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神情之中一片鎮定自若的司馬懿,楊松有點遲疑不決,眼前的這個司馬懿的確不算什麼,但是惹惱了太史慈那就大大不妙了,現在天下人誰不知道太史慈的厲害?連那個老謀深算的曹操都吃了太史慈的虧,更何況是別人。
徐州大戰的始末現在已經被公之於天下,一般的百姓在意的也許是這件事情的趣味性又或者誰站在道義的一方,但是像楊松這樣的上位者所考慮的問題顯然不是這般簡單,他們更加注重這場戰爭背後的計謀交鋒,通觀這場戰爭,任何人都會說曹操的策略無懈可擊,根本就是萬無一失,若是換成其他一人,必會被曹操算計的死死的,但是偏偏就是這麼一個萬無一失的計策居然被太史慈識破了,實在令人驚駭莫名,可以說那根本是場完勝。
在他們看來,這並非是什麼運氣的問題,而是實力問題,若是連曹操都被太史慈算計,那麼別人就更不應該去招惹太史慈了。
楊松天生膽小怕事,卻又貪財,故此面對司馬懿,他並不敢輕舉妄動。
司馬懿正是摸清楚了楊松的這點脾氣,所以才這般有恃無恐,若是楊松漠視生死,那司馬懿是絕對不敢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的,至少楊松絕對不會召見自己,而應該直接把自己送到張魯那裡。
因為按照楊松膽小怕事的性格,肯定會擔心自己秘密會見太史慈方面地人這件事情被張魯知道。直接把來人送到張魯處才是證明自己清白的最好辦法,現在既然肯會見他司馬懿,那當然就不會對司馬懿輕易動手了。
不過楊松也在為難,若是自己對司馬懿的有恃無恐毫無辦法的話,那無疑是在助長對方的囂張氣焰,也無疑使自己在這小小的使者面前輸了一籌。
但問題是如此一來,那便等於已經間接的答應與太史慈合作了。這件事情地確令人頭痛。
思前想後。楊松最後歎了一口氣,決定與這個司馬懿接著談下去道:「閣下有什麼話就說吧。不需要藏頭露尾。」
司馬懿淡然一笑,知道第一輪交鋒自己已經獲得了勝利,明白下面自己行動起來更有成功的希望,人性往往如此,一旦在一個人面前感到抬不起頭來,就會在很長時間內對這個人地一切言行採取容忍的態度,甚至會主動站在對方的角度去為對方著想。
想到這裡。司馬懿微笑道:「楊松大人想必知道我主太史慈最近的軍事行動吧?」
楊松沒好氣道:「閣下這是明知故問,這件事情現在天下盡人皆知。」
司馬懿笑道:「若是如此說來,楊松大人也一定知道馬妃的事情吧?」
楊松聞言,表情不自然起來,陰沉著臉道:「這個我自然知道。」
司馬懿看著楊松一張陰晴不定的臉,心中好笑,表面肅容道:「敢問楊松大人,這件事情您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楊松地臉色更不好看。不悅道:「這件事情與我們談論的事情有關嗎?你又何來資格質問本人?」
司馬懿搖頭道:「楊松大人誤會了,這件事情恰恰與我們所要談的互利的事情有關係,大人也不必回答,據我所知,大人應該是在司空大人用兵之後,您才知道原委的。」
楊松仔細看了司馬懿一會兒。才緩緩道:「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司馬懿微笑道:「這麼說來楊松大人是默認了在下的判斷了。」
楊松冷哼一聲,卻不答言。
司馬懿一邊欣賞著楊松的精彩表情,一邊悠然道:「其實這件事情司空大人早就知道,否則又怎會在這麼短的地時間之內弄清除所有的事情呢?可笑楊松大人身為五斗米教中的元老級人物,居然對這件事情一無所知。」
楊松的臉色終於變得極不自然起來,色變道:「司馬懿,你不要太放肆,哼,我對張魯大人忠心耿耿,你這小子休想動我忠心分毫。」
司馬懿搖頭道:「楊松大人。您忘記在下剛才說什麼了嗎?在下只是想要陳述一些事實罷了。何去何從還是由楊松大人自己決斷,還請稍安勿躁。」
楊松看著司馬懿。只感覺到這個小子年紀雖輕,但是卻極為棘手,無可奈何道:「你說吧。」
司馬懿看著楊松,意氣風發道:「楊松大人對張魯大人是什麼樣子,漢中之人自然有公論,不過張魯大人對於楊松大人的態度可是明擺著明用暗防。」
頓了一頓道:「當年楊松大人帶著五斗米教的很多女子來到長安地時候,馬騰不是也帶著自己的那個女兒進長安嗎?為何那時張魯大人不把這件事情告訴您呢?說穿了,自然是對大人和大人在漢中的家族力量十分忌憚才對。」
楊松的眼中寒光一閃即逝,顯然司馬懿的這番話說到他的心裡去了。實際上,這一段時間,楊松的確是在為這件事情疑神疑鬼,他不明白為何馬騰的女兒是五斗米教中的傑出高手,訓練他的人乃是左慈這般重要地事情張魯為何沒有告訴他。
司馬懿笑道:「外人說到漢中都說漢中乃是張魯地天下,張魯也常以漢中王自詡,但是張魯自己心中應該清楚,他在漢中也要看你們楊氏家族的臉色行事,地確,五斗米教在漢中的影響力很大,但是不可否認,這種影響力更多的是來源於你們楊氏家族的倡導,不知道小子說的是對還是錯。」
楊松忍不住冷哼道:「我漢中之民楊姓居多,做起事情來本就是同氣連枝。說到加入五斗米教,自然是一呼百應。」
這句話中,楊松雖然沒有說到張魯,但是卻有對張魯不滿之意,否則也不會在司馬懿這個外人面前表白自己家族的功勞。
司馬懿知道楊松地這個抱怨的口子一打開,那後面的事情就好說了,當下不動聲色道:「這一點想必張魯大人自己也知道吧。時間一長,張魯大人能不感覺到害怕嗎?若是張魯對楊松大人沒有提防。那反倒不正常了。」
頓了一頓,又道:「還不止這件事情,幾年前,李傕郭汜軍中的楊奉的事情,張魯心中也不會舒服的。」
楊松聞言一怔,忍不住道:「這事情不對吧,楊奉雖然是我們漢中楊氏家族的人。但是楊奉和我只不過是同族中人,張魯大人對此有什麼可以懷疑地?」
司馬懿歎氣道:「首先我們還是猜想一下張魯的心理吧,否則楊松大人是絕對弄不懂張魯地心意的,我們今天的談話也就沒有了意義。」
楊松面色沉重的點了點頭,突然之間,楊松被司馬懿這麼一說,發現自己面對的張魯,自己其實根本就不大熟悉。
司馬懿想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楊松現在已經對張魯心存抱怨,但是單單憑借一點點抱怨就像要令楊松背叛張魯,那未免過於天真了。
想到這裡,司馬懿滿懷信心道:「據我所知,張魯能夠當上漢中的領袖,和劉焉當年對他地支持有著直接的關係。」
楊松點了點頭道:「事實的確如此。當年張魯大人來到漢中的時候,的確是單槍匹馬,若沒有我們地方世家大族的支持,張魯大人是不會有今天的成就和地位的。「
司馬懿笑道:「楊松大人想必還記得西北軍閥聯盟是怎麼形成地吧?」
楊松點了點頭道:「始作俑者其實是王允,當時他覺得賈詡不可靠,而當今聖上又總是找不回來,所以才想要另立新君,而這個新君就是一直認為益州有天子氣的劉焉。」
司馬懿接口道:「但是事情出現了突然的變化,所以到最後,劉焉和王允都變成了政治犧牲品。而西北軍閥新的領導人則乘時而起。形成了今天的局面。」
楊松越發不敢小瞧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嗯」了一聲道:「沒想到你這小子對我漢中地事情這般瞭解。」
司馬懿不置可否地一笑道:「劉焉被除掉。張魯當然高興,但是,另外一件讓他擔心的事情也隨之發生,那就是他在同盟軍中的地位問題。關鍵仍然在那個死鬼楊奉身上。」
頓了一頓,司馬懿又道:「楊松大人應該還記得當年為了西北軍閥聯盟的形成奔走呼喊的人是誰吧?」
楊松仔細想了一想,面色一便道:「是楊奉!……我明白了。」
司馬懿絲毫不給楊松思索的空間,沉聲道:「若我是張魯,一定會為這件事情擔心,那些軍閥於漢中合作,到底是因為他張魯還是因為楊氏家族呢?」
楊松長長出了一口氣道:「你不必再說了,我已經明白你的意思了。」
司馬懿卻又道:「如此看來,張魯自到漢中開始起,對楊氏家族就是用心提防,他有很多的事情都是瞞著楊氏家族的,而馬妃這件事情則是其中的一件罷了。馬妃秘密加入五斗米教那是很久以前地事情了,訓練他地人乃是左慈,這些事情大人並不知道,而楊奉的事情則更令張魯對大人和楊氏家族充滿了猜忌之心,現在張魯對大人仍然擺出一副視為心腹地樣子,說穿了就是還沒有等到應有的時機,否則張魯早就動手了。」
楊松一張臉變得陰沉之極,顯然已經被司馬懿全面說動,寒聲道:「張魯那是癡心妄想,哼,我楊氏家族在漢中根深蒂固,楊姓之民遍佈漢中,張魯何來資格謀算我楊氏家族?張魯何許人也?不過是靠著把自己那個美貌的後媽送給劉焉玩兒的卑鄙小人,居然敢忘恩負義,對我楊氏家族居心叵測?」
楊松顯然對張魯極為不滿。不但對張魯是直呼其名,而且還把張魯的醜事翻出來在司馬懿面前毫無忌憚地談論。
司馬懿笑道:「人家憑借的當然是外人了,馬騰、劉備都是張魯的幫手。」
楊松有點不解道:「這怎麼可能?張魯不是在懷疑馬騰和劉備當年能夠結成聯盟是我楊氏家族在背後出力嗎?張魯何來膽子背著我去到兩人那裡試探虛實,難道不怕劉備等人告訴我嗎?」
司馬懿歎道:「所以我說先生實在是太善良了,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劉備的野心是天下。馬騰的野心是恢復馬氏家族的光榮,故此。他們之間結成的聯盟早就已經分出來了君臣主次,可是劉備要恢復大漢昔日地榮光,那麼有一樣是絕對不能少的,那就是宗教。漢光武帝建立後漢之時,便對五行術數學說極為重視,縱觀我大漢今日之文學、藝術、建築、思想、言行無不與慈息息相關。故此,在目光長遠地劉備的心中。張魯的重要性乃在於天下,而楊氏家族的重要性不過在漢中。」
楊松聞言一怔,這一點,他可從來沒有想過,今天被司馬懿這外人一分析,立刻有一種豁然開朗、醍醐灌頂的感覺。
司馬懿看著思索的楊松,故意停了一會兒要楊松笑話自己的意思,才笑道:「故此。張魯才會為馬騰來訓練他地女兒,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利用馬騰的女兒確立自己在全國思想學術上的地位。」
楊松長出了一口道:「幸好這個馬騰的女兒嫁給了當今聖上,若是嫁給劉備,張魯和馬騰的地位豈非更高?」
司馬懿苦笑道:「大人把這問題想得太簡單了,要知道大凡有傑出智謀者必定審時度勢,才會存乎一心。當時把馬騰的女兒嫁給當今聖上,那是馬騰他們覺得當今聖上可以被他們利用,現在才發現聖上失去了利用價值,因此被一腳踢開,可是馬騰的女兒會如此就白費掉嗎?若我猜地沒有錯誤,這個馬騰的女兒將來必定會嫁給劉備。」
楊松聞言一楞,旋即明白過來,知道馬騰想要走的道路其實就是把自己變成外戚。而又因為馬妃身份特殊,故此,張魯的地位也會水漲船高。若是被劉備謀奪了天下。那麼張魯作為學術宗師的地位是一定的了。
想到這裡,楊松忍不住道:「可是問題是劉備會如此輕易就範嗎?他難道看不出來張魯和馬騰地野心?」
司馬懿歎了口氣道:「問題是劉備現在還有的選擇嗎?不要忘記。劉備現在雖然是益州之主,可是益州本土勢力和劉備之間的爭權奪利始終沒有消失過,劉備想要有一個內部的穩定那就必須要有很強的實力才行,一方面可以在益州漸漸地拉攏那些中立的世家大族,另外一方面和馬騰張魯合作則是最迅速的渠道。」
楊松仔細想了想道:「被你這麼一說,這個張魯和劉備的情況還真是很相似本身沒有什麼實力只能寄人籬下,但是卻又不甘寂寞野心勃勃。」
司馬懿冷笑道:「但區別在於劉備有強橫的實力,可是張魯沒有。劉備手下文有龐統,武有關張,手下還有鐵了心支持劉備的張氏家族提供精兵數萬,可是張魯有什麼?劉備搞地那一套張魯在漢中根本想都不敢想。」
司馬懿這麼說自然是在間接地拍楊松的馬屁,自然令楊松大感滿意,當下含笑點頭稱是。
司馬懿看著楊松笑道:「劉備和張魯現在對於益州地世家大族和漢中的楊氏家族不過是個利用關係罷了,就拿漢中來講,雖然易守難攻,但是也要有人把守才行啊,而能夠防禦漢中的人說穿了不就是楊氏家族嗎?正是因為楊氏家族,劉備才進可攻退可守,立於不敗之地,若是楊氏家族放棄了對漢中的防守,劉備歷史失去所有的屏障,大人以為然否?」
楊松點頭道:「這個自然,若是沒有我楊氏家族支持的話,誰也別想要守住漢中。」
司馬懿淡然道:「說來說去,事情就擺在了這裡,其一,張魯對大人十分的忌憚,但是卻有離不開大人,因為漢中的事情還要有大人鼎力相助才可以,其二,在劉備沒有實力出關前,楊氏家族就是劉備的擋箭牌,只要楊氏家族沒有問題,那麼劉備、馬騰、張魯都沒有問題,但是若是劉備有實力出關了,那麼楊氏家族的作用就會大減,將來甚至會變成眼中釘被他們除去。」
楊松聞言不自覺的打了個寒噤。
司馬懿又道:「不知道楊松大人有沒有想過,現在天底下都在因為馬妃的事情對五斗米教一片譴責,司空大人想要為聖上報仇自然不會放過五斗米教,但是五斗米教大部分人都是漢中楊姓之人,可是偏偏楊松大人作為楊氏家族的家主和五斗米教的元老級人物對馬妃的事情不甚了了,現在卻要因為這件事情莫名其妙的與司空大人開戰,若是有個閃失,那豈非變成了糊塗鬼?由此可見,張魯的用心是何其險惡?若是如此看來,楊氏家族根本就是孤立無援,一面被自己所幫助的人利用和算計,另外一面又被司空大人這外敵所敵視,這豈非是天下之大,卻沒有楊氏家族的容身之地?我為大人計,在此危急存亡之秋,還是另謀出路的好。」
楊松聽得滿臉汗水涔涔,此時徹底被司馬懿說動,聞言長身而起道:「然則,計將安出?」
司馬懿的臉上露出了勝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