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闕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世事如棋局(二)
    鎮南戍守使宇文泰的使者和宋方密謀了一日一夜,第二天天沒亮就遁走了。

    我原本以為他們的密談內容我們不可能知道,我們只會一直盯著這兩方勢力,看他們下一步如何行動。沒想到,太后還是派人抓回了三個中的一個。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驚訝地問:「娘,我們不是說好先不打草驚蛇的嗎?」

    太后神秘一笑:「沒驚蛇啊,只不過這人掉進水裡,被我們好心救起來了而已。」

    我聽她說下文,原來,那三個傢伙是從陸路來的,回去的時候不知哪根筋不對了,改走水路,在長江口搭上了去岳陽的客船。江護衛他們也跟著上了船,然後中途設計讓一個倒霉的傢伙掉進水裡,等另外兩個聞訊出來時,旁邊自然有目擊者說,是他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江闊水深,一望無際,同伴不可能捨命下去相救,只好由他去。

    這位在同伴心目中已經葬身魚腹的人,現在換上乾淨衣服跪倒在太后面前。

    因為他是典型的南蠻長相,臉很扁,我姑且叫他扁臉吧。

    太后喝著茶,不急不徐地問扁臉:「你們跟宋方會面,是事先約好了,不是偶遇,對吧?」

    扁臉到現在還懵懵懂懂的,大概是江水喝多了,人有點犯糊塗。江護衛站在他後面朝他的屁股踢了一腳,他才點頭道:「嗯。」

    「不要嗯,是,或不是。」

    「是。」

    「會談地主要內容是什麼?」

    扁臉不答。屁股上照例又挨了一腳。

    看他摸著屁股挖著頭裝啞巴。太后眉頭一皺。手一揮說:「我乏了。你們帶他到另一間房裡去問吧。」

    扁臉跟他們走了。我在身後替他默哀。在太后這裡招認可以少受多少罪。頂多被人踢踢屁股。再低聲呵斥幾句。到了那邊。一屋子男人逼供一個男人。想也知道那是什麼情景。人類對自己地同性總是比較捨得下手。

    不過也無所謂就是了。如果他夠聰明地話。應該什麼都不招。因為他招不招都是死路一條。只是把葬身魚腹地時間推遲了一些而已。

    他們走後,太后望著窗外出了一會兒神,回頭對我說:「我們也不能在外面待久了,要早點回去才行。」

    如此甚合本公主之意,但娘親的身體也不能不關心:「這麼頻繁地趕路,您吃得消嗎?」

    「沒問題的」,給出了肯定的答覆後。太后語帶感慨地說:「老陸大夫有一句話說進我心坎裡去了,真是心理作用!自從他說我是假孕之後,我覺得整個人清爽了一大截。也不嘔吐,也不擇食,也不失眠了,你說怪不怪。」

    此時海棠送開水進來,我等她泡完茶出去後才說:「也不獨您這樣,記得小時候聽過一個故事,說有人出去游水,回來後就肚子不舒服,請了多少大夫都看不好。因為他說自個兒不小心吞下了一隻蝌蚪,現在肯定變成了大青蛙。後來有個聰明的大夫,事先叫人捉來一隻青蛙,然後給他服下巴豆,趁他吐得昏天黑地地時候,把青蛙偷偷放進嘔吐物裡,說是他吐的,那人信以為真,就此病癒。」

    「有這樣的事?那你娘還不算太離譜」。太后笑得好不開心,從老陸給她診治到今天也才三天,她的狀況已經大為好轉,現在臉上已經看不出明顯的病容了。可見睡眠對一個人的重要性,長期燥熱失眠,真地能要人命的。

    想到這裡就對老陸大夫充滿感激,我問太后:「昨天我讓李嬤嬤出去做了一面錦旗,上寫扁鵲再世,明天就能拿了。然後再封個一千兩的紅包。您看行嗎?」

    太后道:「若依你娘的身份,賞他一萬兩都不為過。但我們既然是微服出宮,就別擺那個譜了,免得把人家嚇到,就一千兩吧。」

    看太后拈起盆中板栗,我忙伸手接過,用手絹搓著剝殼,口裡說:「要是他異日進京,娘可以宣他入宮覲見,到時候要賞他什麼都成,現在還是平常點好,就像娘說的,別嚇著人家了。」

    太后馬上否決道:「還是不要的好,即使是假孕,這事也不宜宣揚,就讓他永遠只記得我是某夫人吧。你不知道,大夫都有個毛病,尤其是治好了某種罕見的病後,就喜歡到處說,也許並非有意宣揚,只是他自己心裡得意,一高興就忍不住說出來了。何況這裡面還牽涉到你,娘不想你成為那些無聊人士議論的話柄。」

    我知道她是怕別人笑話,這事本就是匪夷所思的奇聞,再加上主角是太后和公主,就更有流傳地價值了。到時候全國各地,街頭巷尾,到處都會議論紛紛:梵音公主不育,太后娘娘替女兒發愁,日思夜想,結果把自己弄成了假孕,還犯酸,還嘔吐呢,奇哉奇哉,怪也怪也!

    這麼一來,會產生兩點後遺症:第一,冊封詔書上所寫的有關太后認義女的文字會成為徹頭徹尾地謊言,若非親骨肉,誰會如此上心?第二,關於我的不育的傳聞會成為板上釘釘的事實,即使我日後生了個孩子,也會被人疑心是抱養的。

    我把剝好的栗子遞給太后,笑著回道:「還是娘考慮得周全,要是這樣的話,就把賞金改為五千兩吧,他還我一個健康的娘親,功德無量,賞金給少了我心裡過意不去。」還有一個原因我不欲言明,他既然是梁太醫推薦的,說明他跟太醫院地大夫,或者說跟京城的大夫很熟,保不準某天自己悟出太后的身份,賞金給少了,丟的是我們的臉。

    太后自然也想得到這一點,輕輕點了點頭,把板栗放進口裡,旋即嘖嘖讚歎道:「今年的板栗真甜。」

    「北方發大水,南方的就旱了,旱地種出的瓜果都甜,就是有點板結」,見她喜歡,我加緊了剝殼的速度。

    「我就喜歡吃板結地,像吃肉,我就喜歡啃骨頭。」

    「這樣才符合娘的性格,勇往直前,迎難而上。」

    太后不經意說了一句:「要是你爹在,會說我是屬狗的,所以愛啃骨頭。」

    聽她提起爹,我低著頭問:「等娘的身體再好一點,我們去給爹掃掃墓吧,雖然不是清明,七月半也過了,但人到心意到,爹不會怪罪的。」

    太后說:「明天就去,我們在這裡也待不了多久了,還有幾件事情必須做,先給你爹掃墓。」

    「明天就去?要不要知會後娘家?」

    「不用!」太后的口氣很不悅,「我給我女兒的爹掃墓天經地義,關她什麼事?真要論起來,我在先,她在後;我是大,她是小,我掃墓上香的時候,她要在一旁跪著遞香才對。」

    我不忍跟她說,後娘是在她改嫁幾年後爹繼娶的,跟她只有先後之別,沒有嫡庶之分,我只是提醒她:「上次您派人來給爹遷墳地時候鬧成那樣,最後還是沒遷成,您忘了?別又鬧得人盡皆知,我們地身份也徹底暴露了。」

    太后歎了一口氣道:「你當你娘那麼糊塗,會想不到這一點?就是怕出現這種情況,才不想驚動她的。墳山附近一般沒什麼人,我們只要把守墓地放倒了,再悄悄去掃墓,就不會被人發現。」

    「那就不能放鞭了。」

    「嗯,不放鞭,我們去給你爹的墓除除草,歸歸土,再燒些房子衣服紙錢給他,你多給他磕幾個頭,就行了。你爹最是善良溫厚的人,不會跟我們計較的。」

    說到最後兩句時,她聲音低啞,我也眼眶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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