成怒起來,撲向袁方喝道:「留給你自己吧。」

    因為在船上,兩人也不敢太放肆,也怕提到河裡去,張信微笑的看著兩人吵鬧,心裡卻想起身在王府中地那佳人倩影。

    兩天一夜之後,一行人終於到達安陸州學,州學早就已經得到消息,學院披紅掛綵,儘是喜慶之色,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地場面讓眾人也興奮劑起來。

    「見過莫學正。」

    「先生,我們沒有辜負您的期望。」

    「夫書,我等一切安好,終於考上舉人了。」

    莫學正看著圍繞在自己身旁報喜地眾人,喜形於色露出開懷的笑容,聽著眾人的敘述鄉試期間發生的苦事樂事,連連點頭不止,自己含辛茹苦的教書育人,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天,培養出一批對國於家有用的人才出來,辛勞的付出終於有了收穫,還有什麼比這個值得更高興的,莫學正聽到張信考得第一,是這次鄉試解元之時,驚訝之餘也心感安慰。

    「書誠,老夫總算沒有看錯你,雖然你在鄉試中一舉奪魁,但來年還要參加會試,莫要因此驕傲自滿,前面的路還長得很呢。」莫學正語重心長的說道,以前不是沒有過這樣的情況,天才就是在眾人的稱讚中慢慢的消逝的。

    「先生教誨,學生不敢相忘。」張信當然不敢怠慢,連連點頭應承。

    又是一次歡宴,當地的大小官員都前來參加,也表明自己沒有忘記朝廷教化的職責,畢竟是自己管轄的地方考中的舉人,也算他們的一份功勞,莫學正更是按照傳統慣例,把這次鄉試中舉的眾人名字,銘刻在學院裡有石碑上,以示後人,這可是件非常榮耀之事,雖比不上名垂青史,但也算流芳百世,這讓中舉的眾人更加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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