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龍 正文 (一八O)逆水行龍
    金田南面防線,由蕭朝貴和石達開兩位精壯熱血青年帶領著上萬上帝會教眾,以無邊無際的竹林為障,在其中設下陷阱伏兵,一次一次地抵擋著清軍的進攻。

    南面戰線上的清軍將領,是同樣年少氣盛的八旗副都統烏蘭泰。烏蘭泰從廣州府帶出一萬二千精兵,以最優良的火力兵械,憑據內河布下十幾里長的陣地,防止太平軍渡水突圍出潯江東進廣東,或是衝入南方腹地漫無邊際地衝擊廣西。當時清廷對八旗軍最為優待,不單是軍餉遠遠高於漢人綠營軍,就是八旗軍所用的兵器也大大優勝於綠營,於是南面戰線終日槍炮隆隆,天天象過大年一樣熱鬧。

    對付這樣的強大對手,只有擅長鑄炮用炮的石達開才可以抵禦。困入金田後,蕭朝貴和石達開早就下定了在這裡消耗清軍的決心,和烏蘭泰在內河兩岸反覆拉鋸作戰,死守著最後的陣營。

    一場大戰剛剛結束,地面上硝煙未散,石達開和幾個親兵蹲在青竹搭成的望樓上,從竹葉叢中觀察著河對岸可能有殘餘清軍的位置,一但確認有清軍埋伏又在大炮射程之內,就傳命開冷炮狙殺。蕭朝貴在望樓下的炮台旁,一邊擦著臉上的灰土,盤腳坐著看一張天王發來的手令。看了一會,他敏捷地爬上望樓,把手令遞給石達開。

    石達開看了一會說:「什麼意思?造什麼大船?」

    「我就是給你看看什麼意思?」蕭朝貴坐到石達開身邊說:「你看,這裡說要我們多造大船,還要在河邊造,這不是找死嗎?」

    石達開把手令看完正面看反面,又湊到鼻子前看天王的天朝大印是不是真的:「就是,在河邊造的話,對面一炮過來我們就死幾十人……也沒說要造多少,造什麼式樣,要造會浮水的還是會沉水的也沒有說,洪天王那邊不是有問題吧?」

    蕭朝貴說:「應該是有原因的,手令讓我們全軍向河邊移營,同時造大船備戰,怕是準備從這裡全軍衝出潯江東進廣東吧?」

    「哈哈哈,貴爺你真會開玩笑。」石達開一陣大笑說:「我們這裡南線就有一萬多人,就算每人抱一塊木板游泳出潯江,都要把這裡的樹砍光,還想造大船衝出去廣東?這不可能。我猜是要集中兵力從南線突圍,等洪天王的西路軍來會合後,一起用大船渡過對岸和烏蘭泰決戰。」

    「這樣想是合情理,不過用兵打仗以隱蔽為上,要不要這麼張揚?」蕭朝貴莫名其妙地撓撓頭。

    「張揚就張揚,先聲奪人嘛,說不定對面看到這陣勢就嚇跑了。」石達開比蕭朝貴年輕一些,在困難中更有樂觀精神:「貴爺,造船這種技術活就由我來做,你去帶隊移營到河岸就行了。」

    蕭朝貴說道:「當然是你造船了,這些大炮都是你鑄出來的,做工匠活無人及你,你造的船保證不沉,天王知道是你造的才放心。」

    多年來一直自家鑄炮的石達開為太平軍省了不少錢,他鑄的炮完全可以和清軍大炮抗衡,由此也搶了傑克不少生意,被傑克知道一定在心裡大罵石達開。他聽到蕭朝貴的話說道:「誰說我石達開造的船不沉,我造一條游在江中間突然沉到水底的船給你看。」

    「要是突然又可以浮起來才算你厲害。」蕭朝貴說完兩個人都哈哈大笑。

    金田鎮裡一片忙碌,家屬女眷收拾家當,士兵磨刀槍修馬車。可是清軍在西線的攻擊也越來越猛,每天不分日夜地進攻,馮雲山和楊秀清輪番領兵在水田里摸爬滾打地阻擊,雙方都累得半死。

    西線清軍是清朝老將向榮親自帶領,在這次圍困作戰中,向榮部仍是負責主攻。金田鎮的地形西高東低,西面背靠長長的大瑤山主脈,太平軍被圍金田之前,就是在那山脈上轉戰。可是向榮追擊太平軍成功之後,主動佔據了這個易守難攻的高地,以居高臨下的地利,封死太平軍藏入山林的退路,也奪得了進攻的主動權。

    一支幾萬人的軍隊無論有什麼動作,都會馬上被對手探知,向榮當然不會對太平軍的行動懵然無知。其實在清軍方面,完全清楚太平軍只有突圍一招,問題只在於從哪個方向突圍。在太平軍突圍之前全殲或困死太平軍是向榮的最終目的,可是和太平軍打了兩年仗的向榮知道對手是什麼水平的軍隊,在被困死之前不做點什麼是不可能的。越接近成功,向榮就越擔心。

    雙方的作戰和情報刺探都到了白熱化,各地細作探回的軍情源源不斷集中到向榮桌面上,在他的理解中,突圍之戰一觸即發,南路軍近日來大肆造船,又向江邊集結人馬,從水路突圍的可能性很大,最近的情報還得知太平軍準備出潯江殺向廣東,舉軍去投英吉利國。這並不是沒有可能的事,太平軍的前身是上帝會,所拜的皇上帝耶火華就是洋鬼子的神仙,他們和洋人有關係是意料之中的事,而廣州水域外就停著英吉利國的炮船,要是雙方內外夾攻廣州可是天大的禍事。他發信通知南路烏蘭泰加強備戰,也要求自己的部下枕戈待發,分出一支預備隊隨時準備支援南線的烏蘭泰部隊……

    在三界廟後院內殿的屋頂上,綠嬌嬌、傑克和楊秀清每人拿一把扇子給自己扇風,一起瞇著眼睛看著一天天變圓的月亮。月光朦朧,月亮的邊緣象長了一層薄薄的茸毛,月光映在楊秀清瘦削得有稜有角的臉上,勾勒出象洋人一樣的鷹勾鼻,他問綠嬌嬌:「阿妹,快下雨了吧?」

    綠嬌嬌也看著月亮,她頭也不回地答道:「兩天之內一定下,還是吹西南風,正好順風呢。」

    傑克睜一睜眼睛看清楚一些:「現在一點風也沒有,你是算卦知道要吹西南風嗎?我想不一定吧。」

    綠嬌嬌說:「算什麼卦都不如親眼看到的准,你看月亮的西南方是不是缺了一個小口?」

    傑克和楊秀清仔細一看,月邊那一圈茸毛果然在西南向輕微地張開一個小口,綠嬌嬌說:「有月暈就是快要下雨了,缺口在哪個方向,下雨的時候就吹哪一邊風。」

    傑克恍然大悟說:「我明白了,地面沒有風,可是天空上有風,天空上的風吹著潮濕的空氣,從月亮的光線裡就可以看和風向相同的缺口。」

    楊秀清長歎一聲,小聲說道:「說起風就來氣,你們知道天軍為什麼會被困在這裡嗎?」

    綠嬌嬌和傑克都搖搖頭,楊秀清壓低音量說:「本來我們全軍控制著西面山區,在山上的風門坳建了很堅固的要塞,清軍仰攻了七天七夜,死傷無數都沒有攻下來,我打算就在那山坳裡再設伏軍全殲清軍,哪知洪天王打得興起,沒有通知我就下令放火燒山,打算不花力氣燒死清軍,唉……」楊秀清沮喪地垂下頭。

    傑克好奇地問道:「然後怎麼樣?」

    楊秀清無奈地說:「然後就吹起了南風,天軍正好在北嶺,那火一直往山上燒,要塞燒起大火,清軍馬上乘火勢攻上來,我們全軍拚命從後山衝下山逃命,這就衝回了金田,清軍倒佔了山上的地形,現在西面的清軍就是仗著這個地利天天打下來……你們說,夏天怎麼可能不吹南風嘛……」

    綠嬌嬌「噗」一聲笑出來,然後馬上捂嘴止住笑。傑克倒是厚道,站起來拍拍楊秀清的肩膀說:「我們會打贏的,不要灰心。」

    這時從下面傳來扔東西的聲音和洪秀全大聲說話:「放了蚊帳還是這麼多蚊子!你們想想辦法啊!」然後聽到侍女小聲的解釋,洪秀全又罵道:「牆上的洞太大,一床蚊帳擋不住,你們就不能用兩床蚊帳去擋?都站到洞口去餵蚊子,省得蚊子餓了來咬我!」

    聽到洪秀全的話,楊秀清更沮喪了,他把扇子插到腰間,用雙手使勁地搓自己皺成苦瓜的臉。

    今年的中秋節看不到月亮,正如大家的預測,天上下起傾盆大雨,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兩軍都沒有接戰的慾望,各自掩旗息鼓躲在雨中吃月餅。清軍各部正在中秋賞雨的時候,蕭朝貴和石達開突然接到新的密令,放棄全部正在建造的船隻,營帳旗號原樣不動,只帶著人馬連夜秘密回金田大營會師。

    一夜之後,暴雨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南路軍已經順利在清軍的眼皮下來到金田,被大雨泡得像水塘一樣的三界廟中,楊秀清和馮雲山井井有條地快速調動著各部兵馬。

    按綠嬌嬌的計劃,突破口就在今年的太歲方。之前的南移造船全是為了引開清軍注意力的虛招,太平軍的真正意圖是在深夜子時出發直取北路逆龍勢猛攻。

    原來大瑤山龍脈從北向南連綿數百里,像梳齒一樣的支脈紛紛從主脈分出,不約而同刺向南方。這些長長尖尖的支脈不過峽,不脫秀,更不結穴,帶著巨大煞氣的凶龍,落地成利器之形,如槍如剪,這種被安龍兒準確地稱之為「挨金剪火」的風水凶地,綠嬌嬌又怎會看不出來?

    按《龍訣》風水指引,在這種凶地逆運五行直破太歲和龍神才可以突破重圍死裡求生。當年太歲屬水在北方,在屬水的子時向太歲方用兵,是天下最大的沖犯太歲。這本是平常風水大忌,五行單一重重疊疊會凶上加凶,這種情況在玄學中稱為伏呤,有口訣這樣說:「伏呤見伏呤,兩眼淚淋淋。」由此可見世間玄學家對五行重疊是何等避忌。不過在這個時刻,逆龍而攻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從大瑤山上流下不同大小的河流,這些河流隨著山勢象並排的珠簾一樣從北向南流動,龍氣隨水走,逆水反攻正是龍訣破圍的奧義。在金田北方就有一條河,從大瑤山上從北向南流下,綠嬌嬌從地圖上看到這條河叫羅蛟水,那天晚上她的手指首先就點在河的下游,然後一直向北方上游的山上推去。

    突圍的缺口定了下來,綠嬌嬌只是在等一個更適合的時候,就是老天也會幫助自己的暴雨天,太歲伏呤再見天上水,這才是最極致的反擊。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