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闕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倚窗無言久(一)
    雖然確定對方沒認出自己來,我還是把紗簾扯了又扯,生怕不小心弄開了。其實,在別人家裡,又沒風,怎麼會無緣無故地打開?

    也不知道在怕什麼,就算被荷香和僕婦認出來,不承認就完了。這世上長得像的人多了,我又是不可能在這裡出現的人,誰都知道我在京城的皇宮裡。

    調勻呼吸後,我在醫館小夥計的引領下,在一旁的椅子上靜坐。終於,小陸大夫把完了脈,招呼我說:「那位小姐請先等會,這邊開了藥方就給你看。」

    我點了點頭沒吭聲,還是有些「做賊心虛」的。

    荷香看好病帶著僕婦走了,我本來想問問她是什麼病,想想也算了,她什麼病都不關我的事,我還是先顧好自己的娘親是正經。

    小陸大夫聽說要去客棧看病,果然不肯,還說要不是荷香上門,他現在已經出去看診了,明天和後天也沒空,別人都交了定金的。

    我急了,我們在路上本來就耽誤了許多時間,一直沒追上老陸大夫。這小陸既然是老陸的徒弟,醫術師承一脈,也跟遇到老陸差不多了。

    於是我索性摘下腰間的絲囊,也不數錢,連荷包一起放在他的診案上說:「我付雙倍的價錢,求大夫先替我娘看吧,別人也許還能等等,但我娘真的不能等了,她已經拖了好幾個

    小陸帶點責備的口吻說:「怎麼會拖好幾個月呢?聽你的口音就是本地人,既然知道這裡,怎麼不早點來治。」

    我解釋道:「是這樣的大夫,我是本地人,但我娘早年跟爹離異,改嫁到外地去了。這次我去看她,發現她病得厲害,那邊又沒什麼好大夫,一直耽誤下來。我這次是特意帶她回來治病的,人家都說。沒有您小陸大夫治不好的婦科病。」

    人都是愛聽奉承話的,小陸馬上眉開眼笑,但依然沒鬆口:「今天下午這家早早就收了人家定金,不能失約的。」

    我忙表示:「沒讓您失約啊。我娘就住在前面不遠地來鳳客棧。您去給她瞧瞧。開個方子。然後再去您約好地那家。不會耽誤多少時間。」

    小陸是我見過最好奇最多話地醫生。居然問:「既然你是本地人。怎麼你娘還住客棧呢?」

    我只好耐著性子給這位口口聲聲「我很忙我趕時間」。同時又一直扯閒話地大夫解釋:「我娘不是跟我爹離異後又改嫁了嘛。現在家裡有後娘。我娘怎麼好登堂入室。」

    小陸這才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要不。等我晚上回來你再領著你娘來看吧。晚上我肯定會回來地。」

    我正打算繼續懇求。無意中碰到了垂下地紗簾。這才意識到居然一直戴著斗笠。忙伸手拉下。陪著笑道:「對不起。我連斗笠都沒摘下就跟您說話。真是失禮了。」

    小陸大夫有些呆愣。臉竟然微微泛紅。一個「閱人無數」地婦科大夫。整天出入婦女香閨。還這般害羞。倒也好玩。我一看他這樣就知道有門。趕緊講了幾句好話。這回他答應了。

    不過診金他只收了一半,我堅持要給,他說:「等在下治好了令堂的病,再領另一半診金不遲。」

    還是個不貪財地大夫呢,我越發對他有信心了。一個大夫,如果不見錢眼開,第一說明人品不錯;第二說明生意不錯。若門可羅雀。賺的銅板還不夠買米熬粥吃,誰見了錢還肯吐出去?

    帶著他冒雨走回客棧,老闆娘迎上來說:「正要上菜,小姐就回來了,還把小陸大夫也帶來了,小姐運氣真好,我們小陸大夫平時可忙呢。」

    「菜等會上」,說到這裡看了小陸一眼:「或者先上菜,讓妾身先給您敬兩杯酒。再開始診病?」

    小陸直擺手:「酒改日再領。等給令堂瞧過了還要趕著下鄉,這雨越下越大了。」

    老闆娘說:「雨天鄉下的路很難走的。小陸大夫還是等天晴了再去吧。「那不行,跟人家約了今天,就該今天去,不然叫人白等,怎麼過意得去。」

    我對這個大夫更欣賞了,難得遇到一個有醫德的大夫,如果醫術也一樣高明,那就完美了。

    上得樓,沒客套幾句就開始進入正式診療環節,望聞問切一套做下來,到他終於鬆開手時,眉頭卻糾結起來。

    在醫館的時候,我已經把太后的病情大略說了一下,免得他直接宣佈為「懷孕」。

    即使如此,又把了一次脈後,他還是輕聲嘀咕:「這明明就是喜脈呀。」

    太后沒吭聲,我急著辯解:「別的大夫也這樣說,可是你看我娘,有喜了幾個月,肚子還是平平的,肚子不見長,人倒是一天天消瘦下去,這哪裡像懷孕呢?」

    小陸遲疑地問:「夫人有沒有其他懷孕症狀,比如噁心、嘔吐、嗜酸反胃、晚上盜汗多夢,等等。」

    我說「好像沒有」,卻見太后輕輕點了點頭。

    我驚訝地問:「娘,沒見您吐啊。」

    太后總算開口道:「我都忍著地,其實總在泛酸,胃口也確實不好。」

    小陸沉吟道:「那還是有喜了?」

    我覺得難以置信:「有喜了,孩子在哪裡呢?不可能幾個月都沒肚子吧。」

    小陸只是很淡定地問:「像這個樣子幾個月了?」

    「三個月。」太后答。

    小陸笑了:「三個月本來就看不出來嘛。」

    我徹底聽糊塗了,太后在宮裡的時候,明明告訴我五個多月,我才認為絕不是有喜的,難道鬧了半天,太后真地是跟人有染,然後懷上了?

    小陸這會兒已經差不多肯定太后就是有喜了,我再次提出質疑:「有喜又不是什麼要命的事,人怎麼會那麼憔悴,像生了一場大病一樣,整個人都瘦脫形了。」

    小陸居然說:「還好啊,沒脫形,夫人還是那麼美。」

    我嚷著:「那是你沒看到她以前的樣子」,太后本來是有些富態的中年貴婦,穿上禮服很美很高貴,脫下衣服還是有點顯胖的,現在則苗條如少女,甚至比我還瘦。

    小陸不慌不忙地說:「有些人懷孕了是很難受,尤其像夫人這樣的年紀。」

    我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說:「好吧,你先開方子,然後趕去約好的那家。回來後麻煩你再複查一遍,我總覺得,不像是懷孕。」

    小陸遲疑地問:「開什麼方子的,保胎?進補?還是……」

    「進補吧」。

    小陸開完藥方走了,我坐在太后身邊魂不守舍地等著,等著她自己開口跟我解釋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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