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江湖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三連劫
    「啪啪」,「啪啪啪」,拍門聲很有節奏地輕輕響著,門內隱隱傳來棋子落秤的聲響,卻沒人應答。

    在門外硬裝出恭謹之色輕拍了半天門的江乘風忍無可忍,猛然一腳踹開房門。這一腳是他當年進入李閒房間時的慣常方式,可謂千錘百煉。

    房內的景象與他當年見到數百次的所差無幾。江乘風環視一地上亂拋的書卷資料,搖頭苦笑。這些都是恆幫的重要文件,包括所有幫眾的資料以及蕭無語辛苦收集的各大門派的重要情報。

    窗前的小几上擺著一張榧木棋盤,司徒貝貝和蕭如非正在對弈,對江乘風的破門而入恍若不知,一地的書卷也似乎完全與她倆無關。

    靠裡有一張大床,沒有簾帳。床頂直對著一根房梁,樑上繫著一條細繩,繩子的末端吊著一大壺酒,壺嘴處繫著另一根細繩,直直垂下。李閒握著繩子的另一端,翹著二郎腿躺在床上,正一臉滿足與舒適。

    江乘風冷冷地看著李閒右手輕輕一拉,酒壺往下傾斜,一縷美酒從壺嘴流下,準確無誤地落在李閒張大的嘴裡。李閒手一鬆,酒壺搖晃著直起,殘餘的幾滴酒被李閒一滴不漏地收入口中。李閒咂了咂嘴,滿足地歎了口氣,舒服地閉上眼睛。

    好在江乘風對付李閒的經驗豐富得很。只見他裝作什麼都沒看見,負手信步踱到書桌邊,悄悄抓起一塊鎮紙。

    「啪!」眼看命中酒壺的鎮紙被一隻大手握個正著。李閒狠狠地把鎮紙向江乘風擲去,怒道:「為什麼從小到大都是你來壞我的好事!」

    江乘風隨手接過鎮紙,擱在桌案上,就像李閒本就是輕輕拋過來給他一般。這才油然道:「你小時候老子是你叔叔,要督促你不能偷懶。如今你小子當了教主,屬下乃神教守護使,有監督教主做好教務的責任。」

    「教務?」李閒跳下床來,指著一地書卷大叫道:「這幾百卷書冊,叫老子怎麼看得完?就算看完了要拿幾個腦袋才裝得下?」

    江乘風歎了口氣,道:「知己知彼,才能保持不敗。教主日後要帶領屬下們掃除天下,不下點苦功怎麼行?」

    李閒瞪著江乘風問道:「江守護使不知記下了多少這些內容?說幾句讓本教主聽聽。」

    江乘風兩眼一翻,道:「一句都不記得!」

    這對不知是叔侄還是師兄弟還是上下屬的人你眼望我眼,忽然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一旁的司徒貝貝不耐煩地道:「你們叔侄倆外面笑去,沒見正在下棋嗎?」

    李閒失笑道:「看來這傻瓜輸了。」

    司徒貝貝狠狠瞪了李閒一眼,才無奈地道:「如非進步得真快,前幾天我還可以讓她五子,這回只讓她二子,居然還是輸了。以後我們可以分先對弈了。」

    蕭如非開心地道:「都是師姐教導有方。」

    李閒看著兩女,心裡充滿幸福和滿足,呵呵笑了笑,轉向江乘風道:「好了,你來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江乘風不語,負手走到棋盤邊,看了半晌,從司徒貝貝的棋盒裡掂起一枚黑子,填在盤中,道:「棋局沒有結束。角上這塊白棋可以淨殺。」

    兩女湊過頭一看,都愣了。沒想到江乘風棋藝如此高明,只一著就起死回生。

    李閒搖頭失笑道:「彫蟲小技,也敢獻醜!」掂起一枚白子隨手拋進棋盤,道:「劫!黑棋劫材不足,這塊白子依然可以打劫活。黑棋仍是輸。」

    兩女的嘴都合不攏了,首次認識李閒般上下打量著。這小子還會下棋?那怎麼這些天來都啞巴般一聲不吭?

    江乘風抬頭看了看李閒,道:「沒想到臭小子飄蕩江湖這麼多年,棋藝倒沒落下。」又填進一枚黑子,道:「二連劫。嘿,都沒眼位,不然就和了。」

    李閒皺了皺眉,道:「你特意來考較老子的棋藝來著?」想了想,應了一子。

    江乘風隨即應了一子,雙方你來我往,相互提了幾次,輪到了李閒。

    李閒呆了很久,終於歎了口氣,很不情願地落下一子,歎道:「不幸被你言中。三連劫!和局。」

    四人的臉色都變得很不自然。三連劫在棋局中極為罕見,萬中無一。但自古相傳,當棋局出現三連劫,將是不祥之兆。

    李閒急忙岔開話題,道:「你還沒說來找我到底是什麼事。」

    江乘風呆瞪棋局,隨口應道:「下棋。」

    李閒目瞪口呆,訝道:「你?真的來找我下棋?」

    江乘風清醒過來,道:「只是與下棋有關。一個月前有個開封花會,好像你那時正巧在開封?」

    李閒搔頭道:「不錯。」

    江乘風續道:「這屆花會選出的花魁,天香國色,世間罕見,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皆工,更難得的是她還是個清倌兒。」

    李閒立時兩眼放光,道:「莫非你是來告訴我她正在擺棋擂招婿?」

    江乘風撫摸著棋盤道:「差不多。她開下三個比試,只要天下年輕俊彥誰能在三項同時勝出,便可贏得美人歸。」

    李閒縮手避開司徒貝貝敲來的一拳,急道:「哪三項?」

    江乘風淡淡道:「武功、棋藝、賭技。」

    李閒愕然,隨即哈哈大笑道:「這不是明擺著對老子投懷送抱來的嗎?」

    兩女停止了對李閒的拳腳攻擊,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

    江乘風歎道:「不錯。可以想見你這個小色鬼一聽見此事,立馬就會趕赴戰場。正因如此,才可疑得很。你知道選送她參加花會的是哪裡的青樓嗎?」

    李閒歎道:「難道你認為有青樓要來和我過不去?」

    江乘風懶得理他,自顧自地說道:「送她去參加花會的,是洛陽拜月樓。」

    李閒跳了起來,失聲道:「拜月樓?我們兩個在洛陽時去拜訪拜月樓的次數合將起來,少說也上了千次,什麼時候聽說過這麼一個女人?她叫什麼名字?」

    江乘風油然道:「你小子那幾年毛都沒長齊,居然有本事偷偷在拜月樓欠了一屁股債,要不是老子已幫你結清了,這回人家的目的就很有可能是為了來追債的。」

    李閒沒好氣地道:「別翻舊賬行不行,我問你那女人叫什麼名字?」

    江乘風望向窗外,緩緩道:「楚夢。」

    李閒呆了半晌,道:「確實從沒聽過。芳名倒是別緻得很。」

    江乘風歎了口氣,道:「確實很別緻。如果你知道她的背景來歷,或許會覺得更別緻。」李閒愕然道:「你們已經翻出她的底了?怎麼不早說!」

    江乘風眼裡異芒一閃,道:「蕭老六派了好幾個身手高明的探子去起她的底子,誰知只有一個人剩下條命回來。司徒老三救了半天,那人才說得出話來。」

    李閒大訝道:「她周圍很多高手在保護?那她的身份確不一般。拜月樓並沒有什麼了不起。」

    江乘風冷笑一聲,道:「她身邊一個高手也沒有。殺人的是她自己。」

    李閒失聲道:「什麼!」

    李閒很清楚蕭無語手下的探子是什麼級別的人物。蕭無語向來最重情報,他的探子全是蕭無語多年來秘密訓練出來的精英,只需想想當處前往隱柳山莊探察那卷資料的探子,就可見蕭無語對情報的志在必得和那些探子的高明程度。

    可這次的幾名探子居然死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人手裡。

    「看得出家數嗎?」

    「看不出。」

    李閒沉默下去,看來又有厲害角色要和自己過不去了。舒適的日子終究過不了多久。

    但是自己到底招惹誰了?李閒想起同樣莫名其妙的迷蹤谷,心裡一片茫然。

    「我得去看看。」李閒終於開口了。

    蕭如非顫聲道:「你……真的要去?」

    李閒露齒笑了,道:「當然要去,不過一定帶著你們一起去。老子將來還要和你們一起玩遍天下,這開封就當是第一站吧。」

    蕭如非露出甜美的笑容,司徒貝貝偷偷刮著臉,吐了吐小舌頭。

    李閒頓了頓,又道:「這幾天你們陪我下棋,我必須好好訓練一下棋藝。如非還要負責訓練我的賭技。」

    蕭如非訝道:「你真要去娶那個……那個楚夢?」

    李閒和江乘風哈哈大笑,道:「你們真當我會去要那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嗎?但是一定要贏了比試,不然拿什麼資本和她玩?」

    司徒貝貝懷疑地道:「真的不會?」

    李閒舉手投降道:「真的不會。」

    三人呵呵笑了,江乘風卻無法融入他們的氣氛裡,目光又落在棋局上。

    「三連劫?」江乘風的目光有些迷離,「二十年前,不是也有這麼一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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