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染夢土 第十四卷 第七章 平定
    盛澤浩和蘭斯各自帶隊出發,沿著廣場的外緣背向而行,預計在廣場對面匯合。

    所有的士兵都憋了一肚子氣,終於獲得了可以放手而行,不用一味挨打的命令,一個個都喜形於色。

    蘭斯和盛傾指揮的這一隊,長槍手在最前,後派混雜弓箭手和弩手。明珠國實行弓手和弩手並用的兵種編制,弓箭手的特點是輕便,行動迅速,發射速度快,但是射程和準確不如弩手。而弩的發射距離遠,帶有瞄準裝置,但是比較笨重,而且發射頻率也較弓箭手慢。

    不過對付一群毫無章法的市民,這些並無多大區別。

    蘭斯命令士兵推進到那些混亂的人群前面,那些互相廝殺的市民似乎沒有一個人注意,個個殺紅了眼。突然之間,強烈民族感情往往最是能夠讓人失去理智。

    蘭斯命令士兵停下,一起發喊:「清剿叛亂,放下武器,蹲下者不殺!」

    雖然廣場中一片混亂,到處人聲鼎沸,但是,上千士兵整齊的吶喊還是能傳出很遠,喊聲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很多人轉頭看過來,才見到殺氣騰騰的這隊士兵。

    那些士兵再喊一遍,附近的多數人都停下手來,立在原地,互相看著,卻沒有人真的蹲下,似乎都在等待第一個。

    盛傾見機不可失,揮揮手,一陣箭雨射過去,立刻有十幾個人慘叫著倒下去。

    盛傾大聲道:「有仍然站立者,即為亂民,立殺無赦!」

    這下場中的市民才慌了,一起抱著頭,往下蹲。

    但是場中實在太擠,人也太多,很多人反應慢上半拍,發現周圍的人一蹲下,自己就只剩立腳之地,無處可蹲。正在找地方,就已經被弓弩手一陣攢射射死。

    蘭斯一看,大概有幾百人蹲下,但是卻擋住了去路,士兵無法保持陣形通過。

    盛傾一邊指揮士兵讓開一條通路,一邊指揮那些蹲下的市民在士兵的監視下,二十名為一批,被領到後面的空地上,仍然蹲下。分出數名弓箭手在旁邊監視,只要有敢稍微起身的,立刻射殺。這樣數名弓箭手可以輕易控制幾百人。

    這樣士兵才繼續前移,依法施為。即便蘭斯盡量避免不必要的殺戮,還是有很多人死的冤枉。主要是這些士兵剛才憋了一肚子氣,各個被磚石,棍棒搞得鼻青臉腫,所以也變得更加暴戾。

    很多站在樓頂的人,在受到蹲下的命令時,在屋頂傾斜的瓦面上無法蹲下,稍作猶豫,就被一陣箭雨射成刺蝟。

    蘭斯看了雖然知道是士兵藉機洩憤,但也無可奈何。所以很多人見此,都乾脆不管三七二十一從樓頂跳下去,摔腿斷胳膊的不在少數。

    更倒霉的,應該是幾個個子比較高大的南方部族人,已經蹲下了,但還是比周圍的人高出一頭,看起來像是沒蹲下去,結果愣是被亂箭射死。

    不過總的來講,蘭斯這邊還算順利,很快把廣場西邊的局勢控制住了。

    後來的市民,有了前面的榜樣,也順從的多。很快廣場上聚集了一大圈蹲著的人,每隔十丈,有三個弓弩手背對著背監視這些市民,防止他們中有異動。

    而盛澤浩那邊就麻煩一點。雖然用的都是蘭斯提出的方法,讓市民蹲下,避免殺傷太多,但是盛澤浩並不怎麼約束士兵,通常是一陣箭雨射過去,死傷的差不多了,滿地屍骸,這才讓倖存的市民蹲下,如果有受傷蹲不下的,照殺不誤。

    結果反而激起很多反抗,但是這些烏合之眾,對於一群真正放開手腳的士兵來說,實在造不成很大威脅。最多衝到長槍兵的前面,就被輕鬆解決。

    結果滿地屍體,慘叫聲不絕。不過也有「好處」。到後來,很多人心膽俱寒,主動跑到蘭斯那邊蹲下。

    蘭斯遠遠看到慘像,心中很是焦急,生怕淺雨夏月在裡面,來不及反應,被射死。

    雖然蘭斯事前再三向盛澤浩強調不能誤傷淺雨和夏月,但是一旦開始執行,還是有很多事無法控制。

    但事已至此,也是無可奈何。蘭斯按捺住心中焦慮,他已首先到達預定地點,轉頭往廣場的中間推進。一路都頗為順利。被圍在內圈的人,大多是來參加祭神大會的,被圍住出不去,無奈只好自衛自救,不同於外圍多為混亂發生後,主動湧進來的人群。

    但是到達廣場中心,卻遇上了難題。廣場中心,由那個雄壯漢子帶領這將近兩百人,團團圍著那群獻舞的少女,屹立當場,沒有一個人蹲下,看起來,頗有生死度外的氣勢。

    盛傾毫不猶豫喝道:「弓弩手,放箭!」

    蘭斯心念那少女剛才救了自己一次,急忙叫:「慢著!」雖然喝令制止弓弩手,但還是有十幾隻箭射了出去。好在那為首漢子立在前面,彎刀出鞘,大部分箭被他擋住,雖然漏過一兩隻,也沒有造成傷害。

    蘭斯送了一口氣,轉頭對盛傾道:「先不要放箭。我跟他談談。」

    盛傾一臉不以為然,卻沒說話。

    蘭斯走上兩步,遠遠對那漢子喊道:「聽著,所有人扔下武器,立刻蹲下,否則我就要下令放箭了!」

    那漢子冷然哼了一聲,揮了揮手,他周圍的漢子立刻移動位置片刻間組成了一個三角錐的陣勢。那些少女處在三角錐的中間受到保護,而那漢子就處在三角錐的頂點,這正是最有利的攻堅陣形。

    蘭斯見那漢子竟然做出一副硬拚的姿態,加上那漢子作為突襲的前鋒,這個陣勢的突擊能力不可小覷,心中一陣為難。

    那漢子這才傲然大聲答道:「為神獻舞的聖女,身份崇高,是絕對不能接受這樣無禮的侮辱。侮辱了聖女,便是侮辱了我們所有大神的子民!我們誓死一戰,也不會接受明珠狗的侮辱!」

    盛傾以及陣前的軍官聽了這話,全都勃然變色,一個軍官已經按捺不住,喝道:「射死他們這些蠻子!」

    蘭斯急忙轉身制止,此時他站在陣前,處在兩幫人馬之間,倘若發箭,蘭斯就是第一個靶子,所以那些弓弩手還不敢亂動,厲聲道:「不許擅自出手,否則軍法處置!」

    蘭斯現在是名義上的統率,那些軍官雖然心中不滿,還沒有膽子敢當場抗命的。

    蘭斯目光冷厲,掃向在場的軍官,見他們都低下頭,知道已經鎮住場面,轉頭對那漢子道:「我見閣下儀表堂堂,只當是個非常人物,豈知卻是個不識時務,只知道逞口舌之利的蠢貨!」

    那漢子眼睛一瞇,臉上殺氣森然,「你說什麼?」

    蘭斯昂然道:「你身為他們的首領,他們的性命都付託在你手中,你不想去和平解決問題,卻一味挑釁,難道我說錯了嗎?」

    那漢子嘿然冷笑,「你恁多廢話作甚?有本事便下令殺過來!老子一力接著就是。想要我們蹲下接受你們處置,休想!」

    蘭斯皺眉,臉上頗有疑惑之色,這漢子看起來雄壯粗豪,但是蘭斯已經領教過他的心思細密,決不相信他是一介莽夫,但他處在這種惡劣形勢下,卻擺出如此強硬的態度,甚至屢屢故意挑釁,特別是當眾說「明珠狗」這三個字,挑引意味更加明顯,決非一時失口。

    看起來他似乎巴不得一戰?甚至是巴不得立刻一戰?

    此時蘭斯遠遠見到盛澤浩還在遠處糾纏,估計還需要幾刻時間才能夠騰出手。

    蘭斯四周看了一眼,突然醒悟,再次開口,語氣卻緩和很多:「其實大家不管是什麼人,都應該和睦相處才對。閣下雖然在場,但是只是護衛這些少女,並沒有參與暴亂,這大家眾有目睹。既然這些聖女如此尊貴,只要閣下同意,我可以讓諸位安全離去,不過,閣下要承諾貴手下不會惹事才行。」

    蘭斯不等那漢子回答,接著厲聲道:「否則,我立刻命令他們出手,你也佔不了便宜!大不了兩敗俱傷。」蘭斯這條件未免優厚的讓人吃驚。在場的軍官士兵都感不解。

    那漢子略一猶豫,竟似有些不甘,但還是點頭道:「好吧,就這麼說。」

    於是蘭斯回頭揮手示意,盛傾雖然不願,卻仍然指揮士兵讓開了一條數丈寬的通路。

    那漢子率領眾人整齊的穿過隊伍,片刻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這時所有士兵都不滿的看著蘭斯,盛傾呵呵兩聲,打圓場說道:「嗯,這件事,和平解決也不錯。」

    蘭斯知道他是給自己台階下。長出一口氣,攤開手,給盛傾看,笑道:「你瞧,我一手的冷汗。」

    盛傾愕然。

    一個軍官忍不住問道:「葉大人的意思,難道剛才有什麼危險不成?」

    蘭斯道:「正是。老實說,我們都從生死之間打了個轉回來。」

    蘭斯看看周圍的表情,笑道:「不相信嗎?你們看看周圍。」

    眾軍官周圍環視一圈,盛傾首先醒悟道:「我們前後俘虜了數以萬計的亂民,分出了幾百名弓弩手四散監視,但畢竟是一個人監視一百個人。主要大軍是威懾住了他們。倘若這邊混戰起來,顧不上那邊,那些亂民,特別是中間的南蠻子一定蠢蠢欲動。」

    另一個軍官心寒道:「好險。我們的弓弩手都分散了。萬一再騷亂起來,不僅僅剛剛控制的局面全亂,而且這些弓弩手分散站立可都死定了。」

    蘭斯點頭,道:「還不止。我剛才就奇怪那漢子為何似乎急於求戰,突然想起,我剛才在場中遇到這廝的時候,他周圍的手下似乎不止這些,但突然之間似乎少了近百人。我想必然是他早一步讓那些手下混到了這些蹲在地上的人裡,只等一聲令下,就會殺死監視的弓弩手,製造混亂。所以不是萬一,而是一定會亂。」

    盛傾打了個寒噤,知道蘭斯說的並不誇張,倘若蘭斯不是突然軟下來,此刻恐怕已經不可設想。周圍的將士這才消失了不滿之心,望著蘭斯的目光也多出幾分尊敬。

    過不多久,盛澤浩那邊也差不多控制了局面。蘭斯在廣場上四處逡巡,一群一群的俘虜和屍體看過去,卻沒有見到淺雨和夏月的蹤影。蘭斯有些失望,但也有些輕鬆,總算沒看到她們死於非命的慘狀。

    這時聽得不遠處,一名軍官喊道:「什麼人?站住,否則格殺勿論!」

    「叫剛才那位少年將軍來見我。」那聲音洪亮中氣十足,卻是剛才率眾離開的漢子。

    蘭斯聞聲心中詫異,不想他去而復返,走過去,見他一人立在廣場邊上,從容微笑。蘭斯上前道:「閣下是找我嗎?」

    那漢子淡淡的說道:「你妹子找到了嗎?」

    蘭斯不想他冷不丁迸出這麼一句話,道:「沒有啊。」

    那漢子說道:「想找你妹子的,便跟我來。」說完,轉身就走。

    「等一下。」

    蘭斯還想問清楚一點,那人卻頭也不回大步而行,蘭斯略作猶豫,就跑步追了上去。

    那漢子似乎早就拿定蘭斯一定會來,也不回頭。蘭斯追上來問道:「你真的知道我妹妹在哪兒?」

    那漢子不答,逕自在如蛛網一般黑漆漆的小巷子裡拐來拐去。那街上雖然鬧翻了天,這僻靜的巷子裡此刻卻靜悄悄一個人沒有。

    拐了幾個彎,突然一個白影閃了出來,叫了聲「哥」。

    蘭斯嚇了一跳,仔細看卻是個少女,正是廣場上曾和蘭斯交談過的那個。

    那漢子道:「這是小妹,小名若兮。」

    蘭斯沒想到這少女的小名也文縐縐的,道:「對了,還沒有請教閣下的尊姓。」

    那漢子道:「我姓仇。」

    蘭斯靈光一閃,脫口而出:「你是仇十洲。」

    那漢子轉頭向蘭斯咧嘴一笑,神情說不出的自信,道:「正是。」

    蘭斯報了自己的名字,那漢子卻似乎不太知道,反而是那女孩道:「我知道,聽說你是楓城最有名的色狼。」

    蘭斯臉紅了紅,道:「閣下當真知道我妹妹的下落嗎?」

    仇十洲沒說話,沉默一會兒,道:「你可是在明珠國朝廷裡有很大勢力嗎?」

    蘭斯怔了怔,道:「沒有。」

    仇十洲又問:「你的存在,是否影響到明珠國的政局?」

    蘭斯想了想,覺得自己好像沒到那個數量級,道:「我一介平民,哪來呼風喚雨的能力?」

    仇十洲皺眉疑惑道:「那是我弄錯了,那女孩不是你妹妹也說不定。」

    蘭斯聽他一直在打啞謎,忍不住道:「到底怎麼回事?」

    仇十洲又是一陣沉默,片晌才道:「我碰巧聽到一點消息,聽說有人要計劃弄到你們明珠朝廷的一位重要人物的女兒。剛才見你領兵,以為是當朝權貴,所以才猜到你的身上。現在看來應該是我弄錯了。」

    蘭斯心念一轉,反而喜道:「應該沒錯了。我妹妹和她的一個朋友一群失蹤。她的那個朋友的家世卻非同小可。「

    仇十洲道:「如此便好。你跟我來。」

    蘭斯忙跟上,和他並肩而行,一邊走,一邊問道:「你說所謂有人的計劃,這個有人是誰?」

    仇十洲不答,反而道:「我怎麼知道?」

    蘭斯又道:「剛才在廣場,閣下似乎很希望我下令動手呢。」

    仇十洲微一沉吟,竟不否認,道:「幸虧你見機的早,沒給我發作的機會。老實說,如果剛才衝突起來,我定能把那些被看押的部族人救出來,那會對我族很有利,也會大大提高我族的聲望。」

    蘭斯道:「為什麼閣下放棄了這個機會?」

    仇十洲哼了一聲,不答。若兮笑道:「我哥哥看的起你,給你面子唄。」

    蘭斯恍然,必定是那個少女若兮反對。看這漢子對自己這個妹妹似乎寵的很呢。當然也跟自己看穿他的佈置,他覺得佔不了太大便宜有關。

    蘭斯知他不肯承認,也就不問,道:「閣下為何突然一片好心,要來告訴我我妹妹的消息呢?」

    若兮嗔道:「你這個人哩!幫你忙還要問東問西,難道會害你不成?」

    蘭斯笑道:「我猜那個人一定和你哥哥不對頭,他的計劃成功對你們會不利。但是礙於某種原因,你們又不能出面明目張膽的破壞這個人的計劃,所以用這種手段來拖他後腿。「

    若兮嘟起小嘴,道:「知道了,也不用說那麼明白吧!」

    蘭斯微笑不語。

    那漢子突然歎道:「你說的不錯。」

    蘭斯突然道:「今天的變亂,是否也是那個人預謀的呢?」

    仇十洲詫異的看了蘭斯一眼,道:「你似乎猜到對方是誰?」

    蘭斯微笑不語,仇十洲不在意的說道:「知道也好。不過這次動亂倒跟他無關,說不定他現在正在跳腳大罵呢。剛好相反,這次動亂倒是對我有利的很。」

    「哦?」蘭斯應道,頗為疑惑。

    仇十洲說道:「那傢伙一直拉攏這一代的年輕人,特別是那些傻頭傻腦,甚至沒頭沒腦的傢伙。利用那些什麼獨立,建國,為兄弟姐妹復仇之類的鬼話,挑撥年青人仇視明珠人。已經有很多人被他拉下水,聽說還成立了一個叫什麼青年復興會的組織,接納那些死硬分子,專門挑起事端。」

    蘭斯聽到這裡,不客氣的插口道:「你說他挑撥年輕人仇視明珠人,我看你不用挑撥也很仇視明珠人啊?」

    仇十洲苦笑,對蘭斯的搶白似乎並不介意,道:「雖然我是部落的首領,但是也不能逆眾意而行。現在這些年青人在那人的有計劃,按部就班的挑動之下,已經漸漸失去控制,如果我不表現的和他們有一點共同之處,就更沒有辦法控制他們。」

    蘭斯這才意識到這些南方部族的首領之間,也是矛盾重重。估計仇十洲應該屬於鴿派,但是在眾意洶洶的形勢下,已經不能明確的表達自己的立場。可見他形勢之惡劣。

    「你剛才說這次動亂對你有利,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蘭斯好奇的問。

    仇十洲沉吟說道:「那人不斷的製造事端,挑起族人的仇視情緒,這種仇恨總要有爆發的一天。但是他的目的是要控制這個進程,讓仇恨在他需要的適當時候爆發。現在意外的動亂打亂了他的既定步驟。經此一事,就彷彿給那些頭腦發熱的年青人當頭澆上一盆冷水,族中的激進分子受到打擊,所以今後他再想搞風搞雨就沒有那麼容易。」

    蘭斯點頭表示明白:「我明白了。仇恨和怒火積累的越多,爆發起來就越可怕,破壞力越大,但是倘若趁著還沒有完全積累起來就引爆,那麼就很難形成大的傷害。」

    仇十洲默然點點頭,突然停住腳,道:「就到此為止,你沿這裡一直走,到下一個路口右轉,第三座院子就是。門口有高大的門樓,很好認。」

    蘭斯一怔道:「為什麼不好人做到底?」

    若兮道:「前面不是我們羅族的地盤。」

    蘭斯笑道:「這麼界限分明?」

    仇十洲搖頭:「一般人越界尋常事,但我身份特殊,容易引起猜疑。」

    蘭斯醒悟,當下道聲謝,繼續前行,回頭看那兄妹還站在那裡,心中對他們頗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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