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 第二折 長安馬蹄疾 段十六 倒掛倚絕壁
    「你是那個張游擊的幕僚?」高啟潛看完信,慢悠悠地說。

    這個大太監身材清瘦,面白無鬚,眼睛精亮。他走到牆邊的洗臉盆旁,不慌不忙地洗了手,然後用價值一百兩銀子一匹的淞江棉布擦擦手,故作一番悠閒的模樣。洪承疇是狀元,確實有些才能,最近皇帝還誇他是肱骨之臣,所以高啟潛雖為監軍太監,實在不想和他鬧彆扭。

    「是,卑職乃張將軍幕僚,趙謙。」趙謙靜靜地看著高啟潛的作態,對他的想法已然猜透了幾分,官場險惡,都在為自己考慮,誰又能在乎誰頭懸利劍呢?

    高啟潛踱了幾步,他表面上像個沒事人似的,腦子裡卻沒停,心道:現在他讓咱家知道了這件事,是想把咱家也拉下水?還有這個洪承疇想做什麼,目前朝中對西北的方略還未下定論,他慌什麼?就算兵餉不足,可他手裡有十幾萬軍隊,也不差這五千人的伙食吧。

    周延儒以清流自居,又掌控戶部,主張以剿助撫,以撫為主,因為戰爭的費用是所有事情的解決方式中最昂貴的。盧象升現在掌兵部,主張在西北以剿為主,平息流寇。而吏部尚書楊嗣昌是個見風使舵的人,善迎上意,不到最後關頭,他是不會表態的。

    皇上,究竟是什麼態度呢?

    高啟潛其實和楊嗣昌等人一樣,都得看皇上和司禮監的態度行事,監軍太監雖有密奏之權,地方的人都得把他當老子供著,可高啟潛經歷的事多了,倒沒有得寵而驕,反而步步都很謹慎。

    「漢高祖不讀書,卻能作好詩。」高啟潛悠悠然說,「趙謙,你剛才說你是個秀才,可知道漢高祖哪句詩作得最好?」

    「應該是『大風起兮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一句。」

    「大風起兮雲飛揚,安得猛士……猛士……」高啟潛抬頭低吟,望著天花板。

    趙謙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所謂猛士,就是洪承疇也。

    「猛士自然還是猛士,因為猛士並不知情。給我們下命令的人是知府,是布政司的人,不是總督衙門的人,自然就不是軍方的意思。這樣一來,降卒被戮,招撫就成一紙空文,猛士所主張的以剿為主的方略就生米煮成熟飯了,而且後果只讓下面的人擔著。不過皇上和司禮監是什麼態度呢?如果高公公這寶押錯了,豈不是負了司禮監王公公的托付?」

    關係身家性命,趙謙說得很直白,倒讓高啟潛有些驚訝,因為這樣的事大家都不會明說,這個幕僚膽子倒是大,竟敢直接說了出來,不過高啟潛此時倒是對趙謙有了幾分好感,他的明說給人的感覺就像不把高啟潛當外人一般。

    高啟潛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一點都不錯。假設皇上和司禮監的態度是招撫為主,這麼一來,就拂了聖意,高啟潛作為監軍太監,司禮監在陝西的代表,會給上面留下什麼印象,就不言自明瞭。

    「哈哈……」高啟潛仰頭大笑,旋即眼中又射出一絲冷光,這個洪承疇,把咱家也算進去了。高啟潛指著趙謙笑道:「你不想做羊!」

    趙謙倒吸一口冷氣:「回高公公,卑職確實不想做羊,卻也不會做狼。」

    「你既不想做羊,也不想做狼。那就去做牧羊人,給羊找草料去吧,朝邑的知縣上月辭職了,咱家這就向吏部推薦你去那裡做知縣,給洪承疇籌糧草去……對了,那裡不是很太平,連張岱一起推薦吧,和你一起去做守備。」

    「下官謝高公公,從今往後,但凡有高公公的差事,下官定然肝腦塗地鞠躬盡瘁。」趙謙急忙表態效忠,到明朝這麼長時間,他也看明白了許多事,沒有個靠山隨時都會被別人當作替罪羊砧板肉。

    「誒……不能這麼說,咱們那,都是辦的皇上的差事。今天你做得很對,能想到咱家,咱家還是很滿意啊,什麼事兒都得商量著辦不是?」

    「高公公說的是。」

    ……

    趙謙走後,高啟潛急忙讓人將趙謙的信八百里加急送施禮監,然後換了衣服去巡撫衙門。

    見到洪承疇,一臉憤怒道:「這個薛國觀好大的膽子!他們籌不足糧草,竟敢瞞著洪大人和咱家,私自去了關押降軍的大營,要將王嘉胤的五千人全部殺了!」

    「什麼?」洪承疇故作一臉驚訝狀。

    這個薛國觀本來就不是洪承疇的人,洪承疇經略西北之後,薛國觀多方打點,對洪承疇表示了效忠,洪承疇這才拉不下臉治他,但是知道此人不堪重用,本來就想藉著這件事將其打走了,沒想到他竟草包成這般模樣,這點事都辦不好。

    「這個膽大妄為的東西!他一個布政司的人,竟然管起總督衙門的事來了。」洪承疇強調薛國觀是布政司的人,一句話便開脫了自己,因為如果是他的命令,自然會派總督衙門或者指揮所的人去下達命令。

    「是呀!洪大人,你說這些下面的人,怎麼越來越不懂規矩了,就是洪大人與咱家,什麼事不也得商量著辦嗎?他可好,連招呼都不打一聲自己就去辦了。」

    高啟潛話裡說商量著辦,實際上就是隱射洪承疇不該瞞著自己,洪承疇如何聽不明白?只得做出一番模樣道:「來人啦,將薛國觀給我押過來問話!」

    ……

    「長安知府薛國觀,你身為布政司衙門的人,擅自干涉總督衙門的事務,你可知罪?!」洪承疇聲色俱厲地說道。

    「大……大人……」

    「是不是你籌不到糧草,就欲殺俘?說!」洪承疇見薛國觀張了張嘴想辯解,哪裡容得他說話,大吼一聲,「來人,將薛國觀頂上紗帽去掉,押入大牢,聽候處置!」

    其實聽候處置貓膩很大,說不準過段時間就無罪釋放了,可那薛國觀早嚇得屁滾尿流,聽說烏紗帽不保,還要入獄,心裡一急,大叫道:「冤枉呀!洪……洪大人,是您叫下官去的呀,紅口白牙,您可不能這麼就把我賣了呀!高公公,冤枉啊……」

    「這……洪大人,他說的可是實情?」高啟潛道。

    「此人大罪臨頭就胡亂攀咬,如果是老夫要下命令,不會找總督衙門的人去麼?分明就是薛國觀逃避籌糧職責,干涉軍務,罪不容誅。老夫受命西北經略,皇上委以封疆重任,有先斬後奏之權,一個小小的長安知府老夫也治不了他麼!押下去!」

    薛國觀被拖出去,大呼冤枉,大聲咒罵,需不知,他如果不說是洪承疇指使,還有一條生路,亂說話,只好玩火**。這就叫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有時候官場比戰場還要危險,生死存亡,往往就在一句話彈指之間,不可不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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