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 正文 第32卷橫絕滄海之卷(下)
    谷縝擔心前途,卻是全無睡意,領著蘭幽與那船長攀談海峽對岸情形,蘭幽從中通譯。船長是個五旬老頭,見了漂亮姑娘,心懷舒暢,談興大起,說道:「你問那邊啊,近來老瑪麗死了,給她妹子,那個小小的伊麗莎白丟下個爛攤子,更麻煩的是,小伊麗莎白是新教徒,不是天教,法國的王和南邊的菲利普都不高興,羅馬的教宗也不高興,他們喜歡蘇格蘭的小瑪麗,不喜歡這個小伊麗莎白。看吧,要出大亂子了。西班牙的大船像流氓,天天都在英格蘭的海邊晃蕩,這個月我已經看到第七艘了。英格蘭的穿就像剛孵出來的小雞,被老鷹堵在雞窩裡,出不了海,看吧,一定會出大亂子的,小伊麗莎白要下台,蘇格蘭的瑪麗會做上她的位置。」

    谷縝聽的一頭霧水,詳細詢問方才隱約明白,海那邊的國度分為英格蘭和蘇格蘭,各有一個女王,蘇格蘭的女王是天主教徒,英格蘭女王是新教徒,糟糕的是,海這邊的王,法王和西班牙也都是天主教徒。這兩種教信奉的神明雖然差不多,教規儀式卻大有不同。新教徒成為女王,讓海這邊的王十分生氣,要找伊麗莎白的麻煩.

    谷縝仍覺不解,刨根問底,那船長漸覺不耐,敷衍道:反正小伊麗莎白會下台.唔,現在局勢亂糟糟的,先前說好了的,我在離海最近的海岸放你們下船,再遠的地方就不去啦,我可不想被當成英格蘭的小雞,做西班牙老鷹的口食.

    谷縝瞧這船長老頭見識有限,再問也套不出什麼名堂,所幸對海那邊的形勢已有了數.於是讓他自便,又吩咐蘭幽回艙休息,自己則到船,舉目眺望,回望身後海岸,只見懸崖聳峙,礁石林立,將日色攔在身後,整座海灘黑黝黝,陰森森,彷彿一片鬼影,海水也是暗沉沉的,由藍而灰,漸至一團漆黑,最黑的所在,是不測的深淵,是死靈的歸宿,是蒼茫大海的怒氣所鍾.

    谷縝就那麼站在那裡,像一尊石像,望著海水,若有所思,直至船隻抵達海岸.

    歇息一日,眾人精力恢復不少,陸上行程也多了幾分生氣。莫乙日夜觀測「紫微儀」,聲稱目的地就在這塊陸地的西南方,走得快,三日可到,眾人得到這個喜訊,心情均是一振。

    次日,眾人在一座客棧歇足,姚晴這時甦醒過來,料是少了駿馬顛簸,此番醒來,她精神比往日好些,便問道:「陸漸,這是哪兒?」陸漸道:「這裡叫什麼英吉利。」

    姚晴臉露喜色,說道:「英吉利,這不也是師父的家鄉麼?你帶我出去瞧瞧。」陸漸心想:「原來地母娘娘是這裡的人。」稍一遲疑,說道:「阿晴,外面風大,還是屋子暖和些。」姚晴眼圈兒一紅,說道:「你要我悶死在這裡麼?」

    陸漸見她可憐神器,無法可想,只得用羽髦將她裹好,背著她除了客棧,兩人沿一條淺紅色蜿蜒小徑,邊走邊看,姚晴興致極好,不時哼一些不知名的小調,深受採摘道邊的葉子,拂去上面的霜花,凝神細看,眼裡熠熠發光。

    異國的天空高遠澄澈,泛著淺藍色的幽光,路邊是一大片橡樹林,林子的邊緣被秋霜沁然的紫意深沉,林子裡時而掠出一片寒鴉,像一片片小小的烏雲飛起來,在二人頭頂盤旋時許,又消失在樹林裡。地上長滿許多不知名的花草,有的已經枯敗了,有的尚且鮮嫩,姚晴認出一些,指點道:「那是千葉子,那是……」

    才說出兩個名字,又一陣眩暈感襲來,姚晴不由得閉上眼睛,淚水淌過嘴角,流了下來。陸漸心有所覺,說道:「阿晴,你累啦?」姚晴道:「我不累,你看,那邊有個山丘,我們去那裡好不好?」她一向撒嬌弄嗔,極少用這種商量的口氣和陸漸說話,陸漸聽在耳中,心中一暖,可是一霎,又生出悲來。

    爬上山丘,山丘下不遠,是一條白底的大道,密密匝匝的橡樹,楠樹,隱約可以看到遠處山岡上巍峨高聳的古堡,古堡頂尖筆挺,像一把寶劍,船頭秋日的雲煙,直指藏青色的天穹。

    姚晴靠在陸漸肩頭,把玩一片落葉,說道:「你知道麼?西城的地一到春天,奼紫嫣紅,一到夏天,鬱鬱蔥蔥,真是好看極了,所以啊,我們頂怕秋天,秋風一起,花調了,葉也殘了,偌大的花園,一副枯朽衰敗的樣子,大家都怕進去呢……可又避不過,秋天終歸要來的啊。可是,過了秋天就好了,一到冬天,就會下雪,花樹上堆滿了積雪,亮晶晶、冰冷冷,也很好看。陸漸,你說,要是沒有秋天,只有冬天,那該多好。」

    陸漸道:「有沒有秋天,是上天的意思,我們說了不算。」姚晴瞧他一眼,歎道:「是啊,我們說了不算,秋天總會來的,那真是寂寞啊。」

    陸漸越聽越覺奇怪,注視她道:「阿晴,你說什麼啊?我不太明白。」

    姚晴望著他,想要微笑,眼淚卻不知不覺流下來,嗓子也似哽咽了,「傻子,你不明白嗎?秋天來了樹葉就要調領,花兒就要枯萎,就像……今日的我一樣,好在這秋天也要過了,我的冬天也不遠啦。」

    陸漸胸中大慟,眼中淚水滾來滾去,他猛地吸一口氣,壓住哭意,強笑道:「阿晴,你不會死的,莫乙說了,下一個線索不遠了,走的快,三天就到。」

    姚晴笑了笑,說道:「你傻乎胡的,只會說一些傻話,下一個線索是鯨蹤,後面呢,你有猿斗尾、蛇窟,為了馬影、鯨蹤,這麼拚死趕路,跑死了多少馬,累死了多少駱駝,可也花了一個多月,這猿和蛇有會花多久呢,只有天知道!」

    「阿晴!」陸漸猛地將姚晴緊緊抱在懷裡,號啕痛苦。姚晴笑道:「傻子,你力氣好大,抱痛我啦。」

    陸漸忙將她放開,連道:「對不住,對不住。」姚晴微微一笑,攢袖拭去他眼角淚水,說道:「傻子,你從來沒有什麼對不住我的,倒是我有許多地方對不住你,可沒法子,我就是這個樣子,想改也不成了。方纔我和你說了那麼多,只是想說,人生一世,草長一秋,人死就如秋來,避也避不或的,即便我死了,你也不要太難過,人死了,就像冬天的雪花,縱然冷清,倒也一塵不染,了無牽掛。」

    陸漸道:「你說我是強牛,我就是強牛。」姚晴心頭一急,兩眼發黑,幾乎昏了過去。

    這時陸漸忽地直起身來,微皺眉頭,凝視遠處,姚晴緩過氣來,說道:「你瞧什麼?」陸漸道:「方纔沒留意,那條大道兩邊的林子裡似乎有人,唔,還有馬匹。」

    姚晴道:「那有什麼奇怪的,或許有人在林子裡打獵散步。」陸漸道:「要是打獵,這林子太安靜,要是散步,人馬又多了些。」

    姚晴笑道:「你呀,心眼兒越發多了,說不定將來我都管不住你了。」陸漸笑道:「哪裡會呀,我心眼兒再多,也不及你一個零頭。」

    姚晴將臉一板,說道:「好呀,你罵我心眼兒多是不是?瞧我怎麼教訓你。」說罷掙身欲起,卻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陸漸笑著蹲下身來,拿起她手,再自己臉上輕輕拍了一下,說道:「我代你教訓我吧。」

    二人四目相對,目光脈脈來回,姚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道:「你這小子,越來越滑頭了,都是臭狐狸教壞的。」

    就在此時,忽聽遠處傳來人馬嘶叫,車輪滾動之聲,卻是一行人馬從山上的古堡出來,繞過山腳,沿著那條白色大陸,向著這方徐徐行來。前鋒均是一色烏騅黑馬,毛皮烏黑,不染雜色,馬上騎士均是執毛帶劍,羽甲華美,為陸、姚二人西來所罕見。黑馬騎士後是一乘馬車,車身鑲金,由四匹白馬拖曳,馬車之後,則是帶盾劍士和弓箭手,盾牌銀光閃閃,和箭筒中的鮮麗羽毛交相輝映,十分耀眼。

    姚晴道:「這人排場不小,是那城堡主人吧?」陸漸道:「好像是呢。」這時忽見一個年輕騎士越眾而出,趕到馬車旁,俯身向車中訴說什麼,邊說邊笑,那騎士十分高大,眉目頗為俊秀,一頭長長金髮,披在肩上,宛如波浪起伏。

    姚晴向陸漸笑道:「你猜,車中人是男的還是女的?」陸漸道:「她藏在車裡,我怎麼猜得出來?」

    姚晴笑道:「我打賭是女的。」陸漸怪道:「為什麼?」

    姚晴道:「你看那金髮騎士的眼神,只會是看到心愛女子才有的,他那說話的樣子,也是逗心上人開心才會有。」

    陸漸仔細瞧去,也看出一些端倪,笑道:「阿晴,你說對了。」話音方落,忽聽啪的一聲銳響,一名黑馬騎士應聲而倒,嘴裡大聲慘叫,捂著臉頰,鮮血從五指間汩汩流出。

    緊接著,火槍聲炒豆一般響起來,馬上騎士要麼中槍落馬,要麼馬匹中槍,降主人顛了下來,護衛馬車的騎士雖多,但槍聲亂鳴,全不知從何而來,便是沒中槍,也個個勒著馬韁,團團亂轉,偌大隊伍頃刻大亂。

    兩輪槍聲響過,密林中又嗖嗖射出一排羽箭,那羽箭至為強勁,眾騎士身著重鎧,亦是一箭即穿,霎時又有多名騎士中箭落馬。騎士頭領發出陣陣咆哮,陸漸雖然不知其意,卻猜到大約是約束部眾,令其不要慌亂,果不其然,持盾騎士聞聲,甘冒箭雨,競相上前,在馬車四周圍成一面人牆,箭鏃刺沖鐵盾,發出的錚錚急響,真土中土琴師鼓琴至酣暢淋漓,前音後韻渾然一片。

    那輪箭羽狂暴短促,須臾便歇,右方密林中黑影幢幢,奔出幾十名蒙面劍士,左手持盾,右手持劍,舉盾擋住衛兵刀劍,舉劍對準眾騎士馬腿亂砍,待到騎士落馬,便劍盾齊下,狠下殺手,只不過雙方鎧甲均極厚重,外有硬鎧,內有軟甲,刀劍極難刺入,衛兵們縱被劈刺兩劍,也難致命,在地上掙扎一陣,復又爬起,雙方刀來劍往,殺成一片。

    威勢人數居多,又都是百里挑一的戰士,片刻工夫穩住陣腳,奮然反擊,蒙面劍士眼看抵擋不住,且戰且退,那名金髮騎士見狀掣出劍來,舉劍向天,叫了一聲,持劍威勢頓時散開,呼嘯一聲,以那金髮騎士為首,奔騰殺出,憑借馬匹衝力,壓向刺客,數十精鋼重劍掄圓,劈出之時,恰似一彎上弦月陡變渾圓,蒙面人舉劍一擋,無不刀折劍飛,數顆頭顱隨那重劍掃過,跳躍飛起,下方噴出道道血泉。

    姚晴瞧的心跳加速,連吐舌頭,陸漸卻道:「上當了。」姚晴道:「誰上當了?」陸漸說:「衛兵。」

    話音方落,騎兵陣已如一股疾風,一陣衝鋒,殺到蒙面騎士前方,勒韁轉馬,掉過身來,金髮男子長劍一指,眾騎兵分為兩翼,左右包抄,欲要將這群刺客統統圍住,一個不落。

    姚晴笑道:「快贏了,哪上當了?」陸漸將手一指,說道:「你瞧。」姚晴移目看去,悄無聲息間,東南方山坡上的橡樹林裡閃出六條黑影,均是盔甲漆黑,面罩拉下,胯下馬匹也以黑甲籠罩,手中粗重鐵槍漆得黝黑閃亮。

    猛然間,六馬齊嘶,黑盔騎士紛紛縱馬飛出,平舉長槍,向著馬車俯衝而來。此時眾衛兵紛紛追殺刺客,馬車邊衛兵少了多半,只剩稀稀拉拉四五人護在四周,見狀心驚,夾馬迎上,但來敵馬力蓄足,力量驚人,二馬一交,衛兵連人帶馬紛紛翻倒,黑騎士來勢不減,頃刻間與那馬車僅隔數丈,此時衛士中的騎兵精銳都被蒙面劍士引到遠處,就算馬脅生翅,也是不及趕回了,霎時間,百十人眼睜睜望著黑騎士逼近,人垂劍,馬停蹄,俱如木石,僵在當地。

    這時間,忽聽「咻」的一聲,馬車中射出一支羽箭,準頭奇絕,從當先那名黑騎士的面罩縫隙鑽了進去,那人應弦滾落馬下。黑騎士還沒還過神來,簾幕間精光一閃,又是一箭射出,依舊從面罩縫隙鑽入,射中一黑騎士面門,那人身形後仰,不由得扯緊馬韁,那馬灰的一聲,人立而起,幕中人第三支箭早已射出,不偏不倚,正中駿馬後腿,那馬一個踉蹌,帶著黑騎士轟隆栽倒,橫臥在地,後方兩名黑騎士馬蹄正急,不意突遭阻礙,收束不住,前蹄一絆,齊齊栽倒,其中一人鐵槍脫手,嗖的一聲,掠過馬車帳篷。

    眾衛兵既驚且喜,一聲喝彩已到了嗓子邊上,忽見剩下的兩名黑騎士勒韁夾馬,跳過同伴軀體,鐵槍尖峰離馬車不及一丈,一剎那,眾衛兵心懸喉間,呆若木雞。

    驀然間,一道淡淡人影從旁掠至,快得幾乎看不清模樣,兩名黑騎士槍尖距離馬車不過尺許,忽絕馬匹陡然一頓,止蹄不前,兩人莫名其妙,回頭望去只見一個服裝奇怪,容貌古怪的年輕人,背負一個少女,左右雙手一手攥住一隻馬蹄,僅憑一人之力,將駿馬衝突之勢硬生生煞住。

    來人正是陸漸,他眼見車中人勢危,便背著姚晴從山丘上奔下,趕到時已是間不容髮,陸漸情急間奮起神威,拽住馬蹄,沉喝一聲:「給我回來。」大金剛神力轉動,扯著兩匹駿馬迭迭後退。

    兩名黑騎士何曾見過如此神通,呆了一呆,方才回過神來,扭過身形,舉槍向陸漸亂掃亂刺,誰料陸漸身子左一扭,右一扭,彷彿漫不經心,來槍卻是一一刺空。陸漸則是雙手不離馬蹄,腳下仍然如風後退,硬是將兩匹戰馬扯離馬車十丈,眼看護衛騎兵趕回,始才罷手。

    黑騎士功敗垂成,驚懼萬分,好容易脫身,也不及再向陸漸報復,揮槍勒馬,向遠處狂奔而去。陸漸無意傷人,也就任其去了。

    護衛騎士一去一來,回頭瞧時,蒙面劍士也逃了許多,急要回頭追趕,忽聽馬車中人叫了兩聲,立時勒住馬匹,不再妄動,那名年輕的金髮騎士催馬趕到陸漸面前,神色恭敬,嘰裡咕嚕說了幾句。陸漸姚晴如聞天書,不知所云,陸漸便道:「路見不平,扶危濟困,乃是我輩本分,閣下不必在意。」姚晴咬著他耳朵道:「傻瓜,你說這些,他又不懂。」陸漸道:「管他動不動,做個交代,我們就走啦。」背著姚晴便要轉回客棧。

    不料那金髮騎士將馬一橫,攔住二人去路,一邊口沫飛濺,一邊舞動手中重劍,在陸漸面前揮來揮去,似乎不容二人離開。姚晴瞧得生氣,說道:「陸漸,把他的劍奪下來。」陸漸皺了皺眉,一揮手,伸出二指,將那劍尖(夾?)住(這裡看不清楚,是這個)。金髮騎士一驚,運勁回奪,卻如蚍蜉撼樹,重劍紋絲不動,俶爾虎口一熱,劍柄離手,眨眼功夫,重劍已落到陸漸手裡。

    金髮騎士瞠目結舌,愣在馬上。陸漸笑笑,掉過劍柄,交回給他,金髮騎士愕然接過,滿臉迷惑,驀然跳下馬來,向陸漸微微鞠躬,又說了幾句話。

    陸漸道:「你說話,我又不懂。」金髮騎士漲紅了臉,連比手勢,陸漸扔是不能明白,這是忽聽遠處有人笑道:「陸漸,他請你去見女王,你怎麼不去?」

    陸漸掉頭一看,確實谷縝、仙碧等人走了過來,說話的證實仙碧,原來客棧中人許久不見二人回轉,甚是擔心,前來尋找。仙碧走到三人之前,微笑著向那金髮騎士說了幾句,那金髮騎士面露喜色,翻身上馬,向馬車奔去。

    陸漸道:「仙碧姐姐,你會說這一國話?」仙碧點頭笑道:「我們去見見那位女王吧。」當先走在前面,來到那馬車前,此時就看那馬車簾幕一動,以為體態修長的年輕女子走了出來。

    那女子有一頭金棕色的秀髮,高高盤在頭頂,下頜尖尖,似的白皙的臉頰略顯瘦削,一雙碧眼轉動之間,流露親切光芒。有位令人吃驚的是,他左手持著一張金色大弓,當作手杖,腰間挎著一壺箭,弓身長的出奇,幾與主人各自齊平。陸漸尋思這張長弓便是這位女皇自救斃敵的利器,卻想像不出這纖弱女子拉弓射箭的樣子。

    那女皇掃視眾人,開口說了一句話,蘭幽、青娥均為通譯,立時告知眾人,那女子說的卻是:「你們從中國來?」

    仙碧答道:「似的。」

    女王道:「馬可波羅書裡的中國嗎?」

    仙碧道:「熱那亞的馬可波羅嗎?我聽母親提到過他,但沒看過他的書。」女王臉上閃現出一絲神采,說道:「忽必烈汗的子孫還好嗎?」

    仙碧愣了一下,搖頭笑道:「忽必烈汗的子孫早已被趕出中國了。」女王露出吃驚神色,低下眉頭,若有所思,喃喃道:「韃靼人也衰敗啦?」又抬起頭,問道:「中國很遠嗎?」

    仙碧道:「很遠,有高山沙漠,還有無數的盜賊。」

    女王露出悵然之色,說道:「你是中國人,怎麼會說我國的語言?」仙碧道:「我的母親溫黛,來自貴國。」

    「溫黛……」女王身子震了一下,露出詫異之色,「這和我一位姑母同名,她很小的時候就失了蹤。」仙碧從懷裡取出一枚紅寶石戒指,說道:「女王,你認識這個嗎?」

    侍女接過戒指,轉遞給女王,女王飛快的看了一眼,注視仙碧道:「這枚戒指有都鐸王氏的家徽,倘使你沒有說謊,那麼這枚戒指曾經的主人就是我的姑母,我是亨利八世的女兒伊麗莎白。」

    仙碧道:「我是溫黛.都鐸的女兒仙碧。」

    女王露出驚喜之色,徐徐走下馬車,伸出手來,說道:「歡迎你回到英格蘭,我的堂姐。在這裡能夠見到女王,真是天意。」

    「是的。」伊麗莎白說道,「這是上帝的安排,帶我的馬來。」一名衛兵牽來一匹雪白的牡馬,伊麗莎白跳上去,將長弓橫在馬鞍上,說道:「給我的堂姐一批馬。」

    一個衛兵首領上前說道:「女王,這裡可能還有刺客潛伏,騎馬危險。」伊麗莎白說道:「你知道刺客的來歷馬?」

    首領道:「被俘的刺客裡又蘇格蘭人,我們在林子裡還發現了西班牙人的滑膛槍」

    伊麗莎白道:「這樣說起來,那個漂亮的瑪麗斯圖亞特和我的姐夫菲利普結成了同謀。我這次出來狩獵是很秘密的,他們卻對我的行蹤瞭如指掌,沃爾辛厄姆,我想你應該把內奸找出來,而不是關心沃是否騎馬。」

    首領一時語塞,躬身後退。其時仙碧已翻身上馬,隨在伊麗莎白左側,伊麗莎白又道:「沃爾辛厄姆,你去古堡取來足夠的馬,供我的中國客人們騎乘,我要請他們去宮中作客(原文如此,貌似該用做客,呵呵)。」

    沃爾辛厄姆答應一聲,率人轉回古堡,不多時便牽來許多馬匹,盛意難卻,眾人只得翻身上去,伊麗莎白向陸漸招手道:「獨一無二的勇士,請你到我的右邊來,有你在,危險都會躲的遠遠的。」

    陸漸聽蘭幽轉述,微微吃驚,姚晴則露出不悅之色,但也不便阻攔,二人一騎雙乘,來到伊麗莎白右邊,伊麗莎白輕輕打個呼哨,一道黑影從天而降,落到她左臂的皮套上,卻是一隻黑白相間的獵鷹,體格不大,但十分精悍。

    伊麗莎白微微一笑,向仙碧說道:「這只鷹很厲害,多虧了它,這次我捕到了七隻狐狸。」

    仙碧說道:「你很喜歡打獵嗎?」伊麗莎白說道:「是的,這一點我和父王很相似,他親手教會我射箭,今天,這張弓救了我的命。」說到這兒,她掉頭向陸漸?然一笑,說道:「也多虧這位了不起的武士,我看到他將馬匹拖開,都驚呆了,心裡想,這個人是誰,天啦,難道是瑪?亞的兒子參孫?」

    姚晴聽得好奇,忍不住問道:「參孫是誰?」仙碧笑道:「那是一位神話中的武士,力大無窮,一個人殺死過三千人。」

    伊麗莎白詢問過二人的對話,認真地道:「可今天的事不是神話,親愛的堂姐,我看得出來,你的朋友都是非凡的人。」

    仙碧笑笑,說道:「可是你剛剛遇刺,騎馬多有風險,我希望你能坐馬車。」

    伊麗莎白搖頭道:「我騎馬,就是要告訴他們,我並不害怕他們。」

    仙碧道「是為宗教之爭嗎?」

    伊麗莎白搖頭道:「不,那只是事情的一個面,另一個面是權利,蘇格蘭的瑪麗有法國做她的後盾,她夢想我的王位,菲利莆則想要控制英格蘭,可惜的是,我不如我的姐姐瑪麗女王那麼聽話。」

    衛兵們被女王棄車騎馬所振奮,都護擁左右,氣勢昂揚,這麼走了一程,前方奔來數騎人馬,都是朝臣們聽到風聲,紛紛前來拜見問候。伊麗莎白天性好動,不喜歡呆在倫敦的深宮,而是喜歡臨幸各地的莊園,狩獵放庸,在她一生之中,極少有人知道她下星期在哪裡過夜,這自然給了朝臣們許多麻煩。

    談話間,道旁的林子裡突然竄出一隻紅狐,伊麗莎白目光敏銳,一眼瞧見,閃電般挽起長弓,一箭射出,這時間,傍邊也響起「咻」的一聲,一支羽箭同時發出,兩支箭在空中幾乎為一支,齊刷刷射中飛奔的狐狸。

    伊麗莎白轉過頭,看見那名金髮騎士正收回長弓,伊麗莎白露出喜悅之色,不由叫道:「羅伯特·達德利。」金髮騎士一揮鞭,奔出隊列,俯身用長弓挑起那只紅狐,轉身來到女王面前,翻身下馬,舉起獵物,喜溢溢地道:「尊敬的女王,今天見識了你的英姿,豎定了我對你的情意,這兩支箭射中同一隻狐狸,足見我們心有靈犀。我以萬分的熱誠,渴望成為你的夫婿,把我的熱情和生命交到你手裡。」

    伊麗莎白瘦削的雙湧起一抹紅暈,注視馬前男人,眸子裡發出迷離的光輝,方要開口,塞西爾忽然打馬上前,說道:「陛下,你要是答應這件婚禮,英格蘭將因此流血。」

    伊麗莎白微微怔住,羅伯特卻面帶怒色,跳將起來,緊握腱鞘,大聲道:「塞西爾,你是詛咒我嗎?」

    塞西爾淡淡道:「我不會故意詛咒誰,但事情很明白,你是諾森伯蘭公爵的兒子,你娶了女王,那麼權利的天平就會傾向你的家族,如此一來,其他的公爵和伯爵呢,他們會怎麼看?國內的望族不會用喜悅的眼光看待這件事,他們只會忌妒,漫罵甚至反叛,女王每作一個決定,都要為諾森伯蘭承擔義務,人們會猜測是女王的決定,還是羅伯特·達德利的幕後指使,女王的權威消弱,望族間的鬥爭會興起,所有的局勢將無法收拾。」

    羅伯特臉漲得通紅,額上青筋突突亂跳,手中的劍柄卻越握越緊,伊麗莎白神情恍惚,呆了一會兒,忽地歎道『羅伯特,很遺憾,塞西兒是對的,我無法答應你。』羅伯特如遭雷擊,臉色變得煞白,忽地一言不發跳上駿馬,揮鞭縱馬,一道煙走了,伊麗莎白望著他的背影,眼裡流露深深的迷惑,仙碧見了,不由暗暗歎息。

    過了一陣,伊麗莎白說道『賽西爾,那麼你認為我應該嫁給誰呢?』塞西爾有道為了保持女王的權威,國王只能嫁給國王。」

    伊麗莎白忽然漲紅了臉,死死盯著他道:「你要我嫁給誰?「塞西爾為她的目光所懾,低頭道:「這都是女王的選擇。」

    伊麗莎白默不作聲,打馬前行。

    行走半日,便至英王宮殿伊麗莎白設宴款待眾人,谷縝喝了兩杯酒,只覺酒味淡薄,不甚過癮,扭頭四顧,忽見莫乙兩眼發呆,望著遠處,循他目光看去,確實西北牆角的一副地圖,不由問道:「你瞧什麼?」

    莫乙恍然驚覺,說道:「谷爺,這幅圖就是咱們所處的大島全圖,小奴以前雖然瞧過『萬國地圖』,但勾劃粗率,遠不如這幅地圖詳盡,所以按照這幅地圖,我計算了一下,發覺有些不對。」

    谷縝心中一驚:忙問道:「有什麼不對?」莫乙道:「我說三天可達,說的是璐璐,但從這幅地圖來看,我們要去的地方,卻遠在海裡。」

    谷縝道:「這麼說,我們又要出海?」莫乙微微點頭。

    這時間,音樂聲忽然停止,伊麗莎白正與仙碧說話,不由抬頭叫道:「有什麼事?」這是一個大臣快步上前,說道:「西班牙的使節一定馬上覲見女王,如不然,他立馬啟程回國,因此造成的後果,全由我方承擔。」

    《滄海33·百川歸海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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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滄海33·百川歸海之卷》,正要攀登江湖之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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