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師傳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下 第四十三章 紛紛流離鐘鼓(中)
    季的疊川草原,水白草黃,平川一望。

    草原上奎河蜿蜒,河灘盡頭,遙遙似有一片烏雲鑽出。轉瞬到眼前,卻是嚴兵重甲。刀槍劍戟雪光分明中,馬蹄踏碎清晨薄霧,在沙草間錯的地面落下重重印痕。

    騎軍步兵混編、數目逾萬的大軍,行進間除卻馬蹄和腳步奔走,兵械和甲衣摩擦碰撞的聲響,再沒有一句言語之聲。人和馬粗重而有節奏的呼吸,是這支沉默的隊伍透露出的唯一生氣。

    西南天邊出現一個小點,初時細小難察,但片刻滾動如烏丸,遙遙地已經可以分辨形象。

    是一騎快馬。

    走在最前的將領揚手。隊伍依軍前高舉令旗逐次住步之時,快馬已經奔到面前,馬上騎士手把一封鮮紅文書高高擎起,「急報——鷲池急報!」

    像一陣疾風激動草原林海,一迭聲急報傳遞間一股看不見的浪潮迅速在隊伍擴散漫延。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識地追尋著那一騎捷影,直直射向中軍大。

    高矗的大上飾有七條雪白牛尾——與鴻逵帝御駕王上三條青色獅尾區別,七尾大,正是東炎第一將軍賀藍.考斯爾的標記。東炎軍神但凡親自出征必以此為號,「大在,考斯爾在」,絕無例外欺詐,草原第一的武將便是用這種近乎刻板的方式向任何人宣告自己的存在。

    看到大,幾乎已經支撐到極限的傳訊騎兵精神驟起。從懷中抓出身份印信隨手拋出,人還沒到身前口裡已經奮力嚷出:「將軍,急報——鷲兒池,鷲兒池失守了!」

    縱是一身重甲嚴整,為有一雙鐵灰藍眼睛天生帶笑,即使在最嚴酷地戰場面對修羅血海,賀藍.考斯爾也總能很容易地隨時顯出鎮定全軍的悠閒從容。「東炎軍神」不為任何戰場上一時片刻的情勢變化隨意動容,跟隨他數十年的將領都很少記得他有僅僅聽到軍報便震動到當眾失態。但這一次。幾乎距離大數里外大軍末尾的兵卒都能聽到主帥憤怒而不敢置信的驚呼:「鷲兒池失守?怎麼會!」

    從十月風司冥率軍由av交兵已經兩個月。兩月戰事。單以東炎第一條鷹山防線西面戰狀,無疑是北洛佔據的優勢:從南面的寶到中部地高城再到北方雁碭草原班都爾屬下城邑,節節勝利;一路遭遇地抵抗並非不激烈,攻克之後地城池卻都能依循了北洛的管理衷心順服。但這樣接近「一邊倒」的情況止於鷹山防線以西,越過鷹山山脈試圖繼續向東推進的北洛軍隊,南北兩端無例外地都遭到了頑強的阻攔。以疊川草原為中心,南方鷲兒池的趙堅和北邊城戴倫澤分別應敵。牢牢鎖住了北洛大軍進一步突進東炎腹地的腳步。由於深知彼此互為腹背,南北兩處不能有一方有失,故而雖然遭遇強敵猛攻,趙堅戴倫澤各自奮勇死守城關,使北洛風司冥與軒轅皓分兵大軍滯阻無法突進會合,為國中賀藍.考斯爾調兵佈防爭取下寶貴時間,更為賀藍親率大軍趕赴前線破敵創造時機。趙堅是考斯爾自幼跟隨、親手培養地副將,也是東炎國中實職實權的高級將領。此番對北洛戰事的第一波應對也全由他指揮。統觀戰局,自然十分清楚鷲兒池戰略地利至關重要。他親自率軍據守,不必賀藍.考斯爾更多囑咐。死保鷲兒池的決心不會有半點動搖。雖然,考斯爾也連續收到鷲兒池軒轅皓猛擊強攻的軍報,但每一次都為趙堅最終擊退。深知自己副將能力可靠,兼有足夠軍隊人馬,考斯爾原本並不作過多擔憂;只在分析了此刻疊川草原南北形勢之後,決定先弱後強首先擊敗鷲兒池軒轅皓的部隊再轉而向北與風司冥決戰交手。然而此刻軍報奏來,鷲兒池竟然已經被軒轅皓攻破,自己的一切預想謀劃瞬間落空,整個戰爭的局勢更向極危險地方向傾滑,賀藍.考斯爾實在無法控制自己心上震動,大手向前一探已然扣住報訊地騎士——從他染血的戰甲衣著上可以看出是軍中的低階將官,賀藍語聲低沉,表情眼光卻透出異常地危險——「說,鷲兒池到底怎樣!」

    「稟報將軍,從四天前夜裡北洛就開始不間斷的猛攻。大軍圍城,各處城門一齊開火。趙將軍據城苦戰,多處城門幾次攻破幾次奪回,最危險的時候我軍只佔住一處城門。當中北洛曾經兩次殺進城來,士兵在城裡對戰……城外也被北洛看得很緊,從一開始的時候就切斷了與外界的聯繫,求救的軍報根本發不出去。到昨天傍晚才略有一點鬆動,但是城內的情勢已經很不利。末將離開的時候,趙將軍認為已經不可能守住,留兩隊殘兵在城裡,其他大部分命令高斯將軍率領了從北門突圍到城外——末將就是趁著大隊突圍的時候出來的。」

    雖然經歷了奪城死戰,但身為將官到底與普通士卒不同:腿上的傷口情勢嚴重得早就該摔落下馬,此刻馬背上的身體卻不動不搖挺得筆直;面對考斯爾的強大氣勢,言語依然保持了基本的鎮定和條理分明。策馬立在賀藍.考斯爾身邊的上參右將庫魯倫在心中暗暗點一點頭。但唯一沒有經驗的,是當著全軍上下大喊「鷲兒池失守」:即使主將趙堅已經判斷戰局的發展,沒有親眼看到最後的結果就不容許將預測當成軍爭的事實。雖然從他的言語敘述可以清晰地想見到此刻鷲兒池的景象……驅馬上前一步,「你是原屬鷲池城防的參將?趙堅命你報訊?離開的時候我軍折損如何,將領們……趙將軍等情況怎樣?」

    「是。末將名叫高,是鷲兒池東城放軍中營參將。四天前攻城開始後東門攻打最急,趙將軍親自臨戰,之後就一直跟在將軍身邊。」

    被庫魯倫一問提醒頓時恢復了神智冷靜,賀藍.考斯爾緊扣住的手也慢慢放開。高向庫魯倫投去感激地一眼,隨即將目光重新對上面前目光異常銳利冷冽的第一將軍。「趙將軍認為軒轅皓此番猛攻不同以前,有不惜一切代價的拚命架勢。尤其北洛士兵確實凶狠非常,四天下來損傷相當嚴重。雖然鷲兒池原本守軍差不多十萬。但是這一仗消耗……只這四天起碼就要超過三萬人之眾。」

    本在戰爭中損耗便最大。但四天時間這樣的數字,兩軍對陣的慘烈可想而知。軒轅皓拿下鷲兒池的強硬,從中也可見一斑。

    「將領們的情況……原本郁木扎茲和貝布托部族地人馬,趙將軍是安排在城外草原駐紮以為側應,更把守東北方向通道不落北洛之手。但是軒轅皓之前幾次城外攻擊,折損了數名部族頭領,所以趙將軍將人馬全部調回城中。之後地戰事各有損傷

    |末將離開為止,趙堅、呂宋,兩族地首領北川秀只受一些輕傷,與性命暫時無礙的。」

    「很好——高,你先到後隊尋軍醫診治處理傷口。」一眼瞥見考斯爾臉上神情變化,庫魯倫急忙揮手招過兩名侍衛將已經露出明顯極限邊緣之相的高帶往後隊。話音尚未落下,耳中猛然響起賀藍.考斯爾洪亮威嚴的號令——

    「所有人聽我號令:除後隊輜重保持現有速度隊形,其他人馬一概棄長兵械與給養。騎軍拋棄重甲。輕裝全速前進,馳援鷲兒池!」

    軍令一下,隨即一迭聲如波浪向四方傳動。頃刻間便整頓出新的人馬隊形。考斯爾抬手一鞭催馬奔到輕裝整齊的隊伍之前,隨即轉頭後顧:「勃斡帖,後軍一切,現在起交由你全權掌控指揮。切記,務必在兩天之內趕到鷲兒池境內!」

    高大威猛的草原將領在馬上乾脆地一欠身:「得令!」

    「好!」點頭,調轉眼,考斯爾冷冽目光在新組成輕騎隊伍上緩緩掠過。高高舉起馬鞭,隨後,倏然落下——「出發!」

    大引著地隊伍瞬間發動,以名震天下的東炎騎軍的迅捷速度,頃刻間便消失在後隊軍士的視線中。遼闊的草原上,一時只看得見遠方的煙塵翻滾飛揚。

    「將軍,將軍!」

    「考斯爾將軍!」

    「賀藍!」

    耳畔炸雷般一聲,賀藍.考斯爾猛然抬頭,目光直直對上身側副將庫魯倫焦慮而隱隱不滿的雙眼,頭腦瞬間空了一空,唇角下意識地擠出一抹苦笑:「抱歉——太專心趕路了。」

    皺起眉頭,戰甲雪亮的將領伸出手一把拽住賀藍.考斯爾正在疾馳中地駿馬韁繩。面對頓時投來地訝異目光,這一次庫魯倫讓不滿的表情直白地顯露在臉上:「考斯爾將軍,您的速度,已經不是後面地士兵可以跟得上的了!」

    「可是鷲兒池……」

    「如果城池已經被攻破,北洛不會不作好迎戰援軍的準備。」見考斯爾張一張嘴又要說話,庫魯倫立時截口道,「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何況這一次是死守的攻城,我軍傷亡慘重軒轅皓也絕不會得多少便宜。趙將軍的信還有高的話裡面都說為保存最後的兵力將隊伍帶出城外,只要最後他突圍出來,以趙將軍的能力,必定可以組織部隊繼續抵擋一陣。按照我現在的速度趕去,一定不會太遲。只要與趙將軍會合,重整人馬與軒轅皓再戰,勝敗也未可知——請將軍冷靜、三思!」

    賀藍.考斯爾苦笑一下,胯下坐騎的速度卻是明顯放得慢了。「是,庫魯倫。但鷲兒池情況究竟如何我們尚不得知……高之後這一路再沒有遇到其他報訊傳信,這可不是趙堅一貫的作風。」

    庫魯倫微微點頭,表情稍微放緩了一些:「末將知道賀藍將軍與趙將軍之間情誼非同尋常。」

    聞言眉頭擰起,考斯爾瞥了這名得力大將一眼:「庫魯倫。你又不是第一次隨我出戰。就算真的是第一次以統軍地身份獨當一面地作戰,之前大大小小上百場的仗難道是白打的?雖說大致都是在預計當中,分派了的任務具體的應對佈置我從來不會插手,考斯爾帳下誰不知道這個規矩,又有誰不是這樣過來?你明知道我不是為這個。」重重一口氣歎出,賀藍低頭沉默片刻,隨即抬起頭,靜靜凝視著遠方地平線。「我從來不插手帳下將領們具體怎麼做。可每一戰的大局。從來都是可以大致料想到的。該做的計算。該提醒地可能,看不到這些……也就不是東炎草原地賀藍.考斯爾了。」

    「軒轅皓突然不惜一切代價地強攻,這超出了正常地預料。趙將軍已經竭力去守,雖然……北洛強悍,最後實在守不住,也是不能苛責任何人的事情。」

    「苛責……當然不能苛責任何人。北洛的做法完全超出了預計,這才使趙堅最終不敵。問題是。為什麼軒轅皓突然這樣做?鷲兒池的重要不用多說,疊川草原的入口、國中腹地把守的門戶,他軒轅皓想要東進就必須突破。但之前他已經在城外磨磨蹭蹭了足一個月,眼下風司冥北邊城那裡又沒什麼進展,他有什麼道理突然就要強來?就算是他身後有國的那一條通道不操心後援,他是個多穩妥持重地武將誰不知道?怎麼就肯用手裡的七八萬人直接對上數量超過他半數的趙堅?強攻下鷲兒池的代價,和他繼續圍而不打、堵截了我糧草供給的硬生生消耗的代價,根本是一眼就看得清楚。他做什麼不繼續原來做法。反而不惜代價強攻?以北洛的耳目靈便,或者,就只有軒轅皓自己的計算判斷。不會不知道如此一打我援軍必定很快趕到。他攻城耗費了多少軍力也是明擺著地,難道就這樣篤定我們趕不及他攻下城池?他憑什麼篤定?他怎麼敢拿這種軍機勝敗來賭?」

    賀藍.考斯爾一句緊接一句,與其說是向庫魯倫徵詢答案意見不如說就是單純地自問。顯然這些問題自高報信後就一直縈滿他的頭腦。庫魯倫沉默片刻,開口,斟酌著慢慢說道:「或許,正是因為北方冥王和慕容子歸在城沒有討到便宜,軒轅皓才不顧一切想要在南邊打出一個缺口?雖然北洛幾個將領向來都喜歡打著『仁義愛民』、『體恤兵丁』的招牌,但是戰場上一個月時間都沒有半點進展,作為武將來說總不是什麼光彩地事情。軒轅皓在北洛資格是夠老,年紀卻不大。是人總會想要得更多,也許,將軍是把他看得太高了?」

    「如果真的就像你說的那樣倒好了,庫魯倫。高估對手結果牽連受罪,這種事情我從來就不想多遇到幾回。」嘴角上揚,扯出一個不具多少真意的笑容,賀藍.考斯爾的語聲帶出隱隱的無奈和遺憾,「可是軒轅皓這種是永遠不擔心高估了的。就單看之前他奇襲庫庫梅、猛攻金沙角一仗,攔住奎河上游蓄水然後毀壩放水,天時地利,在別人國土上能使出這樣手段的將領全大陸有幾個?風司冥『冥王』的名頭夠響,但自他出戰到現在,基本上沒有哪一場不是軒轅皓在後方做主帥壓陣的。現在反過來為風司冥做先鋒,難道他就會不去想整體的戰局?對方可是成名三十年的常勝將軍……跟他比起來,趙堅的機會不可能太多的。」

    見那雙鐵灰藍色的眼眸再一次被升起的憂慮覆蓋,庫魯倫皺一皺眉頭,「將軍,會不會是軒轅皓猜測到從軍力對比上,我們會首先選擇他作為攻擊對象,所以才搶先發動進攻,拿下鷲兒池一方面取得確實的城池依托有地方立足,另一方面則是在聲威上面給我們打擊?畢竟按照最先的計劃是在四天後抵達鷲兒池與趙將軍會合。

    兵力增加糧草也得到補償,如果那樣的話,軒轅皓之圍堵工夫就完全白費了。軒轅皓是知悉了這一點,所以不惜一切強攻,這樣是否說得通些?」

    「道理上是可以說得通。但庫魯倫,有一點不能解釋。那就是我大軍從貓耳嶺鷹愁澗出發是在三天前,而四天前的晚上軒轅皓已經下令強攻鷲兒池了。可以確信,在我發出出兵命令前就連你——我地副將都不完全確定我們就是向鷲兒池而來,那軒轅皓怎麼可能因為知道我要支援這裡所以搶先發動攻擊?」考斯爾輕輕搖一搖頭,「軒轅皓仗著背後有從av打,雖有幾次強攻但都無意就此吞掉守城大軍。可以看出來,他根本的設想還是截斷了我方糧道。利用平原孤城的地利弊端。一點點拖垮餓瘋城裡的十萬大軍。鷲兒池所在。四圍都是平原一望無遺,本來最適合草原騎兵奔走。但被他這樣一圍,四處動靜看得清清楚楚,郁木扎茲、貝布托他們最慣用最能用的游擊奇襲施展不開來,只靠趙堅一個周旋,除了硬撐沒有其他的辦法。」

    「但趙將軍本來的目地,不也就是把軒轅皓阻攔在疊川草原之外?」

    「所以趙堅雖然受得艱難。可終究是沒有退讓過一步。而只要鷲兒池還可以下去,軒轅皓就不得不想辦法徹底拔除眼前這個老大地障礙。」扯一扯嘴角,賀藍.考斯爾將馬鞭手柄抵在額頭,「糧草接應固然是很鮮明地對比,但兵力到底是兵力。十萬和七萬,幾場攻防下來想也不可能有明顯的優劣。若換了我在他的位置……若我是他,只怕也會有不顧一切強攻的衝動。」

    「將軍?」

    轉頭看見庫魯倫吃驚的表情,顯是對自己的結論頗為不解。賀藍.考斯爾不由微微一笑:「圍城然後坐等消耗內亂的方法。確實是以逸待勞而且沒有太多風險。但是配合上北方冥王地行動,多拖延一天都是對整個戰局的拖累。畢竟,玉乾關到城。可比寶邯到鷲兒池遠得多了;當中會不會出點亂子搞出點麻煩,也是不容易說得準的事情。軒轅皓到底是風司冥的先鋒,率了數萬大軍分兵作戰的統帥,到底不是從前全盤自行指揮把握,總該要配合了主帥的行動才是。城鷲兒池互為腹背,他這邊急攻,我一定大軍來救,相應北方那邊風司冥的壓力就小。若當中我自己再出點什麼紕漏,以風司冥、慕容子歸的心思怎麼也不會放過。這樣一來,他地七八萬人馬地代價,便是翻了兩倍都不止——真不愧是戰神為名的茵沙將軍,這裡面的計算,果然精彩得很!」

    「將軍……將軍地意思是,軒轅皓猛攻鷲兒池,其實是拿自己做餌,引開我對城的注意,好讓冥王在北方一舉突破麼?」庫魯倫猛地勒住馬,瞪視考斯爾,「將軍原來早就想到,但為什麼我們現在還是急急趕向鷲兒池?」

    直視質問的眼神,賀藍.考斯爾輕笑起來:「難得對方發出了邀請,怎麼可以失禮不回應?誰都知道趙堅是我賀藍.考斯爾最倚重的副將,且不論死活,單是這場勝敗,我不替他討回誰替他討回?至於北方,」頓一頓才慢慢說道,「別緊張庫魯倫,有比利斯特和他的虎狼之師,風司冥輕易討不到什麼好。城不比鷲兒池,何況背後六百里雁碭究竟是不是真正讓他們拿下,也還在兩說。」

    班都爾……腦子裡明明有什麼一閃而過,抬頭看向身前的大將統帥,卻見第一將軍臉上全無表情。再一想方才考斯爾言語中「且不論死活」幾個字,庫魯倫心上一凜,頓時垂下眼:「是,將軍!」

    看著屬下副將表情動作的變化,賀藍.考斯爾靜靜不發一聲:他很清楚,此刻全軍上下,對那相關的人和事介意到什麼樣的程度。不用說近到如直指其名的「班都爾」,就連「雁碭川」幾個字,在自己軍中幾乎也成為了禁忌。其實自己平日議論軍政有所提及的時候,內心真正並無多少特異感覺,然而每一個人——副將、參軍、衛士、卒,似乎無論是誰,在自己面前都努力避免著提到那個人那件事。作為軍士部屬的將領、統帥,他自然能夠體會其中的關切體貼,但身為一國上將,眼見著軍中僚屬因為心懷這一份無為芥蒂、動輒忽略軍機關鍵影響了眼光判斷,卻是抑不住一股怒氣從胸中慢慢升起。

    看看,戴黎爾,這就是你給我甩下的好一副爛攤子!

    然而怒氣的發出只有一瞬,眨眼間賀藍.考斯爾已然重新控制住自己:「庫魯倫,趙堅要救,鷲兒池也要重新奪回來——這是我東炎的國土,一分都不能夠失去。軒轅皓強攻,有把我大軍目光吸引過去,減輕城方向壓力的意思。但是我大軍發出之時,關於北方數城如何用兵,對主要將領都早已有過明確的指示。是我東炎的勇士,就決不會讓風司冥再如上一次一般擊潰防線,在我國中腹地東突西進肆意闖蕩!如果連這一點都不能相信,那我東炎還打什麼仗,我賀藍.考斯爾還用什麼兵?」

    考斯爾語氣激昂,庫魯倫頓時震得挺直了身板,大聲道:「是,將軍!」

    「高是從昨天夜裡隨眾突圍,到現在過去七個時辰。按信上所說的情況還有趙堅的脾氣,就算為保存兵力而有意突圍,人馬也一定是一點點撤出,而且會盡力給軒轅皓製造麻煩。這樣算起來,從呈現破城失守之相到真正的完全攻破,沒有三四個時辰是不可能的。經過一夜時間,到天明左右戰事停息,也合乎一般攻守的慣例。換句話說,鷲兒池真正落到北洛手裡,最多也只有兩個時辰左右。軒轅皓這一仗打得辛苦絕不輕鬆,拿下城池不久,想必也還來不及重新整修城防。眼下的這個時候,應該正是他兵力虛弱、前後少有接續的空檔——」

    「是,將軍!庫魯倫全明白了!」

    看著副將揚鞭縱馬,在隊伍前後奔馳往回同時一邊高聲呼喝,考斯爾緩緩揚起嘴角,露出一抹含著極淡的微笑:到這裡,差不多也把軒轅皓的心思看透了吧。少有的值得尊敬的對手,親自臨陣迎戰,想來也是對方所願意見到的。

    只不過,內心似乎總有一絲隱隱的不安,像是有什麼地方始終不能抓住,無法確定。

    但也許……只是因為自幼相伴的副將,此刻真正生死未卜。

    驀地伸手抓住胸口軟甲,賀藍.考斯爾努力壓下心頭升起的強烈不適——

    我已經盡全力趕去了,趙堅!你可等我,千萬……別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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