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夫-山泉有點田 正文 浪子回頭
    勸說季同建個化糞池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難,荷花大概說了一下構想,他就同意了,並很快開始著手。

    多了兩個人做事,荷花也空出很多時間來。她就戴著琴姨奶奶送她的那支金光閃閃的釵子,穿了嶄新的衣服,還剪了一點好布料,做個荷包,把自己偷偷摸摸積攢的三十多個銅板放在裡面,很是招搖地在村子裡逛了兩天。

    第三天,荷花換了衣服,把銅板也換成小石塊,象徵性地拿了件衣服去溪邊。

    大冬天的,溪水很冰,溪邊也基本上沒有人。荷花到那裡不久,就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然後,成子拿著一枝不知從哪裡折來的梅花,涎著臉冒了出來。

    「荷花,把你的荷包與釵子給我,我送你這朵花。」

    「才不要呢!到了春天,到處都有花摘。這釵子可是琴姨奶奶送給我的!你當我傻瓜?」荷花作勢往家裡跑。成子伸手就去搶她的釵子,手剛碰到頭,稱砣就跑過來把他撞在地上。

    荷花理理已經亂掉的頭,拍著手在一旁助威:「稱砣,你給我打他!不要打他臉,狠狠地打他屁股!」

    「你個臭丫頭!臭叫花子!我打死你們!」成子被稱砣壓在地上還硬著嘴使勁扭動著罵人。

    荷花拿起捶衣服的棒槌,在成子屁股上用力拍:「讓你欺負我哥哥!讓你偷我家的雞!讓你揪我頭!讓你搶我的釵子!讓你罵我和稱砣!反正這裡沒人,我今天就和稱砣打死你,然後把你扔到溪裡,順著水漂下去,讓你老娘連你的屍體也找不著!」

    「你個惡毒的沒娘的野丫頭!你……啊!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以後還欺負我和哥哥不?還來我們家偷東西不?」

    「不偷了!不偷了!荷花,以後我再也不欺負你和均哥兒了!誰敢欺負你們,成子哥第一個出來揍他!」成子眼淚鼻涕一大把,哭喪著臉求饒。

    「知道稱砣是誰不?他以前在家裡可是拿起刀子砍人的!你服不服?」荷花停下手,喘著氣踢了他一腳。

    「服,我服!你們放了我吧!荷花,好荷花,你別打了!別打了!我真的服了!」

    「今天就先放過你,以後要是知道你給我耍什麼鬼,我讓稱砣見你一次打一次!給我滾!」

    成子從地上爬起來,捂著屁股一扭一扭沒命地跑,連頭也不敢回。

    荷花揚眉吐氣,叉著腰笑瞇瞇對稱砣道:「稱砣,你先回去吧。不然爹爹一定懷疑你藉著上茅廁偷懶了。還有,今天的事情,不許告訴任何人!」

    稱砣紅著臉跑得比成子還快。

    隔天沒聽到劉寡婦罵人,倒是聽說她在給成子張羅說親。荷花知道,成子定是不好意思說他被欺負了。就拉著季均和稱砣去他家看熱鬧。

    成子一見到他們,就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屁股,眼神躲躲閃閃不敢與荷花對視。

    荷花取下釵子,笑道:「劉嬸子,我拿釵子和你換些豆腐可好?聽說成子哥要娶媳婦了,剛好可以拿釵子送給新嫂子呢。」

    劉寡婦沒資格和三叔公家攀上關係,只聽人說琴姨奶奶這次回來給娘家搬了好幾箱金銀磚。就連身邊伺候的丫頭也都是穿金戴銀的。見荷花這個釵子紅紅綠綠、金光閃閃的。知道是琴姨奶奶送的也以為是極好的東西,立時就笑成了一朵花,「荷花,這可是個好東西。得多少豆腐才能換?只怕別人說劉嬸子誆你呢。」

    「嬸子,我不喜歡這個東西。前兩天一直帶著,就是想看看有沒有願意和我換錢呢。您別和我客氣,就當是我送給成子哥和新嫂子的禮物啊。」

    「荷花!」季均皺眉拉她的衣袖,荷花捏了一下他的手,拿了豆腐回家,才道:「哥哥,你妹妹我什麼時候吃過虧了?那釵子平時雖然可以換更多豆腐,但今天我就當是送給他們了。你放心,成子以後必然不會再找我們麻煩。」

    打人一定要打趴實了,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

    劉寡婦只是潑辣些,也並非蠻橫不講道理之人,成子是個小無賴,但也不做什麼心狠手辣、大奸大惡之事,她就不信收拾不了他。

    季均卻還是不放心,刮了一下她的臉:「成子怎麼可能一下子就變好了?也沒誰十三歲就成親的!偏你新嫂子新嫂子叫得歡,也不知道害臊!」

    「要害臊也是成子害臊呢!」荷花吐吐舌,見稱砣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立即瞪了眼警告他。

    稱砣笑著道:「以後那成子要是敢欺負人,你們叫我就是了!我一定把他揍得滿地找牙!」

    季均看看稱砣的塊頭,點點頭道:「你力氣倒是真的大,挑擔子比我爹爹還厲害。以後我們真的不用怕成子了!」

    三個人都嘻嘻笑起來。

    成子的親事到底沒談成。據二嬸子事後新聞報道,女方家覺得劉寡婦名聲不好還很潑辣,害怕嬌滴滴的女兒被惡婆婆欺負,又說成子是個潑皮,不像個會有出息的,連媒婆都不肯見,直接在門口把人轟走了。三姑六婆於是又多了一樣笑談。

    荷花冷眼瞧著,成子可能是受到了拒親的嚴重刺激,竟然慢慢上道了。不再整天游手好閒惹是生非,還會幫著劉寡婦做點事。

    更可喜的一個現象是,成子真的不敢再惹他們。就算在路上碰到只有荷花一個人,他也要扭著頭閃到另一邊給讓路。荷花笑瞇瞇逗他,他也扭捏著不敢搭理。季均看得大為感歎,心甘情願把好不容易厚一點的過年紅包輸給了荷花。就連阿奇和小寶也一人輸了她三個銅板和十個鳥蛋……

    堪堪又是幾年過去。

    春天的時候,荷花去後山采蘑菇,看到有人扔了三隻雞在山裡。回去的時候,又碰到大海嬸子拎了兩隻死雞來。

    荷花不由憂心起來,「大海嬸子,怎麼最近都死雞啊?莫不是瘟了吧?」

    大海嬸子嚇得跳起來,急急地擺手:「荷花你可別亂說,我家好幾千多隻雞,死一兩隻有什麼大不了的?」

    荷花回到家,親自到雞捨去看了看。負責喂雞的旺財夫婦立即湊上來道:「今春的小雞已經孵出來了,不過才一百隻。其實我們可以多養一些,別人家跟著姐姐養雞的都餵了上千隻,偏小姐姐每年最多只肯喂五百,都讓人賺錢去了……」

    荷花也不理她的念叨,四下檢查一番,道:「旺財叔,我讓小巧準備了些花露和花瓣送到喬府,你也一道去吧。把大些的雞全部挑出來,今天就送到縣裡鋪子去。告訴王掌櫃,買整只鹵雞燒雞或者烤雞的,送一個雞蛋。這兩天把鋪子裡的存貨都賣掉,然後歇幾天,我們換一個行當。旺財嬸子,雞捨以後每兩天用石灰水灑一遍。不能讓這些小雞跑外面去,青草也只能在院子裡的菜地割,喂雞的時候加些大蒜和綠豆進去。小雞這時候容易生病,你要仔細些。」

    旺財家的笑道:「小姐姐放心,這些雞我一定喂得胖胖的。」

    旺財卻疑惑著道:「今年村子裡喂的雞越多了,我們鋪子裡收雞正好壓價,怎麼好好的就要換?」

    就是怕雞瘟呢,荷花歎氣。

    當初她養五十隻雞隻招惹了一個小毛賊,後來她想著有了幫手,就養了三百。大海嬸子和二嬸子一下子眼熱了,呼啦啦也在家裡圈了一窩雞。

    季同是個老實人,主動告訴別人家裡是怎麼用蟲子螞蚱蚯蚓之類養雞的。這幾年村裡「養雞專業戶」越來越多,季家村都已經成了遠近聞名的「雞家村」了。

    荷花雖然對季同的老實敦厚很感無力,但好在她也沒打算靠養活雞家,反正大家一起把這個事業做大了,她跟著也能得些好處。

    這麼多雞,總要想個銷路是不是?

    雖然外面也有人進來收購,但她順勢開了個燒雞鋪子,把自己曾經想得流口水的白斬雞、燒雞、鹵雞爪等等做了出來,生意竟然意外的好。

    雖然比不上大海嬸子家又是養雞、又是做生絲、還入股了一個跑船的親戚,已經差不多要成季家村富了。但這幾年風調雨順,他們的家境也越來越好了,還買了個小莊子,收了幾房下人。

    可現在,還是謹慎些好。

    「旺財叔,我們要去縣裡買大房子了。以後要換的多著呢。」荷花笑道。

    「呀!可得好好恭喜了!」旺財家的咋咋呼呼嚷起來,旺財也喜笑開顏地去忙乎了。

    等傍晚季同從縣裡看房子回來,稱砣笑著道:「虧得沒讓老爹帶銀子。不然,只怕今天要買兩三處房子了。」

    荷花樂了,一邊給季同遞帕子一邊笑:「我們沒這麼多銀子呢。爹,縣裡的房子真這麼好?」

    季同嘿嘿笑:「挺好!都挺好的!」

    稱砣笑道:「確實都挺好的。不過喬府介紹的那個經濟……我可算是見著比您更能說會道的人了。」

    「我算什麼能說會道?不過是個村的。真要到了縣裡,只怕除了讓人說村,還要被說是沒規矩的野丫頭呢。」

    稱砣退了出去,季同摸著荷花的頭歎道:「我閨女是最能幹的,就算是縣裡的千金小姐,也比不得我們荷花一根手指頭呢。只是爹沒用,這些年苦了你了。」

    「爹,您才辛苦呢。琴姨奶奶都說您寵著我,比千金小姐養得還要好。」荷花得意地亮著自己養得白白嫩嫩的雙手,問了房子的事情,這才鄭重其事道:「爹,我瞅著今年恐怕要雞瘟,打算讓王掌櫃把我們的燒雞鋪子先停了。村子裡養雞的,因為現在沒什麼明顯的跡象,爹還是和他們單獨說一下,讓他們都注意些,做點準備。」

    季同在關於雞的事情上,一向是對荷花言聽計從的。聽她這樣講,飯也不吃,立即就出門去和村民說叨了。差不多到半夜才回來,愁眉苦臉道:「我都和他們說了,但他們……有些人不相信。」

    不相信也沒辦法了,只希望是自己判斷錯誤。

    聽得季同說只在大海叔家吃了些點心,荷花趕緊叫廚房把熱著的飯菜端上來,自己也順便吃了些宵夜,這才去休息。

    隔天王掌櫃捎了兩盒胭脂,急匆匆地從縣裡趕來問信,和旺財是一樣的問題。

    荷花知道王掌櫃是個精明的,對燒雞鋪子也很上心,用買房子那一套肯定糊弄不了他,就把自己擔心會雞瘟的事說了,王掌櫃果然叫好,「入嘴的東西最是要小心。真要有雞瘟,這一年沒人敢吃雞還是其次,就怕有人說吃了我們的燒雞有什麼病痛的,那可就不得了!」

    荷花笑道:「以前別人眼熱我家養雞,後來又有人眼熱我家的燒雞鋪子。其實也沒多少錢,偏生一個個都在背後想著怎樣才能把我們的燒雞鋪子搞垮掉。多虧王掌櫃厲害,我們才能一直賺點碎銀子。這下好了,不用他們打壓,我們自己關了,他們總算舒心了。」

    王掌櫃捋捋鬍子,「只怕他們過幾天就得哭了。不過,小東家,我們改什麼行當?這可要快些定下來才好。那幾個小崽子們鬼得很,可不能讓他們閒著。」

    季同是名義上的東家,季均是少東家,管事的大多時候卻是荷花。王掌櫃最先是看不上她這個黃毛丫頭的,只不過想著季同待人敦厚,給的工錢也多,就留了下來。到後來知道這個家沒有女主人,東家和少東家都由著黃毛丫頭來,小姑娘也不是個胡鬧的。為了表示尊重,他就想了這個小東家的名號來稱呼她。荷花說了幾次沒用,也就由著他了。

    但荷花知道,她還好是生在季家村,要是在縣裡,可沒有哪個十幾歲的姑娘家是成天亂蹦的。以後搬去縣裡,還要低調一些才好。季均眼看就要參加院試了,也不可能頂著少東家的名號出去。還是給老爹找個稱心如意的人要緊。

    眼下錢還夠用,鋪子的事也不用急。燒雞鋪裡的夥計不多,但當初都是精挑細選的。荷花沉吟一會兒道:「王掌櫃,你們先歇著,順便合計合計,看有什麼好做的。爹爹最近要買房搬家,怕是顧不上這許多。你回去告訴那些夥計們,就算歇一兩個月,工錢還是照給。但不許他們出去鬧事。」

    夥計的工錢都可以照給,他這個掌櫃就更不用說了。王掌櫃吃了放心丸,喜得連夜趕回去張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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