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 正文 第37章谷神
    他並不貿然出手,只是口中談笑,步步進逼,對面三個人卻是步步後退,卻又不敢變化當前姿態。他三人均是當世高手,見識極高,

    方才交手,已看出幾分奧妙。敢情古神通的「天子望氣術」神奇奧妙,能因對手性格克制其真氣,攻其性格薄弱之處,如此循環往復,直至將對方真氣心志盡數攻破。

    所幸虞、左性情真氣,均能互補強弱,仙碧又善於兼顧折中,恰能將兩人性情真氣中的相剋部分化去。是故三人始終連在一處,性情真氣均是自成循環,強弱互補,但若姿態一變,氣機即變

    以古神通的厲害,三人立時便有敗亡之患。

    三人之中,虞照既要承受二人之重,愛酷小說論壇,又要與古神通相抗衡,心力交悴,尤為辛苦,退了十步,以他驚世神力,居然微微喘息起來。

    忽聽梵唱之聲悠悠傳來,古神通陡然駐足,漫不經心掉頭望去。只見遠道來了一眾和尚,有老有少,其中一名高大老僧忽地足不點地,飛奔近前,瞪著姚晴,厲聲道:「好妖女,果然是你!」

    一聲喝罷,但見姚晴閉眼不懂,只當她有意漠視,那老僧心中更怒,喝道:「妖女,你以為傷了人,不作聲就算了嗎?」說罷見姚晴仍是毫不理睬,頓時怒極,翻手一掌拍將過去。

    谷縝遙遙看見,吃了一驚,姚晴六識被封,形同一具空殼,決計無法抵擋外力。正自驚急,忽見青衫一閃,沈秀越過眾人,一拳打出。

    拳掌相交,那和尚身子驟晃,臉上騰起一股血氣,沈秀則倒退兩步,拿樁站定,厲聲叫道;「哪來的野和尚?膽敢胡亂傷人!」

    那老僧接了一拳,亦覺吃驚,挺身道:「老衲三祖寺監寺性明,你是哪兒的小輩?能接我一掌,本領不弱,不妨報上名號。」

    「原來是三祖寺的禿驢。」沈秀冷笑道:「小爺姓沈,名秀,綽號你祖宗。」

    姚晴在三祖寺大鬧一場,用「惡鬼刺」傷了不少僧人,那刺上本有奇毒,非她本人不能解救。性覺等人一籌莫展,將姚晴恨到極處,下令寺中僧人滿山搜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恰好沈舟虛方才從嘉平館來此,被三祖寺的僧人瞧見,眼尖的發現隊中竟有來寺傷人的「妖女」,又驚又喜,火速回寺稟報。性覺聞報,立時盡率寺中好手,追蹤而來。

    性明火爆性子,一見仇敵,分外眼紅,不由分說,便以武力相向。他聽得沈秀之言,勃然大怒,左用「雕龍爪」,右使「一神拳」,他身形高大,此時拳爪齊出,聲勢驚人。

    沈秀這些日子受盡屈辱,憋了滿肚子的怨毒,正愁無處發洩,見狀叫聲「來得好」,展開「星羅散手」,批亢搗虛,刷刷刷一輪疾攻,殺得性明應接不暇。

    三祖寺的「鎮魔六絕」本由「大金剛神力」化來,力大勢沉,變化靈巧非其所長,與「星羅散手」一比,頓時見拙。性明左支右絀,鬥到間深處,忽聽沈秀叫一聲「著」,左胸劇痛,吃了一指。性明驚怒交迸,閃身後退,不料沈秀已繞到身後,噗的一聲,後心又著一掌。性明喉頭發甜,向前跌出,竄時中使出一招「虎尾腳」,如風側踢,沈秀悶哼一聲,突然跳開。

    性明趁勢轉身,前後傷處疼痛難忍,所幸護體神功甚強,未曾受傷。當即不敢怠慢,橫掌於胸,盯著沈秀,但見他捂著左膝,一跛一跛,齜牙瞪眼,眉間流露難抑痛色,心知必是自己敗中求勝,腳尖擦中他的膝蓋。看這情形,即便不是膝蓋粉碎,這條腿也不能運用自如了。

    性明驚喜不勝,大喝一聲,猱身上前,一爪拿出。眼看得手,忽見沈秀臉上現出一死詭笑,性明心頭咯登一下,不及變招,沈秀身法忽地變快,左手撥開性明一爪,右手食中二指併攏,直直點他乳下期門穴。

    性明武功雖然可觀,但久在寺廟,未諳塵世詭詐,萬不料沈秀突用詭招,詐傷誘敵,只覺得中指處一痛,渾身頓時軟麻。

    沈秀既然下手,決不容情,一手點穴,另一手猝然翻轉,拍向性明天靈。這時,只聽有人疾喝一聲:「閃開。」勁風撲面,沈秀氣閉眼迷,只得閃身避讓,定眼一看,一個瘦削老僧立在性明身旁,注視自己,神色驚疑,沈秀不由怒道:「老賊禿,你又是誰?」

    那老僧皺了皺眉,徐徐道:「我是三祖寺主持性覺。」他與性明不同,眼見在場眾人個個氣宇不凡,心中已自犯疑,再見沈秀武功,更是吃驚。他眼光老辣,善於識人,眼見沈舟虛氣度,便覺他比沈秀來頭更大,當即合十施禮,笑道:「敢問足下尊號?」

    沈舟虛笑道:「在下沈舟虛,叨擾寶山,十分慚愧。」性覺臉色丕變,吃驚道:「天算先生?」沈舟虛又笑指道:「那位是『不漏海眼』,那位是『九變龍王』,著灰衫的是『雷帝子』,白衣的是『風君侯』,紅衣的姑娘是地部仙碧,至於那位寬袍大袖的先生,便是東島之王谷神通了。」

    性覺越聽,臉色越是蒼白,支吾道:「善哉善哉,東島西城在此相會,真叫貧僧意想不到。」說罷瞧了姚晴一眼,皺眉道,「天算先生,敝寺僧眾被這個姑娘的毒刺所傷,情狀甚慘,若不救治,怕是有死無生。」

    沈秀冷笑道:「他們的死活與我們何干?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當世高手在此交鋒,你若識趣,快快滾回寺去,不然打起架來,誤傷了你的徒子徒孫,須不好看。」

    性覺目光一轉,掃過場上,但見谷神通負著手,與虞照、左飛卿遙相對峙,不覺付道:「妙極,東島西城雖然厲害,但二虎相爭,必有一傷。我且坐觀成敗,只需情勢一亂,便將這妖女奪走。」心念及此,笑道:「老衲久處荒山野寺,孤陋寡聞,難得一見高人,今日有幸目睹高人聚會,豈非平生至福?貧僧也不貪心,但求遠遠站著,瞧一眼便好。」

    說到這裡,忽見沈舟虛目光瞟來,若有深意,雖不犀利,性覺卻覺心思竟被看穿,心頭一跳,強笑一笑,方欲帶著眾僧退到一旁。不料葉梵與虞照勝負未分,對手突然離去,自己勢又不能與島王爭搶對手。正覺氣悶,忽又見這群和尚鬼鬼祟祟,心中不快,忍不住喝道:「有什麼好瞧的?此乃我二派了結舊怨,無關之人不得駐留。若要留下,先接葉某一掌,接得下便留,接不下,嘿嘿,自求多福。」

    性覺一皺眉,故作吃驚道:「葉施主一代高手,貧僧聞名久矣,何以恁地蠻橫?」

    「我蠻橫又怎地?」葉梵冷笑道,「大和尚,要麼留下,要麼接我一掌,二選其一,你瞧著辦吧。」性覺大是尷尬,「不漏海眼」名動八方,武功之強,他早有耳聞,自忖全力應對,尚能接他一掌,但其他僧人,絕無這個能耐。

    心念數轉,性覺尋思:「被那妖女一鬧,傷亡已多,若再惹翻不漏海眼,只怕三祖寺要落得個全軍覆沒。」想著歎了口氣,道:「走吧。」

    轉身欲行,忽聽一個聲音冷笑道:「好沒出息,你性覺也算半個金剛門人,竟被這東島小豎一句話嚇得逃之夭夭,白白弱了歷代祖師的威名。」

    葉梵聞言,濃眉怒挑,轉眼望去,遠處走來一名緇衣老僧,枯瘦高頎,雙頰深陷,看似瘦弱,卻是目光如炬,灼灼逼人。

    性覺識得來人正是性海,不覺奇怪:「幾日不見這廝,怎地一來便出大言?」當即

    淡然道:「性海師弟,這幾日你不在寺內,又去哪兒了?不告離寺,可是犯了戒規。」

    性海笑道:「貧僧不告離寺,不過禁閉一日。方丈師兄有仇不報,放縱仇敵,又當受什麼處分?」

    性覺見他笑容可掬,神采煥發,愛酷小說論壇,不似往日病蔫蔫的神氣,心中疑惑又添幾分,說道:「我怎麼有仇不報,放縱仇敵了?」

    性海道:「這妖女大鬧三祖寺,傷我弟子,算不算仇敵?」

    性覺道:「自然算的。」性海道:「既是仇敵,你放著仇敵不顧,率眾離開,算不算有仇不報,故意縱敵?」性覺搖頭道:「時有進退,勢有強弱,今日乃是東島西城了結舊怨,我三祖寺不宜摻雜其中,待其了結舊怨,再捉妖女不遲。」

    性海灰白的眉毛向上一挑,驀地縱聲長笑,笑聲洪勁,震得眾人耳中嗡嗡鳴響。三祖寺群僧無不變色,葉梵亦是眉頭微皺,重重哼了一聲。

    性海笑罷,揚聲道:「東島如何?西城又如何?只須金剛一怒,先覆東島,再破西城。」此言一出,場中死寂,數十道目光齊齊射向性海,有驚,有怒,更有許多迷惑。

    性覺心中驚怒:「這性海素日病魔纏身,膽小畏怯,怎地幾日不見,不但了無病容,內功大進,更彷彿變了個人,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可惡。」略一沉呤,笑道:「性海師弟,東島西城諸大高手在此,你口出大言,可有憑據?若無憑據,今日只怕難以離開此地。」

    「若要憑據,還不容易?」性海微微一笑,步履瀟灑,迎著性覺走來,每走一步,硬地上便留下三寸足印,輪廓整齊,有如刀削。

    性覺臉色微變,身邊的心空和尚見眾僧人個個流露懼色,不覺尋思道:「板蕩識誠臣,危難見英雄,我此時出頭,來日方丈必然另眼相看。」想到這裡,利令智昏,驀地喝叫道:「性海師叔,不論你武功高低,都不該以下犯上,對方丈無禮。」說著縱身上前,反手一掌,狠狠推向性海。

    性海望他掌來,笑吟吟並不躲閃,兩人身形一交,便聽卡嚓一聲,心空身子竟如紙糊一般,輕飄飄飛出丈許,哼也未哼一聲,便即昏死過去。

    三祖寺眾僧無不駭異,心頭撲撲亂跳,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即便站著不動,也是不能,性海直直走來,前方僧人但凡與他身子碰著,無不跌將出去,閉起昏厥。

    霎時間,性海走了五步,撞飛三人,眾僧不由自主讓出一條路來。性智眼看軍心動搖,心頭發急,高叫道:「沾衣十八跌,何足誇耀?」

    他將性海的神通貶為「沾衣十八跌」,意欲安穩人心。然而稍有見識的僧人,便已瞧出性海的武功與「沾衣十八跌」決不相干,後者憑的是借力打力,借來人之力將其摔出,性海卻是全靠本身神力,硬將眾僧撞飛。眾僧大多自幼習武,馬步沉穩,面對性海卻是一撞即飛,連剛學步的嬰孩也不如。

    性海笑道:「既然不足誇耀,師兄試一試如何?」說著走向性智。性智別說內傷未癒,即便身子健康,也不敢與他硬撞,但大言出口,不能挽回,惶急中手腕一翻,掣出一把匕首,嗖地刺向性海心口。

    性海動也不動,任他來刺,性海匕首至胸,如中鐵板,虎口震得生痛。他心念急轉,叫道:「區區鐵布衫,也來賣弄。」他心腸狠毒,一不做,二不休,匕首一擰,扎向性海心口。

    世上任何神功絕技,也無法將雙眼練得堅如精鋼。眾僧見性海仍是不動,均是失聲驚呼。眼看刀將入眼,性海左眼忽閉,那匕首去勢微微一阻,便不再前,性智手腕轉動推送,面容辛苦,鼻尖沁出細密汗珠。

    眾人見這情形,無不奇怪,定眼細看,發出一陣驚呼,原來那匕首距眼珠不足分毫,竟被性海上下眼瞼牢牢夾住,不得稍進。

    性海嘴角笑容不變,屈起一指,向上彈起,噹的一聲,匕首從中而斷。性海魂飛魄散,哪裡還敢逞強,攥著斷匕往後急掠。性海取下匕尖,一揚手,化作一道白光,直奔性智面門。

    性智不及躲閃,勁風忽來,一隻大袖凌空一卷,將那匕尖裹住,不料那匕首上蘊含極大勁力,哧的一聲透袍而出。來人咦了一聲,不及變招,性海驀地前掠,來勢較那匕尖還快,向虛空拍一掌,性智頓覺一股柔和大力沛然湧至,身不由主向後飄出,只聽噗的一聲,那匕尖插在前足,閃閃發亮。

    性智驚出一身冷汗,定眼望去,性海與性覺相距數尺,已然遙遙對峙。

    出袖的正是性覺,他一拂未能攔住匕首,不覺雙頰發熱。然而騎虎難下,今日若不能以武功壓服性海,勢必威信盡失,當下合十笑道:「師弟武功大進,可喜可賀,性覺不才,請教一二。」

    性海亦笑道:「好說,好說,師兄不必客氣。」

    性覺見他大刺刺的,心中有氣,當即長吸一口氣,馬步微沉,徐徐一拳送出。性海微微一笑,也是馬步微沉,揮拳送出。

    二人用的均是「一神拳」,招式一般,拳風強弱卻是迥然大異,性覺只覺對面拳風如一堵石牆,凌空壓來,端的無隙可乘,不覺心頭猛震,以左腳為軸,倏地扭轉身形,繞過拳風,一爪拿向性海腋下。

    這一招乃是「雕龍爪」的殺招,能於不可能的角度出手,當日魚和尚只傳了性覺,乃是性覺的獨門絕技,不但角度刁鑽,抑且指勁鋒銳,專破各種護體真氣。

    不料他一動,性海亦動,身子如法扭曲,繞過來爪,亦是探手抓向性覺腋下。性覺一驚,右爪抓出,左爪防守,當即迎上。性海見狀,也探出左爪。霎時間,兩人左爪對右爪,右爪對左爪,十指一碰,只聽卡嚓數聲,性覺鼻子裡發出一聲悶哼,一縮手,一招「大梵幡」拂向性海。

    性海微微一笑,也收爪出袖,二袖纏在一起,性覺運勁一扯,對方紋絲不動,情急間也不顧身份,怒喝一聲,一腳飛起,「虎尾腳」撩向對方下陰。

    不料腳勢方動,性覺就見對面腳影亂閃,性海也已出腳,兩腳一對,性覺小腿處傳來一股劇痛,卡嚓一聲,斷成兩截。

    性覺痛得大叫一聲,獨腳支撐,向後竄出,但斷腿之痛委實太劇,人才落地,便骨碌碌滾倒,雙眼瞪著性海,頭上大汗淋漓。性海也不追趕,收勢合十,面露笑意。

    三祖寺眾僧鴉雀無聲,心中震駭無以復加。要知方才二人招式一模一樣,結果性覺斷指斷腿,性海卻是若無其事,功力高下,委實不可以道里計。

    性覺面如死灰,口唇哆嗦了一陣,驀地顫聲道:「你,你當真練成了?」

    性海道:「不錯。」

    「不可能。」性覺兩眼大張,驀地嘶聲尖叫,「魚和尚,魚和尚已經死了。」

    性海笑道:「人雖死了,法意尚存,如法習練,仍能正果。」性覺面容抽搐,猙獰如鬼,厲叫道;「不可能,不可能……」

    「師兄也忒固執了。」性海笑笑,目視眾僧,高叫道;「先師魚和尚不幸坐化於東瀛,生前曾將大金剛遺法傳授小僧,小僧秉承先師遺旨,從今往後,便是第七代金剛傳人。」

    此言一出,群僧嘩然,性覺直愣愣地望了性海一陣,驀地臉色慘變,哇地吐了一口鮮血,兩眼翻白,昏死過去。

    場上沉默了一陣,忽聽有人大聲道:「佛祖庇佑,金剛一脈終有傳人,從今以後,我三祖寺當與東島、西城三足鼎立,威震武林。」

    眾人轉眼望去,但見性智雙手合十,寶相莊嚴,一邊說話,一邊上前,向著性海深深作揖,恭謹道:「小僧性智,見過方丈大師。」

    他剛才還匕首相向,轉眼間便大獻慇勤。眾僧既驚且怒,自也不肯後人,紛紛躬身施禮,齊聲道:「小僧見過方丈大師。」

    性海舉目掃去,只見陽光下一片光頭密密麻麻,油光閃亮。霎時間,他只覺往日所受怨氣盡數煙消,一股狂喜湧上心頭,不由得志得意滿,縱聲長笑。

    笑聲未絕,忽聽一聲輕哼,有人冷冷道:「先覆東島,再破西城,可是你說的?」

    性海一收笑容,注視葉梵,淡然道:「老衲說了,那又如何?」

    葉梵呸了一聲,怒道:「放你娘的禿驢屁,先不說老禿驢你有幾多斤兩,你這句話本身就有毛病。為何是先覆東島,再破西城?你若不將這話掉個個兒,改作『先破西城,再覆東島』,哼哼,葉某人今日便叫你骨肉成泥。」

    眾人聽了,均是哭笑不得,心道:「先覆後覆,還不是一般?」轉眼望去,卻見性海臉色陰沉,儼然十分震怒。要知道,那晚他從陸漸那兒騙得「三十二身相」的正解,將十多年苦練的「大金剛神力」納入正軌,數日間武功突飛猛進,一日千里。雖然被渾和尚戲弄一番,心中耿耿,但經過這兩日的苦練,又有極大精進,自忖就算前一夜的神秘人再來,也能輕易對付。

    十多年來,因為走火入魔,性海膽怯畏縮,自輕自賤,以為永無出頭之日,誰想突然間身具神通,有如升斗小民一夜暴富,頓時心性大變,自高自大起來,以為天下再無敵手,連東島西城的大高手也不放在眼裡。卻不料他狂妄,葉梵更狂妄。性海新登方丈大位,先挨一頓臭罵,大感顏面掃地,兩眼翻起,冷笑道:「西城嗎,貧僧還有耳聞,至於東島,聽說早就被萬歸藏滅了。嘿,既然滅了,諒也無須貧僧動手了。」

    「好!」葉梵怒極反笑,「好個嘴硬和尚。來來來,先接你爺爺三百掌,再說其他。」說罷一掌拍將過來。

    性海本意先擒姚晴,好叫本寺僧眾心服,不料葉梵竟來攪局,心中怒極,見他掌來,暗叫一聲:「來得好。」一揮拳迎出。不料招式未交,葉梵手掌猝翻,啪的一聲擊中性海小臂。性海自負神功,任他拍中。不料葉梵掌勁所至,奇痛徹骨,護體真力竟如虛設。

    性海心中大驚:「久聞「鯨息功」之名,還以為傳言虛假,不料當真如此厲害。」想到這裡,抖擻精神,全力施展「三十耳身相」,一舉手,一抬足,無儔巨力磅礡湧出。

    葉梵身經百戰,內勁奇詭。初時礙於「大金剛神力」的威名,不敢全力施展,鬥了數招,便覺性海神力雖有可觀,但直來直去,少有變化,立時放下心來,雙掌蛇引電縮,六大奇勁交相變化。鬥到十招上下,性海忽覺四周巨力奔湧旋轉,勢如汪洋。自己不動手則已,一旦動手,手足勁力便被身周勁力裹去,反過來擠壓自身;自身勁力越大,反轉之力也就越大。縱是如此,

    性海也不敢放鬆,只因拳腳勁力若不使足,葉梵立時近身,但若使足,又被葉梵反借過去,就如溺水之人,若不掙扎,勢必下沉,但若掙扎不得其法,下沉或許更快。

    一時間,性海陷入兩難境地,但覺四周前勁未消,後勁又至,越積越厚,有如城倒山傾,壓得他呼吸艱難,眼前影影綽綽,若有幾十個葉梵奔走,虛影實形,難分難辯。

    又鬥數合,葉梵驀地一聲大喝,掌如雷霆擊下,正中性海背心,性海向前竄了兩步,雙膝一軟,撲通跪倒,嘴角鮮血長流,未及轉念,腰脊間又是兩痛,立時真力盡洩,癱軟在地。

    葉梵三掌廢了性海,意氣風發,縱聲長嘯,直透蒼穹。

    三祖寺僧眾聽得叫聲,無不失色,性智見勢不妙,便想開溜,不料葉梵嘯聲一歇,沉聲道:「誰敢走的?先留下雙腳。」

    性智以下,眾僧人無不止步,盯著葉梵,心頭惴惴。葉梵冷笑道:「什麼大金剛神力,統統都是狗屁。哼,先破西城,再覆東島,說出來的話,可不能不算。」

    性智苦著臉道:「葉尊主,都是性海這廝胡說八道,不關我們的事。」葉梵道:「你們不是認了他做方丈嗎?」性智忙道:「那是形勢所迫,算不得數的。」

    葉梵冷笑道:「既然認了方丈,就是方丈,豈能說了不算?好啊,既然你們三祖寺要滅東島西城,葉某就先讓你們滅一滅。來來來,在場的禿驢和尚,一人接我一掌,接得下就走,接不下的,是死是活,各安天命。」

    眾僧均是面無人色,忽有兩個和尚,一個向東,一個向西,分頭便跑,兩人腳力不弱,須臾奔出十丈。

    葉梵冷笑一聲,一晃身,趕到東邊僧人背後,伸手拿住他的後心,風車般凌空一掄,大喝一聲,嗖地擲出。那僧人有如流星趕月,直往西邊僧人撞去,還未撞上,西邊那僧人便覺巨力壓來,躲避不及,不由得失聲狂叫。

    場中眾人不料葉梵言出法隨,真下殺手,均是心中駭然。谷神通卻是唔了一聲,目光一轉,投向遠處一棵大樹。那二僧尚未撞上,就聽嗖的一聲,大樹濃陰中射出一根枯枝,比箭還快,正中東邊僧人肩頭。那僧人身子一頓,輕飄飄倒飛數尺,撲地跌落,想來餘悸未消,嘴裡兀自大聲號叫。

    那枯枝輕飄飄的,不過數兩輕重,那僧人一撞卻有千斤,不料以小擊大,以輕擊重,竟將那僧人擊落。葉梵心神震動,方要喝問,忽見遠處草叢裡颯颯一動,也射出一根枯枝,正中大樹,只聽轟隆一聲,火光迸射,大樹枝斷葉碎,聲勢驚人。

    葉梵吃了一驚,轉念間,猛然醒悟:「這不是火不神通『木霹靂』麼?難道火部也來人了?」

    「木霹靂」失傳已久,葉梵也是聞名,忍不住定睛望去,但見隨那一聲巨響,大樹上縱下一名老僧,衣衫破爛,神態老朽,但卻若無其事,撣去身上碎屑,三祖寺眾僧見了老僧,各各驚訝,有人叫道:「聾啞和尚?」

    叫聲方落,那草叢中也徐徐站起一個白衣漢子,雙目深陷,陰森森對著老僧,咬牙道:「你逃得掉麼?」語氣怨毒,似有莫大仇恨。

    老僧注視那人,驀地流露出憐憫之色。白衣人面肌一顫,忽地嘶聲道:「凝兒呢?你將她藏到哪裡去了?狗和尚,把我女兒還來。」叫喊間面容扭曲,神色間已有癲狂之意。

    這白衣人正是寧不空,而這老僧,自然就是渾和尚了。

    谷神通察覺寧、渾二人藏在左近,分心別顧,氣機浮動,落在對手眼中,不啻於顯露一線生機。要知道,從方才起,左、虞、仙三人始終苦苦支撐。外人看起來,谷神通意態超然,彷彿心意不在打鬥,然而對面三人身處局中,卻深切感到谷神通的神意千變萬化,不可捉摸;時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時如嵩山峻嶺,重疊壓來;有時更如汪洋大海,無所不至。與之對峙,心力體力消耗奇快,不過半響,三人就似與人激鬥千招,汗下如雨,意倦神疲。

    此時生機一顯,三人幾乎不約而同,一起出手。剎那間,白影破空,電龍怒嘯,北落師門一雙瞳子,發出幽幽歷芒。

    谷神通卻如未覺,目光兀自凝在那和尚身上,對手神通行將及身,才將身子一側。霎那間,三人心頭陡沉,均生出怪異之感,左飛卿的「馭風訣」、虞照的「雷音電龍」、仙碧的「亂神」,三大絕學,無論虛實,盡皆撞中一堵軟牆,隨著谷神通逍遙一轉,全被輕輕彈開。

    這古怪念頭尚未消除,就聽谷神通一聲長笑,愛酷小說論壇,目光澄澈,襟袖飛揚,拳掌飄飄,揮灑而來。他的招式殊無定規,有如行雲流水,又似拈花斗草,彷彿漫不經心,實則舉手投足,無不妙合天理。三人攻他,全無一隙可入,他攻三人,卻如天墜山崩,殊難抵禦。三人的陣行合而復開,開而復合,幾度行將崩潰,所幸風雷相薄,亦是暗合天道,左飛卿和虞照二人神通相濟,風雷轉生,往往能於絕境之中生出莫大潛力,屢屢扭轉敗勢,勉力。

    贏萬城嘿笑一聲,說道:「小丫頭不知天高地厚。東島傳了三百多年,高手也出了不少。『鏡天』花鏡圓號稱無敵,然而年代太遠,老夫也沒有親眼見過。但你老爹的神通,老夫卻敢打賭,三百年來,東島之內,無人能及。」

    「這話我愛聽」谷萍兒先是一喜,繼而撅嘴道,「難道這三百年來,東島的高手都是吃乾飯的嗎?竟然沒有一個人比得上爹爹?」

    「不是這個道理。」贏萬城搖頭歎道,「別的神通,只要天資足夠,勤奮刻苦,總有練成之日。但這「天子望氣術」,勤奮天資固不可少,但要當真練成,卻需要莫大的運氣。」

    「運氣?」谷萍兒微感詫異,「什麼運氣?」

    贏萬城將手杖一拄,徐徐道:「萍丫頭,你知道屠龍術的故事麼?」

    「怎麼不知道?」谷萍兒笑道,朱漫平為了學屠龍之術,傾家蕩產,花了整整三年,結果練成之後,卻發現世間竟然無龍可屠,這門手藝算是白學了。」

    「不錯。」贏萬城道,「屠龍之術之所以無用,是因為無龍可屠;但若有龍可屠,這門本事不是可以大放異彩麼?『天子望氣術』所以能夠練成

    便是因為天地間出現了一條驚天動地的真龍。」

    「真龍?」谷萍兒一轉念,倏地臉色發白,「萬歸藏?」

    贏萬城默不做聲,望天半晌,忽地歎道:「萍丫頭,你爹這一身本領,實在是萬歸藏逼出來的,若無當年的萬歸藏,便無今日的古神通了。」

    話音未落,忽聽轟隆一聲,二人同時一驚,轉眼望去,

    只見渾和尚木然而立,寧不空卻攥著一把枯枝,側耳凝聽,倏一揚手,一根枯枝如電射出。渾和尚頭也不回,反袖一拂,轟隆巨響火光飛散。

    寧不空大喝一聲,雙手齊施,接二連三發出枯枝,渾和尚卻是隨意揮灑,拳揮袖舞,將「木霹靂」一一震開。轟隆之聲不絕於耳,渾和尚週身火雨繽紛,飄揚不盡。眾人看得駭然,三祖寺僧眾更是驚奇萬分,心想這渾和尚終日聾啞愚鈍,在寺內劈柴為生,寺內任何沙彌雜役均可恣意欺辱。萬不料這孱弱老僧竟然身懷如此神通,當真不可思議。在場僧人中,十有八九輕賤過這聾啞老僧,此時念起往事,無不追悔莫及,若非礙於葉梵威勢,早就撒開兩腿,各自逃命去了。

    贏萬城瞧得白眉連聳,驀地沉吟道:「奇怪了,這廝的大金剛神力竟是真的。」

    谷萍兒奇道:「難道他也是金剛傳人?」

    贏萬城不答話,苦思半晌,驀地一拍額頭,高叫道:「我想起來了,老夫年少時,金剛門的沖大師曾來東島拜訪,身旁隨了一位中年僧人,又聾又啞,對沖大師十分恭敬。當時島王問起,沖大師曾說道,這聾啞僧本是六安鎮的鏢師,被仇家陷害,割舌穿耳,垂危之際,沖大師湊巧路過,將他救下。這聾啞漢子事後堪破世情,又想報答沖大師的恩情,執意遁入空門,屈身為僕。想起來,眼下這位就是聾啞僧人了。」說到這裡,他眉頭擰起,目視渾和尚,心中疑惑:「如今已過六十餘年,沖大師之後,金剛一派已傳兩代,算起來,老和尚的年紀當在百歲開外了。」

    谷萍兒忽地好奇道:「贏爺爺,人說大金剛神力一脈單傳,怎麼今天冒出這麼多傳人?誰是真的,誰又是假的?」

    贏萬城冷冷一笑;「學了大金剛神力就是金剛傳人麼?不見得吧。」谷萍兒撅嘴道:「怎麼不見得?難道金剛一派還有別的神通?」

    「那倒沒有!」贏萬城道,「金剛們傳了六代,無一不是禪林巨擘、曠世人傑,又豈會被葉梵這小子三拳兩腳打倒?至於這聾啞僧麼,不過是一介老僕,因為侍奉兩代金剛傳人,湊巧學了點大金剛神力,雖有神通,但比起兩位主子,卻是差了老大一截。」

    葉梵遠遠聽見,滿心不是滋味,高叫道:「他二人若不是金剛傳人,誰又是金剛傳人?哼,不妨叫來,看葉某打不打得倒他?若是叫不來,金剛一派就算絕了種,斷了根,從此以後,江湖除名。」

    說話間,巨響忽歇,寧不空枯枝告罄,陰著臉陣陣喘息。渾和尚卻一抬足,走到葉梵身前,微微一笑,伸出食指,在地上寫了一行字;「金剛傳人,命數天定,正眼法藏,橫絕古今?」銀鉤鐵劃,入土寸許。

    葉梵一怔,忽地笑道;「正眼法藏,橫絕古今?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不過奇怪,金龜說你被人穿了兩耳,怎麼還能聽見老子說話?」

    渾和尚笑笑,續寫道;「耳不聞而心聰,口不言而心辨,鼻不嗅而心香,眼不見而心明。」

    葉梵狂悖狠毒,悟性卻是極高,若不然也不能將「鯨息功」練到這般地部。見這字跡,心頭震動,只覺大有文章,略一沉吟,點頭道:「聽說佛門六通中有一種『他心通』,想來和尚你耳朵聽不見,心裡卻能明白我的意思。」

    渾和尚點點頭,又寫道:「檀越根性不弱,可惜戾氣太重,蒙蔽性情。還望慈悲為懷,放過三祖寺的僧眾。」

    葉梵嘿嘿一笑;「老子向來言出必踐。老和尚放心,說好了接一掌走一個,老子決不大第二掌的。」說著雙手叉腰,哈哈大笑。

    渾和尚白眉一挑,神色忽變凝重,寫道:「既如此,和尚便代這些僧人迎接足下的掌力。」寫罷緩緩起身,目光淡淡有神,注視葉梵。

    葉梵一怔,轉過眼粗粗一數,笑道:「二十二個和尚,二十二掌,老和尚,你想好了?」渾和尚白眉下壓,若有歎息之色,徐徐點了點頭。

    眾僧無不動容。三祖寺中佛法敗壞,道德無存,眾僧大多欺辱過渾和尚,故而私心猜度:「這和尚心記前仇,必會報復。」萬不料渾和尚風骨高峻,以德報怨,眾僧一面驚喜,一面卻是大感疑惑,只覺不可思議。

    葉梵一蹺大拇指,讚道:「好和尚,如你所願。」雙肩一聳,沉喝一聲,並不出掌,反而足尖點地,繞著渾和尚奔走起來。

    渾和尚一掌直豎,一掌橫胸,低眉垂目,宛然入定,任由葉梵越轉越快,漸漸形影模糊,彷彿化身百人,影影憧憧,連成一道湛藍光輪,繞著渾和尚流動不絕。見者無不駭異:「九變龍王以身法稱雄東島,而今看來,不漏海眼也不遑多讓。」

    尋思之際,忽聽一記悶響,悠長震耳,葉梵身影忽凝,啵的一聲,向後跳出,臉色陰沉,呼吸微微急促。渾和尚卻是姿態不變,臉上血色一閃而沒。

    葉梵目視渾和尚片刻,忽而笑道:「一十三掌,十三個和尚。」

    眾僧聞言,恍然大悟,原來瞬息之間,二人已對了一十三掌,只是葉梵出手太快,十三掌渾如一掌,掌力交接之聲亦太密集,聽來彷彿只有一聲。

    葉梵隨手指點,點出十三個和尚。脫身的僧人僥倖者有之,感佩者有之,欺辱過渾和尚的更是多有慚愧,一時亂哄哄的,均不走開,都想觀看結果。

    葉梵點人時,有意留下幾個性字輩老僧,點完了人,大聲道:「還剩九掌,老和尚當心了。」吐一口氣,沉身運掌,驀地嘿的一聲,身形一縱,雙掌推出。

    這一掌是他生平絕學,包含「六大奇勁」的諸般變化,一掌之中,前後勁力十重,每一重各不相同,或外放,或內斂,或直擊,重疊相生,極難化解,是以論到威力,那十三掌加起來也不如這一掌凌厲。

    渾和尚豎掌於胸,奪的一聲,二掌相交,渾和尚身子倏晃,一股紫氣卻從頸下騰起,直透眉梢。

    「還剩八掌。」葉梵不進反退,雙掌圈轉,嗖地拍出。渾和尚舉手一攔,卻退了半步,剎那間面如血染。但不容他喘息,呼的一下,葉梵第三掌拍來。渾和尚橫臂一攔,卡嚓一聲,小臂齊肘而折。

    眾僧一片嘩然,均想渾和尚縱使不敵葉梵,也不至於如此不濟。葉梵也是面露疑色,斂掌直起身來,高叫道:「老和尚,你怎地只守不攻,瞧不起人麼?」

    渾和尚隨手將斷臂接上,雙手合十,只是微笑。

    葉梵目透怒色,沉哼道:眼陡張,咄的一喝,第四掌如雷拍出。渾和尚雙拳齊攔,驀地口角一顫,溢出血來。

    眾僧見他吐血,一陣哄然,心中更是迷惑極了,不知道渾和尚為何寧肯受傷,也不還擊。葉梵注視渾和尚,冷冷道:「老和尚,你若只守不攻,性命可是不保。」

    渾和尚攢袖抹去口角鮮血,緩緩屈下一膝,含笑寫道:「若是全力攻守,兩敗俱傷。我本救人,奈何傷人?」

    葉梵臉一沉,寒聲道:「和尚,你不全力相拼,就是瞧我葉梵不起了。」渾和尚笑笑,並不回應,葉梵目透歷芒,喝道:「老和尚,我瞧你撐到幾時?」驀地豎掌如刀,徐徐斬來,掌緣四周,竟無一絲風聲。

    贏萬城臉色微變,脫口道:「裂海斬。」話未說完,渾和尚雙臂向上攔住來掌,驀地身子一震,倒退兩步,站定時臉色驟變,一口鮮血如箭噴出。

    葉梵不禁動容,沉聲道:「老和尚,你真不怕死?」渾和尚搖了搖頭,伸出五個指頭,目光掃去,望著剩下的五個僧人,面露悲憫之色。

    場上倏地靜下來,眾僧一個個睜大了眼睛,瞪著這聾啞老僧,身子因為緊張,微微發起抖來。

    忽聽一聲大吼,有如傷虎哀嘯。葉梵轉眼望去,虞照踉蹌後退,面色煞白,左飛卿則從天上飄落,肩頭一點兒血跡慢慢擴大。再瞧谷神通,面容如故,左手拎著北落師門,右手食指如錐,抵在仙碧喉間。北落師門桀驁不馴,四爪亂抓亂舞,大聲咆哮,奈何頸皮被制,任它如何反抗,均是無益。

    葉梵自詡島王傳人,平生以谷神通為偶像,見他打敗西城三大高手,自己卻制服不了一個無名老僧,心裡甚是惱火,驀地長吸一口氣,雙掌微沉,徐徐推出。掌力所至,渾和尚瘦小的身子忽如紙鳶拋起,遠遠跌出兩丈,口鼻流血,掙扎不起。

    葉梵收勢吐氣,轉過身來,盯著性覺等人,冷笑道:「很好,還剩四個,都是首腦,一個一個來……」話未說完,忽見眾僧目現奇光,盯著自己身後,葉梵心中微沉,轉過身來,正巧見到渾和尚顫巍巍爬將起來,滿臉是血,一步步緩緩走來。

    葉梵微覺恍惚,繼而怒道:「愛酷小

    說論壇,老和尚,這群臭和尚沒一個好貨,你何苦為了他們,死不服輸?」渾和尚仍是笑笑,不置可否。葉梵盯著渾和尚瞧了片刻,臉色漸漸陰沉,點頭道:「很好,你要捨身成仁,我成全你便是。」

    此時渾和尚傷勢沉重,別說四拳,一拳便會送命。施妙妙瞧到這裡,再也忍耐不住,向谷神通急道:「島王還請下令,讓葉梵罷手。」

    谷神通一皺眉,搖頭道:「妙妙,你不知這位大師的苦心。」妙妙奇道:「什麼苦心?」

    谷神通道:「你聽說過『割肉喂鷹』、『捨身飼虎』的故事麼?」施妙妙道:「這是佛門典故,但與眼下有什麼相干?」

    谷神通歎道:「這兩個故事,均是佛教大聖為了點化眾生,甘願將自身付之餓鷹猛虎,任其撕裂吞噬。而今三祖寺佛法衰微,禪風不振,寺內僧眾沉迷於名利貪慾,不知本來,不明大道。是故眼下這位高僧,趁此機會以自身性命為賭注,效仿先聖,點化這群迷途弟子。至於這些僧人能否明白他的苦心,那就難說的很了。」

    這番話有如晨鐘暮鼓,一字一句,敲在眾僧心頭,尚未脫難的性覺、性明、性智、性海四人均是變色,低頭默想,回顧平生,臉上神色明暗不定。

    施妙妙忍不住道:「但島王再不阻止,這位大師便會死的。」谷神通苦笑道:「這位大師堪破生死,死又算得了什麼?

    我讓葉梵停手不難。但若如此,三祖寺僧眾沉迷如故,這位大師豈非前功盡棄?」

    說到這裡,渾大師轉過身來,向著谷神通合十微笑,谷神通亦點頭示意,悠悠歎道:「生命可貴,大師還請三思。」渾大師只是淡淡一笑,凝立不動。

    施妙妙年少情熱,不解佛理幾微,聽了半天,只覺這道理不可理喻,暗暗撅起小嘴,把銀鯉扣在指間,尋思:「島王真不懂事,這位大師菩薩心腸,怎能見死不救?還說什麼飼虎飼鷹的怪話,哼,你若不救,我便來救,葉梵再出手,我就用『千鱗』射他。」想著睜大妙目,一瞬不眨,凝視葉梵。

    谷神通的話葉梵字字聽得明白,但他心腸冷硬,勝過餓鷹餒虎,平日裡折磨犯人,犯人越不屈服,他越是精神抖擻,直要折磨到對方屈服為止。此時渾和尚捨己度人,無比執著,但這分執著,卻正挑起葉梵心中戾氣。一時間,他望著渾和尚,眸子深處湧出一股狂意,驀地縱聲大笑。

    施妙妙深知葉梵性情,知他笑聲一歇,便要立下殺手,一剎那,也將「北極天磁功」提到極致。

    這時忽聽一聲佛號,有人道:「且慢。」葉梵轉眼望去,只見性覺搖搖晃晃,站起身來,走到渾和尚身前,深深一揖,轉身道:「葉施主,剩下四掌,由貧僧接吧。」

    眾人見狀,無不吃驚,葉梵打量他一眼,笑道:「

    你接得下四掌?」性覺為性海所敗,傷勢甚重,聞言苦笑不答,心道:「接得下如何?接不下又如何?左右是死,不連累這聾啞聖僧就好。」

    心念未絕,性明忽地大步走來,盯著葉梵,大聲道:「性覺師兄,你接兩掌,我接兩掌,區區四掌,也不算多。」

    性覺甚是訝異,未及答話,忽聽性智冷冷道:「貧僧這一掌貧僧自理,要你充什麼好漢?」說著走來前來,與性覺、性明並肩而立。葉梵一皺眉,忽而道:「三人四掌,還剩一掌如何分派?」話音方落,便聽性海澀然道:「不勞足下關心,剩下一掌,分派給性海便是。」說著步履蹣跚,走到近前,面對葉梵。

    這四僧品行不堪,此時忽有此舉,三祖寺僧眾亦驚亦喜,各自雙手合十,口宣佛號,眼中流下兩行熱淚。

    葉梵掃視眾人,驀地哈哈大笑,朗聲道:「一人一掌,想得美呢?只一掌,葉某便送你們去西天參佛。」說話間並不作勢,身周塵土卻無風而動,飛旋起落,葉梵身子一縮,儼然小了一半。

    「一空滄海式!」施妙妙心神大震,心知這一式去若滄海成空,在場諸人,只怕唯有谷神通能夠正面其鋒,但因這一招傾盡全力,出招者本身並無真氣防護,自己倘若發出「千鱗」,勢必傷了葉梵。想到這裡,不覺心生猶豫,矛盾起來。

    性字四僧均是有傷在身,眼見葉梵聲勢,心知他掌力一出,必無倖免,當即不約而同互挽手臂,結成人牆,將渾和尚擋在身後。這四人往日利字當頭,勾心鬥角,此時卻為了一個殘廢老僧,同心協力,心中一時俱都湧起莫大感慨,回顧以往劣行,無不羞慚。

    「咄!」葉梵身形暴漲,雙掌推出,性字輩四僧均將眼一閉,暗叫一聲:「罷了。」

    勁氣襲身,來如天墜,這時,忽就聽見「啵」的一聲大響,餘韻悠長,滿天勁氣,倏爾消滅。

    四僧大吃一驚,張眼望去,卻見場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名少年,雙拳緊攥,臉上露出茫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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