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師傳奇 卷五:歸去來(雲隱篇) 第四章 高台誰解望承安(中)
    你讓我等了很久。」

    耳邊傳來步雲履在軟草上慢慢碾踏過的輕微聲響,上方未神也不抬頭,隨手拎起桌上一隻酒杯斟滿。「明日,西陵使團就當啟程回國了。」

    「所以是當來了,不可能再推延。」清朗的語聲不緩不急,從枯籐枝蔓的陰影走出,來人隨意地拂一拂袖在拱頂涼亭中石桌邊坐下,順手接過念安帝遞來的酒杯一飲而盡,「許多事情都必須要處理,時間上並不寬裕。不過傳謨閣勤勉奉公也是素來的習慣,這幾日下來……多少理出了些頭緒,以後想來不至於再如此次這般的驚慌。」

    從容平穩的語音語調,輕鬆中透露出一絲極淡的倦意。上方未神直覺抬頭,一雙紫眸定定搜索面前那張被月華照亮的沉靜面容,卻見同樣注目而來的柳青梵嘴角邊一抹幾不可辨的淺淺弧度。沉默片刻,上方未神避開視線,略略低頭、側目,「聽說……近來,你身子不太好,不宜勞累。」

    「那是好幾個月前的事情了。」聞言不由微微一笑,青梵交叉起雙手,十指相抱,「至於勞累,都不過程序化的事務而已,雖然繁瑣些,其實倒花費不了多少心思。」

    「花費心思……嗎?」拈住凍玉荷葉杯,月光下上方未神手指微微地顫抖著,「聽說,你這幾月休養的地方極好——前朝太子的別業,胤軒帝果然是有心的。」

    青梵抬眸,淡淡掃過一眼。「是啊——山水清暉,養氣凝神,對人身心最是有益不過。」

    「山水清暉,只是這樣麼?」舉杯湊到嘴邊,上方未神目光卻定定凝在青梵雙眼,「我倒以為,遠離朝廷,拋棄瑣事。無痕才會有這格外地體健身輕。」

    握著酒杯。青梵只微微笑著任由上方未神對視。聽到這裡,卻是忍不住輕笑一聲。搖一搖頭放下酒杯,「重華說話果然很有意思。不錯,『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只是不想萬壽節上一出,柳青梵難得掙來的清閒又不翼而飛。只管一味的焦頭爛額了。」

    「如此,」擱下湊到嘴邊卻未動的酒杯,上方未神隨手替青梵將面前空杯斟滿,雙手奉上。見青梵接過杯子注視自己,隨即亦將自己酒杯端起,「是上方未神的不是,在此致歉了——請,無痕!」

    笑一笑。將杯中酒一口喝乾。青梵斂衣、正坐。對上那雙凝目自己光華隱隱的紫眸,「念安帝陛下。」

    聞聲,上方未神一頓隨即微垂眼眸。嘴角輕勾,撩開一道極淺的弧度;抬頭起來,一張神子般完美的面容上已是雍容莊嚴。「柳大人。」

    「明年,二月初二,我北洛太子生辰之際,胤軒帝陛下將舉行祭告天地神明之大典,向太子禪位。」

    「啪嗒」一聲,凍玉小荷葉形地酒杯在石桌上磕出清脆地音響。柳青梵只覺眼前一陣風過,銀紫色長袍地念安帝已自石亭中掠出。挺拔修長的身影隨即在十步遠淺池邊立定,背負著漫天的星輝月華,與夜幕下重重深遠的神宮殿宇,構成一副寂靜然而滿滿張力的圖景。

    太阿神宮,北洛最高神道殿堂,除擎雲宮中皇家神殿祈年殿外人們心目中代表著一國教宗至高權力與威嚴的所在。繼承了神道傳統,太阿神宮的建築是與沉穩深重地擎雲宮風格迥異的莊嚴然而飄逸輕盈。巨大立柱支撐起圓形的穹頂,以卷雲浮雕遍飾懸窗簷角的神殿外牆,都令整個建築呈現出一種托舉升騰的動感;讓身處其中虔誠而恭敬的人們,似乎也能隨著寓意神聖的建築一同超升到神明的樂園。然而,對比於明朗日光下地威嚴莊重,如水一樣清澈透明地月光,卻照得出所有人們不能留意的陰影。那些帶動神殿上升的祥雲,雲濤間無數或靜或動地神獸神明,在夜晚光與影的耀映折射下,彷彿被全體注入了一種饗宴狂歡似的奇特生命力,竟是與日間神道教宗肅穆莊嚴全然不同的激烈喧囂——

    還是第一次發現這樣的太阿神宮……抬頭看一眼半圓將圓,光芒卻格外明亮的皎月,青梵心中微微一動,卻沒有開口。

    「明年二月,風司冥生辰嗎?果然是時間緊迫,要忙得焦頭爛額呢!」良久,念安帝終於打破沉默,語聲平靜裡彷彿還帶著點笑意,背影卻有些不自知的僵持。「兩個月還不到的時間,不,確切地,只有五十三天。再去除來回途中所花費的時日,留出的,堪堪不過一個月而已——千年的流傳歸結於一個月,北洛就如此相信西陵,便真這樣的自信?而太傅大人,也真的這般信任上方未神?」

    「若不能信任陛下,柳青梵何必送出那首《破陣子》?三千里地山河,幾曾識干戈?男兒何不帶吳鉤,但在真正眷愛這片土地的人心裡,必是願它永遠不能真正認識戰火狼煙。陛下心中如此,柳青梵亦是如此。」

    見上方未神聞言身子微震,青梵淡淡笑一下,伸手取過桌上酒杯酒壺,自斟自飲,「無關局勢利害,無關內心勇怯,無關高下權謀,也無關職責守護。如果一定要說上位者無私,只做最好的決定,不在乎結果是否對自己殘忍。在別人或許確是如此,但在重華,若沒有全盤的考量、周密的佈置、妥貼穩當萬無一失的後手安排,一切但求億兆生靈的長久安寧,而自己的命運可以置之無視無理——不,那不是我所知道的上方未神。」

    「你是說……」

    「被成治帝極力打壓的複姓貴族,縱然迎回了夜紂一族的最後血脈,也不可能重新恢復舊觀。在你的治下,雖然表面上獲得了巨大地榮耀。卻不曾在朝政處治上取得真正實利,僅僅成為與朝堂上單姓新貴、寒門平民分庭抗禮的力量,而兩派分爭更使決斷左右的大權盡歸於上。加上以國君身份兼領教宗,京師禁衛防護長官上方日宣和『暗流』上方漠歌的效忠服

    此的大權獨攬乾綱獨斷,君主一人主導國家命運,無是我北洛,甚至西雲大陸千年歷史。都不曾出現過。自登基起一改身為儲君時的雍容寬和。以皇帝強權威壓國中。所等待和計算的,其實便是今天的局勢吧?從登基地那一天起,將西陵完全地掌握在手心:國內除卻主導朝廷地最高皇權再無一支可以影響到全國地力量,就是千年積累的教宗也被壓制;而王族之中真正佔據主導的,還是玉涵殿寶座上唯一的一人。」

    微微笑著,靜靜注視上方未神背影的幽靜深沉的眼眸,卻閃爍出異常銳利的光芒。「十年。不,十年還不到地時間,就將千年的神之西陵改造到這個地步;讓這樣古老而強大的國家一旦失去唯一的元首就再沒有核心,凝不起力量乃至不足為慮。朝廷上無論真情假意都必須服從絕對的皇帝旨意,不論經歷個性,每一個人的才能分寸都被精心控制和把握,以至於除去阿克森提納這一位三朝宰輔,就再無一人能夠置疑更敢於置疑念安帝的決斷。僅僅十年不到的時間。偌大地西陵國中再無知名才子。也無賢士清流,人們所知只有英果強硬地念安帝,以及徹底執行皇帝命令意志的賢王、能臣、幹吏——上方未神。你讓人們只知道西陵的念安帝、只知道念安帝地西陵,而將除你自己以外西陵的一切都深深掩藏起來;甚至連與國家並立流傳千年的王族,都幾乎全然淡出視線,不使人留意而多費心思。今日西陵的情景,對比當年你在我無雨無晴齋中刻意顯示出之於朝廷國事的恣意輕鬆,內中的自由任性,差別懸殊直如天地……重華,我從來都不敢低估你,卻也從來沒有真正想像過,你是這樣深的心機。」

    始終背對著涼亭,耳邊柳青梵沉靜從容的語聲一句句平穩傳來,上方未神祇是不出一聲地默默站立。然而聽到末一句彷彿歎息似的「重華」,卻終於不能自制地轉身。回眸,對上那雙光華閃動的眼,上方未神嘴角微動,扯出一個無奈般的微微笑容:「只是習慣做最壞的打算而已,十年來的一切佈置,都是出於最糟糕情勢下但求自保的考慮——不損傷百姓黎民,也不震動宗廟社稷,同時也能最大程度保護那些忠心實幹的官員朝臣,因為任何有頭腦眼光的上位者,都不可能放任自己失去他們的助力。而保全了西陵的百姓、宗廟、臣民,就是保存了我自己,無論情勢發展到怎樣都是如此。」

    「所以,現在北洛的朝廷上下,為此頭痛至極。」

    「但那其中並不包括你。」見柳青梵從石桌邊站起身,慢慢走出涼亭走向自己,上方未神臉上笑容略略加深,「而如若他不能妥當處置,那就只能說明他當不得這個北洛太子,更踐證不得當日摩陽山『萬世之帝』的預言。」

    「他是否當得起太子、踐證得大神殿的預言,原本關鍵就在於你……在於你是否真正願意相信預言,並成就這樣的預言,念安帝陛下。」相距一臂之遙,凝視月光下那雙光彩流溢的紫眸,青梵不由深深歎一口氣。「風胥然禪位,風司冥登基,而其時融西陵北洛於一體,這是最順承自然也最平和穩妥的做法。雖從今天算起也不足兩個月,時間上或確實緊迫些,但以陛下的計算萬全,以及於西陵的絕對權力,不會有真正的艱難。」

    上方未神微微一笑:「一切的關鍵全在於我麼?但柳青梵,這個天命者的預言是屬於你的。相信預言,順應預言中所指,都是因為相信身為『天命者』、必將改變我們命運的你。千年神之西陵,信奉和順承神明旨意是王族的本能,千年的歷史記載了太多妄圖違逆命運而落得最終悲慘結局的故事,我不想、也不能重蹈覆轍。但是,」頓一頓,月光下紫眸突然閃出熠熠的光華。「若果真沒有你,若預言中地天命者不是你,絕不會將北洛引領到眼下的高度,絕不會讓西陵陷入到今天的困境。縱然明知命運,明知實力對比,明知高下利害,也絕沒有一封書而勝百萬兵的奇跡——無痕,我說過。永遠不會真的與你為敵。不僅僅因為『與愛爾索隆為敵。不醒的噩夢』。更因為你……是你。」

    「愛爾索隆」四字入耳,青梵頓時渾身一震。抬起眼,目光直逼那張神子般完美的面龐,卻見那雙紫眸流動出近乎悲憫的神采。「上方未神,你在說什麼!」

    「潛伏在承安,直到九年前才完全撤離地『暗流』,雖然並不曾給西陵帶回多少真正有用地東西。到底也竭力搜索了一切自以為可能有助於君上地信息。二十七年前,景文三十七年除夕,擎雲宮與承安京發生的事情,莫名的炎離之災後,那一支不遜於任何一國王族高貴尊榮的血脈在世間的最後流傳。被胤軒帝特意昭示的尊重恭敬所掩藏起來的種種蛛絲馬跡,還有溪~.一,.三十載間往來西陵與摩陽山的全部記錄;再加上這一次到承安,烏倫貝林大人言語中透露出來、隱約模糊的那些……『最是倉皇辭廟日』。君無痕。我來承安是為了要問你,從接到書信的第一刻這個問題就始終縈繞心頭:為什麼向來從容的你,這一次竟如此急迫?然而承安京中半個月。我想我終於能夠明白,你心中真正想要的東西。」

    隨著上方未神平穩沉靜的話語一句句吐出,空間像是在被一點點壓縮凝結;明明相隔一步的距離,那雙紫眸卻似已經逼近到眼前。寂靜地夜晚讓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清晰無比,聽在耳中彷彿悶雷陣陣,預示著那即將來臨傾漫天地地狂風暴雨。青梵深吸一口氣,原本自由垂在身側的雙拳無意識地握緊,嘴角卻升起一抹極清淺的微笑。

    「很可笑是吧?『愛爾索隆』——神之守護者,監督王族守護北洛國土,卻連自己地

    在都不能主宰,連自己一體性命都無法保護。二十履薄冰,謹慎小心,為自保無所不用其極。二十年隱忍,到今天才顯出匆忙急迫,腳步凌亂,卻終於是到達極限了。」

    微微側轉頭,見上方未神臉上不加掩飾的震動,青梵唇邊微笑頓時加深。「我承認,這一次是**之過急。因為我已經無法容忍這種憂思驚恐,最基本生存也得不到確切的保證。這樣的情況必須結束,徹底地結束,越快越好。但就連我也不曾想過,那一封書,一首《破陣子》竟收到這樣的效果。正如一月前擎雲宮中那一出,我固然有所預感,卻不曾想到風司冥真正的決斷安排;這一封書信遞出,也僅僅是傳達我的心意,預測你可能的回應,而不知事情會一路發展到眼下的情勢。」

    「這樣的說法,難道……無痕你在後悔?」

    「不,當然不!」猛然抬頭,黑色眼眸閃過一道精亮光彩,「『愛爾索隆』、『天命者』,我從未學過一天卦算占卜,也不曾繼承君氏一族的異能預見。我唯一信奉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能夠完全地肯定,最終傾向、有利於我的一切無關天命,根本在乎人謀。就算局勢發展超出預計,也僅僅是在程序上的些許提前。何況,這是你為我送上的大禮,使我心意最終達成的不可或缺的關鍵——你推動了我所計劃的,一切都在向著希望的方向進行,我怎麼可能後悔?又怎能辜負了你刺探我、瞭解我、試驗我又體貼我的一番苦心?」

    一片浮雲遮擋住月光投下淡淡的陰翳,但很快就被高天上疾風吹散。重新沐浴在皎月銀輝中的面龐上,並著真心快語一齊煥發的飛揚神采,讓這個素性沉穩如岳、深宏若海的男子罕見地顯露出與年紀相符的激越豪情。凝視自信而驕傲的青年,上方未神沉默著,嘴角卻是忍不住一點一點上揚,終於,迸發出無法抑制的大笑。

    並不驚訝念安帝的縱聲長笑,青梵只微微勾著嘴角,然而眼眸轉動,不經意掃到方才亭中石桌,桌上應未盡飲的兩杯水酒,卻似突然在空氣中瀰散出濃烈的醺酣氣息,應合著耳邊由衷愉悅的朗笑,一顆心竟是也頓時輕鬆雀躍起來。略略低垂眉眼,瞥到不知覺間重新鬆開的雙手,青梵不由輕輕笑一聲。隨即,一聲接一聲,一聲大似一聲,止不住的笑從青梵喉管中衝出,與上方未神的笑聲交糅混合,在承安寧靜的夜空久久迴響。

    也許,只有在這個人面前,才能展現出這樣的自在;只有從這個人那裡,才能得到這樣的快慰;只有對這個人,才能生出這樣的喜愛和欣賞……控制住笑聲,緩緩收回一時的縱情和恣意,青梵微微側轉了目光,靜靜注視著身邊姿容絕世的男子——

    或許,我們之間糾纏了太多利害,彼此動用了太多心機;但上方未神,柳青梵不能不承認,你是這個異世之中,最得我心之人。

    能於片言隻字得知心情變換,能以三言兩語誘動思緒起伏;針鋒相對各取所需,卻又總在計算刺探、爭鬥交鋒的同時為對方留存一份體貼心意。瞭解、默契,習慣了謹守界限的亦友亦敵,但在內心深處,始終佔據一個獨特的位置,懷有一份獨特的親近和回護。

    胤軒帝萬壽節上向新太子賀禮獻圖一出,震動大陸。從承安到大陸諸國,紛紛議論中許多輕蔑詆毀。千年神之西陵的驕傲尊嚴,於此一夕、一舉似被踐踏至無,自登基以來被稱為「性略怯而行有法」的念安帝更遭來無數毀損。即便是尚在承安的西陵使團,定王上方雅臣一力壓服下,猶能見到使團成員眼中驚痛、怨懟與不甘。身處漩渦中心,更是引發這一場風暴的根源,上方未神所受壓力不言自知。

    從不敢輕視、值得尊敬的對手,由衷地不願見到那雙紫眸為無謂瑣言黯淡了光彩。所以,冷言冷語點破他多年的佈置,揭穿深藏的心意,原本是為以這樣的方式給予他意志精神上的;卻不想這異常聰穎敏銳的男子,竟憑借西陵千年教宗積存的勢力,牽連組織起「愛爾索隆」的種種,反而向自己質問懷疑!一句「不後悔」,為自己與他拂去心頭所有的迷霧和不快;曾經孤獨宮禁中竭力求生的相似經歷,更將此刻的心照默契染上一份感情溫暖的色彩。

    這一種知悉……除去那些多年相處熟悉熟識的人們,除去那些長久時間積澱起來的情誼,對冷情淡漠的自己,以一個全然的陌生人走近內心最深處——上方未神,是唯一的一個。

    而這一份情意,自己領受了,卻第一次感覺償還不起。

    像是感覺到了身邊人心緒的波動,上方未神也微微地側過臉來。眉眼間猶自帶著笑痕,一雙紫色的眼眸流轉出幽深的光彩。視線靜靜地相交片刻,念安帝吸一口氣,輕輕吐出一句積蓄了太久反而止水無波的深深歎息:「……風司冥何其幸運,遇到了你。」

    「不,是柳青梵何其的幸運,遇到了風司冥。」

    側目,但見那雙黑色的眼眸瞬間渲染上的驕傲、愉悅和溫柔,心中頓時劇震。但僅僅一瞬,水色袍服的青年又恢復了向來的沉靜淡定,上方未神不由又是一凜。「重華。」

    如一陣夜風輕揚,上方未神定定看向倏忽回到身邊的男子擎起的右手。月光下那只九年前自柳青梵私宅帶出,多年來須臾不離身側的凍玉荷葉杯耀射出瑩潤光芒。靜靜抬眼,對上那夜一般深沉雙眼。

    「重華,你放心——柳青梵不肯負人,而君無痕,也誓不負你。」

    微微笑一笑,上方未神平靜吸一口氣,隨即合上眼睛。耳邊,是昆山玉碎,誓言訂立的愉悅輕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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