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落韶光 作品正文 第二十一章外面的天空
    在輪到郁宛西高考的那一年,郁宛西面對學校的各門功課題外,還要額外增加郁宛琪和邵士森的題外題,她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她,期盼或者等著看笑話。

    那段時候郁宛西感覺有無數個自己在較勁,她分不清到底自己想要什麼樣的生活?喜歡什麼樣的生活?她從來不是個好學生,也從來不是誰的希望,那麼為什麼不能為自己而活?而可悲的是她也想不到為自己而活是要怎麼個活法?她最愛畫畫,但不過是興手塗鴉,從來沒想過將來會成為生活的手段,那太不現實,那麼還是要讀書,必須讀書。

    接下來的日子裡,郁宛西和葉蕭岑依然各自在不同的人生目標上行駛著,蕭岑依然過著稱兄道弟的生活,而郁宛西依然按部就班地上學放學回家,向著郁宛琪的方向努力。

    但似乎他們不再像曾經那麼針鋒相對,如果說在他們的關係裡有一個人在悄悄改變,那只有葉蕭岑,偶爾葉蕭岑會對著郁宛西的背影呆,也試著認真地看她做過的筆記,見多了女孩子娟秀的字體,郁宛西這種龍飛鳳舞更似於出自一個男孩子之手,她的字從小就不在框內寫,方方框框的表格從來都是她的阻礙,就好像她的性格,從來不安於條框內,卻又不得不順著條框裡他人的夢想作為自己的奮鬥目標。好像她活著的目標就是去履行別人的夢想。

    在高考越來越臨近的最後一個月裡,郁宛西感覺自己像是被黏住的昆蟲,再掙扎再想逃也沒有辦法。

    這個初夏蟬鳴也來得特別早,整日沒完沒了地叫囂著,在斜陽落盡時,郁宛西爬上高高的樹,原來爬得再高離天的距離還是很遠,很遠。

    葉蕭岑一直跟隨著郁宛西來到這座後山,看著她一點點的爬上去,然後悠閒地坐在樹枝上,他也爬上樹,坐在曾經邵士森坐過的位置上,只是蕭岑從不畏高,坐的泰然自若,郁宛西側目看了看葉蕭岑,復又移目望向那條長長蜿蜒的小巷,只是依然看不到盡頭,看不到外面的天。

    「你不想出去嗎?」郁宛西指著那條遠遠的小巷問道。

    「想,但出去有很多種方式。」斜陽灑落在葉蕭岑的俊臉上,勾勒出他堅毅的線條,磊落分明,是呀!要出去邵士森有他的方式,那葉蕭岑就是另一種方式。

    「外面真的有那麼好嗎?」郁宛西迷茫地問著。

    從小到大她都生活在這個小鎮裡,沒看過外面的似錦繁華,沒看過五彩繽紛的世界。

    郁宛西走得最遠的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是和父親走過那這條長長的小巷,然後坐上中巴車,開過源源不斷的田野,慢慢地駛進寬闊的公路。

    下車時,急馳的車輛源源不斷地從眼前掠過,紅綠燈在交錯閃爍,行行色色的人眼花繚亂地從身邊穿梭而過,在這個時候,父親也並沒有牽握住郁宛西小小的手,父親的腳步邁得很急,很大,郁宛西害怕極了,怕一不小心父親便會掩沒在人群裡,消失不見,於是郁宛西跟得很緊,跑得氣喘吁吁。

    父親在一家醫院停下,雙手靠背,煩躁地來回踱步,郁宛西那時很小,雖然不認識幢幢的樓房上方刻著的幾個大字,可是她知道這是醫院,因為她認識白袍醫生,認識那幾個大字中間偌大的「+」號,那是生病時打針吃藥的地方。她唯唯諾諾地拉著父親陳舊泛黃的衣角,揚著小小的臉,弱弱地說道:「爸爸,我沒有生病,我不要打針。」

    父親悲冷的目光看著她,郁宛西見多了父親皺眉凶怒的樣子,卻從來沒見過父親看她的目光這樣絕冷,痛恨,矛盾,掙扎。郁宛西恐懼極了,不是單純地怕進醫院打針,而是怕父親。

    父親最終沒有帶郁宛西走進醫院,可是在回來的路上,父親的腳步越急了,郁宛西一路奔跑著,緊緊跟在父親的身後,父親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看了看跑得喘紅著臉的郁宛西,目光中有郁宛西永遠看不懂的複雜,那是一種絕決的痛和恨,是一種厭棄的絕決,清了清乾澀的喉嚨,生硬地問道:「你要不要吃冰琪琳。」

    郁宛西看了看身邊走過的小朋友舔著甜甜的冰琪琳,貪婪的目光在游移中晃動了一下,但只是堅決地嚥了嚥口水,然後搖了搖頭,那時候的郁宛西還不懂事,可是就是有一個信念,她不能讓父親在她面前消失,哪怕一分鐘,一秒間,她都要死死地跟住,所以一切的誘惑她必須拒絕。

    父親無聲地歎了口氣,那時的天氣,黑雲沉沉,彷彿隨時都會有一場雷陣雨,郁宛西不敢再去拉父親的衣角,弱弱地說:「我們回家吧!」這裡的一切都讓她太陌生,陌生得害怕,陌生得想要哭。

    最後父親沒有給她買冰琪琳,郁宛西也沒有吃到想像中甜甜的冰琪琳,但她終於回了家,又回到了這個小小的鎮,小小的村,小小的家。

    可這之後,郁宛西在夢裡經常夢到父親微駝的背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而留有她一人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孤立無助地站著,哭喊著,旁邊是千萬又陌生的目光,陌生的人,陌生的腳……

    「那這個地方好嗎?或者說你喜歡這裡嗎?」葉蕭岑反問道,認真地看著郁宛西,這似乎是他們第一次這樣心平氣和地談話,還談這麼深刻的問題,郁宛西乍一看並不算漂亮,至少沒有郁宛琪公認的溫婉之美,但她其實是個非常耐看的女人,微突的額頭光潔泛亮,如刀鋒般的鼻子刻畫上緊抿而倔強的嘴唇,渾身都散著冰冷而不可親近的疏遠感。可是這只是她刻意表現出的冷芒。

    可是不知為什麼,蕭岑總是情不自禁地想去靠近,想去擁有,伸過去的手想輕搭在郁宛西的肩上,想將她擁入懷中,可終究懸著的手還是沒有勇氣放下。

    年輕狂躁的心突然衝動地想給她一個承諾,美麗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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