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闕 正文 第九十章 濛濛雨霧裡(二)
    看到皇上的親筆信,我一開始確實很震驚,但很快就鎮定下來,無論宋方多麼自信於自己所瞭解的「事實」,我只相信自己的感覺。

    一切的所見所聞都可能是假的,處在這個混亂的漩渦中,有時候,要關閉耳朵和眼睛,只憑心去感知。

    我慢慢展開信,看著雪白的宣紙上那一行行勁節有力的字,他的人很粘膩,字卻很灑落,決不連鉤帶點——前夫就是這樣的風格,所以他既拿不起,又放不下。

    熟悉的筆跡竟然帶給我一絲悸動,我知道這並非源於愛,只是對世事無常的感概。曾幾何時,我們還在深宮裡一起煮茶賞雪,那時節的他,有如孩子般的純真,常常讓我忘了他是皇帝,現在卻物是人非,我們也分散在天南地北,也許永無再會期。

    皇上的信是寫給宋方的,告訴他我失蹤了,有可能被琰親王擄來,要他密切關注,一旦我真的抵達西京,就讓他負起保護之責。

    我抬起頭看著宋方笑:「宋大人的保護手法還真是奇特呢,就是對我不屑一顧?」

    他不以為意地說:「公主怎麼不說我的保護手法就是天天和您爭風吃醋呢?」

    「二者都有。」

    「您沒發現,我越吃醋,他越受用?」

    「的確是,他喜歡這種被人爭奪的感覺「他喜歡被他喜歡的人強烈需要的感覺,所以,如果公主不想他去前線,可以嘗試著挽留他,只要您願意。會奏效的。」

    「大人說笑呢,他又不愛我,他只愛男人。」

    「他是愛男人。但不是只。他也可以愛女人地。只是他眼界高。一直都沒遇到讓他動心地女人。」

    我忙擺手道:「千萬別說我讓他動心了。越是心高氣傲地男人。越在乎女人地純潔。我可是嫁過人地。」而且我還沒生育能力。這一點尤其致命。已經直接宣判了我地「死刑」。

    宋方一歎:「公主……算了。我不說了。也許。正是因為你不明白自己地價值。對情感之事又如此淡漠。才讓他覺得你與眾不同地吧。人啊。都是有點賤骨頭地。」

    我莞爾而笑。因為這話有一個人也常說地。就是我親愛地母后。但願這一切早點結束。我也好早點回到她身邊。

    於是問宋方:「你既然跟皇上有私交」。真地不願意說「私情」。覺得只是說出來都侮辱了皇上。「那他可有跟你提起太后?」

    宋方答:「這倒沒有。我們其實就只私會了一次。」

    「就是倒霉的蘭妃剛好闖入的那次?」

    「是啊。」

    「在此之前,你見過皇上嗎?」

    「見過,公主猜猜看。下官是在哪裡見到地皇上的?」

    「猜不到,自己招供吧。」

    「公主,你很不可愛。」

    「是啊,沒你可愛,一個大男人,老是玩猜猜看的把戲。也許就因為這份可愛。才讓王爺格外迷戀的吧?」

    他做了一個求饒地手勢:「得,我還是趕緊招供好了,是在渤陽侯府。」

    我好笑地問:「你不會跟渤陽侯也有一腿吧?」

    他搖頭:「沒有,那次純粹是巧合,下官受王爺的委託去傳個信,結果正好看到了皇上遇刺。」

    我努力裝作不動聲色地問:「你去傳個什麼信?」

    「信的內容,下官並不知曉,信是封了口的。」

    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後對他說:「你剛才至少有兩處撒謊了。第一。你肯定不是第一次去渤陽侯府;第二。那封信的收信人並非侯爺本人,而是另有其人。」

    宋方露出驚訝的表情:「公主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心思敏捷,舉一反三。但第一個謊言並不存在,下官只說第一次見到皇上,並沒說是第一次去渤陽侯府啊。」

    我放下茶碗:「你否認了第一個,也就是說,第二個你承認了?」

    他慢慢點了點頭。

    我繼續追問:「在那之前的幾次,都不是你一個人,而是跟你家王爺一起去的吧。」

    「是地。」

    「那幾次去,都是王爺和侯爺密談,你在外面把風?」

    「公主有如親見,確實是這樣。」

    「好了,整件事情我已經基本上弄明白了。」

    可是,還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我敲著腦袋想了又想,終於恍然道:「你還撒了一個謊!那麼明顯的謊言,我居然到現在才發覺。」

    「公主請指出。」

    「皇上遇刺的那次,你絕對不是第一次見皇上,因為,蘭妃闖宮,分明在那之前。」

    他搖著頭低歎:「看來什麼都瞞不過公主。」

    我冷笑道:「我理解你為什麼要撒這個謊,因為,你要隱瞞你想殺我的事實。你的主子想行刺皇上,讓你去給殺手傳信,可惜這個一石二鳥之計被你破壞了,因為你已經成了皇上地人,你決不會殺他。但是你又不能違背王爺的旨意,那樣會過早暴露你的身份,所以你必須使這樁刺殺案看起來像是奔皇上去的,實際上卻另有替死鬼,我就是那個替死鬼,對不對?」

    他不吭聲了,我又說:「你們王爺的一石二鳥之計,正好給你利用上了,也是一石二鳥,既取信了王爺,又除掉了我這個可能分走皇上感情的人。」

    他總算開口道:「豈止分走,他不知有多在乎你,看看這封信就知道了。」他忿忿地朝我手裡的信瞄了瞄。

    我又是憤怒又是好笑:「是不是陷在情愛的人就會變得很弱智?皇上要你保護我,與感情根本扯不上關係的,就像琰親王會劫持我,難道是愛我愛得發瘋,所以要強搶過來娶我為妻?你這麼聰明地人,居然連這麼簡單地道理都想不通,虧得皇上還對你讚不絕口,說你是本朝最有智謀的人。」

    他眼裡頓時射出喜悅地光芒:「皇上真這麼說我?」

    我不明白皇上到底使了什麼障眼法讓這個男人以為他跟皇上有私情,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他是皇上和琰親王這場江山之爭中最關鍵的人物,是皇上安插在琰親王身邊最致命的一著棋。所以,無論我心裡怎麼想,都不能破壞了皇上煞費苦心設的這個局。

    我點頭如搗蒜:「是啊,皇上說,他的滿朝文武,抵不上一個宋方。就因為他不只一次這樣說,我才對你這麼好奇,你沒發現嗎,剛見到你的時候,我老是偷偷打量你?」

    他對此越發深信不疑了,「我還以為你看上我了呢。」

    「皇上和琰親王同時看上的男人,我焉敢有絲毫不軌之心。」

    這時,門上有人輕輕敲了兩聲道:「大人,王爺朝這邊走過來了。」

    宋方立刻壓低聲音說:「時間來不及了,我長話短說,王爺等會如果再提起和皇上聯手之事,不管他開什麼條件,你都答應,先把他穩住再說。皇上那邊軍情緊急,真的很需要這邊拖住一些匈奴的兵力。在戰場上,皇上還是純粹的新人,完全沒經驗,王爺才是真正的將才,沒有王爺和定遠侯相助,皇上勢單力薄,很難打贏匈奴的。」

    我狐疑地看著他:「搞了半天,你在給琰親王當說客嗎?前面說的那些全是騙我,一切就為了最後這番話?」

    他急得直頓腳:「沒時間跟你解釋了,這次你無論如何都要相信我,不管王爺開出什麼條件,你都先答應他,等解了皇上那邊的燃眉之急再說。」

    我還是不為所動:「他要的是整個長江以北的江山啊,皇上就算不跟他聯手,最壞的結局,也不過如此。」

    宋方道:「你想得太樂觀了,如果皇上現在人在京城,你說的這種情況還有可能。見匈奴人就快攻進京城了,趕緊往南跑,跑過長江去,憑借長江天險站穩腳跟。可問題是,皇上人在前線啊,一旦他的軍隊被匈奴擊潰,他可能被俘,或被殺,到那時,你就給他全世界又有什麼用?」

    我嘴巴動了動,終究無法反駁,因為,戰場上的殘酷,確實超過了我的想像。

    「所以你只管答應他,沒事的,許諾歸許諾,最後天下太平了,皇上翻臉又如何?跟一個謀反逆臣妥協不過是權宜之計,他都能謀奪你的江山了,當皇帝的,還跟他講什麼信用?」

    我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這時,外面已經有人高聲通報:「王爺駕到。」

    只見宋方再次一揮長袖,他的青玉茶杯立刻在地上摔成了碎片,慌得我趕緊抱住我的羊脂玉杯,再做戲,這件寶貝摔了我可捨不得。

    「你們這是怎麼啦?」琰親王一臉慌張地推開門衝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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