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 正文 段六 人質換土地
    多爾袞不想引起族人的不滿,因為很多貴族的親人還在南京。於是只得說道:「明朝要和談,怎麼個談法?」

    趙逸臣聽罷,輕輕咳嗽一聲,朗聲道:「我大明非嗜殺之族,並不願意屠戮滿清貴族。但滿族大軍南下,威脅我大明安危,故我們才斬了幾人,以示懲戒。今先送回幾人以示誠意。尚有數位年老親王,水土不服,恐久居南京會有生命之危,便欲送還滿清,但人不能白給……」

    趙逸臣隨即拿出一張紙,念了另外幾個人的名字。

    這些被念了名字親王的親屬,神色立刻緊張起來,紛紛望著多爾袞。

    多爾袞心中大呼鬱悶。

    「那你們想要什麼?」多爾袞心情煩躁地說道。

    趙逸臣道:「只需要清軍退出徐州,回到山東便可。」

    多爾袞怒道:「被你們抓了幾十人,幾個人便換徐州,換來換去,你們不是要換京師?」

    趙逸臣有些緊張,他不怕多爾袞嫌貴,就怕多爾袞壓根不答應換人。只要開了頭,他們就會像吸毒一樣上癮,慢慢換人。

    所以趙逸臣忙無恥地說道:「這個……那攝政王要用什麼換?咱們抓人也不是囊中取物一般簡單,總不能白給吧?」

    多爾袞想了想,說道:「淮安。」

    趙逸臣吃驚道:「攝政王並未攻陷淮安,不是清軍占的地方,怎麼能換?」

    「劉澤清龜縮在城中,大部已被我大清所佔,這樣大的一塊地方,抵徐州也不差多少了。」

    趙逸臣聽罷心中暗笑,他這次的使命,只是換人,至於換回多少好處,那倒不是主要的。只要換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不然他多爾袞就會被人指責不公。

    但是趙逸臣故意一副吃虧的樣子道:「咱們就算是拿回了淮安其他地方,也是劉澤清就近控制……」

    多爾袞不耐煩道:「劉澤清不是你們明朝的人?」

    「這……」

    這時已有人看出了明朝的計謀,在多爾袞耳邊悄悄說道:「攝政王慎之,如果這次交換完成,那以後可不還得交換?」

    多爾袞聽罷心下明白,正欲說話時,趙逸臣見罷有人給多爾袞出計,忙搶先說道:「既然如此,大明願意以剛才所說數人,交換淮安。」

    「呃……」多爾袞站起身道,「本王有急事要告辭,明天再談。」

    說罷,多爾袞不容分說,便托辭離開了,趙逸臣無法,只得住了下來,等待結果。

    辮子軍士將其帶到一個帳篷中看管,因為沒有多爾袞的示意,他們不敢放跑了,也不敢殺了。

    趙逸臣走到帳篷門口,聞得一股惡臭,又見裡面髒亂,便停下腳步,回頭說道:「你們就是這樣接待外邦使臣的?」

    軍士不耐煩道:「咱們住的就是這個,有的住瞎嚷嚷什麼?」

    趙逸臣昂站在外面,堅決不入。

    軍士看了看天,冷笑道:「今兒晚可得下雨,愛站便站。」

    周圍的軍士只看著趙逸臣,不想他亂跑,也不管他愛怎麼樣。

    到了晚上,天下果然下起雨來,趙逸臣猶自不進,一動不動地站在草地上,任雨水浸透了衣服。

    二月的天,雨水冰冷,趙逸臣長時間站立,身上的熱氣跑得差不多了,身上直抖。

    清軍軍士見罷哈哈大笑。趙逸臣無法控制身體抖,但神色卻安然自若,也沒有憤怒,也沒有退步的意思,只是不再呆站,而是隨意地走動著,活動一下以增加熱量。

    一個老兵見罷趙逸臣一介書生,居然頗有骨氣,心生好感,便端著一碗熱奶走到趙逸臣面前道:「先生喝點,暖身子。」

    趙逸臣忙拱手道:「多謝好意,本官喝不慣羊奶,請收回吧。」說罷從身上掏出了一布包,一層層打開,拿出幾個冰冷的糯米糕,放入嘴中,吧唧吧唧吃得津津有味。

    吃罷,仰起頭來,大張著嘴,接雨水潤嗓子,「哈」地一聲,大呼:「痛快!」

    不一會,趙逸臣走著走著,竟然吟唱道:「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大帳中的多爾袞問下屬:「那個趙逸臣在幹什麼?」

    下屬答道:「回稟攝政王,他不願意進帳,站在地裡淋雨,先吃了乾糧,然後吟詩。」

    多爾袞聽罷啞然失笑,說道:「外鬆內緊,給我看牢了,別出意外,否則他們定然懷疑是本王下的毒手。」

    「喳!」

    旁邊的幕僚低聲說道:「肅武親王會不會……」

    多爾袞沉聲道:「嚴防大營,任何人沒有本王的命令,不得入內。去給趙逸臣安排個舒服點的帳篷。」

    「喳!」

    多爾袞倚在虎皮椅子上,對這個趙逸臣有些頭疼。有一點很明顯,要是趙逸臣在清軍大營死了,明朝肯定會殺俘。那麼那些被殺了親人的滿族人,情緒就不好控制了,憤怒除了針對明朝,可能還會對他多爾袞不滿。

    多爾袞睡不著覺,豪格照樣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帳內走來走去,身邊全部是心腹。

    有幕僚沉聲道:「王爺可趁此機會,殺掉明朝使臣……」

    豪格走來走去,無法下決心。殺掉了趙逸臣,有兩個好處,一是促使談判破裂,也使明朝意圖拖延時間的詭計破滅,對大清有益無害。二是多爾袞的支持者定然會受到極大的影響,對他豪格翻盤很有好處。

    但是豪格的性格有弱點,他沉吟道:「但是攝政王定然懷疑是本王做的。」

    幕僚又道:「就算王爺不做,自然有人為大清作想,去做這事,王爺反正是脫不了干係,何不就將計就計?」

    「不行,在此關頭,本王不能和攝政王內耗,讓親者痛仇者快!」

    多爾袞的營內,趙逸臣已經被安排到了合適規格的大帳中,趙逸臣擦乾了頭,端坐在帳內。因為身上是濕的,照樣冷,不過總比外面強多了。

    這時一個侍衛拿著毛皮大衣及幾件衣服進來,說道:「攝政王特意關照趙先生,怕生病作涼了,趙先生換身衣服吧。」

    趙逸臣見罷那滿人服飾,忙搖搖頭道:「多謝攝政王好意,我將衣服晾乾,明日便可以穿了。」

    侍衛只得放下衣服,走了出去。

    趙逸臣脫掉濕漉漉的衣服,拿到火盆旁邊去烤,只穿了濕的褻衣,做在火盆旁邊,穿在身上等著烤乾。

    過了一會,另一個軍士走了進來,看了一眼椅子上沒有動過的新衣,冷冷道:「趙先生是嫌棄我大清的服飾?」

    趙逸臣見他按劍慢慢走過來,眉宇之間有殺氣,但猶自冷靜道:「我乃堂堂大明官員,豈有穿滿清衣服之理?我就算是赤身露體,也是父母所賜!」

    那軍士一步步走過來,右手緩緩伸向了刀柄。趙逸臣盯著他,絲毫沒有露出怯意。

    一瞬間的時間,彷彿過了一個世紀。

    趙逸臣突然想到,如果是滿清攝政王多爾袞要殺自己,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殺,根本不必用這種方式。而且多爾袞剛才的所作所為,證明他並沒有殺趙逸臣的意思。趙逸臣立刻感覺到此中有異。

    說是遲,那是快,趙逸臣突然轉身,只穿著褻衣向帳篷壁衝去。身體撞在帳篷上,帳篷突然塌了,將二人都壓在了裡面。

    這個時候,周圍開始有人大喊出事了。然後就是嘈雜的腳步聲,刀槍乒砰摩擦的聲音。

    「把人弄出來!」將官大吼。

    眾軍士一擁而上,見著兩個活動的地方,正是有兩個人在裡面鑽。

    將官還算冷靜,立刻下令道:「勿傷性命,分開他們!」

    「操,把帳篷割開啊……」

    亂了一陣子,帳篷被人割開,先出來的趙逸臣,趙逸臣忙將手放在別人看得見的地方,喊道:「我是大明使臣!」

    眾軍急忙將其圍在中心保護。

    過了一會,又從裡面露出一個扎辮子的人頭,眾軍用刀劍架住他:「給老子老實點。」

    這時,那人的鼻子和嘴裡流出一股鮮血,雙眼突出。眾軍忙將其拉出來時,看見他的胸口上插著一把刀,人很快就斷氣了。

    多爾袞這個時候趕了過來,見罷眼前的亂局,急道:「明朝使臣安在?」

    身作褻衣的趙逸臣朗聲道:「在下在此,多謝攝政王相救。」

    眾軍為多爾袞讓道,多爾袞見趙逸臣未傷,緩了一口氣道:「這時場誤會,本王絕不會做這樣的事。」

    趙逸臣神色淡定道:「在下明白,攝政王不必解釋。」

    多爾袞和趙逸臣對望一眼,哈哈大笑,回顧左右道:「這人要不是南人的鷹犬,本王倒有些喜歡了。」

    這時,人報:「稟攝政王,肅武親王求見。」

    多爾袞轉身走向大帳,又回頭對眾軍道:「看嚴點,再出現這樣的事,軍法處置。」

    「喳!」

    豪格見了多爾袞,急著說道:「攝政王,這事絕不是豪格所為。」

    多爾袞若無其事道:「什麼事?」

    這下可把豪格問得十分尷尬,又讓他十分緊張。豪格雖然大了多爾袞一二十歲,但是老練方便,卻真全不是年齡決定的。

    豪格神色難看道:「我在營中,擔憂有人行刺明朝使臣,嫁禍於我,便急著趕過來向攝政王明言。不料到了營前,真聽見裡邊出事了,難道不是使臣遭人暗算麼?」

    豪格說的全是實話,但是這個時候,明顯落了下風,可見老實並不一定是好事。

    多爾袞也不清楚豪格是否說了真話,本來想賣個關子說是風吹倒了帳篷,但是豪格遲早會知道事情的真相,這樣撒謊便太離心了,多爾袞這才說道:「不錯,有人行刺使臣,不過並未得逞,兇犯已經死了。」

    豪格急道:「絕不是我派來的人,攝政王可以將屍體抬出來,讓大伙辨認,究竟是哪一旗的!」

    多爾袞心道:老子也想知道究竟是誰指使的,但是辨認有用麼?別個還能自己出來承認不成?清軍滿漢軍隊現在有二十餘萬,要查出這無名小卒的屍體屬於誰,談何容易。

    於是多爾袞和氣道:「不用再麻煩了,本王知道不是大阿哥做的。」

    兩人又說了會話,雖是親戚,但人心隔肚皮,出了這樣的事,很難說得清楚,最後不歡而散。

    多爾袞問幕僚:「你們覺得,是不是豪格干的?」

    眾人無語,一幕僚說道:「很難說。其他人也有可能幹這事,如果使臣真的死了,咱們也脫不了干係,當然也無法認定就是我們做的。」

    多爾袞對於廢話很反感,說道:「現在明朝使臣還沒死。」

    「有人為了促使對南京用兵,也不無可能派人刺殺明朝使臣。但豪格剛才雖然表現得很逼真,也說不定是他故意演戲,攝政王不可不察。」

    「唔。」多爾袞皺眉,心道說了等於沒說。

    通過這件事,多爾袞再也不願意為了抓住一個戰機便將自己送上浪口,他本是一個果斷的人,當即決定,與明朝換人,先穩住族人的情緒再說。

    第二天,多爾袞又招趙逸臣和談,今日倒是少了許多麻煩,兩方都願意換,而且明朝方便根本不想換回什麼,這樣的生意,哪有不好做的?

    多爾袞象徵性地說道:「淮安大部已被我大清作占,各親王認為地盤太大,條件不合適……」多爾袞拿出一張地圖,用劍隨意一劃,將其中一半丟了下去,說道,「這一塊,換是不換?」

    趙逸臣聽罷狂喜,心道:換!當然要換!你就是拿個村子給咱們換,咱們也換。

    但是面上卻做出一副吃虧的樣子,心裡生怕夜長夢多,當即道:「那咱們就寫和約吧。」

    帳中立刻議論紛紛,有人當著明朝使臣的面便叫了出來,「攝政王,萬萬不可,勿中南人奸計!」

    多爾袞道:「幾個老親王關係我大清根基,這麼一塊破地方,難道不划算麼?」

    又有人急忙說划算,要求趕快寫合約,這些人,多半就是那幾個老親王的親屬。

    多爾袞不耐煩道:「你說可以,他說不可以,究竟聽誰的?」

    眾人這才安靜下來,說道:「請攝政王決斷。」

    於是以人換地的和約,就這樣定下來了,一點都不出趙謙韓佐信所料。

    兩人在南京聞得議和已成,撫掌而笑。

    趙謙讚道:「雖料得結局,但如無趙逸臣這樣有勇有謀之人,實難成矣!」

    韓佐信笑道:「大人身邊,賢士猛將雲集,復我漢家衣冠,指日可待。」

    「就是嫌少了。」趙謙望著窗外,念道,「周公吐脯,天下歸心……古者求賢若渴的心情,我現在真的體會到了。」

    韓佐信凝然,因為曹操的名聲實際上是「名為漢臣,實為漢賊」,最後曹氏也並不是恢復漢室,而是建立魏朝。趙謙這番論調,給人要自立的感覺。

    趙謙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心中暗自懊惱,他始終和真正的古代人,還是有一定差距,偶爾便會說錯話。古代人,對這方面可是大忌,從小就受到的影響。

    不過房間裡只有趙謙和韓佐信二人,韓佐信是趙謙最忠實的夥伴之一,倒也問題不大。

    不過韓佐信心裡,確是有了底,心道大人最終還是要成就大事。本來表面上從來淡然脫俗自居的韓佐信,心裡倒是有些竊喜,只要能成大事,青史必留韓佐信之名,讓萬代敬仰。

    韓佐信心道:韓佐信,韓信……我韓佐信難道能成為韓信那樣名垂千古的人物了麼?韓信結局不太好,但是就算是讓他韓佐信有韓信這樣的結局,他也是心甘情願的,人生數十年,和千年萬代比起來,簡直沒法可比。

    當然,我們會說,死了什麼都沒用。這就是古人的價值觀和今人有些差別了。或許今人也很在意這些。

    趙謙喝了一口茶,也不想多解釋,反正解釋也無用,只說道:「現在就等二弟的捷報,滅了左良文,咱們便少了後顧之憂。」

    韓佐信胸有成竹道:「張將軍所率十萬人,包括了西虎營,水師陸戰隊精銳軍團,如此戰力攻武昌,簡直毫無懸念。」

    趙謙笑道:「然也。」

    趙謙又道:「待取了武昌,整條長江,便唾手可得。以此為防線,進可攻退可收,霸業初成。」

    韓佐信道:「湖廣何騰蛟等人,雖未有大志,但也是一個隱患,待武昌事成,如滿清未有動作,可先設法控制之。穩固長江以南半壁河山,立於不敗之地!」

    趙謙笑道:「何騰蛟諸部,以前同為官軍,我尚不能動他,現在,呵呵……如囊中取物耳。」

    「不用征伐最好,咱們在穩固江南的同時,滿清也在穩固江北,時不我待。」

    趙謙想了想,說道:「陝西還有李自成,滿清也不是有多安穩。」

    韓佐信臉色輕鬆道:「大人斬行動,一掃我漢族頹勢,今巧取武昌,令滿清陷入內耗,天下大勢,已非昨日。」韓佐信昂看著窗外的天空,朗聲道,「我炎黃先祖,定不會棄我臣民。」

    趙謙默然,心道原來那世界,咱們漢人真是被上天拋棄了。天道是什麼?誰能盡曉。

    「先等到二弟捷報再說。」趙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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